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大师》:陈正道科技电影的实践与探索

2019-11-20 04:26干瑞青山东政法学院传媒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电影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大师记忆科技

干瑞青(山东政法学院 传媒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80后导演陈正道的电影创作与其说是在进行中国电影类型的开拓,不如说他正在把中国电影当作科技实践的田园。《催眠大师》表现了中国电影也懂得催眠理论、催眠技术,而且杂糅的悬疑情节基本满足了观众的期待,记忆置换的命题激发了观众对中国科幻电影的信心,但就像追逐影子的孩童,今年的《记忆大师》在电影的科技实践中,却出现了“信息”的缺席、“安全”的迷失。

一、记忆置换:中国电影的一次科技实践。

如果一部影片运用了科幻故事的样式或者特殊的电影修辞手段,无论是场景造型、镜头组合或叙事视角表现一种超验的经历或体验,都能表明导演的创作是一次电影的科技实践。北京大学教授李洋也点明:影片“借助了记忆移植的软科幻手段”[1]。《记忆大师》把故事时空设定在T国和2025年,体现出影片科幻指向性。

(一)中心故事即是记忆的置换

科学对人类心理或精神世界的探秘从未停止,因人而异的精神世界充满了未知,以影像重现记忆碎片考验着电影创作人员的逻辑叙事能力和幻想力。《记忆大师》的中心故事即是由于记忆置换引发的对命案的追索。著名作家江丰处于离婚的边缘,他来到记忆大师——一个未来的关于精神医疗的机构删除了过去婚姻的记忆,后来却不小心重载了一个杀人犯的记忆。他在与警察的博弈和与妻子的纠葛中使杀人犯的记忆不断丰富,最终使杀人犯绳之于法。记忆的删除、重载的故事本身充满了一种未来假设,超越了观众和社会的可验性。因此,《记忆大师》实践着去讲述一个观众可接受的无逻辑的心理故事,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二)带有科幻色彩的影像

杀人记忆碎片的组合考验导演的叙事逻辑能力,而创造带有科幻色彩的影像元素增强了叙事的不可置疑性,也在丰富中国电影科技实践的视野和手段。删除江丰记忆的精密仪器包括固定头部三个半环形的金属套圈及不时伸缩的探针、带有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幕的圆形键盘、闪耀金色光芒带有阿拉伯数字的玻璃汞柱以及小巧精致的记忆存储盘,都在阐释记忆的实体性和记忆删除、重置的科学操作性。摩天建筑的银白色和令人眼晕的环形楼道都在强化记忆大师医疗机构的严肃性、科学性。但是,不管删除记忆的精密仪器还是记忆大师环形大楼设计都带有科幻色彩,因为它的超验性。

(三)心理科学的一次体现

影片中,江丰重载记忆后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杀人犯的心理世界。弗洛伊德曾指出,对梦的解析有助于理解人的内心冲突和欲望诉求。江丰通过多次的梦境探索着这个杀人犯的精神疾患。虽然呈现的是杀人记忆碎片,却为寻找杀人犯沈汉强动机或作案手段的唯一线索。另外,回忆杀人记忆片段,也是对江丰自身的指涉,因为在与杀人回忆的思想对抗中,使他重新认识自我,重拾爱情的美好。

二、弱化中的“信息”缺席

导演的每一次电影创作或者指向一种风格或样式,达到丰富电影类型目的;或者指向一种所要象征的东西,这包括人道主义的关怀、社会的现实鞭挞、意识形态的宣扬等。《记忆大师》进行了一次电影的科技实践尝试,却在揭示了种种人类共有的隐秘信息后,弱化大量潜在信息,迷失了本该具有的思想或意义。

(一)隐秘“信息”的公开泛化

人类世界是由各类信息组织着,其中包含着各类隐秘的信息,这类信息采用艺术形式再现或表现着,电影就是这种艺术形式之一。当电影把现实生活中难以表现的隐秘信息表现出来,就会造成一种公开的泛化。江丰为了离婚把与妻子相识的甜蜜温馨时刻删除保存在记忆大师;记忆大师机构的女性工作人员承诺记忆的严格保密性,却告诉江丰最喜欢他的作品《无声鸟》,更进一步探听江丰下一步的创作计划;记忆碎片中沈汉强通过电话重播键质疑恋人;非法医的陈姗姗不时到警局对嫌疑人进行医疗救护……影片确实以“记忆管理”的设计折射出“现代人的生活正越来越广泛而深刻地被各种社会机构所接管”[2],而在接管之前是隐秘“信息”的可公开性:街头搂抱亲吻的情侣、家庭矛盾的电视调解、公安机关的悬赏通告等。只有社会的隐秘信息的可公开化才促使电影中隐秘信息的公开泛化。当隐秘信息公开化带来隐秘的社会冲突公开化,解决冲突的潜在“信息”弱化就会出现新的问题或矛盾。

(二)潜在“信息”的弱化

在家庭伦理剧熏陶中成长起来的中国观众对《记忆大师》情节并不陌生,爱情纠葛、家暴似曾相识:江丰会回归家庭与妻子破镜重圆、沈汉强会被绳之于法。但观众的期望还是受挫了:目睹父母意外身亡的小芸的未来如何,她如此淡定掩护沈汉强,她将来会变成另外一个杀人犯吗?影片中没有对小芸未来的生活进行交代,她将来会和生活在一起呢?家暴中成长的童年如何规避心理变态和精神疾患?父亲的家暴,剁手指、殴打母亲、疯狂吼叫等状况,是否应该设置一个心理医生的角色?影片中只交代陈姗姗目睹江丰和妻子相拥的眼神,她还会相信爱情吗?毕竟沈汉强以爱情的名义在利用她,最后还杀死了她。妻子张代晨因为怀孕极力挽回江丰,怀孕、孩子是挽救婚姻的砝码吗?李惠兰和老公李航的离婚会导致李航丢官罢职吗?另外,信息保存技术可以挽救人类悲剧吗,包括爱情和家庭?影片在6分58秒处,因为妻子已经删除了记忆,男人开枪自杀,与妻子双双毙命。这些构成了影片的潜在信息,观众不乏推理能力,但当我们说下一个镜头是上一个镜头的所指时,也能明白所指镜头或影像的弱化将严重影响意义的表达。

(三)思想或意义“信息”的迷失

电影可以不表现现实,但不能与现实割裂。每一个导演都期望影片取得更大的共鸣,因此电影故事必然趋向更大众化,这就离不开围绕人类自身的母体故事主题:爱情、家庭伦理、教育、梦想或幻想等。《记忆大师》中记忆置换确实有些烧脑,影片仅仅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的娱乐和刺激吗?每一个观众都可以指出故事明显在倡导尊重和爱。影片似乎还在表达信息安全的思想:未来科技将“接管着人们的内心世界”[2];科技更能促进犯罪问题的解决或使罪犯更早绳之于法;科技或信息技术具有反人类的价值;科技或信息技术使得影片故事更鲜明……信息技术到底使人类更懂得尊重与爱还是恰恰相反,《记忆大师》让观众在“悬疑片、伦理片、科幻片的类型中扑朔难辨”[3],我们也在思虑其想要传达的思想或意义“信息”中迷失。

三、失衡中的“安全”迷失

电影应该给观众一种“安全”,无论是主题表达的和谐或团结与有爱,抑或故事架构、人物关系、镜头连贯应该保持一种平衡。《记忆大师》表现了一个危机解决的过程:平衡状态即江丰和妻子曾经幸福美满(影片开头有江丰与妻子相识的回忆画面),失衡状态即江丰删除记忆、重置记忆陷入命案追索中,夫妻关系矛盾丛生,再平衡状态即拯救妻子、杀人犯现身,夫妻破镜重圆,安全来自于这个过程观众带来舒压的感受。然而,影片中出现了人物关系的不对称、镜头体系不连贯、叙事目的模糊等系列问题导致一种失衡状况,使得“安全”迷失。

(一)中心人物的非中心化

安全或安全感应该来自一种对称。影片中的故事应该具有一种对称的架构才能给观众带来一种安全或安全感,例如:“城市——乡村、伪善——诚实、过分——适度、社会的——私人的、健全——疯癫、公开——隐秘”[4]等,否则将导致绝望。《记忆大师》主要表现的是作家江丰由于记忆被置换而进行命案真相追索的故事,显然江丰应该是故事的中心人物,但这与影片叙述不符,因为被置换的记忆是杀人犯沈汉强的,记忆碎片组成的沈汉强的形象,影片的核心故事转变为沈汉强精神疾患导致的杀人经历。因此,影片出现了一个悖论:江丰作为中心人物非中心化了,因为他在复现杀人犯沈汉强的经历;非中心人物杀人犯沈汉强在中心化,因为他的精神疾患和杀人经历才是故事的主体。悖论的出现不是因为缺少命案追索者——杀人犯的对称,而是缺少健全回忆(江丰与妻子甜蜜生活)——疯癫回忆(杀人记忆)的对称,因为导演把杀人犯沈汉强隐藏得太深,在影片最后十多分钟才表现他置入江丰的记忆。或者可以从过分——适度对称来说,导演过分展现杀人犯记忆,而没有适度表现江丰与妻子甜蜜生活的记忆。

(二)镜头体系的断裂或不连贯

一部影片的镜头体系体现影片的风格,更重要的是镜头组接要体现一种叙事的连贯性。

如果《记忆大师》的镜头体系按照空间划分,包括李小芸的家、记忆大师的大楼、警局(包括透明的牢房)、海塘新村28号(幼时沈汉强的家),其他如江丰的家、图书馆等空间短暂具有过渡性质。在每一个空间,影片基本保持了镜头的连贯性。如果按照人物的行动轨迹划分,影片的镜头体系就出现了断裂和不连贯。江丰梦中回忆起杀人犯童年用安眠药杀死母亲的场景:“母亲手臂上飞出的金鱼、记忆中镜子里的套层空间,通过一些荒诞的手法也合理地消解了观众对逻辑的执着”[3],观众可能并非如此,因为梦中记忆的江丰应该是童年的沈汉强,他怎么会呼喊自己呢?这与江丰前后几次的回忆片段不相符。在杀人现场——李惠兰家中,镜头展现李小芸淡定的踱步计算时间,第二次出现5秒侧面镜头在15分钟38秒,而她再次出现是在48分钟48秒江丰梦中记忆的杀人场景,中间间隔33分钟之长,镜头体系的断裂感可以质疑观众能否认可这两个女孩都是李小芸,而且这两次分别出现在陈姗姗和江丰的回忆中。陈姗姗以医生和友人身份出现在警局和音乐厅中,然而在4分钟,沈汉强听小雷警官假设杀人凶手是女性时,他盯着“闺蜜”的纸片,接着镜头展现的是陈姗姗进入杀人记忆场景,她杀害了李惠兰、她毒杀了浴缸里的母亲,中间插入沈汉强思索的特写与“神秘受害者”“李小芸友人”及下摇镜头画面“手套”“医生/法医”纸片,显然这段平行剪辑镜头展现沈汉强在设计栽赃陷害陈姗姗为凶手。然而,这段陈姗姗进入杀人记忆的场景是沈汉强自己记忆的身份的置换,还是江丰陈述记忆后沈汉强加工而成,毕竟江丰已经拿走了他的记忆。这就形成了一种镜头体系的断裂。

(三)叙事目的的模糊

前面已经论述了潜在信息的弱化将导致影片意义的迷失。《记忆大师》向观众传递的是一种爱的拯救,因为江丰与张代晨破镜重圆,杀人犯沈汉强被绳之于法,在因果逻辑中强化恶有恶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从另一角度看,《记忆大师》的世界没有一丝安全感,这导致影片叙事目的的模糊性:晓云可以不管父母的死活去掩护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有可能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家暴导致的心理疾患让亲情如此冷漠,幼年的沈汉强可以毒杀自己的母亲;爱情的记忆可以被置换,爱人可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沈汉强最后完全变成了江丰,江丰的情感完全侵占了他,导致他不能杀死张代晨。假设记忆可以被置换,我还是我吗,承载杀人记忆的江丰经常变得歇斯底里,影片似乎向我们展示了人类的危机。

四、结语

《记忆大师》为我们设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记忆世界或精神世界,它具有科技实践的外壳,其中或增大或歪曲或省略现实世界的人类焦虑,我们应该赞扬这种探索。电影既然能够指涉现实世界,也必然指涉自身,陈正道导演在进行科技电影的创造时透出华语电影技术的底裤,因为《记忆大师》是一部表现科技不充分的电影,与诺兰的《盗梦空间》相比,“《记忆大师》的‘盗梦’则纯属意外,动作诉求主要集中在家暴上,抽丝剥茧的自圆其说才是第一要务”。[5]电影中既没有严密的科技理论和手段做支撑,也没有高科技的道具作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要素。另外,在人物设置和台词方面也在诋毁这种科技实践,江丰与记忆大师的老板对质时就提出记忆大师存在重大的技术缺陷,而记忆大师的老板既没有高深科技的理论阐释,更缺少先进科技代表的言谈举止,却像一个无赖或文痞。当然,或许是我们对科技电影过于吹毛求疵了。另外,电影的类型化带来好莱坞的繁荣和霸主地位,也是华语电影正在努力的方向,但类型杂糅会带来类型杂乱,电影到底需要什么类型,还有类型划分必要性吗?尤其在中国电影类型发展不充分背景下,这确实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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