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陪伴余生的糖纸

2019-11-22 11:22南在南极
意林彩版 2019年11期
关键词:神马二姑水果糖

南在南极

有一阵子,网上,“神马都是浮云”是个火热的句子。于徐悲鸿先生来说,那马画得确是神马。这里不说徐先生的神马,说有关他的三颗水果糖。

徐先生出差也好,应酬也好,总是带三颗糖回来。一颗给女儿,一颗给儿子,一颗给妻子廖静文。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能有一颗糖来默默地甜蜜,胜过言语无数。

1953年的某天,徐先生参加一个宴会,突发脑出血,被送往医院抢救,三天后,永离人世。廖静文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三颗还没有来得及给妻儿的水果糖。廖静文将那三颗糖放在书柜里,几年后,饱满的硬糖融化了,糖纸像一件宽大的衣服,一点也不合身,可那是她的念想。再后来被抄家,自然,那糖纸不见了。

徐先生去世时,廖静文三十岁,活了九十二岁,那么多的日子,那么多的事情,想起那三颗糖依然老泪纵横,难以忘怀。

我看这个故事时,运动了一下喉结,好像闻到糖的甜。我喜欢这个细节,喜欢这个甜蜜的习惯。于是,我跟一个朋友说了徐悲鸿的水果糖,糖纸。

朋友有点不以为然,原因是她看过蒋碧薇的一本自传。蒋碧薇何许人也?徐先生前妻,当年她和他私奔轰动一时。蒋在自传中说,当年徐爱上了女学生孙多慈时,吃宴席时,也会包些糖果,有时她恶作剧,趁着徐先生离开,将糖果藏了,徐先生找不着,悻悻而去……

朋友说,凡事都有三面,你一面,我一面,故事本身一面。你感动了,是因为你想感动了。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实,她说的这个情节,我也注意到了。可在此时,我依然被感动了,因为廖静文,一生那么长,她单独地活着,写徐悲鸿的书,奔走创办徐悲鸿的美术馆……她愿意,她做了,不同凡响,生来就是做廖静文的。

而那三颗水果糖,沾满糖的糖纸,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细节。

而能让人记住的,常常就是一些小细节,其实我的生活里也有水果糖纸,那是70年代的陕南农村,依然贫苦。有一回,我的一个伙伴,很意外地有了一颗水果糖,绿色的胶纸裹着,像是一块磁铁,拉得我们的眼珠不肯挪动,似乎咽下的口水都轰然作响。小伙伴是慷慨的,他允许我们一人舔一下,临到他时,一不小心,水果糖落在地上,正要去捡时,却被一只鸡飞快地吞了下去!他哭了,但没有一会儿,他破涕为笑,一个聪明的伙伴说,不是还有糖纸吗?

那小小的方形糖纸成了他的宝贝,因为上面总有糖的甜气。后来,我跟祖父一起,去我二姑家,翻很多山,过很多河,走啊走啊,总是走不到,我不时想要折身回去,总算是到了。二姑拿出几颗水果糖那刻,我跳起来了,我知道打开那闪光绿色的糖纸的结果。

可这一次打开,却让我失望。绿纸包的竟然不是水果糖,而是自家做的玉米糖。二姑说,吃呀,你看糖纸多好看。

糖纸的确好看,我突然想起伙伴那张糖纸,于是小心地将那些纸收好,准备回家后让他们分享。这些糖纸把他们高兴坏了。

我因此喜欢去二姑家,希望能拿到更多的糖纸。其实,第二次去时,二姑没有糖纸给我。二姑说,那些绿光胶纸是从一个大盒子上揭下来的,太像糖纸了,就想着做着“水果糖”的。

那時,二姑也是三十来岁,一转眼三十年就过去了。每次看她,都会想起那些糖纸。几年前,二姑去世了。我回想了她的后半生,也是从水果糖纸开始的,是从甜开始的。

甜蜜只有一面,就是甜蜜。甜蜜的真相,就是甜蜜。那包裹糖的纸,是一颗酿蜜的心。谁甜,谁知道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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