杜玮
国庆当日中午12点40分左右,7万羽和平鸽从天安门广场放飞蓝天,这次放飞的7万羽鸽子是北京市信鸽协会从北京16个区县2000多户普通居民家征集的。
家住北京东城区的杨宇辉今年57岁,养鸽子将近40年。中午不到1点,他的9羽鸽子到家,下午两点,最后一羽鸽子也顺利归来。
除了在庆典活动中一展身手之外,他的这些心肝宝贝日常的重要使命是加紧训练,在各类竞飞比赛中斩获佳绩。
过去几十年里,赛鸽运动在中国迅猛发展。中国信鸽协会每年发放的具有鸽子身份证意义的足环超过2500万个,占世界总量的一半以上。在各大赛事中拔得头筹的“霸主”,动辄身价高达百万乃至千万元,中国信鸽运动每年创造的产值超过两百亿元。而在这一过程中,对高奖金的狂热追逐、比赛具有博彩性质、赛场作弊等都是中国信鸽运动亟待规范、解决的问题。
杨宇辉坦言,最初养鸽子是出于喜爱,如今则以打比赛为主。每年,全国各类赛事集中在春秋两季举行,几乎从2000年开始,每一年,杨宇辉携鸽子参加的赛事都能从当年9月一直持续到来年元旦,每周一场,基本不间断,而从每年8月起,他就开始对自己的鸽子军团展开集训。
养鸽子是个辛苦活儿。10月6日早上5点15分,天一亮,杨宇辉就起床,将他可用于参赛的40多羽爱将交予北京邮政信鸽协会的鸽车,由其将鸽子拉到距北京市区80公里的河北固安县牛驼镇训放。8点16分,鸽车开笼,1个小时后,杨宇辉的战队悉数回巢,他为鸽子们准备好早餐。之后几天,他还给鸽子们安排了100公里、150公里的飞行任务,如果自己有空,他也会亲自开车去训放鸽子。
除了赛前集训,平日里,杨宇辉给鸽子安排每天早晚各一次家飞,但对于高级种鸽,就基本没有出得樊笼,返归自然的待遇了,因为杨宇辉也怕自己被“放鸽子”——高级种鸽不归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一早一晚,杨宇辉会给鸽子提供两餐,鸽子吃五谷杂粮,包括玉米、豌豆、高粱、麻子、绿豆等,但在不同时节,吃食也有差别。例如,高粱发热,就不能夏天喂。比赛前,尽可能给鸽子多吃些以玉米为代表的碳水化合物,以提供充足能量。
一切的精心照料和训练都为了赛场上能有光耀时刻。2017年,在北京市东城区信鸽协会举办的500公里比赛中,杨宇辉一羽灰色的雌鸽子在1500多羽鸽子中斩获第三名,速度达到1300米/分,比第四名快了将近半小时,获得奖金500元,这是一羽在南非赛事中获奖的名鸽与其他鸽子配出的后代,对于那羽名鸽的价格,杨宇辉称不便透露。
当然,和任何比赛一样,赛鸽有赢就有输,而鸽子也和人一样,比赛中有时候发挥失常,也有时候逆袭冲天。但总体而言,杨宇辉说,自己参加十场比赛,能有六场进入前200名已算佳绩,每次比赛交10羽鸽子,就要花费至少100元,但入围前200名,一羽鸽子也只能赚50元,总的来讲,玩鸽子是赔钱的。“基本上90%的人赔钱,10%的人赢钱。”
让数以万计鸽友们趋之若鹜、一场场接连参赛的一大动力,就是各大赛事设立的高奖金。以爱亚卡普公棚为例,在2019年北京爱亚卡普“天王杯”公棚挑战赛规程中写有:在第三关530公里的比赛中,冠军能获得800万元,亚军400万元。
在河北开尔国际赛爱心公棚今年举办的第四届“爱心杯”竞翔大赛规程中,醒目地写着“无论集鸽多少,奖金不变,规程不变”的字样,总奖金高达1.0349亿元,在530公里决赛中,取前600名,冠军600万元,亚军300万元,季军200万元,4~10名各奖100万元。
除了主赛事本身,鸽友们还有机会通过类似博彩下注的方式获得额外高收益,这在信鸽比赛中称为“指定”。比如说,赛事组织方会在赛前设置不同的下注金额组别,通常有300元、500元、1000元、2000元、5000元,最高10000元,参赛者在赛前指定自己的信鸽,并押注相应组别的金额,如果能在最终的比赛中,取得所下注组别中靠前的名次,则能获得该组别下注总金额的较大部分。参赛者还可以各个组别全部指定,这称为“通指”,也就是说一羽鸽子的下注金额就有18800元,一场比赛下来,胜者将获益几十万元。
除了参加公棚和俱乐部比赛之外,还有一种让鸽子身价倍增、让鸽主赚得盆满钵满的方式就是对名次鸽公开拍卖。多位业内人士称,在2018年北京一家信鸽俱乐部举行的秋季赛后拍卖中,一羽鸽子卖出了2200万元的天价,鸽主和比赛承办方按照7:3的比例分成。
不断飙升的鸽子身价、疯狂上涨的赛事金额助推着中国信鸽运动的快速发展,而这一过程中也产生了管理不规范、制度不完善,乃至赛事作弊等问题,这当中以公棚的问题最为严重。
中国信鸽协会专家委员会主任黄剑称,因为目前国内举办公棚赛的单位都是企业或类似社会组织,其办赛目的之一就是盈利。他们中有一些人主动找到协会,寻求帮助指导和为比赛执裁,像这样的公棚赛相对规范。但还有一些公棚赛根本不和协会建立关系,自行其事,完全是组织活动单位自己的行为,脱离了行业管理单位的监督。
今年10月9日,安徽省蚌埠市淮上区人民法院就开庭审理了去年发生的安徽巍巍公棚作弊案。
2018年6月1日,巍巍公棚举行了500公里信鸽比赛,比赛称共设置了388万元奖金,但最终只有1558羽信鸽参赛,公棚收到了150多万元的参赛费,这就意味着主办方要垫付剩余奖金。为了降低损失,犯罪嫌疑人高某某和同伙从1500多羽鸽子中挑出300羽熟人或者无主的鸽子,于比赛当天下午拉到公棚附近放飞,剩余鸽子则在6月3日才在规定的司放地放飞,这样就制造出300羽鸽子提前归巢获奖的假象,可以减少支出。而高某某组织的赛事也并没有向当地信鸽协会备案,裁判也是找熟人担任。案发后,高某某和同伙以涉嫌诈骗罪被警方抓获。此外,公棚作弊的伎俩还有公棚主自己的鸽子参赛,在电子环、鸽钟等仪器设备上做手脚等。
除了比赛组织方,参赛者作弊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其中,较为常见的方法就是AB棚,简单地说,就是在比赛的司放地附近给鸽子搭建一个B棚,训养鸽子,当鸽子被司放后,能够迅速回到B棚,之后,鸽主用汽车等交通工具搭载鸽子到归巢点A棚,充当A棚的归巢鸽。
此外,黄剑还称,现在中国信鸽协会正在逐步完善各项管理规章,针对近些年赛鸽运动中出现的大规模比赛、高奖金等现象,中鸽协已开始邀请法律、公安等方面的权威专家进行相关问题的探讨论证,准备下一步联合和配合相关部门参与管理,并出台有关管理规定和规章,对本行业各层协会组织作为依托进行规范、管理加以解决。
摘編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