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语法隐喻视角下汉语特殊句式的英译

杨炳钧 李成文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云南大学，云南昆明)

1. 引言

《儒林外史》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中写道：“这人姓王名冕，在诸暨县乡村里住，七岁上死了父亲，他母亲做些针指，供给他到村学堂里去读书”(吴敬梓，1958:1)。二十世纪，“王冕死了父亲”这个句式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迄今为止，这一句式所引发的现代汉语界长达七十多年的讨论涉及多种观点，包括话题观、句式观、“二价(向)动词”说、“存在句”与“不及物”说、“领主属宾句”说、“名词的配价”说、生成基础说、移位说、非宾格动词说、一元动词和二元动词、“轻动词”说、“糅合”说、“类推糅合说”、汉语史观、构式观、系统功能观等(详见杨炳钧，2018)。

纵观“王冕死了父亲”的研究史，《句式与配价》一文(沈家煊，2000)引起了较大反响①截至2019年1月28日，据中国知网(CNKI)统计，该文已被引436次。。过去学者们都热衷于研究动词配价，认为“死”是一价动词，后面不能带宾语，但“王冕死了父亲”是一个典型的反例，于是，学界又提出变价、半价等，莫衷一是，沈家煊在该文中指出，句式也有价，和动词的价无关，这让动词配价甚至词类配价研究基本终结。

“王冕死了父亲”这一句式之所以引发如此多的讨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该句式在现代汉语中并非孤例和个别现象。实际上，这是现代汉语中比较普遍的句式结构，比如(1)—(16)②例(1)—(3)选自邓仁华(2018:192)；(4)—(8)选自沈家煊(2009:16)；(9)—(16)选自刘探宙(2009:110-111)。：

(1) 他来了两客户。

(2) 家里来了三个客人。

(3) 监狱里跑了几个犯人。

(4) 他烂了五筐苹果。

(5) 他飞了三只鸽子。

(6) 老王刚死了一头牛。

(7) 他们队新来了两个队员。

(8) 一场电影看了两千人。

(9) 王冕家就病了他老父亲一个。

(10) 郭德纲一开口，我们仨就笑了俩。

(11) 在场的人哭了一大片。

(12) 不到七点，我们宿舍就睡了两个人。

(13) 我大学同学已经离婚了好几个了。

(14) 今天上午这台跑步机一连跑了三个大胖子。

(15) 这次流感小班的孩子咳嗽了五六个。

(16) 他们办公室接连感冒了三四个人。

当然，需要说明的是，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些例句结构与“王冕死了父亲”并不完全相同，比如“王冕死了父亲”中的“父亲”是有定的，而上述例子中都带有数量结构，都是无定的。但是，它们与“王冕死了父亲”有一个重要的类似之处：它们的主语都不是句中动词的施动者，而句中的宾语才是动词的真正施动者。

到目前为止，学界对“王冕死了父亲”这一句式的探讨主要从句法、语义等角度进行。“王冕死了父亲”已知英译版本很少。更令人遗憾的是，类似的特殊句式的英译历来未受重视，目前还没有研究专门探讨“王冕死了父亲”这一句式或类似特殊句式的英译问题。本研究采用韩礼德的语法隐喻理论来分析“王冕死了父亲”这一句子的形成过程，着重探讨语法隐喻理论视角下该类汉语特殊句式的英译。

2.“王冕死了父亲”及其类似特殊句式的英译

原文：这人姓王名冕，在诸暨县乡村里住，七岁上死了父亲，他母亲做些针指，供给他到村学堂里去读书。(《儒林外史》第一回)

译文一：His name was Wang Mian, and he lived in a village in Zhuji County in Zhejiang. When he was seven his father died, but his mother took in sewing so that he could study at the village school.(吴敬梓 杨宪益 戴乃迭，1999:3)

译文二：His name is Wang Mian, and he lived in a village of Chuchi district. After he lost his father in the seventh year, his mother did some needlework to enable him to attend the village school.(葛传译，译文收入潘正英《中国十大名著选译》，1977:104)

在“译文一”中，杨宪益夫妇将“王冕……七岁上死了父亲”翻译成了When he (Wang Mian)was seven his father died.这属于典型的归化翻译策略(即用目标语常见的表达来翻译陌生化的源语)。该译文传达了原文的信息，即“王冕七岁上，他的父亲死了”，能很好地完成让英文读者理解原文意义的交际目的，但却没有将原文中的“王冕死了父亲”这一特殊句式的形式(或者说结构含义)在译文中进行保留，无法让译文读者了解到类似句式的修辞效果。

如果采用类似的归化策略，“王冕死了父亲”这一句子至少可以有如下几种译法：Wang Mian’s father died.Wang Mian has a father who died.The father of Wang Mian died.但这些译文都无法表达出这一特殊句式的结构含义，更不用说其背后的修辞效果。其他的类似结构又如何呢？比如：“监狱里跑了几个犯人”译为Several prisoners have escaped (from the prison).“他飞了三只鸽子”译为Three of his doves flew away或Three doves of his flew away又或He has several doves, three of which flew away.

显然，上述译例基本都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都没有将原文中特殊的结构含义翻译出来，无法达到应有的修辞效果。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王冕死了父亲”中的“死”是二价动词，后面可以跟宾语“父亲”，而英语中的die是一个一价动词(不及物动词)，后面不能跟宾语。结合有关源语中隐喻式体现的意义是否译为隐喻式才算功能对等的追问(司显柱 陶阳，2014)，我们认为，“王冕死了父亲”及其类似句式的英译可以从语法隐喻的角度来探讨。以下先简要介绍语法隐喻理论。

3. 韩礼德的概念语法隐喻

3.1 韩礼德的概念语法隐喻理论

韩礼德提出的语法隐喻与传统的词汇隐喻以及认知语言学所讨论的“概念隐喻”不同，它是发生在语法层面的一种隐喻，包括概念语法隐喻和人际语法隐喻(参见Yang，2019)。本文仅涉及韩礼德的概念语法隐喻。下面我们将通过韩礼德所举的一个英语例子(Halliday，1998/2004: 34)简要说明：

(17) a.Glass cracks more quickly the harder you press on it.

b. Cracks in glass grow faster the more pressure is put on.

c. Glass crack growth is faster if greater stress is applied.

d. The rate of glass crack growth depends on the magnitude of the applied stress.

e. Glass crack growth rate is associated with applied stress magnitude.

这些例子中，从意义上来说，这些句子基本一样，但从语法结构上来看，(17a)、(17b)和(17c)都由两个小句组成，而(17d)和(17e)则由原复句(17a)中的两个小句(glass cracks more quickly,you press on it)分别向下级转移为名词词组，整个结构从复句变为小句，在结构上发生了很大变化，产生了不一样的语篇效应。韩礼德将(17a)称为一致式(congruent form)，将(17d)和(17e)称为隐喻式(metaphorical form)。当然，(17b)和(17c)相对于(17a)而言，也有一定程度的意义压缩，即cracks in glass, pressure, glass crack growth等，因此也具有部分概念语法隐喻。可见，语法隐喻大致相当于同一个意义的陌生化表达，或者说创造性表达(杨炳钧，2018)。

何清顺和杨炳钧提出，如果一个句子看不出其结构变化前后的情形时，可以按照向下级转移原则去判断该句子是隐喻式还是一致式(He &Yang，2014)，即概念语法隐喻的发生的条件是复句转为小句、小句转为词组。理论上讲，词组转为词素也是语法隐喻。依据韩礼德的语法隐喻理论：概念语法隐喻一般发生于儿童学会流利书面表达之后；在一个人的语言发展中，先是学会一致式，然后才逐渐学会隐喻式；隐喻式一般具有较高的语言难度，比如具有较高的词汇密度(语篇中的实词项与小句数之比)；一般而言，一致式是常见的、合乎自然的表达或去隐喻化了的典型的表达，而隐喻式则是隐喻化了的、与常规不一样的表达，陌生化的表达，具备特定的文体或修辞效果。

根据韩礼德(Halliday，1996/2004: 41-2；又见Halliday & Matthiessen，1999: 246-7；胡壮麟，2004:189-190)，概念语法隐喻可分为十三种类型：“性质”转为“实体”(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形容词转为名词)；“过程”转为“实体”(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动词转为名词)；“环境”转为“实体”(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介词转为名词)；“关系”转为“实体”(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连词转为名词)；“过程”转为“性质”(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动词转为形容词)；“环境”转为“性质”(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副词/介词短语转为形容词)；“关系”转为“性质”(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连词转为形容词)；“环境”转为“过程”(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be/go＋介词转为动词)；“关系”转为“过程”(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连词转为动词)；“关系”转为“环境”(在语法上主要表现为连词转为介词词组/副词词组)；“零成分”转为“实体”(比如“the phenomenon of ”)；“零成分”转为“过程”(比如“occurs/ensures”)；“实体”得到扩展(在语法上有多种表现方式)。需要说明的是，这与传统语法中的“转类”不是一回事，概念语法隐喻的前提条件是级转移，没有级转移就没有概念语法隐喻。

3.2 汉语里的语法隐喻

汉语和英语都存在语法隐喻。比如，杨炳钧(2018: 99)从北大语料库CCL中选取了几个句子来观察汉语概念语法隐喻：

(18)a.因为性子安静，不容易烦躁，所以即便是学习努力，他们也没这么痛苦。

b. 因为性子静的人不容易感到烦躁，所以努力学习对他们来说也就没有这么痛苦了。(CCL)

c. 性子静不易引起烦躁，于是学习努力也不至于带来痛苦。

d. 不易引起烦躁的安静性子不会因努力学习而引起痛苦。

根据杨炳钧的解释，例中“某某性子静”这个一致式(小句)向下级转移就形成了“性子静的人”这一隐喻式(词组)，所以我们可以根据(18b)的基本意思造出典型的一致式复句(18a)。同理，通过级转移，我们可以将(18a)的前半部(两个并列小句)转成(18c)的前一个小句(性子静不易引起烦躁)，将(18a)的后半部(一个主句与从句)转成(18c)的后一个小句(学习努力也不至于带来痛苦)，从而构成概念语法隐喻(18c)。如果(18c)的复句再进一步往下级转移，那么就有了典型的概念语法隐喻(18d)。虽然(18c)和(18d)都是(18a)的语法隐喻，但如果根据参与者的多少来判断，(18d)的隐喻程度相对更高，意义更加浓缩且相对更难理解。像这种隐喻程度有别，但都属于同一意义的语法隐喻小句往往会形成隐喻“并发”(metaphoric syndrome)①文系统功能语法中两个小句以上的组合称为小句复合体(clause complex)，略等于汉语所指的“复句”。文献中大多译为“语法隐喻综合征”或“症候群”。这一不易理解，二容易误解。拟译为“语法隐喻并发现象”(参见杨炳钧，2016)。(杨炳钧，2018: 99)。类似的例子在汉语里很常见，以下另举两例：

(19) a.由于组委会的特殊要求和时间限制，设计残奥会开幕式对他来说是一项很大的挑战。(CCL)(一致式)

b. 组委会对残奥会开幕式设计的特殊要求和时间限制对他是一项很大的挑战。(隐喻式)

(20) a.一些青少年虽然学了不少书本知识，但是遇到困难和挫折常常不知所措，甚至一蹶不振。这不能不令人担忧！(CCL)(一致式)

b.学了不少书本知识的青少年遇到困难和挫折时的不知所措和一蹶不振令人担忧。(隐喻式)

以上两组例句中，隐喻程度可以根据具体的语境需要进行调整。意义压缩程度不一，理解的难度不一，还可能形成隐喻“并发”。

3.3“王冕死了父亲”是典型的概念语法隐喻

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可以从概念语法隐喻的视角来分析“王冕死了父亲”的形成过程(参见杨炳钧，2018)：

(21) a. 这人姓王名冕，……七岁上死了父亲…… (《儒林外史》原文)

b. 有个七岁的孩子叫王冕，他的父亲死了。

c. 王冕七岁上死了父亲。

d. 王冕七岁死了父亲。

e. 王冕死了父亲。

按照上述的概念语法隐喻的一致式和隐喻式的判断原则，(21a)和(21b)都是一致式，因为从句子的难易度、合乎自然、典型性等方面来判断，它们都符合一致式的标准。依照向下级转移原则，并列复句(21b)向下级转移为小句(21c)，于是(21c)属于概念语法隐喻：“有个七岁的孩子叫王冕”(小句)级转移为“王冕七岁上”(词组)，“他的父亲死了”(小句)级转移为“死的父亲”(词组)，二者合起来组成一个小句“王冕七岁上死父亲”。由于这句话讲述的是过去动作，而“死”又是一个瞬间动词，该句需要一个表示“过去”的体标记“了”，所以“王冕七岁上死了父亲”就成了合乎逻辑和汉语表达的概念语法隐喻。将(21c)和(21d)中的状语成分分别进一步省略，就产生了(21d)和 (21e)，成为更典型的概念语法隐喻。“王冕死了父亲”是一个略显怪异的句子，陌生化非常明显。从(21a)到(21c)、(21d)、(21e)，隐喻的程度呈现出渐变的趋势，形成语法隐喻的“并发”现象，其中，(21e)的隐喻程度最高(杨炳钧，2018)。

4.概念语法隐喻视角下的“王冕死了父亲”及类似句式的英译

上文提到，对于“王冕死了父亲”一句，目前的译文很难表达出该特殊句式的结构含义和修辞效果。那么，我们能否从概念语法隐喻理论中获得指导，找到“王冕死了父亲”在语法隐喻上的对应英译呢？首先借鉴概念语法隐喻的理论来试译一下“王冕七岁死了父亲”一句：

(22)王冕七岁死了父亲。

译文A：When Wang Mian was seven, his father died.(相当于“王冕七岁时，他的父亲死了。”)(一致式)

译文B：Wang Mian’s seven saw the death of his father.(相当于“王冕七岁死了父亲。”)(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译文A是典型的一致式小句复合体，该译文中的小句When Wang Mian was seven向下级转移成名词词组Wang Mian’s seven，也就是译文B的主语。译文A中的小句his father died向下级转移成名词词组the death of his father，且零成分转为了过程saw，因此译文B是译文A的隐喻式。译文B相对于译文A而言，隐喻化程度更高，表达的陌生化更强，因此我们可以判断，其在形式上比译文A更加忠实于原文的隐喻式。

我们可以用类似的方法来分析和翻译“王冕死了父亲”一句：

译文C：Wang Mian’s father died.或The father of Wang Mian died.(相当于“王冕的父亲死了。”)

译文D：Wang Mian has a father and his father died.或Wang Mian has a father who died.(相当于“王冕有个父亲，他的父亲死了。”)(一致式)

译文E：Wang Mian’s having a father was followed by the father’s death.(隐喻式，“过程”转为“实体”)

译文F：Wang Mian faced his father’s death.(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

译文E中的主语变成了名词词组Wang Mian’s having a father，译文F的主语变成了“王冕”，而不再是译文A中的“王冕父亲”，即Wang Mian’s father或The father of Wang，且译文F的零成分转为过程faced，过程died转为实体death。译文E和译文F都从译文A的小句复合体(一致式)变成了小句(隐喻式)。因此，相比于译文C和译文D，译文E和译文F表达的陌生化更强，修辞效果更显著，更加忠实于原文。

如上文所述，类似“王冕死了父亲”的不少汉语句式(如例(1)—(16))从整体上来看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它们的主语都不是句中动词的施动者，而句中的宾语才是动词的真正施动者。细加分析则可以发现，这类句式之间也有一些结构上的细微差别，为了方便总结翻译方法，使这些翻译方法具有更强的可操作性，我们把它们划分为如下四种类型，并分别探讨其翻译方法。

4.1主语为动作承受者

这一类句式中的主语都承受了句中的动作。例如：

(8) 一场电影看了两千人。

(14) 今天上午这台跑步机一连跑了三个大胖子。

这两个例句的主语都承受了句中的动作，即“两千人看了一场电影”，“三个大胖子在跑步机上跑步”，可以分别用归化、一致式、隐喻式加以翻译：

(8) 一场电影看了两千人。

a. Two thousand people watched the same movie.(归化)

b. A movie was shown and two thousand people watched the movie.(一致式)

c. The same movie experienced the watching by two thousand people.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14) 今天上午这台跑步机一连跑了三个大胖子。

a. Three fat guys ran on the treadmill this morning.(归化)

b. Some people ran on the treadmill this morning,and three of them are fat guys. (一致式)

c. The treadmill enduredthe running of three fat guys this morning.(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翻译方法小结：对于这类句式，如果要保留原句主语位置不变，可以从语法隐喻的角度对其进行翻译。由于主语承受了动作，可以添加表“承受”类动词(即零成分转为过程)，如undergo,endure, experience, go through, suffer等，然后将原句中的动词转化为实体(主要为动名词)。

4.2主语(整体)包含施动者(部分)

这一小类句式的特点是做出动作的原句宾语(施动者)是主语所指范围的一部分，主语和施动者之间是包含和被包含关系。例如：

(9) 王冕家就病了他老父亲一个。

(10) 郭德纲一开口，我们仨就笑了俩。

(11) 在场的人哭了一大片。

(12) 不到七点，我们宿舍就睡了两个人。

(13) 我大学同学已经离婚了好几个了。

(15) 这次流感小班的孩子咳嗽了五六个。

(16) 他们办公室接连感冒了三四个人。

值得注意的是，例句(16)中的“办公室”指地点，看似为动作的状语，但感冒的三四个人不一定是在办公室患上感冒的，所以把“办公室”当作“感冒”的地点状语显然不准确。实际上，这句话的完整主语是“他们办公室的人”。同样，例(9)中的“王冕家”具体是指“王冕一家”或“王冕家的人”，而非“在王冕家里”。限于篇幅，仅以上述例句中的三句的翻译为例：

(10) 郭德纲一开口, 我们仨就笑了俩。

a. Two of us three laughed as soon as Guo Degang started to talk.(归化)

b. We three were watching Guo Degang’s performance and three of us laughed as soon as Guo Degang started to talk... (相当于“我们三个在看郭德纲的脱口秀表演，他一开口，我们中的两个就笑了。”)(一致式)

c. Three of us watching Guo Degang’s performance heard the laughing of two of us as soon as Guo Degang started to talk.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实体，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13)我大学同学已经离婚了好几个了。

a. Several of my college co-students have divorced.(归化)

b. I have some college co-students who got married and several of them have divorced.(相当于“我有一些大学同学结婚了，但他们中有好几个已经离婚了。”)(一致式)

c. My college co-students’ marriages went through the ending of several of them.(隐喻式，零成分转为实体，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16) 他们办公室接连感冒了三四个人。

a. Three or four persons in their office caught cold one after another.(归化)

b. There are some people in their office and three or four of them caught cold one after another.(一致

c. Their office saw the successive catching cold of its three or four members.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翻译方法小结：这一类型的句子，由于主语(整体)包含了施动者(部分)，所以主语(整体)往往“见证”“听见(说)”“经历”了施动者(部分)的行为、动作或事件，所以可以增加相应的感知类、经验类动词成分，如see，hear，go through等(即零成分转为过程)，然后把原句中动作(过程)转化成名词短语、动名词等实体。这一翻译方法可应用于上述其他例句。

4.3主语为动作的状语

这类句式中，主语是动作发生的状语，如：“客人来家里”，“犯人从监狱逃跑”，“新队员来他们队”，“两个人睡宿舍里”。

(2) 家里来了三个客人。

(3) 监狱里跑了几个犯人。

(7) 他们队新来了两个队员。

(12) 不到七点，我们宿舍就睡了两个人。

我们可以将这几个例句翻译如下：

(2) 家里来了三个客人。

a.We have three guests in our house.(归化)

b.We have three guests and they just came to our house. (一致式)

c. Our house saw the coming of three guests.(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3) 监狱里跑了几个犯人。

a. Several prisoners have escaped(from the prison).(归化)

b. The prison has prisoners and several prisoners escaped.(一致式)

c. The prison underwent the escape of several prisoners.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7) 他们队新来了两个队员。

a. Two new members joined their team. (归化)

b. They have a team and two new members joined it.(一致式)

c. Their team saw the joining of two new members.(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12) 不到七点，我们宿舍就睡了两个人。

a. It was not even 7:00 PM, and two of my dormmates have gone to bed.(归化)

b. We live in the same dorm room, and two of us have gone to bed even before 7:00 PM.(一致式)

c. Our dorm room witnessed the sleeping of two dormmateseven before 7:00 PM.(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d. It was not even 7:00 PM, and our dorm room saw the sleeping of two dormmates. (此译法相比于译文c，形式上更忠实于原文)

翻译方法小结：翻译这类句式，我们可以将动作的状语作为译文的主语，增加一个“见证”类的动词，如see，undergo，witness等，然后将原文中的动作(过程)及其施动者转化为名词或动名词短语(实体)。

4.4主语和施动者之间存在所属关系

这类句式中，主语和施动者之间存在所属关系，主语为施动者的拥有者，例如：

(1) 他来了两客户。

(4) 他烂了五筐苹果。

(5) 他飞了三只鸽子。

(6) 老王刚死了一头牛。

由于具有所属关系，可以理解为“他的客户”，“他的苹果”，“他的鸽子”，“老王的牛”。我们可以将这几个例句翻译如下：

(1) 他来了两客户。

a. Two clients came to meet him.(归化)

b. He has two clients, and they just came to visit him.(一致式)

c. He saw the coming of two clients.(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4) 他烂了五筐苹果。

a. His five baskets of apples have rotted. (归化)

b. He has some apples and five baskets of them have rotted. (一致式)

c. He came through the rotting of his five baskets of apples.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5) 他飞了三只鸽子。

a. Three of his doves flew away. (归化)

b. He has several doves, three of which flew away.(一致式)

c. He was inflicted with the flying away of his three doves.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6) 老王刚死了一头牛。

a. Old Wang’s ox just died. (归化)

b. Old Wang has an ox, and it just died.(一致式)

c. Old Wang suffered the death/loss of one of his oxen. (隐喻式，零成分转为过程，过程转为实体)

翻译方法小结：翻译这类句式时，如果要保持原句的主语不变时，第一步要分析原句中的施动者(宾语)的动作(谓语)对原句的主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如果这种影响是积极的或中性的，那么我们可增加诸如see，experience，come through等表示“见证”“经历”等意的动词(过程)；如果这种影响是消极的，那么可以增加表示suffer，inflict等意的动词(过程)。第二步要将原文中的动作(过程)及其施动者转化为名词或动名词短语(实体)。

综上所述，上述译例中的一致式译文是从归化译文到隐喻式(结构相对陌生化的异化译文)的过渡，一致式中的小句向下级转移变成了隐喻式译文中的名词词组，或者从“零成分”转为过程，属于概念语法隐喻现象。该翻译方法的好处是，原句中的主语没有发生改变，且隐喻式译文中的表达保留了原文中的相应的陌生化之感，译出了该特殊句式的结构含义，实现其特有的修辞效果。具体来讲，就是对该句式逆向分析，将隐喻式还原为小句复合体或小句，增加参与者和过程，翻译出一致式，然后再将译文中的一致式向下级转移为名词或名词词组，减少该句子的参与者和(或)过程，如将these prisoners escaped转为the escape of several prisoners，将three of which flew away转为the flying away of his three doves；有必要时可将“零成分”转为“过程”，诸如此类。该译法的好处是可操作性和可推广性强，分析和翻译的过程、步骤简单易学，因此具有很强的理论指导意义。

5. 结论

“王冕死了父亲”一句在学界引发了众多的争议，概念语法隐喻理论可以对该结构进行合理的系统化解释，即它是由复句“有个七岁的孩子叫王冕，他的父亲死了”经级转移浓缩而来，是典型的隐喻式(杨炳钧，2018)。要翻译“王冕死了父亲”及其类似句式的特殊结构含义，实现其原有的修辞效果，我们可以借用概念语法隐喻的理论原理来对其进行分析，按照语法隐喻的生成机制进行逆向推导，推出其一致式，进而再向下级转移为隐喻式，以此保留原文中的基本语序不变，尤其是原文的主语不变，从而在很大程度上保留原文的陌生化之感，使译文的修辞与文体效果与原文的效果更加接近。当然，我们期待的是尽可能对等，翻译的复杂性决定了完全对等的难度。概念语法隐喻理论是科学解释汉语中的一些“疑难杂症”(特殊句式)的一个重要视角，能够为这些特殊句式的翻译提供理论指导。②

系统功能语法中两个小句以上的组合称为小句复合体(clause complex)，略等于汉语所指的“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