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思惠 陈丹婷
杜甫的《春望》在内容上呈现“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对立、“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统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之夸饰、“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之忧国思家形象的特点。
在第一句“国破山河在”中,“破”与“在”呈现出主观与客观的对立关系。“国”是指因为战争破坏的在社稷意义上的国家,它是具有家国意识的主观化的概念,是寄托了杜甫的思想情怀的国家。而“山河”是自然的景物,是作为客观现实存在的。作为客观存在的山河是自然是无情的,而人的主观思想却是有情的。第二句“城春草木深”与第一句也形成了对立关系。“国破”的颓垣残壁与富有生机的“城春”形成鲜明的对立。“城春”是指春日生机,而后加“草木深”却写出荒芜的景象,鲜明的对比,更加让人体会国破的沉痛和悲哀。同时,“深”字有双重含义。一是指草木长得茂盛,象征着大自然生机勃勃,生命力顽强,是“自然之有”。二是指草木肆意地疯长,则象征着国破家亡,一切自然的风光再无人去照料打理,这又是“人事之无”,这一“自然之有”与“人事之无”两者也形成相互对立的关系。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一颔联中的“溅”和“惊”的理解历来都颇有不同。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解释说:“溅、惊都是使动用法。这一联是说,因感伤国事,春花使我泪飞溅;因恨别之苦,鸟声使我心惊。”[1]这一联采用的是以乐景反衬哀情的表现手法,通过“花”和“鸟”这两种具体事物写春天的所见,抒忧国思乡之情。诗人感伤时事,看到春天娇艳明媚的花儿,不但不能欢喜,反而凄然和悲伤情感油然而生,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溅落在花朵上;怅恨与家人离别,听到春鸟和鸣,不但不能愉悦,内心反却更加惆怅怨恨,使得诗人听到鸟鸣而心惊胆战。诗人用饱含感情的眼光看待花鸟,那么花鸟也产生了感情;用花鸟的感情表达诗人的感情,显得既委婉曲折,又深沉真挚。因而,司马光《温公续诗话》评论道:“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2]周振甫《诗词例语》中也指出:“花鸟本是令人喜爱的,诗人对着花鸟还是悲痛,这就更突出悲痛的深切,是加一倍写法。”[3]与以乐景反衬哀情的加一倍手法理解稍有不同的,是认为“采用了移情于物的拟人手法”[4];所谓“移情”,就是诗人把自己的生命和情趣外射或移注到创作对象中去,使本无生命和情趣的外物仿佛具有人的生命活动。诗人赋予“花”“鸟”自然之生灵以人性、人情。这表明,在一定程度上,诗人通过移情达到了主观与客观的统一。
《文心雕龙·夸饰》说:“并意深褒赞,故以成夸饰。”矫饰夸大客观实际,主要是为了表现主观上的褒贬之意,是为了把思想感情表现得更为深刻。自安史叛乱以来,“烽火连三月”表现出了当时战争的严峻形势。“烽火”可以有双重含义,一是指战争,二是指烽火台燃烧的火焰。“三月”也有双重理解,一是指暮春三月,二是指“三个月”。“连”也是如此,不仅可以理解为时间的绵延、持续,也可以理解为空间的绵延不绝不息。一方面在时间上表现出战争的持久和艰苦,在空间上表现了必须保持高度戒备,严峻的战争形势就由此凸显而出。在这样的背景下,“家书”就更为珍贵了。这一句“家书抵万金”,饱含了诗人多少的辛酸、多少的期盼,折射了诗人在战争中消息隔绝、久盼音讯不至时的迫切心情。战争才是“家书”胜过“万金”的真正缘由,诗人以“万金”给“家书”作价,用夸张极表达家书的珍贵,实则是忧虑亲人的安危,孤独无助,而忧心如焚的思想感情。这正是所有受深受战争迫害的老百姓的共同心理,反映出广大人民反对战争,期望和平与安定的美好愿望,能使人很自然因此地产生共鸣。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白发”是为因愁生,“搔”,即是用手挠,是诗人想要解愁的动作,表现自己心烦意乱、愁苦不堪的形象。“更短”表现了诗人愁的程度之深。“浑欲”,即简直要。“不胜”,不能够承受。“簪”,此作动词,指用簪子别住。一位白发稀疏得简直连簪子也插不住的老人形象,那哀声叹气、频频搔首、愁苦不堪、焦虑不安的形象呼之欲出。但是,诗人当时才40多岁,正直强壮之年就发白稀疏,未老先衰,这是为什么?烽火连月,家信不至,国愁家忧齐上心头,内忧外患纠缠难解,眼前一片惨戚景象,内心焦虑至极,不觉愁极,搔首踌躇,顿觉稀疏短发,几不胜簪。这样,在国破家亡,离乱伤痛之外,又叹息衰老,则更添了一层悲哀。“白发”是愁出来的,“搔”欲解愁而愁更愁。头发白了、疏了,从头发的变化,使读者感到诗人内心的痛苦和愁怨,读者更加体会到诗人伤时忧国、思念家人的真切形象。
注 释
[1]王力.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周振甫.诗词例话[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
[3]董扶其.阅读和欣赏(古典文学):第4册[M].北京:广播出版社,1981.
[4]浦起龙.读杜心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