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河
按:贞观六年,唐太宗审查死囚,看到这些要被处死的人,心生怜悯,下旨放其回家,让他们与家人团聚,来年秋天返回长安就死。第二年秋,头年所释放的390 名死囚,在无人监督无人带领的情况下,都按期归来,无一逃亡……
注定是梦幻的一天。他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到家乡。大街上,赶集的人熙来攘往,吆喝声此起彼伏。铁匠铺火星四溅,叮当作响,叮当声停下来时,便传来热铁入水的嗞啦声,随即腾起一股白烟。卖草鞋的嘴里叼一根草茎,吹着唿哨,偶尔翻一下白眼,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不屑于吆喝。卖布的用一把竹尺拍打上面的灰尘,将布拍得啪啪响,好像在说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一个男子拎着两只大雁穿过街道,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也快死了,发出令人心碎的哀鸣。一阵风吹过,卖面的遮住口袋,朝地上啐一口,骂道,呔,妖风!卖肉的挥舞蒲扇驱赶苍蝇,说,讨厌,走开……
街上的人群突然自动闪开,站到两侧。他也跟着退到边上,站到卖珠子的铺前。让让,让让,有人说。他挪到两个铺子中间的位置。另一个铺子是卖梳、篦和簪子之类的,铺子的主人是一个姑娘,她的头发很乱,她为何不好好梳梳头,她有的是梳子。他窃笑一下,没人发现。
他看到从街北头过来一队杂耍的。打头的是一个吐火人,他朝前方喷吐火焰,然后作势要往人群中喷火,吓得人们连连尖叫,纷纷避开。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耍刀人,几把尖刀上下翻飞,寒光闪闪,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第三个是踩高跷的小丑,他大概喝醉了,东倒西歪,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摔倒,可是他每次都能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化险为夷,你瞧,他还得意地笑。走在后面的是大力士,他双肩和头顶有三个少年舞者,他们做出各种令人惊叹的造型,变换造型时敏捷如猿猴,轻盈似飞鸟。
杂耍队后面是迎亲队伍:三担彩礼,一顶花轿,后面又是三担彩礼。什么人娶亲,他想,好大的排场!
花轿由四个人抬着,轻轻颠着,缓缓而来。花轿中的新娘什么样子?人们自然都想看一看。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人群随着花轿往前移动,眼睛盯着花轿,希望有奇迹发生,让他们一饱眼福。人群中有后生吹唿哨。
一阵奇怪的风吹过,将花轿的帘子掀开一道缝。新娘,看,新娘,快看新娘!一个后生叫道。人群一阵骚动,噢噢叫着,拥挤起来。有人踩到他的脚,没有道歉。他不在乎。他没感觉到疼痛。
风吹轿帘的一瞬,他看到了新娘。
新娘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他们都愣了。他认出了新娘,新娘也认出了他。新娘叫丁香,看得出来,她被吓到了,眼中满是惊愕。对丁香来说,他已经死了。他是个死人。光天化日之下,莫非看到了鬼?不怪丁香,如果不是皇帝怜悯,他此时的确已经化为鬼魂。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在两个铺子之间,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朝着花轿的方向移动脚步。不是他不想移动,而是他没意识到要移动,他头脑一片空白。
他傻了。
轿子里坐着他心爱的女人。他的命运与这个女人息息相关。他爱她,他与她偷情,他为她杀人,而如今她要嫁作他人妇。他百感交集。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只小山羊,站在他面前,茫然地看着他。
杂耍班子。行进的迎新队伍。花轿。打铁声。小羊羔。风。扬起的尘土。嗡嗡叫的苍蝇。刺鼻的尿臊味。明亮的阳光。等等。世界如其所是。如果他不出现在这儿就好了。他本不该出现。他的出现让丁香猝不及防。
总算又见上一面。本来以为要阴阳两隔,想不到还能再见上一面。在死囚牢里他不敢有此奢望。他头脑中全是丁香的影子,他要牢牢记住她,以便来世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她的每一个神态,他刻在头脑里。
她的每一个动作,他刻在头脑里。
她的每一句话语,他刻在头脑里。
她的每一条弧线,他刻在头脑里。
她的每一道疤痕,他刻在头脑里。
她皮肤的光与滑,他刻在头脑里。
她呼吸的热与甜,他刻在头脑里。
……
一天,他突然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无比惊慌。如同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物体一样,他能记住她的每一根汗毛,每一道皱褶,每一条纹路,可记不起她的容颜。他害怕极了。他不吃不喝,苦思冥想,毫无结果。他越想,局部越清晰,而整体越模糊。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久,他变得神思恍惚,奄奄一息。也许等不到砍头那一天,他就会命归黄泉。狱友无法帮到他,只有叹息。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他后来又能看到她了。渐渐地,她的形象从大雾中浮现出来,虽然模糊不清,但他认出来了,是她,是她,是她!他想,能再见她一面该多好,真真切切地见一面,而不是在梦中。
死囚牢里的日日夜夜,凝固的空气,冰冷的光线,坚硬的墙壁,肮脏的气味,无不渗透着等待。等待什么呢?确切地说是死亡,除了死亡还能等什么?不过,也存有侥幸,那就是等待奇迹。人在这时候最盼望奇迹出现,也最愿意相信奇迹会出现。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牢房的墙壁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大到足以行车马。从缝隙中涌进大团大团的光,光落在牢房的地面上,像珠子一样欢快地跳跃滚动,珠子越堆越厚,一会儿工夫,就将他们埋起来了。珠子温热柔软,埋在珠子中好舒服啊。醒来后,他还能感觉到珠子的温热。珠子是橘红色的。他觉得这是个好梦。尽管他不知道如何解梦,但他本能地认为这个梦很好。如果珠子是血红色的,那就是噩梦,说明他们要被处决,血液要淹没他们。幸好珠子是橘红色的,这种颜色多么漂亮啊,不可能是噩梦,所以他相信是好梦。两个时辰后,皇帝的诏令就下来了,放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一年。
这次回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她。
丁香是蜜做的。这是初吻留下的印象。她的嘴巴是蜜罐的罐口,啜饮不尽,甜。在磨坊,星光下,他吻了她。不,不是在星光下,是在阴影里。星光的柔辉洒在他们眼前。他在阴影里亲了她。她是蜜做的。他啜饮她。甜,从口到心,再到四肢百骸。蜜在他身体里流淌……他们互相点燃,骨头上火苗跳跃起舞,从内部照亮皮肤。热和光。更多的热和光。更多更多的热和光。他们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快感。他们惊讶于高潮时脊椎中诞生的图像。在他,是喷涌的火山,滚烫的熔岩,灼热的烟尘;在她,是怒放的曼陀罗,花朵之上的花朵,无限延展的花朵……他们刚在一起时,他问,你怕吗?她说不怕。真的不怕吗?大不了一死。她说,你杀死我吧。他问为什么?她说,只有死才能配得上这种快乐,我愿意死在此刻,死在你手上……
俗话说乐极生悲。那天夜里,天比乌鸦的翅膀都黑,黑得邪性。岂止是伸手不见五指,就是手指戳住你眼珠你都看不到。人像瞎了一样,必须摸索着走路。那么黑的天,不打灯笼,他是怎么到磨坊的?丁香是怎么到磨坊的?他们没掉进沟里也算是奇迹了。黑暗,对于偷情者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喜欢。他们在一起,黑暗真好啊,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可以放肆,可以尽情享受鱼水之欢。这么黑的天,不会有人到磨坊来。没人打扰他们。磨坊是他们的天堂……也许是他们动静太大,也许是早被人盯上了,总之,他们正在极乐世界,一个男人闯进了磨坊。黑暗中,那人猛然咳嗽一声。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声霹雳。他们吓呆了。仿佛闯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猛兽。那咳嗽不是咳嗽,而是咆哮,猛兽要吃人。他们魂飞魄散。理智全没了,剩下的只是本能:跑。他们抓起衣服分头跑开。为什么不一起跑?潜意识里可能怕捉奸捉双吧,只要不被捉双,他们就可以抵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跑出二里地,他确信没人追来,停下来喘口气,摸索着穿上衣服。真黑呀!漆黑一团,他什么也看不到。突然,他失去了方向感,不辨东西南北,他甚至不知道刚才是从哪儿跑过来的。磨坊在哪儿?这边还是那边,他说不清。接下来该往哪儿去?他怎么回家?丁香呢,她跑开了吗?这时候他后悔没有拉着丁香一块儿跑,这么黑,她迷路怎么办,掉进沟里怎么办……他应该和她一块儿,逃出来,躲开那个人,摸索着送她回家,至少送她到家门口。他头脑稍微清醒一下,感觉不像是遇到捉奸的。也许只是个意外。一个男人意外闯进磨坊。他刚才……真是糟糕。他想找找丁香。别出什么事,他想。这么黑的天,怎么找,往哪里去找……也许她已经回去……也许她和他一样迷失了方向,正在某个地方迷茫呢。找找。他首先要辨明方向,他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磨坊在哪边?一团漆黑,没有任何东西可参照,他怎么辨方向?本能,靠本能吧。也只能这样了。他想,如果有风,可以从风向判断方向,可是没风。声音呢?哪里会有声音,听不到村庄里的狗叫,也听不到人们睡梦中的呼噜声。也许离村庄太远。脚步声呢?也没有。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再咳嗽一声呢?接着他想即使那个男人咳嗽他也听不到,离得太远。那么,往哪儿去找丁香呢?他认准一个方向,试试吧。他故意发出一些声音,希望丁香能听到,给予回应。喂——,喂——,没有回应。他小声叫丁香的名字,没有回应。接着,他稍稍大声,还是没有回应。他试图返回磨坊,这时候他不再怕那个陌生男人。其实也不是不怕,是他知道怎么对付他了。再者,说不定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呢。可是,返回磨坊并不容易。黑暗不容低估。他根据刚才跑的时间判断跑出来的距离,即使不准确,也不会差太多。他的方法是这样的,往一个方向摸索这么远,如果没碰到磨坊,就返回来,重新出发,往另一个方向摸索,如此反复,最后总能摸到磨坊。先往哪个方向?听从本能。他选了一个方向,摸索过去。冬天,地里的麦苗很短,给人以空旷之感。水沟也大多干涸,即使掉进去,也没关系,爬上来就是。冷,他不怕。他顾不得冷了。他要找到丁香。他摸索着,大概应该到磨坊了,可是,他还没碰到磨坊的门或墙壁。他只摸到一棵树。他想返回去,往另一个方向摸索。突然,他听到声音。是丁香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他确定是她的声音。不会是幻听吧?他又听,声音没有了。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往前摸索,终于又听到丁香的声音。突然,他觉得不对劲。声音不对劲。丁香正在被欺负。他冲过去,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那个男人听到声音,但没停下,他还在继续对付挣扎的丁香。他爬起来,在黑暗中抓住那个男人,将那个男人推到一边。那个男人本能地踹他一脚。他爬起来,又扑上去,与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那个男人很强壮,但他也不弱。他们旗鼓相当。一会儿他占上风,一会儿那个男人占上风。他一度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他快要被掐死了。那个男人被丁香用石头砸了一下,注意力转移,他趁机翻身起来,将那个男人压在身下。那个男人拼命反抗。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他怕误伤丁香,让丁香离远点儿。打斗仍在继续。他摸到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有些恶心。他知道那是血。那个男人的头被丁香打破了。这时候,打斗已经无法停下来。只能继续打下去。丁香呢?一想到丁香,他就又有了力量。他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最后,他摸到石头,也许是丁香用过的那块石头,他用石头击打那个男人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累了,才停下来。那个男人不再动弹。死了没有,他不知道,他没想到去探探鼻息。他喊丁香。丁香的声音在颤抖。别怕,他说,我送你回去。整个打斗过程,那个男人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他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他七叔,已经死了。案子很好破。他鼻青脸肿。他的棉袄上有很多血迹。他没有抵赖,他说七叔是他打死的。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他不说。一直没说。他没供出丁香。如果供出丁香,他说不定不会被判死刑。但丁香也完了。他想保护丁香。他确实保护了丁香。
这次回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她,但他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在大街上,在她出嫁的时刻。
接亲队伍远去后,他仍站在那儿发呆。他在想——
如果他不出现,丁香今天晚上就会成为别人的新娘。她会掩饰自己的失身,这方面,女人总有办法。
如果他不出现,丁香会平静地生活下去,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
如果他不出现,丁香会和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如果他不出现,丁香会在死亡来临时,叹息一声,将秘密带进坟墓。
可是,现在他出现了。他的出现会改变什么?他从丁香的眼神里看到震惊和慌乱。她,这个曾经想和他死在一起的女子,现在还爱他吗?还愿意为他冒险吗?在死囚牢里,他最大的愿望是再见她一面,以便他能牢牢记住她,到阴间也不忘掉。刚才,多亏了那阵风,他已看到她。可是,现在他又有新的愿望。如果丁香肯与他私奔,他会把每一天都当成一年来过,珍惜每一秒每一刻每一天。一天等于一年,他还有三百多天,也就是三百多年,这比几辈子都长,够了,够了,这么幸福,够了!
他离开集镇,到僻静的荒野游荡了一天。他的头脑里满是丁香的影子。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只要看他一眼,他的魂儿就跟她去了。她是个狐狸精,最会迷惑人。她的胸很大,胸前的衣服总是撑得像绣花绷子上的布。她的腰很细,皮肤很光滑。她很香,难怪她叫丁香。她说话的声音像小鸟啼鸣一样婉转,为听她的声音,死都愿意。他曾央求父母去提亲,父亲让他去撒泡尿照照,看他哪点能配上人家。母亲说,别丢人现眼,让媒人笑话。丁香家是大家,他家,小门小户,几亩薄地,只能勉强糊口,拿什么去和大户人家结亲。丁香没嫌弃他穷。她说她喜欢他。他问她喜欢他什么?她说喜欢他的坏。他们在一起真是不顾死活。果然就出事了。
在牢里,他除了想她,就是祝福她,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幸福地生活。尽管酸溜溜,但他是真心的。他曾设想过很多画面,比如她和男人怎样过日子,怎样生一堆孩子,怎样烦恼和甜蜜,等等。
他回来得不是时候。早几天回来,他会想方设法见她一面;晚几天回来,他会彻底放弃这一念头。现在,不早不晚,恰在她结婚这天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他要干吗。他又开始想入非非。他设想她会在夜深人静时逃出来与他幽会,求他带她远走高飞,离开此地,找一个世外桃源,过神仙日子。他会说他只有不到一年时间。她会说一年也行,一年就够了,我们就把一年当一辈子过。他会说之后你怎么办。她会说不管那么多,干嘛要管之后的事呢。他会说你个傻丫头,疯了啊。她会说我是疯了,不疯能和一个死刑犯私奔吗……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他猛然抬头,发现磨坊就在眼前。一个简陋的黑乎乎的老房子,不知建于何年,已经老掉牙了。看上去摇摇欲坠,其实还结实着呢,再屹立三五十年都不成问题。磨坊没有门,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只需要遵守先来后到的秩序即可。磨坊位于两个村庄之间,是水力磨坊,侧面有水沟,其上有水车。为什么是这里?这意味着什么?这里是他的天堂。这里是他的地狱。他又想到来,又想逃离。他在磨坊外逡巡,直到天完全黑透,他都没踏入磨坊一步。恐惧,害怕,都不是。他不怕死人,也不怕鬼。如果鬼厉害,怕什么,他也会变成鬼的。他怕的是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
丁香如果和他心有灵犀,会猜到他在磨坊等她,她会来找他。风吹起轿帘的瞬间,他们目光相遇。那哪里是目光,分明是两条火绳,火绳与火绳碰撞,火花四溅。四溅的火花中可否有这样的默契或约定?他不知道。
夜色越来越浓,终于什么也看不到。天空消失了,村子消失了,田野消失了。磨坊变成一团浓重的黑暗。外面越来越冷,他进入磨坊避寒。
腐朽的木头散发着陈旧的气息,磨缝里遗落的粮屑正在被蚂蚁搬运。一群老鼠宣称这儿是它们的地盘,将另一群老鼠驱赶出去。他跺一下脚,这群老鼠瞬间消失。安静一小会儿,这群老鼠又钻出来,挑衅似的在他面前嬉闹。他又跺一下脚,老鼠又消失了。第三次,老鼠胆子大了许多,他跺脚后,老鼠只是愣怔片刻,看没什么危险,便继续闹腾。老鼠知道他的存在,但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不想与老鼠宣战。只要老鼠不攻击他,他就任它们闹腾。但有一条,丁香到来的时候,他希望它们能知趣地回避。问题是,丁香会来吗?
生活是不确定的。天堂与地狱之间并没有隔着一堵墙。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甚至不需要迈一下腿,你就已经从天堂到地狱,或者从地狱到天堂。
她会来吗?
夜越来越深,老鼠肆无忌惮地在他脚前爬来爬去,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要有耐心,他对自己说。
下半夜,老鼠早就玩累玩腻,回窝睡觉去了。
他等。等她出现,和他一起私奔。真蠢啊,他对自己说。可他愿意这样蠢蠢地等着,他享受这种等待,享受等待带给他的憧憬和折磨。
他等。命运会安排一切,她来,或者不来,他都接受。
他等。黎明快要到来,那时他将离开磨坊,再也不回到这个地方,再也不见她。
他等。在寂静的夜晚,没有什么声音能逃过他的耳朵。树叶飘落的声音、墙皮剥落的声音、风……还有,你听,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那会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