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桂花
去年的冬天大同不冷,快数九了,只下了薄薄的一场小雪,气温不高不低就那么吊着。这场小雪之后,渊涛夫妻和众朋友来到矿区。我与渊涛二十多年未曾谋面,此次一见,渊涛还是原来的清瘦书生模样,只是从他的微笑与谈话里少了“锐”的东西,多了“墨气”。
何为“墨气”?我也常常这么问自己,此“墨气”与彼“默契”好有一拼,此“墨气”是庄子“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里的墨气,而彼“默契”是一个人内心的坚硬与柔软达成的共识,是没有浪费时光的明白。倘若“墨气”与“默契”都在一个人的身上,在我熟识的书法朋友中,此人非渊涛莫属。
我始终认为渊涛是一个带墨行走的人。他的墨是接着地气的从容,他的墨是看穿汉字结构之后的重塑,他的墨是日久修炼,在书海道路上长途跋涉的正果。
渊涛是一个养墨为生的人。他人养鸟,养鱼,养宠物,渊涛偏成了养墨的人。用什么来养墨呢?用读的书籍去养,用天地之间的气息去养,用自己的舍弃去养。养墨之人肯定不是拿来主义者,而是损之又损的玉之精神。一些行家看渊涛的书法作品,一则钦佩他的用墨与内力,二则钦佩他年龄上的优势。
说起用墨与内力,想到二十多年前,和渊涛一起去云冈石窟,他蹲坐在云冈石窟的一块石碑旁,专注地看,甚至要嗅出北魏那块石头的气息来。渊涛那时正与他的夫人高轶男谈恋爱,人在恋爱中,眼神会比平时更亮,而此刻渊涛的眼神就是那种眼神,我调侃渊涛:“你这是灵魂的恋爱与世间的恋爱一起来谈呀!”渊涛笑笑,缄默不语。从他的神态看出,他已经与那幅碑文有了神交。云冈石窟里凡是与文字有关的东西,渊涛都要反复观看。现在想来,这样做事情的方法,以及这样的专注与达观,都是为他日后的养墨寻找着生存的土壤。
再说年龄上的优势。渊涛在书法界出道早,拿出的作品有著十足的震撼力。这种年龄如果荣誉来得多,人是容易骄傲的,也是容易玩物丧志的。渊涛却专心于自己的笔墨与刻刀、纸张与石头之中。他推掉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把自己放在一个心安的地方,用平常心来梳理自己。他天天临帖,日日侍弄笔墨,在笔画的顺畅与内心的观望里,他养着自己心里的墨气,墨的气味伴着他安然入睡。在多年打磨自己的过程中,渊涛成了真正养墨的人,也让书法在他的心中生出了智慧之根,这慧根既是上天给他的灵气,也有着他自己修身修为的辛劳。在贪玩与挥霍的年龄里,渊涛却用勤奋钻研、刻苦临帖来修正自己,在渊涛的沉默之中,他是有定力的,他要让自己的笔墨从传统中来到传统中去,要为书法作品找到品与质的出口,这是一个书法家绝对的内功。在渊涛看来,书法作品不是跟风与时尚,书法作品更不是行家与专家,每一幅书法作品的创作,无不是内修与勤研、心智与磨砺相结合的结果。
渊涛也是一个带墨行走的人。这些年他创作的书法、篆刻作品已经跻身于经典之中。他从乡间走到京城,从京城走到乡间,现代都市的气息,一个个村庄的没落与消失,无不牵动着他的心。他带着笔墨和篆刻工具,行走在其中,淡淡地说:“往远走走。”好一个往远走走,这个远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呢?是他内心的高远,还是他与笔墨建立的浓厚的情感?
渊涛对行书与楷书的理解是透彻的,他的书法自成一格,有蕴有味,笔势上下通达,扬抑顿挫变化丰富,字里行间笔笔都见真功夫,自现其书法的风规与睿智。他的楷书横幅《心经》那真是让人叫绝,笔笔落下都是沉厚而力透纸背,足见其真功夫。再看渊涛的行书《风扬·月照》联,此联可谓墨气荡荡,烟云三界无揽限的洒脱与自如,一看二看三看也看不见底的厚实,他对笔墨怀抱于心的赤诚跃然纸上,人与笔墨天作和的默契之大美,令书法界无不赞赏与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