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春艳
一
《奥瑟罗》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主要讲述了相貌丑陋,却英勇善战,屡战奇功的摩尔人奥瑟罗与美丽善良,真诚纯洁的威尼斯贵族之女苔丝狄蒙娜真心相爱,冲破重重阻碍结为夫妻。但在阴险狡诈的伊阿古挑唆下,奥瑟罗怀疑妻子与年轻英俊的凯西奥有染,在怒火的支使下将苔丝狄蒙娜掐死在新婚的床上,最终了解到真相后,追悔莫及以死谢罪。《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是梅特林克1889年创作的一部五幕剧,这部剧取材于一个童话故事,主要讲述了老国王的长孙戈洛在森林的泉边偶遇梅丽桑德,对其一见倾心,于是迎娶梅丽桑德进宫,然而梅丽桑德在宫中郁郁不欢渴望外面的世界。戈洛的弟弟佩利亚斯因老国王病重无法出门远行,后来在和梅丽桑德的相处中两人互生情愫,但从未逾距,戈洛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极其愤怒和挣扎,在梅丽桑德与佩利亚斯最后一次相见时将佩利亚斯刺死,美丽的梅丽桑德最后也因难产而死。这两部戏剧首先在内容上都讲述了一个走向毁灭的爱情悲剧,且导致悲剧的主要人物都是猜忌多疑的丈夫,他们在外貌和年龄上与妻子有着较大的差别,这一客观因素导致他们内心的自卑和不平衡,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祸根。在剧中女人公则都是真善美的化身,是无辜的受害者,她们外表美丽,内心善良纯洁,但最终都走向了死亡。
二
内容和情节的相似形成了《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与《奥瑟罗》这两部经典之作可比的基础。但这两部作品也存在许多不同点,首先,在人物行动上,《奥瑟罗》中奥瑟罗之所以怀疑妻子的忠贞主要是由于伊阿古心怀不轨,造谣苔丝狄蒙娜和凯西奥有私情,之后又设计了许多情节混淆奥瑟罗的判断,动摇奥瑟罗对妻子的信任,最终酿成了悲剧。然而,在《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中佩利亚斯是真心倾慕梅丽桑德,尽管两人保持距离但还是被戈洛发现,作为丈夫的自尊心深深地刺痛了戈洛,佩利亚斯的死亡也完全是出于戈洛的主动刺杀,相比奥瑟罗,戈洛的杀人动机更具有主动性。其次,在情节处理上,《奥瑟罗》秉承传统戏剧的模式,善于利用道具和巧合推动剧情发展,其中奥瑟罗送给苔丝狄蒙娜的定情之物“手绢”是剧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道具,也正是奥瑟罗看到“手绢”出现在凯西奥手中才相信了伊阿古的谎言,成为压倒他对苔丝狄蒙娜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没有“手绢”的助力,《奥瑟罗》这部戏剧很难将剧情推到高潮。在《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中情节和人物的重要性渐渐被削弱,整部戏剧并没有明显的起因、发展和高潮,也未出现重要的道具和巧合事件。相比《奥瑟罗》,《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整部戏剧情节都处于平淡与缓和之中,这主要是因为梅特林克认为:“在日常生活中有一种悲剧因素存在,它远比伟大冒险中的悲剧更真实、更强烈。”[1]另外,在主题思想上,《奥瑟罗》中莎士比亚通过无辜的苔丝狄蒙娜的受害,向人们展示美好事物的破碎,以引起人们的震撼和反思,但最终真相得以公示,罪魁祸首伊阿古也被绳之以法。在《奥瑟罗》中莎士比亚主要表达的思想是“邪恶与黑暗终将被善良和正义战胜,只是在斗争的过程中善良正义的一方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在《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中通过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的死亡,梅特林克要展现的是邪恶对美的毁灭以及人们在命运面前的无助与渺小。
三
面对相同的爱情悲剧主题,莎士比亚和梅特林克分别创作出了《奥瑟罗》与《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两部传世名作,这两部作品之所以体现出如此大的差异,主要是因为莎士比亚与梅特林克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无论在戏剧创作手法还是哲学观方面都有明显的差别。
莎士比亚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戏剧家,他一生坎坷,少年时期家道中落,辍学当学徒,生活一度困窘,还长期在剧团扮演小角色跑龙套,丰富的人生阅历为他日后的创作积累了不少的素材。莎士比亚一生著述颇丰,风格多变,前期主要以历史剧创作为主《亨利四世》、《亨利五世》都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创作基调乐观明朗,充满激情。中期是其戏剧生涯的巅峰时期,以喜剧和悲剧为主,尤其是“四大悲剧”更是成为妇孺皆知的经典之作,这一时期,莎士比亚由之前的激情昂扬渐渐变得冷静沉着。晚期以传奇剧创作为主,《暴风雨》因其风格空灵清新被称为“诗的遗嘱”。莎士比亚的创作分期既可以反映出他自身的思想观念的变化,同时也展示了当时的社会面貌。莎士比亚生活时期正处于资本主义的上升期,新兴资产阶级的崛起为当时的社会发展带来了生机与活力,因此在早期的创作中,莎士比亚歌颂人文主义,反对封建势力,后来资本主义的利己主义、金钱至上的弊端显现,莎士比亚又转向批判社会上的种种黑暗与腐朽,并在作品中营造善于恶的对立,创建理想世界。但整体来说,莎士比亚在思想上秉承乐观主义,他始终相信邪恶终将被打败。关于悲剧的创作,莎士比亚明显受到亚里士多德悲剧理论的影响,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的陈述:“一个完美的悲剧情节应该包括三个部分,即情境的突转,发现和苦难场景。悲剧中之所以能惊心动魄,主要靠突转和发现,但二者须由情节中的结构产生,成为前面事件的必然或可然的结果。”[2]《奥瑟罗》中情节的丰富性和生动性是毋庸置疑的,其中的突转和发现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另外,由于莎士比亚是现实主义戏剧家,所以其剧作往往具有较强的现实意味。
和莎士比亚相比,梅特林克的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从小家境优越,家庭教育传统良好,自幼受到天主教的影响,再加上梅特林克性格沉稳内敛,因此其思想中有许多神秘主义成分。梅特林克在大学期间学习的是法律专业,毕业后也从事过一段时间的律师,但他在法律生涯中的表现证明他并不适合这份职业。在巴黎,梅特林克结识了一些文学青年,接触到当时先进的文学思想,从此文学深深吸引了他。在《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这部五幕剧中,梅特林克忽略传统戏剧情节和人物的重要性,采用丰富多变的象征手法为戏剧增强了阴森忧郁的氛围,浓厚的悲观主义与宿命论色彩使人们更加强烈地感受到梅特林克的创作风格。梅特林克认为宇宙是由物质的和精神的四大经验主体共同维系着的。这四大经验主体分别是:一、看得见的世界;二、看不见的世界;三、看得见的人;四、看不见的人,即心灵。看得见的世界和看得见的人只有同看不见的世界和看不见的人合为一体,并且象征它们,预示它们,才具有实在性。梅特林克强调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统一,要求现实世界与彼岸世界的结合。他的戏剧作品也正是这看得见的世界和看得见的人与看不见的世界和看不见的人相结合的产物。显然,梅特林克是要用“看得见的”来象征“看不见的”,即用物质来预示精神。不过,在他那里,精神的看不见的世界才是其戏剧创作的艺术旨归。[3]
四
正如我们常说的:“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面对相同的“走向毁灭的爱情”主题,莎士比亚和梅特林克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进行了解读。由于时代背景、思想观念等方面的种种差异,我们不能轻易地判定哪部作品更有优秀,但真正的经典之作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从这方面来说,这两部作品无疑都已经取得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