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阴虚湿热型损容性皮肤病证治探析

吴小薇 丁慧

[摘要]损容性皮肤病往往反复发作、迁延难愈，是临床常见的难治性皮肤病。丁慧教授擅长中医治疗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认为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呈鲜明的地域特点，与岭南地区气候地理环境、饮食习惯、生活节奏等密切相关，临床以阴虚湿热证多见。治疗上主张以脾为要，注重调护脾胃，养阴、祛湿、清热三法并用，从根本上协调阴虚湿热的矛盾，治疗上需注意养阴不可碍脾土，清热不可伐脾阳，祛湿不可劫胃阴，使邪去正安，悦色养颜。此法是治疗岭南地区阴虚湿热型损容性皮肤病的有效方法，值得临床推广应用。

[关键词]岭南;损容性皮肤病;阴虚湿热证;脾胃

[中图分类号]R751.05    [文献标志码]B    [文章编号]1008-6455（2019）11-0121-04

Abstract： Beauty-damaging dermatosis is apt to recur and difficult to heal， which is a kind of common but intractable disease in clinical practice. Professor Ding Hui engaged in medicine for more than 30 years， is good at treating beauty-damaging dermatosis in Lingnan area by using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Professor Ding thinks that the Beauty-damaging dermatosis in Lingnan area is distinctly regional， closely related to the climate and geography environment， eating habits and pace of life in Lingnan area. The syndrome of Yin deficiency and dampness-heat is especially common in clinical practice. Professor Ding emphasizes the importance of spleen in treatment， focusing on invigorating spleen and stomach combining nourishing Yin and eliminating heat and dampness can coordinate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Yin deficiency and dampness-heat. Pay attention not to affect spleen function when nourishing Yin， not to harm spleen Yang when clearing heat， not to rob the stomach Yin when eliminating dampness， so a more beautiful appearance can be made. It is an effective therapy worthy of clinical application to treat yin deficiency and dampness-heat disease in Lingnan area spreadly.

Key words： Lingnan area; Yin deficiency and dampness-heat syndrome; spleen and stomach; beaty-damaging dermatosis

损害人体形体容貌美的疾病可统称为损容性皮肤病，具有发病于外，影响形神之美，而较少影响人生理功能的特点[1]。岭南地处南部沿海，常年炎热多雨，加之长期以来所形成的饮食风俗文化，使在此生活的人们既易外感湿热又易内生湿热[2]，不同体质的人群均易兼夹湿热之邪为患，湿热又致阴津亏耗，再加上先天禀赋和现代生活方式的影响，则容易形成临床中阴虚与湿热相兼的岭南常见证型。有阴液亏耗又有湿热蕴结，此两者看似矛盾却实则统一，相互影响，胶结难去，成为损容性皮肤病形成的土壤，给人的形神之美带来损害。丁慧教授从事临床教学30余年，在中医治疗损容性皮肤病方面，从中药的内服调养到外用治疗均有独具特色的临床经验。笔者跟从丁教授学习，受益颇多，现初步总结丁教授治疗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经验如下。

1  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多见阴虚湿热证

1.1 地理气候方面：岭南濒临南海，属于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其气温炎热，空气潮湿，因近海，地下水资源丰富，水位高，又因常年多雨，地表水面積广，久居岭南湿地，容易外感湿热邪气[3-4]。如《岭南卫生方》云“春夏淫雨，一岁之间，蒸湿过半，三伏之内，反不甚热，盛夏连雨，即复凄寒，饮食衣服药物之类往往生醭。”脾为湿土之脏，喜燥恶湿，易感湿邪，岭南地卑土薄，受之于人，易致脾虚不运。如章虚谷云：“湿土之气同类相召，故湿热之邪始虽外受，终归脾胃。”[5-6]外感湿热之邪，损伤脾胃，水液运化失调，湿邪困脾，阻滞中焦，致三焦气机升降出入失常。湿热相合，如油裹面，胶结难解，日久消耗阴液，形成阴虚湿热。

1.2 饮食习惯方面：岭南人好食甜品、海鲜生冷，甜品、鱼鲜等滋腻多湿之品，易损伤脾胃[7]。脾为生痰之器，脾胃受损，中焦运化失常，聚湿生痰。再者冷饮、凉茶又易戕伐脾胃，脾胃虚弱，升运之力不足，水液内停，湿邪内生，阻滞中焦，郁久化热，伤及阴分，形成阴虚湿热。

1.3 生活节奏方面：岭南地区经济较发达，人们工作节奏较快，生活压力较大，持续处于紧张状态，劳思过度，暗耗阴血，又有肝气郁结，横逆脾土，脾虚复饮食，而湿热更胜，以致阴虚湿热。岭南地区地处北回归线附近，大部分地区夏长冬短，昼长夜短，人们入睡较晚，熬夜较频繁。《灵枢·营卫生会》：“卫气行于阴二十五度，行于阳二十五度，分为昼夜”，卫气随昼夜出阳入阴。晚睡少睡，导致阴津不足，再复之以饮食等其他因素，形成阴虚湿热证。

1.4 失治误治方面：岭南地区以温病多见，医者好用祛湿清热之品。庸者不细心揣摩病证之要，不分轻重缓急，不辨表里虚实，过用燥热寒凉滋腻之品，因湿而过用燥热易致阴伤热炽，因阴虚而过用滋腻则有碍湿化，因热过用寒凉则致湿邪凝滞不行，导致阴虚湿热证多见。

2  阴虚与湿热的关系

2.1 阴虚湿热证的合理性：阴虚指机体阴液津血亏虚，湿热指贼火湿邪胶结不化，阴液是构成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具有滋润濡养、化气化神的功能，属于人体正气的一部分，是正常的生理产物。而湿则是一种病理产物，由于脏腑功能失调，气化不利所形成，不仅不具备滋养之功，反而会阻滞气机，加重水液代谢的障碍，热处湿中，湿为热蒸，致病广泛。《素问·通评虚实论》云“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因此阴虚湿热证为一种正气虚而邪气盛的独立证候，两者相互影响，迁延难愈。

2.2 脾胃与阴虚湿热：脾为太阴湿土，胃为阳明燥土，两者同居中焦，共主升降，为一身水液输布代谢之枢纽，《素问·玉机真脏论》云“脾为孤脏，中央土以灌四傍”，《素问·经脉别论》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若脾胃气足，则津液可循常道而输布全身，滋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若脾胃不足则津液不循常道而聚湿生痰，脾虚易感湿，湿浊易困脾，正如《温病条辨·下焦篇》云：“邪水旺一分，正水反亏一分”，阴津与湿邪乃同源而异流[8]。又有胃为五脏六腑之海，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胃亏虚则精血化源不足，亦致阴虚。故脾胃虚弱是阴虚湿热形成的关键。

2.3 湿热致阴虚：湿热壅塞气机，影响津液的正常输布，津液不归正化，则不能发挥濡养作用，又有热邪属阳，阳邪伤阴，则可见阴虚之症。

2.4 阴虚助湿热：阴液属人体之正，“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东南地卑湿，湿热相火为病者十居八九”，阴虚则易外感湿热。阴虚生内热，痰饮水湿从阳化热，又有虚火炼津化痰，则致湿热更胜。

3  阴虚湿热证与损容性皮肤病

3.1 损容性皮肤病的中医论治基础：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美的追求日趋强烈，好的容貌不仅是外在美丽的象征，更是内在精气神的体现。人体是一个有机整体，“有诸内必形诸外”、“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气血皆上于头面而走空窍”，若五脏调和，阴阳平衡，气血津液可输布头面，则面色光泽，肤质细腻，皮肤健康有抵抗外邪的能力，反之则面色无华，毛发枯槁，皮肤干涩，甚至出现斑丘疹、脓疱、结节等皮损及红肿、痒、热、痛等症状。由此可见，损容性皮肤病与内在的气血津液、脏腑阴阳的盛衰有着密切的关系[9]。

3.2 岭南阴虚湿热型损容性皮肤病常见病因病机：常见病因包括感受湿热之邪，亦或饮食不节，过食肥甘厚腻，嗜好烟酒等导致湿热蕴结;劳倦无度，思虑太过等导致脾胃虚损;先天禀赋不足，长期熬夜，纵欲过度导致肾阴亏虚;精神紧张、焦虑易怒导致肝郁化火伤阴。诸上多种因素相互影响、相互转化，导致阴虚、湿热，气机升降失常，精血津液不能上承，颜面失于濡养，湿热浊邪熏蒸肌肤，壅于头面，气血失和、阴阳失调而发为损容性皮肤病。

3.3 岭南阴虚湿热型损容性皮肤病发病特点：通过问诊可发现其形成与岭南地区特有的地理气候、习俗及生活方式存在相关性，部分患者的皮肤及全身状况甚至会出现与返乡时有截然不同的对比，呈现明显的地域相关性。皮肤表现：面色潮红，皮肤垢浊，肤质常呈混合型;疹以粉刺、丘疹、囊肿为主，色偏红，成脓不甚，部分隐匿、难以发出，此起彼伏，消退后易遗留色素沉着，可伴有灼热、疼痛、瘙痒、糜烂;斑常接连成片，形态不规则，边界模糊，多呈暗褐色，可伴有干燥、瘙痒、脱屑，无明显疼痛等特点。常可见阴虚与湿热的症状交替或兼杂出现，如时而神疲乏力时而烦热，时而大便干结时而溏泻，可兼见纳呆、眠差、小便短赤、月经不调等症。舌红，苔少或微黄腻，甚可见剥脱，脉或细或滑。

4  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宜以脾为要、养阴祛湿清热为法

因阴虚湿热证所涉及病位较多，虚实夹杂，燥湿相兼，又因岭南地区地理气候风俗习惯等因素，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呈现反复发作，迁延难愈特点。丁教授博览中医经典古籍，结合其数十载临证经验，主张以养阴祛湿清热治疗阴虚湿热型损美性皮肤病，强调以脾为要，重视固护正气，健运脾胃。正所谓“四季脾旺而不受邪”，“脾胃为后天之本”，可运化水谷、化源气血、充养先天，脾胃之气的盛弱决定了颜面气血的荣衰，故脾的运化功能健旺，则精微化源不断，内养脏腑，外达肌腠，面色红润亮泽， 肌肤光滑细腻[10]。再配合养阴、祛湿、清热并用的方法，可从根本上协调阴虚湿热的矛盾。在应用中需权衡湿热与阴伤，根据证候、舌脉综合判断， 确定湿热与阴伤孰轻孰重，均衡选择用药，平衡气血阴阳，不可一概而论[11]。

4.1 祛濕而不伤阴：三焦为“决渎之官”，是水液运行的通路，湿为阴邪，属水之类，沿三焦而下行，热为阳邪，两者合邪，湿为热阻，而易弥漫三焦[12]。王孟英云“三焦升降之气，由脾鼓运，中焦和则上下气顺，脾气弱则湿自内生”[13]，可见中焦是气机升降的枢纽，中焦不通则上下皆阻。因此，在治疗阴虚湿热型损容性皮肤病时，丁教授往往以健脾祛湿为主，配合芳香化湿，淡渗利湿之法来调畅三焦，通调水道。用药方面，常选用苍术、白术、茯苓健脾祛湿，山药、党参补中益气，桔梗、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泽泻、萆薢、薏苡仁通利小便。虽有湿热之邪，但“脾为阴土，得阳始运”，且女性损容性疾病又涉及经带胎产等问题，故用药多微温，使湿去热孤，湿透而热散，而较少使用栀子、黄连等苦寒之品，必要时仅予茵陈、郁金等辛而微寒之品，以免中伤中阳，凝滞气机，使湿愈盛，阴愈虚。因有阴虚，故不宜过用温燥，再与养阴之品相配则可祛湿而不伤阴。

4.2 养阴而不助湿：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多虚实夹杂，阴虚且有热象，丁教授常予甘凉柔潤之品配合清退虚热之药以养阴生津兼清热。常选用麦冬、沙参、玄参、玉竹、石斛等质柔之品，凉润生津，补而不腻;予地骨皮、银柴胡、胡黄连收敛浮游之虚热;若阴虚及肝肾，则选用女贞子、墨旱莲、桑葚以平补肝肾，益阴补血，一般不选用地黄、阿胶等重浊厚腻之品。上述所选药物养阴而不甚滋腻，又有健脾祛湿之品相配合，结合病症、斟酌用量，则可养阴而不助湿。

5  典型病例

谢某，女，24岁，2019年5月19日初诊。主诉：颜面部反复起疹1年余，加重1月。现病史：患者毕业至广东工作开始面部起疹，曾在美容院经针清、面膜等治疗，病情反复，过年返乡时可见减轻，平素喜食甜品，近1月工作压力较大，熬夜较多，精神紧张，皮疹明显增多，现可见双颊及口周多发丘疹、粉刺，色红，难以发出，皮肤基底潮红，伴有瘙痒脱屑。患者面色晦暗，神疲乏力，焦思多虑，纳呆，眠一般，多梦，大便时干时溏，小便可。末次月经：5月13日-5月16日，今年起月经间月一行，色红，量不多，伴经行腰酸。舌红，苔微黄腻，脉弦滑。

诊断：痤疮，辨证：阴虚湿热证。

方药：太子参15g，山药15g，茯苓15g，白术10g，枳壳10g，女贞子20g，墨旱莲20g，郁金15g，合欢皮15g ，地骨皮15g，玉竹15g，泽泻15g，盐杜仲15g，酒萸肉 15g。共7剂，日一剂，水煎服。配合复合维生素B片、葡萄糖酸锌片口服。嘱用“三温法”洗脸，即温水、温和的洗面奶，动作温柔;做好保湿、防晒工作;忌用粉脂类化妆品，禁用激素类产品;调畅情致，规律作息，少食甜腻、辛辣、生冷食物。

二诊，患者颜面部皮疹明显减少，部分破溃后消退，个别新发皮疹，颜面潮红减轻，少许脱屑稍痒，精神好转，纳可，夜寐欠佳，大便偏溏。舌偏红，苔微黄腻，脉弦细。上方加苍术15g，首乌藤15g，续服14日。三诊，患者皮疹明显消退，遗留色素沉着，潮红改善，面色较前改善，少许脱屑，无瘙痒，精神可，纳眠尚可，二便调。舌偏红，苔薄微黄，脉弦滑，按原方续服中药7剂，再次嘱患者合理护肤、调整饮食作息及心态。网络随诊患者皮疹基本消退，色素沉着较前改善，月经6月15日来潮，量可，腰酸改善，半月后随访患者面色明显改善，无新发皮疹，无色素沉着。

按：痤疮是一种最常见的发生于毛囊皮脂腺的慢性炎症性皮肤病，多发生在面部和胸背部，常表现为粉刺、丘疹、脓疱、结节及瘢痕等，是一种常见的损容性疾病，现代医学认为痤疮的发病机制包括性激素水平失调对皮脂腺调控异常，毛囊角化过度引起的脂质代谢紊乱及局部细菌微生物感染，炎症和免疫反应及遗传因素、心理因素等[14]。痤疮的发生不仅影响患者容貌，带来健康问题，还会使得患者自信心下降，出现抑郁、易怒等消极情绪，给患者带来社会方面的问题[15]。该患者为青年职业女性，素体阴虚，近日因工作压力、熬夜频繁暗耗阴血津液，阴虚则不能滋养肌肤，则出现痤疮加重，伴见两颊潮红、多梦、月经不调、经行腰酸等症。患者既往痤疮轻微，至岭南后面部出疹明显加重，兼见面色晦暗、纳呆乏力，为感受岭南湿热之邪，痰湿重浊粘滞，又有忧思伤脾、甜生痰湿，脾受湿困，气机阻滞，湿热熏蒸所致。阴虚湿热相兼为患，虚实、燥湿交杂，在皮疹上则体现为粉刺、丘疹交织分布，化脓不甚，难以发出，兼见潮红、脱屑、瘙痒等症状，结合舌脉均可示阴虚湿热之象。综上所述，本病病位在脾肾，阴虚湿热致脾困肾虚故兼见气虚之象，治宜益气养阴，清热祛湿。方中太子参、白术、山药健脾益气，茯苓、泽泻除湿不伤阴，地骨皮清退虚热，玉竹生津养颜，女贞子、墨旱莲平补肝肾不滋腻，酒萸肉，盐杜仲补肾益精，合欢皮、郁金解郁安神、凉血活血，二诊加首乌藤养心安神、祛风止痒，苍术燥湿健脾止泻。诸药平和，共行养颜悦色消疮之功。此外在治疗时对患者生活方式、皮肤养护方面知识正确宣教对患者的疗效及预后亦尤为重要。治疗前后图片见图1～4。

6  小结

岭南地区损容性皮肤病呈现明显的地域相关性，其发生与岭南地区气候地理环境、饮食习惯、生活节奏及失治误治密切相关，以阴虚湿热证多见，其病机的关键在于中焦脾胃虚弱，水湿不能运化输布而致积而成湿、郁而化热，故见皮肤不得濡养则容颜衰败，邪毒蕴阻于肌表而斑疹难消。治疗上，丁教授主张宜以脾为要，注重调护脾胃，养阴、祛湿、清热三法并用，从根本上协调阴虚湿热的矛盾。用药时注意养阴不可碍脾土，清热不可伐脾阳，祛湿不可劫胃阴，使脾胃健运、湿热自除、津液自生，使邪去正安，悦色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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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06-18

本文引用格式：吴小薇，丁慧.岭南阴虚湿热型损容性皮肤病证治探析[J].中国美容医学，2019，28（11）：12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