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亮 张建雄
关键词 英法联军,八里桥之战,方阵战术,线行战术,纵队战术
中图分类号 G63 文献标识码 B 文章编号 0457-6241(2019)19-0065-08
发生在1856—1860年间的英法联军侵华之役,是西方的“军事─工业体制”与中国古老的“军事─农业体制”的冲突和较量。1860年9月21日发生的通州八里桥中西之战,是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军队与西洋侵略军首次进行的较大规模的野战,也是关系到京师安危的关键性一战。“更是近代中国军队对外作战中伤亡较大的一次。法国统帅蒙托邦(Montauban,1796—1878年)由此被法皇拿破仑三世封为‘八里桥公爵。”①侵略军进攻京师的必经之道——八里桥,又名永通桥,距通州西门八里,故名。该战,作为非正义的一方,英法联军由北塘海口孤军深入,战线拉长,兵力分散,粮弹供应相对困难,加之人地生疏,又失去了船炮优势,存在许多不利因素。而作为正义的一方——清军在本土作战,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且地形熟悉,又有大量骑兵便于在通州平原上纵横驰骋,具有战胜敌人的主客观条件。②然而,双方战力最终却差距悬殊,死伤人数极不对称。对此,连中西一些当事者都感到诧异。譬如,清军左翼统帅胜保自述:“我步队官兵与之鏖战,时许之久,不分胜负。弟亲督抬枪队向前策应,各兵人人奋勇,连环轰击,已将南路之贼渐次压退。不期贼炮过密,以致弟身中二伤,左颊左腿俱受炮子打穿,登时落马,不省人事,并将战马二匹同时阵毙。正在昏迷之顷,各队兵丁将弟抬至阵后,可惜俄頃之间便获大捷,竟因弟身受重伤,不得成此一战,岂非天哉!言至此,不觉痛哭失声。”③一侵略军称:“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联军只有8000人,法军和英军一样多),我们是如何以极少的代价如此迅速地获得胜利:2人牺牲,15~20人轻伤?中国军队笨拙、武器低劣,炮兵缺乏经验,被我们压着打的清兵从来都接近不了我们,这些都不足以解释这个难以置信的结局。”④以往中国学者对此研究,多从历史进程、中西制度、生产方式等方面的差异探讨,⑤但缺乏从技术史方面的深入探讨,同时缺乏从技术与社会因素相结合的角度加以深化。今通过中西当事者的记载,试图厘清双方的兵种、人数、武器、战术、战争惨况等。希望在诠释此历史之谜的同时,也能对近代中西军事史以及技术社会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一、中西兵种构成及参战兵力的比较
至18世纪下中叶,西洋各军种已职业化,炮兵逐渐被组成独立的团而不是分散配置在步兵或骑兵中,火炮在一个炮兵连中可达7%的高比例,野战炮兵的三个部分——步兵、骑兵和骑炮兵互相补充。西洋海军发展常优于陆军,其装备和战力在各兵种中为最好。在1860年7月以来的第三次中西大沽口之战中,英法联军战船共144艘,其中蒸汽船119艘,占82.6%,此外还有215艘木质商船辅助之,即从19世纪30年代诞生的木质或铁壳明轮船,航速可达到15节,平均也有10节(1节=1.852千米/小时),进攻力显然比风帆战船要强得多。具体而言,“包括八个英国团、三个印度团、一支皇家海军、两个龙骑兵连、八百编外骑兵、四个炮兵中队、一个工程连和若干辅助作战人员”。①但是,步兵最终对清军造成的损伤很小,骑兵和炮兵起了主导作用。因为骑兵的快速攻击,牵制了清军,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从而使联军能有效打击清军炮兵,也使步兵有时间发动进攻,避免大量伤亡。“1859年夏,当法国的一支远征军准备向中国进发时,拿破仑三世正想投入法国的大部分军力,在意大利打一场大战,因而可支配的部队屈指可数。陆军少将蒙托邦伯爵只得率领不超过一个师的兵力开往亚洲。其远征军由两个步兵旅和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分队构成。”②总之,英法联军到达大沽口海口时,共拼凑了2.1412万人,火炮1095门。如此庞大的兵力和兵器组合,在西方殖民史上亦属罕见。
“中国春秋之前战争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战车兵,春秋时期步兵的作用开始上升,到战国时代,步兵成为主要兵种,其主导地位一直延续至近代。”③不过,骑兵较陆兵而言,尽管人数不占绝对优势,但其在战斗中一直是决定性的突击力量。近代以来,海战虽然增多,但总体看,仍以骑兵主宰的陆战为主。清前期经制兵分八旗和绿营两种。伴随着八旗兵入关后的腐化,代之而起是清廷对水陆绿营兵的倚重。但出于防范和歧视汉族的成见,清廷一直崇尚八旗兵而贬斥绿营兵,尽管绿营兵在国家管理机器中一直发挥着核心作用。迄至英法联军侵华之役,“东南海防线上八旗驻兵共有1.687万人,沿海绿营兵达30万人,绿营水师达5万左右,共计35万之多,实质仅可用20余万人”。④就军种结构而言,清军有陆军和水军之别,以陆军为主;陆军中有步兵、骑兵和炮兵。其中,八旗以骑兵为主,兼有步兵;绿营以步兵为主,兼有骑兵。但清军实质上没有明确的兵种划分,骑兵一向是部队的主干,步兵处于从属地位,炮兵混编在步兵营中,炮手因需调用,无法发挥集中攻击的优势,而水师是在入关前后逐步形成的兵种。侵略军有对清军兵种及其武器配置的记载:“清军主要由满蒙子弟构成,其中包括皇家卫队。这支部队由骑兵、步兵和炮兵组成。他们虽拥有大炮,但似乎更偏爱弓箭、马刀和长矛,有的披挂锁子甲上阵,有的举着盾牌。”⑤“在第三次大沽口之战中的京津战场,最终和侵略军对阵落到了号称当时最精锐的八旗兵尤其骑兵肩上。这种兵种设置逆步兵主宰战场的世界历史潮流而动。”⑥
“清廷陆续向津沽一带增派了1.3万官兵,至1860年7月底前线驻军总数达2.9万,但实际投入战斗的只有驻扎在大沽和营城一带的1.3万余人。就兵力而言,英法联军不但武器装备优于清军,且在人数上也超过了清军。”⑦“清军在通州一带的部署是:僧格林沁的督师行营设在通州与张家湾之间的郭家坟,由他统率的马步兵一万七千万人(笔者注:其中骑兵约1万,多为从蒙古征调的牧民)驻扎在张家湾至八里桥一带,扼守赴通州及京师广渠门(今建国门)的大道,其中驻张家湾的兵力仅有步队千人;副都统格绷额督带马队三千人驻于张家湾的东面和南面;署直隶总督成保率绿营兵四千防守通州;原驻防通州的礼部尚书瑞麟所统京营万人(笔者注:含京营、绿营、也配有少量骑兵,还有民团)及副都统伊勒东阿督带的马步队四千人防守八里桥,作为僧军的后援;僧格林沁还派副都统克兴阿统带察哈尔马队一千人,防守张家湾西南的马驹桥;又令总管那马善统带察哈尔马队一千人,防守马驹桥东南的采育,以防敌军从马头直接西进,绕道趋京。总计通州地区的防军达三万余人。另外,副都统胜保率京营五千(笔者注:主要是鸟铳队和炮兵)驻齐化门(今朝阳门)以东的定福庄,声援僧、瑞两军,保卫京师。18日中午联军向张家湾阵地发起攻击,僧格林沁挥军抵抗,给敌以重大杀伤。当调派马队抄袭敌军时,联军炮队突然发射火箭数百枚,以致‘马匹惊骇,回头奔驰,冲动步队。清军阵势顿时混乱,马步兵自相践踏,纷纷溃退。僧格林沁率所部退守八里桥,驻防通州的绿营兵也慌忙随僧军撤走。联军占领张家湾,并乘胜追击,一举占领郭家坟和通州城。21日凌晨四时,联军从郭家坟一带向八里桥推进,骑兵在前面探路。”①
“统计通州地区的清军达3.4万余人,这是一支极其强大的军团,在清朝的历史上并不多见,尤其是在1860年这一清朝处于极端困境的年份中。清军为此次战略决战倾其所有所能。”②但是,清军兵力虽多,从构成来看,是以临时拼凑的战斗力较弱的绿营步兵为主,辅以临时征调的蒙古骑兵万余,可谓一群乌合之众。战前,连主帅僧格林沁都极为沮丧,他在致怡亲王载垣的信中说:“本日探得夷人前队在张家湾、通州之间,夷酋仍在河西务,计其一二日内,探明道路,必来扑犯,沁现在聚集官兵,以备迎击。惟马步各队经此(注:张家湾之战)挫失之后,恐难复振,能否扼截,实无把握。惟望大人于京师妥为布置,以保无虞。”③副统帅胜保对自己属下的京营的素质也颇有微词。④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清军主帅胆怯,上行下效,此对战局的失利无疑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中西军队对抗时使用的主战武器——枪炮等武器比较
在此役,中西火炮是最为得用的武器,火枪和战船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清军火器占了军器中的十之六七,其中火炮又占火器中的1/10。而此时期西洋前装线膛枪将步兵的火力范围从二三百米扩大到千米,射速从过去的2~4发/分钟提高到3~4发/分钟,“前装滑膛炮突然间变得过时了。此意味着就像拿破仑战争中那样使用霰弹的炮兵不能恣意地袭击步兵阵营,且还意味着野战炮不再是战斗武器中的主导”。⑤但是,黑火药燃烧雾大,妨碍步枪威力的发挥,战场上的火力仍主要依赖火炮。在19世纪60年代洋务运动开始引进西方枪械之前,清朝枪械虽然种类繁多,但总体技术水平不高。与当时的西洋相比,除制造工艺不敌外,前装、滑膛的枪炮身太长,弹药装填及射击均不便,火绳点火的装置落后,射速慢、射程近,杀伤性能低。其技术总体上从未超越明末之水平。
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钦定工部则例(标准)造火器式”中,清廷将85种火炮、17种鸟枪列为国家制式武器,颁行全国。当然,并非所有的部队都有复杂多元的枪炮配置。在实际作战时,枪炮配置往往不能统一,此肯定不利于士兵的掌握与发射,迟滞其性能的发挥。其实,清军火器配置率与西洋相比并不低,缺陷在于枪炮过于落伍,性能有限,故需冷兵器辅助之。具体而言,此时期的清军所用轻武器主要是兵丁鸟枪,并有少量的抬枪。各驻防八旗鸟枪兵占其额设兵丁1/3弱(如山海关)至全用鸟枪(如伊利和乌鲁木齐)。“前装滑膛铁制的兵丁鸟枪,用火绳发火,有瞄准装置,带溯杖(即推弹杆),使用圆形铅弹,枪长六尺一寸(2.03米),重3千克。铁叉长1尺,铅丸重1钱(3.5克),每次使用6~10颗,装填火药(10.5克),射程160米(100步)至240米(150步)之间,射速2发/分钟。鸟枪不能致远,关键不在枪而在低劣的火药。清军抬枪的装药量、射程及杀伤威力远大于兵丁鸟枪,身长可达五尺六寸,长的一丈,射程290~480米不等。”①抬枪实质是一种放大版的鸟枪、缩小版的火炮。重量从十二三斤到三十几斤不等,大于三十几斤以上的又叫抬炮,但各省所制长短不齐。“它是一种巨大、蠢笨的火绳枪,口内径可达3.8厘米,能发射110~450克重的弹丸。但它太长太沉了,枪手必须要把它架在一堵墙上,甚至是放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②“有的抬枪很笨重——有三脚架支撑,需两个人搬运和操作。扣动扳机的人总是会因反冲力而摔倒,但是射程很远,约200码,且能发射好几个巨大的弹丸。”③
据当代兵器史学家的计算,清代兵丁鸟枪(相当于欧洲17世纪的滑膛枪)的杀伤力理论指数为19,而19世纪中期采用圆锥形子弹的来复枪已达102,即清军鸟枪的杀伤威力仅是英法联军击发枪的1/5。英法联军击发枪由于杀伤威力较大,加上带有枪刺,因此完全淘汰了冷兵器。清军的兵丁鸟枪的杀伤威力不大,又不带枪刺,致使鸟枪兵在战场上不能脱离刀矛弓箭手的保护。因此,始终没有完成由冷热兵器并用到完全使用火器的转变。而鸟枪装备比例的低下又进一步影响了清军轻武器的整体威力。④
从13世纪末中国开始把火炮用于战争后,一直没有按用途作明显的区分,通常是将轻炮配置在师船上,考虑到其载重和机动性的问题,其斤两肯定不会很大。迄至英法联军侵华之役,清廷曾积极新铸红夷炮和购买西洋前装滑膛炮用于御敌,不过,此役因与太平天国运动交织在一起,使得前线御敌火炮数量和质量都严重不足。法人有对清军火炮类别的记载:清军火器有前装式红夷炮、后装滑膛佛郎机炮、鸟枪、抬枪、火罐、火箭、喷筒和部分洋枪洋炮,此外,还使用一定数量的冷兵器。⑤
在欧洲,14—19世纪,火器一直稳步发展:从火绳枪到簧轮枪、燧发枪、击发枪(从散装弹药发展到弹夹)。⑥法国军官米尼(Minie)上尉于1849年发明了金属弹药筒,它连结弹丸、火药和火帽于一体。米尼子弹后来改为锥头柱体的次口径弹,除了这一细微差别以外,装填弹药和射击程序跟老式燧发枪是一样的。米尼枪使用了雷管火帽及中空锥头柱体子弹两项新技术,射程比旧式燧发枪提高了3倍,即从二三百米提高到近千米,命中率和射速提高了3.5倍,其杀伤力是同时期清军火绳枪的5~10倍,射击更加简便可靠,且不受天气影响。由于例行程序变化很小,此种改进就易被采纳。英国于1851年购买了此专利,1852年制成了恩菲尔德(Enfield)式前裝击发式来复枪。从1854年起,英军装备了1853年型前装线膛击发式恩菲尔德步枪,射程约1100米,法国于1857年定米尼式击发枪为标准枪弹步枪。如在1860年8月12日的新河之战,“法国猎兵在1500米之外进行了准确的射击”。⑦
在16世纪前,欧洲火炮名称也非常繁杂。法国人瓦利叶(Valliere)在1732年建立的火炮系统被公认是历史上的第一个火炮系统。到了1830年,英法两国都用了单一口径的武器装备,发射同样口径的炮弹。迄至1860年大沽口石头缝炮台中西之战,根据英陆军司令格兰特的记载:英军在陆海战中除使用了传统的前装滑膛炮外,诸如加农炮、榴弹炮、陆海兼用的臼炮、海上用卡龙炮、康格里夫发明的直杆式火箭炮等,还使用了刚发明的后装线膛、发射锥头柱体炮弹的阿摩士壮炮。①
三、中西军队对抗时的陆战战术比较及战斗过程的统计
迄至近代以来,在陆战中,装备最多且在战场最后起支配作用的是火枪。表1为中西军队陆战战术有一定的演变历程,此可看出清军陆战战术发展的缓慢。
清军在通州一带的领导和部署。1860年9月18日,英法联军先头部队自天津北犯,是日中午,自河西逼近张家湾附近,并向张家湾的清军驻地发炮攻击。②清军从张家湾溃败而来,占据了事先早已精心安排的八里桥营地。营地位于法军营地正前方8千米处,通往北京的大路从营地穿过。这些新的部署都表明清军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作战策略非常灵活。指挥清军的僧格林沁将军此前一年曾负责防守白河炮台。中国人称他为僧王,是清军的总指挥。①僧军与从通州撤退的绿营兵抵达后,僧向朝廷立下誓言:“奴才等现在督带官兵退八里桥以扼赴京道路……奴才等赶紧再振军心,倘该夷由通(州)上犯,奴才等惟有与之以死相拼。”②胜保与瑞麟是满人,统帅八旗兵,故僧王对二人很难统御,这样清军实际上是几只互不统属的部队。此时的清军放弃了城防、运河等有利条件,成为背对官道和运河,分左、中、右三翼的狭长布防态势。3.4万人被分布到一个长10多里的防线上,呈中翼极为薄弱,右翼却极为强大的奇怪阵型。③且阵线被逼到了运河边上,通往北京最近一条道路的联系也受到了威胁,“为对付联军的攻击,僧王和瑞麟商定,令马队首先出击,尔后以由定福庄移至八里桥(6千人)的胜保部迎击南路联军(法军),瑞麟部迎击东路联军(英军),僧部迎击西路联军(英军)。所有步队均隐蔽在灌木丛中和战壕里,待机杀敌,马队则向联军的左翼到右翼的宽大正面实施反冲锋”。④当时胜保自述:“窃奴才等于本日辰刻,在八里桥迤南策应前敌,适值逆夷由郭家坟一带,分三股扑向西北。经僧格林沁亲督马队与贼接仗。奴才瑞麟、奴才胜保,恐马队为时已久,或有疏忽,奴才瑞麟督队迎其东股,奴才胜保督队迎其南股。该逆蜂拥而来,势甚凶猛。其西路一股,皆为马队,官兵压击,始而获胜,继而退撤。”⑤
英法联军的领导和攻击部署。向八里桥前推进的英法联军对清步骑兵的部署并不知情,所有的行李都被安置在离张家湾镇千米远的一个村庄处,委托两个步兵连看管。⑥英法领导人约定,位于法军左方的英骑兵跨过2千米外运河上的一座木桥,堵住通往北京方向的花岗岩大路。法军负责把溃败的清骑兵赶往这条大路。这时英军从侧面包抄,法军在后面堵截。由于木桥十分狭窄,破烂不堪,连一个骑兵都无法通行,逼迫清军放弃战斗。9月21日凌晨5点半,法军在前,英军在后,一直走到距八里桥3千米远的地方,法军遇到第一批清精锐骑兵的阻击。法军步兵在右侧,炮兵居中,在右翼的骑兵打败了清骑兵,英军则在左翼将清军击退。⑦另一史料说:“上午7时,联军分东、西、南三路对八里桥清军阵地发起攻击。东路为法军第1旅,西路为格兰特直接指挥的英军。南路担负着主攻八里桥的重任。由于此次作战以法军为主,故由法国人蒙托邦担任总指挥。”⑧战线拉得很长,以避免被蒙古骑兵包围,并依托运河保护其侧翼。
中西步骑的首次交锋。“清军阵营强大,左翼位于运河两岸,由八里桥村的部队提供支援,中军驻守另一个村庄,较远的右翼则驻扎在第三个村庄。……僧格林沁已将溃败的部队重新组织,并从北京调来几千名援兵以显示其抗击的决心。亲王的阵地得到百余门炮的支持。这些大炮设置在阵地正面,部署在运河两岸的几个村庄里,以保卫八里桥。僧队还包括一个师的八旗兵,但多数是绿营兵及其骑兵。京营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八里桥旁,其两翼配备了强大的骑兵,它们都部署成纵深阵型。清军阵地正面长达5千米,但缺乏巨大的纵深。不过,阵地上有着一簇又一簇的树林,从而影响了两军的视线。”⑨“其队列间隙中穿插有步兵队列,被掩护得严严实实。此外,侵略军还发现一旁的树丛中隐藏着几门大炮。令人吃惊的是,清军队伍不是根据口令变换队形,而是依照旌旗晃动的方向而动。旌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犹如航海信号旗在发送信号。”⑩这里,中国步骑兵占有绝对数量优势并具备拼杀精神,利用冷热兵器组织了最佳的步骑阵型(线式),但与侵略军的“纵队战术”相比还是形成了代差。
战前,清军曾领教过侵略军纵队战术的威力。21日八里桥战斗打响后,法军用纵队散兵线作战,重视炮兵的远射准备,以保证步兵的冲击奏效。①另一史料称:法国的先头近卫部队始终保持散兵线排开,跟着他们后面的是炮兵。在法军的最右侧,还有两列步兵团的两个连,也成散兵线阵线排开,他们位于自己所在团大部队的右前方,后者集结在12膛线炮连附近。右翼,一切尚未准备就绪,轻步兵依旧成散兵线排列,引信兵则用枪炮弹掩护着骑兵前进。②
中西陆战部队对阵的具体过程。从早上七点,蒙古骑兵立即开始行动,试图从右侧进行迂回,同时大炮也从正面向法军轰击,炮弹都从法军很高的地方飞过去。③法军步兵在行军时一直是排着纵队,英军骑兵在队伍的左边,而一部分法军则在主力右边。刚穿过一个森林,英军的前锋还来不及变阵,大炮也来不及开火,蒙古骑兵便向法军冲了过来。一阵排枪之后,有几个清骑兵跌下马鞍。而法骑兵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发动了一次极为有效的冲锋。最终剩下1/3的清军马队冲到距离联军200米内时,“向敌军的宽广阵地全线冲杀。战士们挥舞长矛,手持弓箭,喊声震天,前仆后继,企图打乱和分割敌人的戰斗队形,其中一部分直冲至距敌仅50码处,有的甚至穿插到敌参谋部附近。但在敌军密集而准确的炮火轰击下,马队被迫左冲右突,队形混乱,伤亡惨重,势不可支”。④联军用排枪不间断地射击,清军也开始射箭,射程在274米以内,鸟枪、抬枪或许可及457米,但完全没有准确性。马队遭到据壕作战的法军步枪的阻击和榴霰弹的轰击而大量伤亡,“法军先是发射了几枚降低了高度的引信炮弹,这些炮弹贴着地面飞射,在清军战马脚下爆炸,清骑兵阵型大乱,并惊骇回奔。当清步兵跑来救援骑兵时,法军排炮开始猛烈开炮,炮弹在这些密集的士兵和战马中间炸出了许多窟窿。清骑兵始有撤退的迹象,尽管队形还在不停地恢复,不过已是在朝桥上撤退了”。⑤清骑兵几乎伤亡殆尽,最终没有一人冲破联军阵地。随后,联军发动反攻,随着雨点般的炮弹落入清军阵地,清步兵伤亡惨重。
此战,英雄主义在清军里是经常可以看到的,而在欧洲则以误传误,竟认为清军是缺乏勇气的。但清军主攻方向不明,由此消灭敌人的意图难以实现。⑥清军与法军在八里桥头的最后拼杀。从早上7~12时,“中国军队以少有之勇敢迎头痛击联军……打不过一小群欧洲人,这也的确是事实。法国和英国的炮兵压倒了他们的箭、矛、迟钝的刀和很不像样的炮。尽管他们呼喊前进,勇猛和反复地冲杀,还是一开始就遭到惨败!然而长官们和军中的勇士却前来列阵于八里桥上,这时侵略军就可看到在整整一小时内,清军顶住了使他们惨遭伤亡的压倒火力。这些勇敢的、然而还不够灵活的战士,与其把战场易手,让给敌人,还是宁愿一步不退,勇敢坚持,全体就地阵亡。”⑦即南路法军主力第2旅将大量炮弹倾泻在八里桥上,给胜保部予沉重打击。当法军第2旅的两个前锋连队冲到桥边时,守卫石桥的清军勇敢地冲出战壕与敌军展开了白刃战。“桥头的战斗最为激烈,侵略军把猛烈的炮火倾泻在八里桥和通惠河北岸的清军大炮阵地上,打得桥栏上的大理石块四散飞舞。守桥清兵拼死还击,寸步不退,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战士立即替补了他们的位置,最后更与冲到桥上的敌两个连展开肉搏战,直到八里桥被迫弃守。”⑧
四、八里桥之战的结果
此战,英军纵队向清军右翼发起攻击,将绿营兵赶出村庄,由英印组成的骑兵则从侧翼围攻清军防线,占领了清军骑兵据守的阵地。到中午时,英军跨过木桥到达运河对岸很远的地方,法军精锐步兵则在八里桥桥头建起一个阵地。①随后,胜保中弹受伤退下战阵,率军退至定福庄。法军追至,胜保又率部逃往北京,“各弁兵见奴才胜保受伤,人无斗志,纷纷退撤。其时鏖战已久,铅丸火药,俱已用完,又兼贼由河南逐向西趋,奴才瑞麟不得不撤队回守八里桥,以观贼之动静。讵逆夷遂扑向八里桥,奴才瑞麟即将存营枪炮,奋力轰击,贼逆全股西趋,彼时各路官兵纷纷逃散”。②傍晚,英军左翼及其所有的骑兵逼迫清军朝北京方向退去,并在离京师9.6公里处烧毁了几个军营。在夜幕降临之前,联军的行李也被运了上来,法军在八里桥宿营,住进僧格林沁大军弃下的营房和帐篷里。英军就在其北面2.4公里处的运河翻坝。这里离京城只有20公里。③
至于中西军队的伤亡情况,“由于战场上的情况很难逐一核实,但晚清时期统兵将帅瞒报战况,特别是夸大歼敌数字已成普遍现象”。④但对于中西统帅而言,因为要事关全局,其统计的数字相对客观。至于一般兵士,可做参考与比对。综合中西原始史料,⑤得出结论:中西军队均拼尽全力,硬碰硬地进行了长达5小时的野战,3.4万清军步骑中,以骑兵为主,配炮百门以上。当时清军上下对西洋枪炮远射程的状况一无所知。圉于过去枪炮射程较短的常识且素质较低的清步兵和骑兵的现状,也因为步兵的枪炮射程太短起不到作用,只好依靠使用冷热兵器的骑兵组成方阵阵型冲锋。但突袭行动的时代已经过去。“最终战死3千,死伤上万,余部溃散。”⑥“僧部马步官兵溃散极多;直隶步队溃散十之七八;京旗各营官兵屡次受挫,心胆已寒;瑞麟、胜保所带之兵,现存不多。”⑦而仅是先头部队的约6千英法联军挟9月18日张家湾战胜之余威,占据八里桥、于家卫、咸户庄、三间房等处,“使用纵队战术,步兵没有深陷于清军骑兵的包围中,也就是说清骑兵的军刀完全不能触及侵略军步兵。反过来,他们却用致命的炮火袭击清朝骑兵,而自己却不受到任何损失”。⑧即侵略军以步兵为主,骑兵和炮兵为辅,配炮76门,最终5人战死,死伤仅51人。⑨
综上,通州八里桥中西之战是一场具备军事技术优势的侵略军对落后清军的胜利。联军之所以胜利,既因为他们是一支更训练有素、军官更优秀的部队,又由于欧洲列强的决心以及被征服国家的国内因素。清军拥有更多的大炮,但性能不佳,且火药貯量有限。联军的准确炮击,尤其是英国阿炮,使清军骑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英法步兵极其迅速地向前推进,佐之以炮兵火力、步兵齐射和高昂的士气,从而一举瓦解了清军的意志。⑩清军在此反差的前提下,并有战略、决策、情报、训练以及兵员素质等逊色于侵略军,此客观地反映了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与传统封建中国之间的差距,其几乎决定了战争的胜负。
【作者简介】刘鸿亮,河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张建雄,鸦片战争博物馆特约研究员。
【责任编辑:王雅贞 杨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