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敏 侯连奎
武汉体育学院研究生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中国智慧是关于天、地、人之间的‘和谐’思想,不仅为人类自然环境的生态平衡和社会人文环境的生态平衡提供了智慧,而且也是现代社会重要的思想资源”。[1]中国智慧是中华文化的精髓和活的灵魂,是中华文化的经典标识,汇聚着中国先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这充分印证了中华智慧蕴藏于中华文化并始终贯穿与此。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内隐着深厚的中华智慧,如古老文明《周易》中的:“阴阳变化、忧患意识、理性态度、变革精神以及”;《中庸的原则》中的:“适中、求度、仁德与和谐”;《老子》的:“人道主义和无为精神”等,都凸出了中华文化中的传统智慧。有学者指出:“中国武术作为一种具有和展示攻防技击的身体技艺,其招式的千变万化都是对武技之道的内在遵循和外在展示,也自然演化为武技中国所追求的最高理想和境界”。[2]这种境界的修炼过程需要习练者吸收和融汇诸多的智慧自爱中国武术的招式习练和研磨中,它不仅展现了中国武术外在技术的修炼,更彰显了中国武术“招式”的内在意涵。然而,西方竞技体育的涌入,使原有的中国武术改变了它的发展方向,出现技术构成的异化、文化内涵的淡化、生存空间受到限制等危机现象。因此,只有阐释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中国武术里的“一式一招”进行梳理和分析,使原本模糊的理解变得清楚、明晰,找回中国武术“一式一招”中内在的“根”与“魂”,突出“式、招”里内隐的中华智慧。
在中华文化中,有诸多对于“式”的释义。而“以式为源”在中国武术中是指:起源、起始之意,侧重于形体架势和方法要领的表达;“式”在中国武术中具有特定的“法度、规矩”“使用”之意。在法度规矩层面,《说文》中说到:“式,法也”;《诗·大雅·下武》讲到:“下士之式”;都指出了中国武术的习练过程要从基本的“式”开始。在中国书法艺术中,无论是形体方正的楷书,还是结构简省的草书,它的一笔一划在下笔时都有严格的要求,在这一要求下,方可从“点”的格局中获得“整体”的效果。而相对与中国武术中的 “式”而言,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学者王坤宇在《身体诗性:理论的“返乡”》一文指出:“艺术无法忽视身体,因为身体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艺术的本体”。[3]他认为艺术的升华离不开身体的展示,艺术是一种呈现过程,身体则是最原始的起点。从而可以看出,在中国武术的发展过程中,“式”的生发,不仅是中国武术外在技术的起源,也是中华武术文化的开端,并通过“式”的外在“格斗搏杀”技术的演练追求中国武术注重内在“生命追求”的文化意涵。
对中国武术中“式”的内在意涵进行研究,顾名思义也就涉及了原始人们的社会生活。它与中华文化的形成和中国历史的发展具有同源性。从生存的角度来讲,原始人们生活在“人民少而禽兽多,人民不胜禽兽虫蛇”[4]的蛮荒时代,周围的一切自然环境对他们来说都充满着威胁,所以在自然条件受限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通过采摘野果或者猎杀兽类满足自身的生存需求。正如墨子所说:“古者圣人为猛禽狡兽暴人害民,于是叫民以兵行”。[5]然而原始人类为扩大自身的生存空间,争夺更多的活动领域或者配偶,在斗争过程中形成伴有跳跃、奔跑、闪躲、滚翻、扑跌、拳打、脚踢等格斗技巧,并创造出具有尖刃利器的生存工具,将其熟练的运用到人与兽类、人与人的搏斗中,突出了人们的学习和创造能力,促进了中国武术“式”的发展,使它不再用武力、征战的形式解决,逐步倾向于如何制胜的应对策略和应对变化的内在意涵。
这种发展方式的转变对中国武术的技术构成具有重要的作用,氏族的兴起和群居是生活方式使中国武术技术构成中的“式”向多样化发展。在这一过程中,多样的文化同时也赋予了中国武术不同的文化内涵。如“社会的动荡和变革是中华文化发展、形成的重要基础,同时也赋予了中国武术之“式”在其发展过程中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6]进一步说明了社会的战乱,使“式”参与到中国古代军事当中,具有了一定的应变对策和随机应变的谋略,使“式”不在是以生存、自卫为目的的搏斗厮杀,而是人类在战争中所运用的战术与策略。例如《孙子兵法》中常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表达了中国武术的“式”不再是单纯的以进攻为目的的技击之术,而是通过“以战去战,以暴制暴”的方式表达了对人之生命的尊重与关爱。
只有把这种对生命的关爱之情怀赋予“式”当中,才能更好的展现出中国武术内在的文化意涵。例如《孙子兵法·谋攻篇》讲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论述了中国武术每“一式”的演练并非只为“打”和“战胜”,而是人与人间谋略与思维的较量;是谋略智慧的再现;是谋略文化的结晶。在中国武术的技术层面,中国武术的“式”源自于它的实用性,是为了自身的生存而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例如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曾这样教育士兵:“凡比较武艺,务要俱照示学习实敌本事,真可对搏打者,不许仍学习花枪等法,徒支虚架,以图人前美观。”在《拳经三十二式》中也曾指出:“设使平日所习所学的号令营艺,都是照临阵的一般,及至临阵,就以平日所习者用之,则于操一日,必有一日之效,一件熟,便得一件之利”等都充分说明了中国武术在其技术上的实用性,彰显出武者习练的每一“式”都用有自身的价值和功能,并将其运用到古代的军事战争中。在其文化精神层面,从身体运动的角度出发,它是一种享受习练过程的文化。因为中国武术生发于一个极具东方文化气息的中国,他拥有独特的民族性格和文化形态,更汲取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哲学致思。正如中国武术的习练过程,它不是简单的技击技巧所能检验的,而是一种习武者在演练过程中自身的体会与感悟,并从中领悟到的一种对人、对事的思维方式。它以“式”为端,开启自身的修习之路,逐步感知中国武术每一“式”的格斗搏杀中所内隐的生存智慧和坚毅的内在品格。《拳意述真》中说到:“法术规矩在假师傅,道理巧妙需自悟会”,《拳彦》有云:“演拳精妙者,善调控身形精微之变;用拳之神者,则通达与朴归真”,这些都强调了习武者应该对中国武术“式”内在理法的认识,并在演练过程中找到这种规律,形成自身特定思维方式的过程。这一过程展现了中国武术的习练不仅是一门技击之术,更是一门向内求的修炼过程。从中国武术技术构成来看,武术的修练要从“式”的习练开始,如果忽视了“式”的练习,就感受不到中国武术独有的技击特性,以及在这一修炼过程中由技术上的“格斗搏杀”向内在意蕴的转变,这个转变无疑展现了一种对人类生命的关怀。所以,注重中国武术“式”的习练,应该成为每个习武者必要所在。
“招”字从扌,从召,招亦声。“召”意为“引导”“呼唤”,同“着”,在中国武术中“招”是指单个的动作组合、具有攻防技击性的对抗动作,更侧重主体在对抗之时所使用的动作和想要表达的意图。何为体,在其注解中有很多释义,而在此处的以招为体中则是指会意、体认之意。因此以“招”为体是通过身体运动将中国武术中的招式完美的展现出来,正如罗丹所言:“没有比人体的美更能激起感官的柔情”。[7]把“招”的攻防技术上升为一种形神美的身体表达,例如“行云如流水、迈步如猫行”的太极柔和之美,“步伐稳健、招式刚烈”的南拳阳刚之美;“疾步如雨,招式无形”的翻子动迅之美,“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长拳静定之美。由此可见,通过“招”的变化体会中国武术外在“以行传形”“以形传神”的身体表达,让人从身体的实践感观艺术之美,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追求更高层次的艺术人生。
这种艺术的展现不仅注重外做技术的表达,更倾向于身体艺术的展示。所为艺术孔子曾说过:过犹不及,讲的就是对“度”的把控。在中国武术中,“度”不仅在技术层面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更是对习武者对招式的内在意涵有着更深的感知和体悟;因为,在中国武术的发展历程中,战争是为了更好的和平,所以其招式的运用与兵法有着不可缺舍的联系,二者如同源之水、同木之本。如《孙子兵法·始计篇》中的:“兵者,诡道也”。讲的就是在战争中运用千变万化的用兵之道,用攻其不备之意来取得最终的胜利。中国武术“招”的练习亦是如此,在少林拳术中师父曾为了提升弟子们的实战能力,更是要求他们在数百套拳术中挑选出成千上百的精华招式来进行训练,并强调对与手、眼、身、法、步的协调紧密结合,从而印证了少林武术一直强调的“功源于拳,势出于招”这一说法;翻子拳拳遗也讲到:“出手似箭,回手似线、眼似流星手似箭,腰似蛇形脚似钻”,更加彰显了追求技法、理法对于招式的重要性。在《孙子兵法·军形篇》也有:“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一样的体现。将中国武术招练就成一种“无招胜有招”的境地,追求“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心中有‘度’的处世方式;在太极推手中也展现了一种“见利思义,舍己从人”君子之间技巧性的较量,对抗者在切磋武艺是不仅注重招式间的技法,强调两人在出手时对“度”的一种把握,彰显一种“求度,适中”的处世智慧。
想要做到对自身的控制,首先要从“心”的修练开始。拳彦中讲到:“练功心要静,心静则神明”。在中国武术的修练过程中,不仅要注重“招式”技击之质,还讲求“招式”运动间的起承转合。例如形意八卦拳中的十二形,它以十二动物之形创造出以他们自身形态为特点的招式组合。龙形中有起伏转折、返侧收纵之本能;猴有纵山之灵,舒臂之力,必有转折灵活,手眼相随,在灵巧活泼中展其劲力之阳刚。他们之间有规律的运动特点更加印证了中国武术招式在实战运用中的技术之本真。想要真正的熟练中国武术的招式,并非一日之功,它需要习武者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和积累,摒弃周身之外的嘈杂环境,精心研究招式技艺之理法,专注于习练招式运动技术之上。老子曰:“静以修身”,刚好印证了只有做到心静,才能约束自我内心的躁动,做到身心合一、内外相融,才是招式的炼化之境界。因此,中国武术招式的修炼过程不仅要求习武者身体的感知,还要求习武者对自身的约束,深刻的领悟到万丈高楼平地起的真正内涵。中国武术在其形成过程中不仅融合了“形而下”技术层面上的身体实践智慧,还汲取了“形而上”文化精神层面上的思想谋略。从身体运动的角度来说,中国武术“招”的习练它不空、不虚、不假,而是注重脚踏实地的追求真实的技法,正如拳彦中“拳练百遍,身法自然,拳打千遍,其义自见”[8]的说法,使中国武术由具有制胜的“式”,上升为“理想化”的“招”,是习武者历经千万遍的练习和长时间的累积才能参透“式”“招”变化的内在奥妙。才能在身体运动的形态下感知中国武术“式”“招”之真。如翻子拳中的“挑打、抹打”,其动作之快追求“拳如密雨,干脆短促”的招式技法之‘真’;只有身体真切的感受,才能表达一种真实的身体诉求。
“中国文化是一种追求和美的文化”。[9]指出了中国武术不仅注重外在的身体技击之法,还那追求一种‘理想化’的技击艺术,这一点在诸多学者中有论述。王岗教授就曾撰文:“中国武术:一种理想化的技击艺术”,并在这一层次上中国武术不仅讲求招式技击之本,还追求“招式”适中求度之善,最终走向和谐境界。它从一种格斗的技击属性在文化影响下逐渐转变成为一种具有艺术性的和美之韵。如孔子的“‘致中和’、道家的‘合异以为同’以及董仲舒的‘天人之际,合二为一’”[10]等都体现出了中国先人们对“和谐”的最终追求,中国武术招的习练亦是如此。中国武术习练过程中的攻守同体、动静互韵、快慢相间、刚柔相济、虚实相应、形神兼备、阴阳相生等,都是在习武者经过长期的修炼与体悟,根据招式间不同的运动形式而展现出的一种既对立又相互统一的内外和谐之美。如太极拳中的阴柔之美与形意拳中的形态之美,太极拳展现在的是一种轻灵如猫行、运动如抽丝的体松心静的和谐之美,形意拳展现的则是一种以心意为本、肢体为用、静原混虚、动充四体的内外兼修的形神兼备之美;亦如少林拳中的“秀如猫,抖如虎”的即相对而又相互依存的刚柔相济之美,武术招式中的“重如铁,轻如叶”“快如疾风,缓若鹰翔”的虚实相应、快慢相间之美。因此,中国武术“招式”的习练不仅能够使我们追寻本真的自己,还可以培养我们的内在品格和修行,追求超乎技术之外的艺术之美,为习武者追求内在的和谐奠定坚实之路。由上而知,“招式”的变化诉说着对身体的需求,进而表达一种外在的形神兼备,“招式”的演练呈现出一种对艺术的追求,追求内在的身心合一,并在中华文化的约束下,使中国武术招式由外在的身体修练向内在精神的延伸,由外在的体感知内在的“和”之意蕴,进而趋近于“外练”与“内修”二者合一的最高境界。
“一式一招”作为中国武术技术构成的基本要素,它的形成与发展都离不开“一式一招”的运用。在国家深度挖掘文化精髓的任务中,对中国武术“一式一招”的文化内在意涵进行再度阐释,有利于新时代中华文化的解读,助推中华传统文化的挖掘与发展。根植于中华文化下的中国武术,其一式一招的技术修炼过程,在文化的熏陶下不仅培养武术人“谦逊、适度、包容、坚韧”的优秀品格,还让参与者体味着“处世”“健康”“教化”等诸多文化智慧。这一文化智慧的展现不仅需要以上优质的品格和谦逊的处世之道,在走向未来的道路上,无论是习武者还是文人都需要具有不为艰险、吃苦耐劳的坚毅品质,利于人的全面发展,促进习武者回归中国人的修炼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