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
经过西山马家柚基地,绿中透着淡黄的柚子落到了我和费城的视线里,我俩一溜烟地窜进基地,每人摘了一个。蓦地一声断喝,一个老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我俩抱着柚子撒腿就跑,还回头嗷嗷地叫。土埋半截的老头,能追上我们?
柚子挺甜,汁水四溢。费城说,十几块一斤,能不好吃吗?我抹着嘴说,晚上去弄一些,抽烟的钱都没了。
我和费城是死党,在村里混得风生水起,左邻右舍的鸡鸭土狗被我俩祸害得够呛,要是有人出头,我们一个人拎一个啤酒瓶就上,耍横谁不会啊。不过,来了个什么支队长,一身的腱子肉,手臂比腿都粗,一挡,将啤酒瓶给崩飞了,落在石头上玻璃渣四溅。当时我和费城都傻眼了,心知在村里的好日子到头喽。
支队长倒是常来我们家,来得多了,依稀知道他是个什么扶贫工作队的队长。打心眼里说,对于支队长,我和费城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心里还是挺佩服他的。不光是他那一身的腱子肉,还有平常见着时,他不会像老师教训学生那样训我们,还给我们烟抽。还说不到十八岁,少抽点,别上瘾。
从此我和费城便不在村里胡闹,嘴上说是给支队长面子,但更多的是,怕支队长一身的腱子肉。
我们到别的村胡闹,不关支队长的事,他管不着。
夜里,我们顺了几个装化肥的蛇皮袋,去西山摘马家柚。差点出了岔子,因为我们遇到了支队长,还好费城反应快,说是他爸让他去求贵叔家借板车,明天要用。支队长点点头,说不错,知道给家里做点事。
夜很黑,不用丝毫的掩饰,我俩哼着调调就上了山,就像进了自家的柚子园。一个糟老头子,能把我俩怎么样?没来由地,山丘后面突然冒出几个黑影,七八束锃亮的电筒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
这下,虎落平阳了,我俩只得乖乖跟着到了山顶板房里。一个中年男子叉着手站在中央。这人我见过,马家柚基地的老板,姓王,喜欢人家叫他大王,如支队长一般,一身的腱子肉。这会儿,大王笑眯眯地看着我俩,拖长声音说,我说老有人偷柚子,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兔崽子。
费城说,就这一回,一个还没摘着,原先可不是我们。
大王仍笑,就这一回?
我仰起头说,还有,下午时,摘了两个。
大王突然止住笑,冷冷地说,我不管摘了几回,反正今天逮到你们俩,只能都算到你们头上。
费城说,你这不是冤枉我们吗?
大王哈哈大笑,就冤枉你们怎么了?两条路,一条送派出所坐牢,另一条,赔钱。选吧!
自然选赔钱,我们可不想坐牢。
那打电话叫家里来人吧?
费城说,我爸可不会管我,要不你打吧。我也为难,我打?我家哪来的钱?一对眼,一同说出一个人来。
支队长!
支队长来了,拉着大王跑到外面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回来跟我俩说,两条路,一条是罚款三千,另一条,在他这巡山一个月。
又是两条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可几个破柚子哪值三千?支队长不高兴了,人家要六千呢,看我的面子才打的对折。
还能怎样,选第二条呗。
大王恶狠狠地说,别想跑,别偷懒,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后悔从娘肚子里爬出来。阴森森的目光下,我的内心瞬间崩溃了,费城也是腿发软,站不稳。
那个糟老头子给我俩一人发了一只手电筒,我俩跟在他屁股后头,满柚子林转悠。白天也不能歇着,有大车小车来基地拉柚子,大王便威严地发号施令,我和费城不敢不听。
就这样,白天摘柚子,晚上巡山,我和费城被折磨得很惨。但别说,偷柚子的毛贼还不在少数,接连几个晚上都抓了几个,照例交给大王发落。奇怪的是,每次大王都只是将他或者他们训斥一番,然后就放了。我和费城却不放过他们,扯到一旁教训一番,然后满脸傲气地说,放出话去,庞彪、费城守着呢,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还真别说,我俩的臭名声这会儿倒是发挥了作用,渐渐地,偷柚子的毛贼便少了,到后来,一连几晚都逮不住一个。连大王都乐开了花,看不出来,你俩兔崽子名字能辟邪。
都说度日如年,这一个月,那得三十年了。好在支队长隔几天就会来看我们,每次都给我俩带个一包两包烟的;好在吃柚子不要钱,管够,不撑死就成;好在大王兴致好时还会整俩好菜,招呼我和费城一同喝酒吃肉。
满月那天夜里,支队长来接的我们。大王竟然没亏待我們,每人给了三千块钱工资。支队长一脸坏笑,怎么样,这钱赚得舒坦不?
我和费城不约而同地频频点头。
大王也阴险地笑,要不要考虑一下,跟着我干?
看着这俩腱子肉的表情,我和费城突然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支队长说,那晚看见你俩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还说到求贵家借板车呢,求贵根本就没板车。我一路上跟着你们,没发现吧?大王也说,布下天罗地网,逮个正着。
哈哈……俩腱子肉得意地大笑。
不知为什么,我和费城被戏弄了,却不恼,跟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好了,笑够了,巡山去呀!大王一声呵斥。
巡山喽——
月光皎洁,清风拂面,不知是谁起的头,我和费城扯着公鸭嗓子,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柚子山转一转……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