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勤
概念是由内涵与外延构成的认知体系的基本单位,是人类在认识世界过程中对事物本质特征加以抽象概括和归类的思维形式。体育概念是从事体育理论研究和学术活动的逻辑起点,对于开展体育理论与学术研究具有重大意义。如果连“什么是体育”这个“元问题”都搞不清楚,体育科学与理论研究就失去了确定的研究对象和逻辑原点。20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全球体育的高速发展,体育概念的内涵越来越丰富,外延越来越宽泛。体育旅游、体育休闲活动的发展以及电子竞技这样一些新的竞赛形态受到国际奥委会的关注,“什么是体育”的问题再次变得越来越突出。就中国的体育理论界而言,随着民族体育、体育人类学、体育非遗研究等新领域的出现,关于“什么是体育”的争议声也越来越多。针对这一情况,笔者想就以下四个问题谈谈看法。
对于这一问题,回答是肯定的,否则国际社会就无法就“体育”进行交流和沟通了。长期以来在国际社会中,英语Sport一词作为总概念被广泛使用。如欧洲体育部长会议《欧洲大众体育宪章》(1975)、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体育运动国际宪章》(1978)、国际奥委会《奥林匹克宪章》(1994)、《欧盟体育白皮书》(2007)等权威文件均将Sport一词作为总概念来指代所有类型的体育。《欧盟体育白皮书》(《EU White Paper on Sports》2007)对 Sport一词进行了解释:Sport系指“无论自发的或有组织的,旨在改善体能、促进心智健康、融洽社会关系或在各级竞赛中夺标的所有形式的身体活动。”[1]换言之,英语Sport一词对应的就是中文的“体育”这一总概念。
《欧盟体育白皮书》从结构功能维度对“什么是体育”进行了定义。其认为,体育的本质特征是“身体活动”,但并非人的“身体活动”都是体育。只有在特定价值取向(改善体能、促进心智健康、融洽社会关系和竞赛夺标)下的“身体活动”才是体育。“价值取向+身体活动”构成了体育与其它人类文化活动的种差区别。《欧盟体育白皮书》的定义覆盖了当代体育所有的形态与运动项目,代表了当代国际主流话语对体育概念的共识与统一。
根据福柯“话语即权力”的理论,国际社会有关体育总概念的话语建构,涉及到历史上欧洲大陆系与英美系这两大体育文化体系在国际体育话语权与主导权的长期博弈背景。
从历史背景来看,近代学校体育教育思想与实践最早产生于18—19世纪的德国,其核心是在普鲁士军事文化基础上创立的德国体操。在普法战争(1870-1871)中,后崛起的普鲁士完胜欧洲大陆的老牌霸主法国,实现了德意志民族的统一,德国体操也因青年教育的成功而名声大振,成为当时欧洲各国教育界追逐的对象。进入20世纪后,随着第一、二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军国主义色彩浓厚的德国体操体系受到批判,最终只能经过改造后进入世界竞技运动的项目序列。20世纪下半叶,国际社会实际已不再用Physical Education作为体育的总概念,这一概念仅仅被用以指代学校的体育教育。
从体育史角度来看,德国体操的哲学基础是德意志理性主义。其文化基因是普鲁士军事文化,其科学依据是人体解剖学和教育学,其手段是通过有组织的队列操练、徒手或器械运动等,其实践场域主要是学校。德国体操旨在通过徒手和器械练习来培养男性青少年的从军素质,包括强健的身体素质与服从、忠诚、纪律、意志等精神素质。从18世纪到19世纪,古茨姆斯、弗里德里希·扬、司皮斯等人在普鲁士“兵操”基础上,发明了徒手操、单杠、双杠、鞍马、木马、吊环、荡桥、攀登等各种身体练习项目,并将其实践场域从军队搬移到学校和社会。德国体操的特点是室内运动和按照解剖学原理设计动作和练习,要求练习者在教师指导和监督下凭借“意志”和“纪律”来完成规定动作。德国体操内含的服从、纪律、意志等精神要素与19世纪末德意志民族“强国强军”意志相统一,对当时同样处于后发阶段的日本、俄罗斯及清末民初的中国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和影响。
德国体操的思想和实践所内含的军国主义理念与价值虽然在二战后受到批判,但其主张通过教师指导监督下完成规定动作和练习,在增强体质的同时培养青少年服从纪律和意志品质的理念,至今仍对很多国家的学校体育产生着重要影响,同时它也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三大来源与基石之一。20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世界经济的发展与商业媒介的参与,世界体育发生了巨大变化,全球大众体育的兴起、体育竞技表演业的兴盛以及体育全球化、产业化、信息化、职业化进程,原来主要指学校教育的Physical Education无论从内涵到外延不足以表达和涵盖当代体育的丰富性与变化性,因而它被更加强势的sport所取代是可以想象的。
直至19世纪中叶,英语词汇sport的话语及运用场域还仅限于英伦三岛,意指英国人喜爱的户外运动与竞技,而在欧洲大陆,人们更熟悉的是Physical Education一词。19世纪中下叶在所谓维多利亚时代(1838—1901),工业革命的成功推动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各类英式竞技运动项目和户外活动不仅在美国及英国海外殖民地广泛开展,甚至在欧洲大陆也产生了广泛影响。英式竞技运动登陆欧洲大陆并受到各国青少年的喜爱,从而在欧洲教育界引发了激烈的“PE与sport之争”。1894年,在法国人皮埃尔·德·顾拜旦的推动下,在巴黎成立了国际奥委会,并于1896在希腊举办了首届现代奥运会。这标志着源于英国的sport以竞技运动为载体开始在美国和欧洲大陆建构自己的话语地位。第一、二次世界大战之后,sport指代的竞技运动凭借英美战胜国文化之势迅速扩张至全世界,逐渐成为世界体坛的主流形态。至20世纪下半叶,以奥运会和各类世界性赛事为载体,竞技体育向着职业化、商业化、媒介化和全球化全面发展,并成为学校体育和大众体育的主要手段与方式。在这一语境下,英语词汇sport终于在全世界建构了自己的话语霸权。
在上述背景下,20世纪下半叶英文sport的语义已经发生显著变化。这一词汇不再仅指竞技运动,更不特指英国的户外运动与竞技,而是泛指所有符合“价值取向+身体活动”的话语场景与活动形态的总概念。下面试举几例现代权威英语词典对sport的解释: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第七版:Sport:名词:①activity that you do for pleasure and that needs physical effort or skill,usually done in a special area and according to fixed rules.(需要体力与技巧,为了获得娱乐的活动,通常在特定的场所并根据固定的规则进行。即体育运动;)②a particular form of sport.(某项具体的运动)。[2]
《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 for Advanced Learners.):Sport:①Any activity in which players or teams compete against each other,usually an activity that involves physical effort.(运动员或者运动队间竞争比赛活动的总称,这种活动需要付出体力)②BrE.Sports in general;(英式英语中泛指体育活动)③an event held by a school or club at which there are games and competitions,such as running ,jumping,and throwing;(由学校或者俱乐部组织的活动,活动里有游戏和比赛,例如,跑步,跳高,投掷运动等)。[3]
《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Sport:名词:①a physical activity in which people compete against each other.(人和人之间互相竞争的身体活动。即身体运动,体育比赛)②sports in general(体育运动的总称)[4]
这些表明,英语Sport的现代语义已不再仅仅指代竞技运动,其使用的范围与边界符合所有“价值取向+身体活动”这一定义的场景。同样,在现代汉语言的使用中,“体育”一词已经约定俗成地成为与英语Sport一词相对应总概念。
与带有军事训练性质的德国体操不同,英国户外运动与竞技源起于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生命本能——玩耍与游戏,并根植于英国自身古老悠久的民族文化传统,尤其是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和新教文化基础之上。当人的玩耍与游戏本能因宗教原因在欧洲大陆普遍受到排斥和压抑时,各类骑马、狩猎、划船、射箭、游戏和球类比赛活动却在英伦三岛构成了一副另类场景,以至于为欧洲大陆各国上流社会所鄙视。18世纪末至19世纪,竞技运动进入伊顿公学等贵族学校,并深受英国贵族青年们的喜爱,1828年至1842年,托马斯·阿诺德在拉格比公学担任校长期间,将英式橄榄球、板球、划船等竞技运动项目引入学校教育体系,作为培养英国青年竞争精神、道德品质和管理能力的重要手段。至19世纪末,以足球“剑桥规则”(1848)的制定为标志,英国的竞技运动开始向组织化、制度化、标准化方向发展,并向欧美及英国海外殖民地传播。随着国际单项运动组织陆续成立和各类国际赛事的举行,竞技运动开始成为世界性文化。
需要强调的是,现代竞技运动所内含的丰富人文精神与文明要素也是推动其成为世界性文化的强大动因之一。竞技运动的游戏本质根植于人类的本能与天性,较之外在规定性的德国体操具有更强大更深刻的社会心理依据与情感动因,因而更能诱发人们的兴趣,符合青少年身心发展规律。人们在参与或观赏竞技比赛时能获得高度的社会认同感与归属感,唤起人们对国家、民族、城市、球队甚至明星的认同与情感。现代竞技运动蕴涵着丰富的人文主义元素与教育价值:体育精神所体现的顽强拼搏、公平竞争、服从规则、团队精神、尊重裁判、尊重对手、榜样的价值等对应了现代社会的平等、公平、人权、法制、纪律、道德等文明要素;而奥林匹克主义所代表的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和谐、世界和平等价值更代表了现代人类社会的共同理想和愿望。这些都决定了sport的话语及其实践具有更强大的现代生命力、传播力和影响力。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曾大量从日本引进现代词汇与概念。“体育”就是当时引进的对应英文Physical Education的中文词汇。在清末民初“救亡图存”“强国强种”的特定语境中,中国从知识精英到政府都十分认同德日“军国民体育”的思想理念,并规定中小学校体育课均须实施德日体操。“五·四”运动与新文化运动后,德日军国主义文化及其体育思想受到批判。从20世纪初始在北美基督教青年会的传播下,以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成立(1910)、第一届全国运动会(全国学校区分队第一次体育同盟会,1910)的举办和北洋政府《学校系统改革命令》(壬戌学制,1922)的颁布为标志,英美自然主义体育思想和竞技运动了逐渐取代“军国民主义体育”及德日体操成为中国体育的主流形态。但另一方面,由于词汇使用上的稳定性与习惯性,教育界仍然使用与Physical Education相对应的“体育”作为总概念,而以“运动”来对应英文sport一词。这种概念的混淆给体育理论研究带来了很多问题。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国内体育理论界还就“竞技是不是体育”而产生激烈争论。当时笔者就曾亲耳听到一位体育理论界老前辈提出,应将中文“体育”的发音(Tiyu)作为总概念推向国际社会。
根据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理论,人类社会可以分为多种相对独立而又充满竞争的场域。而决定竞争的逻辑是资本的逻辑。他把资本分为社会资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象征资本,这些资本不仅是场域活动竞争的目标,同时又是用以竞争的手段。从sport的话语建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布尔迪厄所说的“场域与资本”的作用与力量。
第一,体育概念是普世的。现代体育是一种全球文化,体育是全世界共同的语言,其概念与定义也必须在全世界具有共享性与共识性,否则就失去了国际社会彼此对话与交流的基础。Sport的话语霸权是建构在二战后以英美体育文化的强大场域资本之上的。20世纪70年代以来,国际社会发表的一系列关于体育的重要文件均将sport作为体育的总概念使用。这表明,在体育全球化背景下,英文sport一词(中文对应词为体育)作为体育的总概念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根据《欧盟体育白皮书》“价值+身体活动”的定义,一方面,体育是一种“身体活动”;但同时,只有特定价值取向和目的意义上的身体活动(“旨在改善体能、促进心智健康、融洽社会关系或在各级竞赛中夺标的所有形式”[1]才是体育。这一定义解决了“何为体育”“体育的价值”等问题,从而为当代体育研究与实践提供了重要的逻辑起点与理论原点。
第二、体育概念是历史的。福柯在讨论话语的形成时指出,话语的对象是在多样性、异质性和不断转换性中形成的。话语对象不是先于话语存在的,而是通过在出现、界限和规格审定建立起来的关系整体中使这个形成得到保证。同样,体育的概念是先于“体育”这一对象存在的。我们是在“价值+身体活动”这一现代体育的概念基础上来建构现代体育的话语体系与学科体系,同样也是基于这一概念进行逆推和类比,才得以建构“体育史”“民族体育”“传统体育”等话语与叙事。根据“价值+身体活动”的话语逻辑,我们可以逆推出“体育”的5种基本话语与使用场景:玩耍、游戏、身体训练、竞技运动和体育。
(1)玩耍(Play):是人类作为高等动物在物种进化过程中遗传而来的本能。从这个意义来讲,玩耍伴随了人类进化与发展的整个过程。人类的童年通过无意识无功利的嬉戏、追逐、跳跃、抱摔等活动,来满足和宣泄自身的娱乐本能与快乐天性,并客观具有促进身体健康与基本活动能力之效。玩耍不是人类有意识的行为,也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体育”,但它是体育的原始基因与初始动机。是贯穿人类历史的一种无意识的“身体活动”场景。直到今天,玩耍仍然是当代人喜爱和参与体育的理由与动机之一,也是从儿童到成年人生活方式之一。
(2)游戏(Game):是人类在玩耍基础上的“文化”产物。游戏虽然与玩耍一样具有非功利性和无目的性,但游戏具有契约性和规则性,当人类给自由自在的玩耍赋予约规时,游戏就产生了。人类社会什么时候出现了游戏已淹不可考,但游戏是真正的体育(Sport)之母,游戏是“史前体育”“古代体育”“民族传统体育”这类话语的主要使用场景。而绝大多数风靡当代的现代体育项目都是从游戏演进发展而来。
(3)身体训练(Physical Training):将人的身体(主要是男性)加以对象化、客体化并进行有组织有意识的强制性训练,是国家和阶级出现的产物。“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国家和统治集团出于政治目的,有组织地对士兵身体素质(包括体格、力量及走、跑、跳、投掷等基本能力)与军事技能(使用武器与运用作战技术的能力)进行训练,这就产生了“身体训练”的语语及其使用场景。17至18世纪,“身体训练”的使用场景被古茨姆斯、弗里特里希·扬、司皮斯等教育家创造性地从军队搬移到学校与社会,并在此基础上加以改造与完善,产生了影响深远的德国体操体系,成为世界近代体育教育(Physical Education)的起源与开端。直到今日,世界各国的中小学体育教育仍是一种国家的制度性安排,通过体育课或规定的学分体现出国家的教育意志与思想。
(4)竞技运动(Sports或 Competitive sports):这里所说的竞技运动不是游戏性质的比赛,而是特指在游戏基础上形成的制度体系。游戏的规则是口约性、临时性和默契性的,而竞技运动则是一个围绕公平竞赛原则形成的完整制度体系,具体而言,竞技运动的制度性要素包括竞赛组织、竞赛章程与规则、运动者身份识别、中立的仲裁体系、标准化器材、专用的场馆、奖罚制度等,这些竞技运动的要素构成一个完整的制度体系,缺一不可。竞技运动的制度化要求如此之高,以至在世界历史中,只有古希腊和古代中国等少数国家与民族曾出现过成熟的竞技文化。现代竞技运动发端于英国,19世纪下叶竞技运动进入学校教育体系,19世纪末开始成为跨国性文化;20世纪上叶竞技运动通过奥运会和单项运动国际赛事逐渐发展成为世界性文化;20世纪中下叶,竞技运动向职业化、产业化和全球化方向迅速发展,成为现代体育的主要形态之一。
(5)体育(sport)是一个现代的集合概念。根据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我们可以将现代体育区分为三种基本场域和若干种亚场域:第一是大众体育(mass sport或Sport for ALL),即大众出于健身、娱乐、休闲、社交等动机与目的参与各类体育活动;第二是竞技体育(Sports,competitive sport),主要指高水平竞技比赛与竞技表演产业;第三是学校体育(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主要指针对儿童与青少年身心发展而设计的体育手段与活动。另外还有一些针对特殊群体的特殊体育场域,如军事体育(military sport)、康复体育(rehabilitation of sport)等。从表面上看来,体育的外显形态如活动、项目和赛事都很类似,但实际上在实践中,大众体育、竞技体育和学校体育及包括军事体育和康复体育等却属于完全不同的场域,有不同的场域与对象,拥有不同的社会资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象征资本。从形态、功能而言,现代体育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各种以“身体活动”为表现形态的运动项目、健身娱乐活动和赛事,这些项目、比赛或活动或被用之于业余性的大众健身,或者表现为高水平职业竞技表演、或者成为学校中的教育活动。与此同时,现代体育还发展出规模巨大的产业形态,衍生出丰富的电视、网络、广告、影视、纸媒、艺术、博物馆等文化产品。
第三,体育概念是动态的。体育概念的生产与使用是一个动态的、变化的过程,如“古希腊体育”,实际上只是希腊人的祭祀性竞技比赛,和今天的体育有天壤之别,当我们将中国古代的狩猎、射御、蹴鞠、击鞠、捶丸、划龙舟等归类于“体育”时,这一概念的对象只是以娱乐游戏或取胜为目标的身体活动,与现代体育不可同一而论。同样,19世纪末初中叶的“体育”是古茨姆斯和司皮斯普创造的鲁士学校教育实践以及弗里德里希·扬的社会运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顾拜旦时代的“体育”是指各类业余性质的竞赛活动与中小学校的体育教育;20世纪下半叶的“体育”则涵盖了三个彼此差异很大的社会场域,即大众的健身娱乐和休闲活动;针对青少年的学校体育、职业竞技表演产业,以及一些特殊群体的体育。
第四,体育概念是非本质的。与柏拉图的本质主义不同,非本质主义(以库恩、维特根斯坦、费耶阿本德、夏佩尔等为代表)认为:概念没有一成不变的本质,概念作为话语与文本,其内涵和外延随着历史的演变而呈现出动态的演变过程。非本质主义主张将事物还原到关系之中,认为各类事物的命名、归类、标签、固有属性都随着历史语境的变迁而变化。“体育”是一个近代西方的概念,但“体育”的对象是在这一概念被生产和传播后而不断“制造”出来的。换言之,我们是按照现代体育的文本生产出了“古代体育”“民族体育”“传统体育”等叙事对象。在“体育”这一概念产生之前,虽然以身体活动为特征、以健身、娱乐、表演、夺标取胜等为目的的游戏、竞技、表演、教育、军事训练等全世界自古皆有,但我们并不知道它们是“体育”。我们是基于现代人概念中的“体育”来概括、归纳和指代所有符合这一概念的现象与活动,并且以国家、地域、民族、群体等为边界,生产出了“体育史”“世界体育”或“民族体育”的编年史叙事。例如“体育”于20世纪初刚被引入中国,中国知识精英即按照当时他们所认知的“体育”,从古代典籍中辑纳出相类的尚武、狩猎、球戏、养生等内容,逆推和生产出了“中国体育史”的话语与叙事,如徐一冰《体育史》(《体育杂志》创刊号,1914)和郭希汾《中国体育史》(商务印书馆,1919)等。
综上,笔者认为:开展对体育概念与定义的研究对当前中国的体育科学研究和体育理论建设意义重大。体育概念是体育科学和体育学术活动的逻辑起点与基础,本文从历史演进与话语分析角度梳理体育概念的生产演进过程,指出体育概念具有普世性、历史性、动态性和非本质性等特征。我们在开展体育理论与学术研究时,必须注意我们使用的概念的确定性、清晰性、准确性和国际共享性,避免体育理论研究的对象与边界发生漂移和混乱,同时也要注意避免滥用体育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