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暴风雨》的空间意象

2019-11-27 00:40端木红梅
文学教育 2019年32期
关键词:帕罗普洛斯米兰达

端木红梅

《暴风雨》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世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被认为“是系统地揭示莎士比亚诗学思想最好的例子”[1]P197,它以荒诞的手法运用神力和魔力等超自然的能力叙述了一个复仇成功的英雄传奇故事。人们更多关注离奇的情节和精彩的对白,却往往忽略其空间设置的深刻内涵。对其空间形象的意义和价值的探索和追问会有助于对整部作品的深刻理解。

《暴风雨》中的空间并不仅仅作为一种地理标识,“文学中空间的意义,……较之地点和场景的意义远要微妙复杂得多”[2]P36,“文学对于地理学的意义不在于作家就一个地点作何描述,而在于文学本身的肌理显示社会如何为空间所结构”[2]P35。《暴风雨》中的空间紧密与社会性相连,有着中丰富的内涵。

一.大海的空间意象

英国作为一个岛国,四面被汪洋大海包围,国人对海的熟悉,对海的敬畏,这种社会文化心理,不难推断,也是《暴风雨》将故事开头设置在海上的一个考虑,它是莎士比亚写作的一个经常性的地缘因素。从剧作的整体结构看,普洛斯帕罗和女儿米兰达在海上遇险,阿龙索、西巴斯善等一行人在海上遇暴风雨,最后他们都安全脱离险境,准备启航返回故土。所以,大海在很大程度上象征了曲折多变、颠沛流离的人生际遇。大海狂暴不安、复杂多变、深不可测的特性,也是人性的象征,米兰篡位的公爵安图尼欧想杀害兄长篡位的西巴斯善、密谋杀害普洛斯帕罗想做岛主的斯蒂番诺和特林枯娄劣性不改的卡力班等这些人的人心也恰似大海,欲望难以填平,人性的种种罪恶都被表面深深地掩藏起来。而普洛斯帕罗在仇人设计陷害下,经历过九死一生后,仍然能够不忘初心,不被复仇冲昏头脑,重新找回人性的光辉,宽宥了弟弟安图尼欧和那不勒斯国王阿龙索等人。普洛斯帕罗也可以说有大海一样的胸襟和个性,宽广、无限,有容乃大,是人性美的体现。

二.船的象征意义

《暴风雨》中的船就是水手和那不勒斯国王阿龙索一行人在海上的庇护所,是维系他们安全和生命的生命之舟。第一幕众水手在船上与大海的暴风雨奋力搏斗,希图船能够不被暴风雨击碎,能够闯过暴风雨这场灾难。但最终船还是被暴风雨击碎,“We split,we split.”[3]P16恶运降临到人们头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船提供给人的庇护终究是暂时的,它只是一个过渡,或者通向安全(船靠岸),或者通向恶运(覆舟或船碎使得人们落水带来的恶果)。船将众水手和那不勒斯国王阿龙索等一行人集合在了一起,这样的空间提供了人物活动的舞台,也限制了人物活动的场地。它构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会。在船提供的空间里,人们有了交流的机会,在保持人们恒定的关系时同时也打破了人们之间的地位等级,阶级关系。水手长和枢密大臣刚则娄的对话就体现了这种变化。正如水手长所说:“What cares these roarers for the name of king?”[3]P13在灾难面前,尊贵者和卑贱者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在死亡威胁下,权贵者和被奴役者都只会面临一个结果,所以水手长才敢对枢密大臣刚则娄“放肆”地说那样的话:还管谁是国王吗?在福柯看来,船还是梦想的源泉。福柯说:“船对我们的文明来说不仅仅是经济发展的最重要工具,同时也是想象力的最大宝藏。船是卓越的异托邦。在文明中,没有船,梦想就会干枯。”[4]《暴风雨》结尾,众人都将乘船回归故乡,船在一定程度上讲,就是对众人想结束漂泊生涯而迎接新生活来临梦想的生动象征。

三.海岛空间意象

海岛相对于大海而言,一个动,一个静,一个大,一个小。在动荡不安、变幻莫测的大海面前,海岛是一个避风的港湾,是一个栖居的家园,是化解风险,转危为安的空间。普洛斯帕罗和女儿米兰达以及阿龙索、西巴斯善等一行人,不管是人为原因,还是自然之力,他们都是在大海里遇到危险,然后漂流到海岛,这才发生命运的转折,化险为夷,得以死里逃生。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海岛就是“安全岛”,是人在危难时的避难所。海岛本是一个荒芜人烟的荒岛,因为有了人,海岛也就成了“人化的自然”,再也不是原来纯粹的自然之岛。所以海岛就成了岛上人们的关系之场,成了人们明争暗斗的角力场。在《暴风雨》中,海岛成了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交锋的空间。安图尼欧和西巴斯善准备杀死那不勒斯国王阿龙索阴谋的酝酿,斯蒂番诺和特林枯娄妄图作岛主罪恶的实行,都发生在海岛上。因为远离国土,偏僻荒凉,海岛成了图谋不轨的小人“劣性最强烈的诱惑”[3]P129的地点。海岛在这里成了这些人藏污纳垢的场所,成了人性恶的表演场,岛上的荆棘、沼泽等更是恶的象征,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也是安图尼欧等人的象征。而以普洛斯帕罗和女儿米兰达以及爱丽儿等众多精灵为代表的一方,则是光明的象征,正义的代表,是人性美的体现。是他们让海岛有了人性的光辉,有了人性的美丽,从而让海岛变得可爱和让人留恋。

四.洞窟的空间意象

洞窟是是海岛的组成部分,是自然形成的,原本无生气的一个洞窟,因为人的居住而成温馨的“家”。普洛斯帕罗的洞窟是其日常休息、学习、起居的空间,它是普洛斯帕罗和其女儿米兰达的“家”。洞窟在这种意义上是温暖、安全的象征和代名词。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1957)中,从现象学的层面,认为家宅具有原初的丰富性,是“我们最初的宇宙”,“家宅是庇护所、藏身处、体憩地,带给我们安定感、幸福感,排除偶然性,增加连续性,保存着儿时的梦想与记忆”。[5]普洛斯帕罗的洞窟同样是他和女儿的庇护所,休憩地,是他们的私密空间,是他们可以放松身体,放松心灵的物质家园和心灵家园。借助洞窟提供的庇护,普洛斯帕罗和其女儿米兰达才能躲避大海的狂风暴雨、滔天巨浪,才能避开猛兽毒虫的侵扰,才能有效躲避仇人的追杀,在洞窟内休养生息。普洛斯帕罗依靠洞窟抚育女儿米兰达长大成人,安心学习和修炼法术,为以后报仇雪恨和重新回归故国做准备。洞窟是普洛斯帕罗和其女儿米兰达的“家”。但这个“家”在提供栖居的同时,也是束缚他们的空间。“家园是给人以归属和安全的空间,但同时也是一种囚禁。”[2]P36从洞窟英文原义中可以看到,它还有单身牢房、小囚房的含义。对普洛斯帕罗和其女儿米兰达来说,他们真正的家是在米兰,而海岛上的洞窟只是他们暂时的住所,他们最终是要离开这个洞窟回归故土的。

五.书、法衣、魔杖象征意义

《暴风雨》中,普洛斯帕罗正是凭借他的书、法衣、魔杖等有魔力的工具,才能在海岛上呼风唤雨,指挥众精灵,成为岛上真正的主人。他又依靠这些魔力,让仇人吃了苦头,从而复了仇。这些有魔力的物品,自身占据空间很小,但是因为所带的魔力,可以让普洛斯帕罗有神奇的能力,能控制比这些微小的物品大的多的空间,可以控制海岛,甚至能控制大海。小空间能控制大空间,小物件能控制大物体,空间力量的比对在此呈现得十分清楚。谁掌控空间,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卡力班给斯蒂番诺献计杀死普洛斯帕罗的第一步就是先拿走普洛斯帕罗(Prospero)的 书:“Why,as I told thee,,tis a custom with him I,the afternoon to sleep:there thou may,st brain him,Having first seiz,d books.”[3]174在《暴风雨》中结尾,普洛斯帕罗借助书、法衣、魔杖的魔力让安图尼欧、西巴斯善阿龙索、斯蒂番诺、特林枯娄、卡力班等一行有罪的人认识到自己的罪孽,他也宽恕了他们的罪行。最后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魔法:Now my charms are all o,erhrown,And what strength I have,mine own;which is most faint[3]174。在《暴风雨》的结尾,莎士比亚借普洛斯帕罗之口表达了他心目中的理想国:在这个国度里,人们并不需要凭借威权和魔力等外在的力量来控制他人,人们本质上是平等的,没有高低尊卑贵贱之分,所有外在束缚人的东西,强权、魔法等都可以抛弃。

《暴风雨》中的空间设置对整部剧作有着重要的“架构”作用,它决定了情节发展和主题的表达,“文学空间自身就是现实空间的重要组成;文学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力量的呈现最终借助于对文本的多次、多重阐释;文学阐释和研究本身成为文学空间介入现实、批判现实的一种空间结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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