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霞 三穿军装 人生比电影精彩

2019-11-28 03:56彭立昭孙贺田摄影
北广人物 2019年45期
关键词:文工团

本刊记者 彭立昭/文 孙贺田/摄影

悠悠岁月,辗转成歌。时间的洪流里,总有些东西,让我们恋恋不忘。

灯光被压暗,音响播放发电报时的“嘀、嘀嘀……”声。“李侠被捕前的最后一次发报”片段——在李侠从容而坚毅的脸部近景画面上,随着嘀嘀嗒嗒的发报声,出现一圈圈无线电波,同时出现“永不消逝的电波”七个大字……这一写意性的镜头构思直击人心。

61 年前,著名表演艺术家袁霞和孙道临先生合作,倾力倾情演绎了经典影片《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潜伏在敌占区的李侠夫人“何兰芬”,那张带着女性柔弱之美的面孔里透出坚毅与刚烈,给影迷留下深刻印象。该片公映20 年后,即1978 年7 月,在南斯拉夫举办的第7 届索波特国际电影节上,袁霞因在该片中的出色表演荣获“最佳女演员奖”。而得到消息的那天,已远离电影行当的袁霞正在北京住宅公司器材处的办公室里写材料……

前不久,央视继《朗读者》《国家宝藏》后,再度推出大型文化节目——《故事里的中国》,重现经典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节目邀请了袁霞老师和电影中李侠原型人物李白烈士的家人、战友,共同还原英雄形象,向革命先烈致敬,向老一辈艺术家致敬!

近日,在八一电影制片厂干休所的会议室里,袁霞老师接受《北广人物》的专访。她亲自为我们沏茶。

她一直很美,哪怕黑发染霜。一袭红色的外套看上去安静娴雅,很难想象这位86岁的老艺术家,不仅思维敏捷、条理清楚、谈吐流畅,而且整个人都洋溢着好心情。此刻,穿过60 年风雨岁月,她的电影情缘似乎点点滴滴萦绕在她心头……

1948 年,袁霞考取山东胶东文协文工团;1950 年,袁霞随胶东文协文工团并入军委空政话剧团,一边学表演理论,一边舞台实践,在《英雄阵地》《反击》等剧目中饰演角色,从而积累了丰富的表演经验;1956 年4月,袁霞进入八一电影制片厂,一个月后参加八一厂正在筹备的故事片《激战前夜》拍摄,饰演海防工作组组长周洁,由此开启银幕生涯。前年枫叶红了的金秋,在第16 届电影表演艺术学会奖“金凤凰奖”的颁奖典礼上,满头银发的袁霞老艺术家荣获“终身成就奖”。

她,三穿军装,人生比电影精彩……

【生命之遇】首演“春光好”,为人生定调

时光回溯到1933 年2 月。袁霞出生在山东省黄县,原名袁淑霞。从小她跟着爷爷及父母“闯关东”,在营口市厚生小学读书。孩提时代的她便迷上了电影,电影给了她如饥似渴的生命体验。

10 岁,袁霞随家人回到山东老家上学。老解放区热火朝天的文化生活一下子把袁霞给迷住了。那时渤海军区文工团经常巡演,《白毛女》《血泪仇》等戏,感天动地。不管十里还是二十里,文工团走到哪,她和同学们就跟到哪。后来村里成立“小剧团”,她和另外一名小女孩表演的舞蹈《春光好》,博得台下一片掌声。第一次上舞台,为她未来的人生定调。

那时心灵纯洁美好的袁霞,一门心思加入文工团,当一名文艺兵,但年龄太小,文工团的领导鼓励她,“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些……”

当不上文艺兵,袁霞就在自己村里的“小剧团”里演戏,他们不仅在本村演,还到周围村子里演。《两种锣声》《打渔杀家》《改邪归正》等戏,观众非常喜欢。她入戏快,演到悲情处,竟声泪俱下,台下的观众也跟着受感动……

又过了两年,山东胶东文协文工团到她家乡招生,袁霞和两位同班同学都考上了,却遭到了家人的极力反对。“逃”,她心想,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一大早,袁霞和同伴拿着文工团长亲手写的纸条上路了,上面有文工团的地址。暮色降临,冬天的雪夜里,她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小村庄。去哪找文工团啊,两人急得伤心地哭出了声,哭声惊动了村里的一位干部。“小朋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啊?”“我们要去参加革命……”当问明一切时,他笑着安慰道:“孩子,路还远着呢,明天再走吧。”

当晚,村干部把她们安排在一老乡家,老乡家还住着一位区里来的女干部,热情地和她们聊天:“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她们报上名字。“你们要参加革命,得改个名字。你,去掉中间的‘淑’字,叫袁霞;‘张益芝’吧,干脆就叫张毅!”袁霞和同伴非常高兴,赶紧点头应允。多少年过去了,那位年轻、干练的女干部成了袁霞心中的偶像。

又走了一天,日落时分,袁霞她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胶东文协文工团,如愿以偿当上专业演员。那年,她15 岁。

【绽放舞台】冒着炮火演出,差点当上飞行员

袁霞很幸运,到文工团不久,就参演了《兄妹开荒》和《送郎参军》等小歌剧以及后来的大型歌剧《王秀鸾》等。那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老同志们都夸她有演戏天赋,这让她信心十足。

1949 年5 月青岛解放前夕,袁霞随文工团一路急行军,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在青岛解放的第二天夜里进驻了青岛。放下行李,团里就赶排了两台大型歌剧《血泪仇》和《农公泊》。

“大家都很兴奋,情绪都很活跃。我呢年龄小,没分配角色,除了跑群众,还让我去舞美队,每天搬道具、布景,跑前跑后,可我时时留意,处处操心。”

“我下决心要好好向老同志学习。”每场演出布完景后,袁霞就退到边幕后面细心观摩老同志们的表演。边看边琢磨:这段戏为什么这么演,那段戏为什么那么演……演戏心得记了一大本,慢慢地悟。扮演群众演员,她一丝不苟,认认真真。

功夫不负有心人。排演大型歌剧《王秀鸾》时,袁霞被选中饰演妇女主任一角,女干部曾是她儿时的偶像——自然演出了彩,受到好评。

1950 年春,袁霞随团调到空军政治部文工团话剧团,穿上了军装,当上了文艺兵。在那里,多才多艺的袁霞,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因为舞蹈团女演员少,她既能演话剧也参加舞蹈的演出,参加了《鄂尔多斯舞》《土豆舞》《高山族舞》《腰鼓舞》《花棍舞》《俄罗斯舞》《大生产舞》《飞行员舞》等舞蹈的演出,她至今记忆深刻。

最难忘的是,翌年,她和两位比她大几岁的同志被分配在“空勤”,坐了一天的火车,赶到牡丹江市的航空学校深入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中体验生活。等女飞行员们上机训练时,她也能每天被“带飞”1-3 个起落。她的领悟力很强,每次被“带飞”,她都全神贯注地听从教员长谷川正的口令,均能很好地完成每个动作。她的理论、技术、身体、心理都很优秀,很快就得到了教练的认可。

“袁霞,改行当飞行员吧!你一定能飞出来。”教员的话让袁霞心里泛起波澜。但她总是笑着说,“不,我还是当演员。”

朝鲜战争爆发后,袁霞随团到了抗美援朝前线,和战友们冒着炮火演出。他们为前线部队演出了话剧《英雄阵地》,她在剧中饰演一位烈士的妻子。有时,一场演出遇空袭四五次……

不久,团里再次抽调她到空军英雄张积慧团去体验生活。她每天凌晨三点起床,随地勤人员到机场,开始他们和地勤人员一起清洗机器零件和拧螺丝钉,后来地勤人员见他们手都冻红肿了,就再也不让他们干活了。

1955 年,空政文工团调南京,袁霞正怀孕,家人不同意随团。袁霞只好转业,到第二机械工业部六局人事科当职员。上班一个月后,孩子出生了,袁霞当上了幸福的母亲。

【“闯”进银幕】第一次拍戏,她差点为角色“光荣”牺牲

产假还没有“到期”,袁霞的老队长、老战友曲云匆匆赶来找她,高兴地对袁霞说:“你想不想参加专业文工团体?”“想啊,怎么不想。可没有地方去啊!”袁霞脱口而出。曲云趴在袁霞的耳边笑着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八一厂演员剧团要招演员了,我们俩一起去试一试,好不好?”两人兴奋极了。于是,她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每人准备了一首歌曲,一个舞蹈,一首诗,一遍又一遍地排练,还各自编排了一个小品。

袁霞说:“在肃静的考场上,前面坐了一排考官。我先唱了歌曲《王大妈要和平》,随即又跳了一段新疆舞,最后即兴表演了我自己编排的小品《买火车票》。母亲病了,要回去看她,但当天的票没了,我绝望地哭了,急切地向售票员哭诉……”袁霞的表演打动了考官们。就这样,袁霞和曲云双双“闯”进八一厂,开始了她表演生涯的第二次起跑。

初进八一厂,万事开头难!严寄洲导演对她说,“这里条件很差,没有住房……”但是她和所有被选中进入八一厂的演员们,为了实现电影艺术的梦想,无怨无悔。

那时要求很严格,除星期日外,她都住在集体宿舍里。晚上的时间里,她和大家一起学业务理论,为提高表演技能而努力。机遇总是垂青有心人!不久,袁霞在反特故事片《激战前夜》中“亮相”了。这是袁霞步入影坛的第一部作品,她扮演海防工作组组长、女主角周洁,一位机敏干练的女公安人员,由此开启了她的银幕生涯。

“说真的,我特别感谢我的家人,我的婆母、公爹和我的先生。当时我大女儿才两个月,顾不上了,把她扔给了我丈夫,便随摄制组一起去福建前线的小嶝岛体验生活,我和当地民兵一起生活,站岗放哨……摄制组还安排了一位教练教我在大海里学游泳,每天练两个小时。当时正在修建连接大陆和大嶝岛(小嶝岛北面)的大堤,可金门那边的敌人每天定时定向地向大堤处打炮。我们就只能赶在不打炮的时间点去游泳,结果有一天敌人突然改变了打炮的时间和方向。第一炮就打在小嶝岛上,致使数人死伤。我刚跑上岸,第二炮就在我练游泳的地方炸起十几米高的水柱。若不是教员的催喊和拽着我飞快地跑,我险些被炮弹击中,为角色而‘光荣’了……”

拍摄“跳海抢救作战图”那场戏时,袁霞毫不犹豫地跳进十几米深的大海里,停机后抢救小组的同志们赶紧下海把她救上来。这个镜头反复拍了四次,后两次拍摄(补拍)时,已是第二年的一月份了,天气很冷,男演员下水前喝几口酒御寒,可袁霞不会喝酒,不巧又赶上身体不适,但为了不影响进度,她咬牙坚持着,顺利地完成了拍摄任务。

【四两拨千斤】“进入规定情境”,让角色发光

《激战前夜》后不久,袁霞被选中出演《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何兰芬。

“拿到剧本后,我是一口气看完,流着泪……”她说。

何兰芬这一角色的戏分很重,时间跨度大,从充满革命热情的纺织女工到湘绣商的阔太太、从不情愿假扮夫妻到因革命工作结成亲密伴侣,身份变化多,当时很多人为只有25 岁的“电影新人”、才踏入影坛仅两年的袁霞捏了一把汗。

“当时王苹导演力排众议让我演何兰芬,我很感激她。这个戏剧本好,人物好,导演几乎每天都在和我们谈角色……王苹导演跟我说:‘袁霞,你一定要进入规定情境。’也就是说,演员要进入角色,拍摄时用心去听、去看、去反映……在镜头前就像生活一样。”导演的话使她受益一辈子,正是这一点拨,让她“醍醐灌顶”,她的表演从此进入一种新境界,直到后来她拍任何戏,一直坚持王苹导演的“进入规定情景”,应该说都很成功。

盛夏。袁霞先在上海缫丝厂里顶着高温和女工们一起缫丝一周,她又下到当年关押李白烈士的监狱里去。刑讯室里,烈士的血迹依然可见。袁霞哭了,暗想:“如果我演不好,就对不起千千万万的烈士。”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袁霞学穿旗袍高跟鞋,学打麻将,苦读史料书籍……那个时代不能说“性感”一词,其实“有感情的女人”最性感。她饰演的这位女革命者,其神情、气质所表达的就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情”,所以她表演得很成功。

更有幸的是,该片的化装师是颜碧君老师。颜碧君老师说,“开始时她是小女工,梳着两个小辫子,天真、热情;做假夫妻时还穿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还有点土;当上了太太以后,就是一个家庭妇女的装扮——烫发、穿着高跟鞋,她又不能太时髦,头发烫得死死的,这样的话就显出她不是最时髦的漂亮女人。随着年龄的变化,身份的变化,要有不同的造型……这样她的服装就变换了五六次。”整个过程的穿着打扮都设计得很到位。

袁霞至今记得拍摄时差点出了“意外”的尴尬——“有这样一个镜头,是夫妻对话。李侠回来激动地告诉我,不走啦,我们留下来继续工作(发报)。这是党中央的命令。我听了挺高兴,便把怀里的孩子往床上一放。‘咚’的一声。当时把我吓坏了,幸好这个小胖孩没出意外。‘袁霞呀,那是个孩子,不是个包袱!’导演的话让本来很紧张的我们都笑了。我心里却责备自己,认真重来了一遍……”

袁霞说还有一次“错”也刻骨铭心。“一次在窗户前拍望风的镜头,大夏天的,我应该穿上毛背心,可天热就脱了。拍完后,我突然想起来,便不好意思地向导演认错了,“导演,我忘穿背心了……”导演只是笑了笑,说,‘又睡着了吧’。那时我们拍片很疲劳,一个摄影棚安排两个剧组,白天和晚上轮流拍。有时上午休息半天,晚上拍通宵。拍夜戏,困了就地躺下,一会儿就睡过去了,醒来时眼睛红红的,这下导演说为了保证质量,以后谁也不能睡!我很感激的是,王导对我的戏很满意。常常是拍完一场戏后,拍着我的肩膀鼓励我,‘袁霞,就这么演!’听到这句话,我的信心更足了。另外,我和老演员孙道临的合作受益匪浅。孙道临的自然表演风格对我影响很大……”

袁霞成功地塑造了这位英勇、顽强、机智而又善良的地下工作者“何兰芬”,让角色发光,从而受到影迷的一致好评。当年年底,《永不消逝的电波》被文化部评为“优秀影片”,袁霞则被评为“先进生产者”。

【思念成河】与“何兰芬”原型裘慧英结下姐妹情

和李恒胜在《流金岁月》相聚

电影中的“何兰芬”原型叫裘慧英,烈士李白的妻子。为了体验生活,袁霞专程到上海见到了这位坚定的革命者,并与她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缘。当时裘慧英40岁,袁霞25 岁。

“裘大姐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她是一名缫丝厂的女工,电影里把她的身份改成了纺织女工。她出生在一户贫苦的农民家里,为了家庭生计,12 岁就来上海当包身工。后来她积极参加罢工、青年救亡团,做救护、募捐、组织等工作。为了掩护李白同志,党就派他们假扮夫妻。她开始时很不愿意做假夫妻,但为了革命工作,她二话没说就服从了组织安排。到了他们的新居后,她的思想又波动了,屋子非常豪华,因为李白的身份是湘绣商。住这么豪华的屋子,裘大姐觉得这简直不是来干革命工作的,很不安心。不久,裘大姐在李白的指导下,负担起转送情报、发报、抄写电文等工作,两人也产生了爱情。那时候每天只有三分钱的伙食费。李白因长期缺乏营养,头发大把地往下掉。裘大姐为此提出自己去打工赚钱,李白劝她说:“你的身份就是‘家庭妇女’,掩护电台。’后来,居住所的一个小姐妹(地下党)因身份暴露被敌人杀害了,这更让她激愤。别人在那儿流血牺牲,而我自己却在这享福当太太,不干了,坚决要求到前方去。李白跟她谈心,这不是前方吗?我们是党的耳朵和眼睛,为党发出的每一个信号都关系到党的生命。听了这些大道理,她恍然大悟……

“他们搬了6 次家,后来住在一个阁楼里。为防止声音从外传进窗就不开窗户,夏天的阁楼里如同火炉,发一次报,背心能拧出水来;冬天阁楼里不能生火,李白的指头冻得僵硬肿大,仍强忍痛楚坚持发报……李白烈士被捕后,身受30多种酷刑却始终坚贞不屈。1949 年4 月,李白被转到南市区蓬莱路警察看守所。他偷偷托人写了张纸条给裘大姐,告诉她说只要站在对面老百姓家的阳台上,对着监狱的窗子就可看到他。5 月7 日,裘大姐带着儿子李恒胜来到看守所旁的那个阳台,真的在那儿看到他了,算是见面了。当时李白烈士的腿被打残疾了,这是裘大姐带着儿子去看他的最后一面。那天晚上,李白和其他11 位烈士被秘密杀害在浦东,年仅39 岁……裘大姐是解放后才找到自己丈夫尸体的。听到这里时,我再也控制不住,和她抱头痛哭……”

在与“何兰芬”相处的日子里,裘大姐给了袁霞很多创作的灵感,至今深深地感谢她。

“拍完了这个戏以后,我跟裘慧英大姐就经常书信来往。可‘文革’后不久,我下部队了,她也搬家了,等我再给她写信去联系,就联系不上了。一直到1987 年,我去上海参加一个电影展播活动,在临走的头一天夜里,才从空军某部的一位政委那打听到她的情况,他告诉我这位大姐曾给他们做过报告。可他身上没带她的电话号码,直到他回去找到,我再回宾馆打电话,才终于听到了裘大姐的声音。我们聊到了深夜。第二天一早,我们5 点又上火车了。后来我一直没见到她。1992 年大姐因病逝去了……”说起这些,袁霞几度哽咽无语。

那次央视《流金岁月》相聚,烈士之子李恒胜也来到了录播现场,说起当年父亲与母亲出生入死的那些往事,他的语调含着深深的怀念之情。

“那次我和裘大姐的儿子李恒胜见面,感慨万千。让我感动的是,他特意将她妈妈的百寿巾当礼物送给了我,百寿巾上面有100 个寿字。他告诉我,‘我妈平时非常喜爱这个,平时出席会议,接待外宾都喜欢戴。现在我妈走了,我就把这个送给您做个纪念吧!’他说,自己对父母的怀念之情也浓缩在这块‘百寿巾’上了。没想到,今年我和李恒胜的儿子在《故事里的中国》又见面了,很伤心的是,李恒胜先生于前年也走了。他生前每次来北京开会都来看我……”说到这里,袁霞老师的眼中泛出泪花,语气非常低沉。

思念终成河……

【重返“战场”】住深山老林,给战友烧竹叶水治夜盲症

我国为老挝修建的第二条公路的48 公里处。

友谊室门前。

我们的种菜小组。

在八一电影制片厂,袁霞拍了很多电影,如《金铃传》(饰嫂子)、《县委书记》(饰书记妻)、《江山多娇》(饰岳仙嫂)、《奇袭》(饰朴金玉)、《鄂尔多斯风暴》(饰巴达玛)、《带兵的人》(饰秀兰)、《苦菜花》(饰星梅)等,尤其是她饰演的星梅,开朗、热情、勇敢、顽强,让影迷们十分喜爱。

袁霞告诉记者,“星梅”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角色,但不知何故,导演却要她试了一次“母亲”。她化完装后,有人在旁边笑她怎么像只“小猫”……袁霞说演得最好的戏是“星梅和母亲的婆媳相认那场戏。星梅用强有力的穿梭织布来抒发失去爱人撕心裂肺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得知母亲就是自己的婆婆时,悲喜交加,千言万语,由衷地喊出了“妈妈,我的好妈妈……”二人抱头痛哭,催人泪下。“我想这个时候儿女情长应该弱于革命激情。如果我再哭,人物的格调就下来了。我便安慰母亲道,好妈妈,别难过。你没白疼你儿媳一场……”如此,星梅从小说中的次要人物一跃为银幕上的经典形象。

光阴似箭。1970 年春,袁霞与丈夫一起“下基层”,到内蒙古草原上的一个高炮部队工作,从此远离了自己热爱的艺术舞台。在部队,她在政治部宣传科当干事,一年以后当上副科长。

我的宿舍。

1971 年秋,袁霞又随中国筑路工程队进驻老挝,帮助修建公路。那段在异国他乡的经历,也让她难以忘怀。

“那地方一年只有雨季和旱季,我们住在深山老林里,每天都有飞机来轰炸,一听到警报就往防空洞里跑。雨季时,公路被洪水冲断,运输车辆进不了山,蔬菜供应困难,我们就自己开荒种菜、上山砍柴。因为缺乏营养,我们很多同志得了夜盲症。怎么办?我便主动承担起了每天给大家烧竹叶水喝的工作,喝了后很多人的症状就缓解不少,让我很开心。直到1973 年底,我们才结束这段异国战地生活回国。”

1977 年部队改建,领导分配袁霞到山西的空军部队任文化科长。她说,“当时部队在半山腰上,部队离学校有18 里路,没有交通工具,我的两个孩子一个6 岁,一个9 岁没办法上学,我不能把孩子的前途给耽误了,就申请转业,转业没指标,就只好复员到了北京住宅公司器材处当了一名仓库保管员。一开始我不习惯,大家都叫我袁师傅,我每天和大家一起打扫卫生、发货清货,一个月后领导挺照顾我,把我调到了办公室做秘书工作。因工作表现突出,当年底,我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

【春暖花开】迟来的国际大奖让她重返银屏

“一天我在办公室写总结,听到同事们在外边嚷嚷,‘袁师傅,袁师傅,你得大奖了’,我以为是评了个先进工作者的奖,没在意。过一会儿,20 多个师傅拥进了我的办公室,他们拿了一份报纸,还大声地念着。我一看,哎哟,还真是一个国际大奖——‘最佳女演员奖’。后半辈子才得到这么个奖,离拍摄时间都快20 年了。甜、酸、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当时有那么多师傅在跟前,我没有流泪。一回到家,我翻出当年的剧照,就痛哭了一场……”

过了几天,八一电影制片厂派人来单位,说要调她回去。当时袁霞所在单位的领导劝她留下,许诺给她分房子。袁霞想,能回八一厂,以后还能再演电影。那是她心底里一直盼望的,所以她还是咬了咬牙……从那以后,袁霞重新回到了八一厂演员剧团,第三次穿上了军装。

作为一名演员,有多少失去的时间要追回!袁霞先在话剧《救救她》中饰演老教师方媛,又接连拍摄《花枝俏》《螺旋》《红线》《风雨下钟山》《再生之地》《失去的歌声》《刘胡兰》《红嫂》《肝胆相照》等电影。袁霞刻苦、敬业,骨子里有股做事决不半途而废、也决不马虎从事的精气神。

1982 年后,袁霞老师更多参拍电视剧,如《女队长》《喋血四平》《趟过男人河的女人》《百姓》《大汉悲歌》《大宋提刑官·Ⅱ》等。

1988 年底,袁霞离休。但她一直牢记着周总理“活到老学到老”的话,又拍了十几部电影、40 多部电视剧,还坚持学习国画书法,已有不少书画作品被各地陈列馆、画院收藏。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老这个词。正如《中国文艺》“致敬经典——致敬老艺术家袁霞”致敬词所表达的:“半世军旅生涯,苦中开花。一生银幕为伴,频传佳话。曲折磨砺中显真情,平实自然里见伟大。追求至善,方为最佳。你是观众心中,那道永不消逝的电波,唤醒漫天朝霞,书写一段芳华。”

本刊记者采访袁霞

【采访手记】

当采访结束时,袁霞老师很高兴地给我们刊物题词。当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袁霞老师才调整到一个很舒服的坐姿,是一种安静随意的聊天状态。话题又从一些没有聊完的内容开始,能感受到她对电影事业的挚爱。聊戏,在戏里,她就是她。袁老师随手翻开了她带的一个黑皮笔记本,里面全是她亲手记下的“拍摄日记”。1964 年团里赶排一组小话剧,她正在上片没参加。演出的前一天,突然决定换演员,要袁霞来演《向北方》中的母亲,连背词带排练只有一天半的时间。袁霞没有推辞,她整整一个晚上没睡,硬是把大段大段的台词全都背了下来,演出时竟然没有错一个字。同志们都说她聪明,记词快,可她说,除了加倍努力,没有任何诀窍。由于工作成绩突出,她立过三等功一次,五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七次受嘉奖。谈起荣誉,她一再表示感恩,“没有八一厂就没有我袁霞”。采访结束,我送她回家,刚出门,她笑了,说,‘中午了,咱俩去食堂吃包子。”说着,她已经走到了她的车——一辆三轮车跟前,熟练地坐上宝座,还把我的书包拴在了她的车上。“走了啊,你跟着就好,不远。”一路上,阳光正好。遇到几个熟人,相互问候着,她显得格外慈祥且和蔼。我小步快跑跟随她和她的车到了大食堂。两碗红粥,三盘小笼包,一盘咸菜。她说平时自己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好一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能和她老人家共进午餐,聊天,真是三生有幸,好幸福。她说,“我觉得点点滴滴都需要珍惜”,她还说,“成功不是一挥而就的,而是一种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人生之路唯有勤为径。”她的话至今让我铭刻在心。她,人如其人,似晨起的红霞,有点清冷,有点温暖,慢慢地,暖多于冷,最后,她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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