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的冰球梦——中国冰球协会竞赛部王磊访谈录

徐媛侠 夏 天 王 磊

（北京体育大学，北京市 100084）

冰球启蒙

徐：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冰球运动？

王：我于1983年出生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在我出生之前，父亲和母亲谈到未来孩子发展的选择问题，爸爸说要是生男孩就打冰球，生女孩就踢足球，这就注定了我将来会走上冰球的道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全家开家庭会议讨论是否把我送到冰球队。由于进入冰球队就意味着要往专业运动员的方向发展，不能上大学，所以当时妈妈是反对。当时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年龄小，对冰球还挺感兴趣，于是父亲还是坚持让我去从事这项运动。之后我通过了各项测试之后便进入了运动队，开始了冰球生涯，那时候也没想后来能通过冰球进入大学。

夏：当时佳木斯的冰球氛围是怎么样？

王：冰球在佳木斯还是比较受欢迎的，佳木斯的冰球队在80年代是非常有名的。当时佳木斯有自己各个年龄段的冰球队，小运动员都是冰球队的教练组去各个小学进行选拔，选择身体素质好的、适合打冰球的学生进行组队训练。

夏：当时佳木斯的家长们对冰球的态度是怎样的呢？

王：由于冰球是佳木斯的传统项目，所以那个时候家长对冰球还是比较认可的，也都很支持孩子练习冰球，希望孩子们将来能够代表市队、省队、甚至是国家队打比赛。

徐：当时您参加冰球运动的训练条件怎么样？小时候的比赛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王：那个时候佳木斯只有室外冰场，没有室内冰场，条件比较艰苦。有时候我们还需要去齐齐哈尔或哈尔滨租场地，等到那边的运动员下冰之后，也就是晚上大约11点左右开始训练，有时候会训练到凌晨，别人睡觉的时候我们训练。当时全国的冰球训练条件都不是很好，而且我们使用的器材基本都是老队员剩下的，有的已经十分破旧，有些好一点的护具也都是国家女冰用过的，基本都要进行修补，我们当时还开玩笑说自己穿着像叫花子一样。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第一次入选到国家少年队，代表国家队去新西兰参加亚大区的比赛，当时的情景特别感染我，尤其是在颁奖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奏响的场景，至今令我印象深刻。

徐：您觉得冰球运动带给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王：坚持，当时就想着一心一意地去训练，拼了命地练。一年四季都很辛苦，夏天进行陆地训练十分炎热，冬天在东北零下几十度的天气下进行训练，手冻到发紫，但我们都能坚持。这项运动真的教会了我坚持，无论条件多苦，就是坚持。

徐：那您当时训练和文化课学习会有冲突吗？

王：当然会有，我当时上的体育中专学校，上午训练，下午上课。如果选择走专业运动员的路，基本就相当于放弃了文化课升大学这条路，这两者之间是有很大的冲突的。

国家队经历

徐：您参加过哪些比赛获得过哪些奖项呢？

王：我曾经代表国家队参加过国家少年队U18和U20的比赛，去新西兰参加U18的比赛时获得了亚大区冠军，那枚金牌是我国少年组的第二枚金牌，U20的比赛是去罗马尼亚参加的国家青年队的比赛。当时比较幸运，强组韩国、日本都升组了，所以中国在剩下的队伍里面实力是比较强的，对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有决定性的优势。

徐：当时国内的比赛多吗？

王：我们那个年代只有全国锦标赛以及一些联赛，比赛并不算多。

北体求学

徐：您是在什么时候结束了自己的运动生涯？是因为伤病？

王：2005年，那时候我22岁，其实应该算一个运动员走向成熟的关键时期。有一次和我父亲聊天时谈到未来选择的问题，因为运动员就是青春饭，父亲觉得我不能一直走运动员这条路，应该去大学里深造，于是就决定去北京体育大学深造学习。我是属于优秀运动员免试入学，2005年在参加完罗马尼亚的比赛和全国锦标赛之后，就陆续准备上大学的手续，9月份便开始了在体大的学生生涯。但这期间我还要代表城市继续参加比赛，所以并没有完全退役，我是在2006年5月份打完最后一次全国锦标赛后才正式结束了自己的运动员生涯。

夏：您怎么评价从12岁到22岁的这十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王：这十年收获最多的应该是坚持和友谊。冰球这项运动教会了我坚持，在球队的常年和队友在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们之间的这种情谊永远不会抹去。

孩子的冰球之路

徐；您为什么让孩子也从事冰球这项运动呢？

王：是一种传承吧，如果我的孩子不从事冰球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人生遗憾。在两岁的时候我就先让孩子知道什么是滑冰，在三岁左右的时候让他慢慢接触滑冰，四岁的时候开始让他正式学滑冰。孩子太小脚腕的力量不足，所以我并不想让孩子过早进行滑冰训练，在前期的时候就先让他知道什么是滑冰，什么是冰球。在我看来，兴趣非常重要，一开始我会带孩子看很多的冰球训练，先提起他的兴趣，等到孩子确实喜欢上冰球了，才开始正式让他从事这项运动。冰球这项运动对孩子的成长很有帮助，不仅对身体素质以及发育很有好处，也使他开朗了许多，跟小朋友在一起训练比赛非常放得开，不会怯场，而且在做事的时候能够坚持并保持专注。

徐：您对孩子的未来有什么期待吗？会让他走职业化道路吗？

王：现在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设想，我想让孩子通过冰球学会一项技能，希望在未来冰球能够对他的择校有帮助，当然如果孩子通过训练变得十分优秀的话。当然希望他能代表城市甚至国家参加比赛，但是目前没有给孩子做未来走职业球员道路的这种规划。

我国冰球运动的发展现状

徐：您对目前我国青少年冰球运动的现状有什么看法以及建议？

王：近几年我国青少年冰球运动发展属于井喷式发展，我们那个时代基本只有黑龙江省有自己的冰球队，目前很多省市都建立了自己的运动队，尤其是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冰球运动在我国的前景会十分广阔，从事冰球运动的青少年才是基础，光靠精英化式的培养是完全不够的，所以我们应当重视冰球在青少年中的普及。但目前青少年运动员流失的现象比较严重，由于涉及到升高中上大学，基本上很多学生到初三之后就不会继续打冰球了，青少年冰球人口流失很严重。在国外情况则完全不同，国外是贯通式发展，尤其是冰球大国，大学一般把特别优秀的冰球运动员招进校队，在大学里边学习边训练，学习运动两不误。我们现在也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将体育和教育结合起来，争取在各大学设立冰球代表队，让练冰球的运动员有机会在国内选择合适的大学。此外，我国的大学生联赛也需要尽快开展，有联赛才需要代表队，这样才给冰球运动员创造更多上大学的机会。目前北京、东北地区有的幼儿园已经开展了冰球训练，部分小学、中学以及高中也建立了冰球代表队机制，但目前国内只有极少数的大学开设冰球专业，例如北京体育大学、哈尔滨体育学院等。

夏：目前除了场地、教练员，费用是不是也是制约中国冰球发展的一个原因？

王：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中国和冰球强国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冰球在一些冰球强国非常平价，而且冰场一般都有专门的时段对附近的青少年以及老百姓低价开放。在我国由于冰场的维护成本比较高，再加上教练员的费用，成本十分高，但如果能把商业用地改成教学用地，教练的薪金降下来，费用也会相对降低。

徐：您觉得我国目前冰球的青少年训练体系存在什么样的问题？

王：对这个问题我没有特别的发言权，但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我认为我国从事冰球运动的青少年人数明显不足，需要更庞大的冰球人口基数。拿俄罗斯来讲，俄罗斯一个城市有多个冰场、多个俱乐部，从事冰球运动的小孩也特别多，目前我国冰球人口的基数非常小，算是比较小众的项目，这其实是很大的问题。

夏：那目前在我国让孩子从事冰球运动的家长对孩子的规划是怎样的？

王：部分家长是想让孩子走职业化道路，将来为国争光，或者代表城市参加比赛。但其实很多家长是觉得冰球这项运动比较适合孩子的成长，并没有考虑职业化的道路。现在还有这样一种现象，有些家长会和孩子一起学冰球，一起训练甚至同场比赛，这不仅能带给孩子很大的激励，还能增进家长孩子之间的感情。

徐：您觉得我国冰球运动的后备人才培养模式与国外（如美国、加拿大）相比的劣势是什么？

王：美国或加拿大等冰球强国都有比较完善的成熟体系，按照年龄从事不同的项目，比如很多孩子八岁以前基本都是按照兴趣爱好选择运动，到一定年龄阶段才开始专业练习想要从事的项目，然后慢慢提高。目前我们也在逐渐学习并借鉴国外的冰球培训模式，设立了自己的青少年等级标准，未来会面向全社会推广出去，让所有的教练员按照这种等级标准，根据青少年不同的年龄段以及生理发育期的特点进行训练。目前我国的冰场教练以及各俱乐部教练都是以师傅带徒弟的传统模式来进行训练，并没有严格地按照适合青少年年龄发育的科学训练模式，比如说训练周期、训练强度的规划等，没有长期的系统的计划，未来这些情况都会有所改变。

徐：您觉得制约我国冰球运动推广普及的问题是什么？

王：一方面是宣传，2022年冬奥会的成功申办能够起到很大的宣传作用，以及国家提出“三亿人上冰雪”的目标，从事冰球等冰雪项目的人口数量有了很大幅度的增长，全国各地也都开始投入冰球运动的规划中，包括很多南方城市，借助“北冰南展”的发展战略积极建设冰场、普及冰球运动。

徐：您如何看待跨界选材这一现象（例如旱地冰球方向）？

王：跨界选材讲的是弯道超车，在我国从事冰球运动的人毕竟是少数，要扩大冰球人口的基数需要从轮滑、曲棍球等领域来跨界选择优秀的运动员投入到冰球领域中，扩大冰球人口的基数，这对于整个冰球运动的发展也是一种创新的做法。

徐：您觉得北京市举办的众多的冰球联赛对我国冰球运动的发展有什么样的影响？

王：以前国内没有这么多的比赛，近年北京举办的越来越多的联赛包括校际联赛、区域性比赛等不仅带动了整个京津冀地区冰球运动的发展，也辐射到了其他的城市甚至很多的南方城市。训练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比赛，通过比赛能够检验训练中出现的不足，联赛平台能够积极地带动冰球的发展。

徐：您对我国更好地开展青少年冰球运动有什么建议吗？

王：我的个人建议是一定要先从兴趣开始，不要急于求成，先让孩子接触冰球、了解冰球、体会冰球，感受冰球带给他们的快乐，等他们真正爱上冰球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而不是强迫孩子去练，也不能仅仅因为家长喜欢就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孩子身上，如果孩子对冰球没有兴趣甚至反感这项运动，那么再怎么练效果都不会达到最好，兴趣决定一切。另一方面要依托学校进行推广，先让孩子爱上冰球，如果有机会进入校队的话，那孩子的荣誉感和归属感也会比较强，所以推动校园冰球的发展对在青少年中普及冰球运动有很大的帮助。

两代人的冰球梦

徐：您觉得您当时从事冰球运动和您的孩子这代人有什么不同？

王：社会的关注度和条件都不一样。首先，在关注度方面，我们那个年代没有特别高的关注度，但现在冰球在全国范围内都比较热，属于全民关注的运动项目，而且冰球已经不单单只是作为一个运动项目而存在，而且是一种体育外交方式，早期是乒乓外交，现在是冰球外交，习近平主席和普京总统会见时观看冰球比赛，少年冰球队随习近平主席去捷克访问比赛都是很好的例证。其次就是条件方面，我们那个年代训练条件十分艰苦，基本都是室外冰，现在的冰球运动基本都是在室内进行，只有东北某些地区还有室外冰；装备和现在相比也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当时用的都是别人剩下的装备，根本买不起新的装备；训练的方式以及教学模式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前我们都是按照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方式进行训练，基本靠经验授课，然后队员吸取这些经验。现在不仅有很多的教练员学习班，而且可以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技术以及教学模式，这也是一个很大的不同。

徐：您认为该如何实现中国的“冰球梦”？

王：随着冰球在全国范围内的关注度越来越高，我们应该大力开展青少年冰球运动，要借力2022年冬奥会进行冰球运动的大力普及与推广。让更多的孩子爱上冰球，真正理解冰球，进而打好冰球；其次，要引用科学合理系统的训练方式与教学，尊重青少年的生理发育结构，科学安排训练；同时，应当抓紧完善我国的青训体系，借鉴国外好的经验进行学习，为我国冰球运动培养更多更优秀的后备人才；此外，大力推广校园冰球对于我国青少年冰球运动的发展以及冰球梦的实现也十分重要。最后，预祝我们的冰球国家队在2022年冬奥会上取得优异的成绩，相信中国的“冰球梦”一定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