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包玉平[蒙古族]
我们,曾经在一群蚂蚁面前的高大雄姿,随风飘落于
眼前的,空无中。
——谁能抚慰这人间的偌大
苦痛、褶皱和沧桑!
谁又在放牧这些怪兽
从山涧深渊到苍穹,古老生物的遗骸,抱紧了速度和坚硬,如今蓦然出现在我们这些未来
古人面前,让我们新奇又惊怵!
岩壁上,可以看到火山,涂抹时间棕色的嘴唇,仿佛刚刚舔舐了
一下眼前残枝上,发愣的人间。
嘴唇下面,是从红河谷
流淌,漂浮过来的。起伏不定的天空,继续在寻找落差、翻腾,运送岁月所需的物资,我们在岸边
静静地,凝视,凝视在谷底的
又一条河水的背影和水底的
顽石,它们因与时间的逆向、对峙的复杂关系,无奈摆正了
坐相,睡姿,目视前方,此刻,他们默然起身,逆流而上,匆匆,引领我们走上
返程的归途。
谷底,更空。
无法目测的宽大凹陷的虚无,只收留了我们羸弱的影子,其它已抛给了
从头顶上砸下来的
一阵阵旋风,像一捧纸屑,四处飘散。
其实,大峡谷,没有谷底。
——我们发出的声音,在我们下陷的时刻,音频也逐渐变小,嘴唇在嘴唇的位置上翕动,却几乎听不到声响,那么,我们用什么来,填补这么
庞大的,虚空!
岑寂,还在扩大、蔓延,蔓延成,死寂。
而我听见了火山岩的心跳,天空瓦蓝,伪装,惊惶的云朵,在疾速后退、逃亡。
毒日照射。
流水中,迸溅的碎银,闪出细碎的光芒,这半个河道的汹涌,激荡,撼动着两岸万物。
——溪流中,到处是惊惶的眼神。
人,在大峡谷,颤动的坡度上,滚石棱角斑驳的阴影里,胆怯地向前,挪动着——
返回的路径,在栈道上,已被铁质的流水声,正在切割,或焊接。
仰望碧空,几片浮云,静默。
地下暗河,在蝉声环绕、撒网中,露出马脚,从四面八方,钻出时间的缝隙,带着饥渴之心,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幻觉中
流水,撕裂着我们,从人世间带来的心事,魂魄……这时,靠岸的熔岩,早已化作无数怪兽,猛扑过来,我们像一群
蚂蚁,蜷缩在
谷底,不时环顾着,岁月模糊的出口。
1 第四纪晚古。
一场自杀式的爆炸,方圆20公里附近的岩石,全部成了
熔岩,成了骸骨、亡灵。
沧桑,大兴安岭。
火山,死一样的寂静。
天空,格外瓦蓝。
人间宁谧,安好。
这时,才能清晰听得见流水,看得见、也能捕捉到花蕾炸裂的声音,在蝴蝶翅羽的花纹上,花朵,急切肆意爆裂。
急切消弭。
在人世间,如此反复着:我们的梦幻。
眼前,山坡上,一丝不挂的火山熔岩,模仿着猛兽奔突的动作,在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之间,似乎在自由出入,于是,一只从灌木丛,蓦然出现的狍子变成了
一道闪电。
乌云,穿越时空,保持着柔软的翔姿,绕过青色崖壁时,云朵——在留恋、抽丝,缥缈隐去。
鸦群散漫,拍打黑衣般的双翅,艰难穿越山体、熔岩,正在嘶哑鸣叫……栈道里,拾级而上的旅人,甩动疲惫的假肢,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火山岩,四处散落着我们
一生的疑问,也不时在模仿我们的奔跑、坐姿、醉态和我们的追求,模仿我们曾经为爱,变成
一块墓碑,一片黑夜。
2 在这里,每一块熔岩,是一条漆黑的
毛色沉沉的
——蒙古笨狗,盯着周围,盯着远方:
是一种黑透、变态的安静。
或许,有朝一日,如若我回到科尔沁草原,会引起黑色笨狗的恐慌和吠叫。
3 在深山里,到处都是火山愤怒过的面孔。
大火高温过后,淬炼过的事物,应运而生的蜂窝里,是我们拔走的,许多钉子的孔洞,是我们曾经燃烧过的一粒火的印记
细孔里,穴居着我们的过往、冷暖。
——那些蜜蜂,早已把我们的
苦和泪,爱和恨搬运到另一些巢穴中
并一直不断地还在搬动,致使我们,不断地、不停地去苦苦,寻找——
这时,从熔岩缝隙中,蓦然钻出来的,不是蕨类植物(原始低等植物——地衣苔藓或高等植物)
而是古人,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