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应城市教育局/李汉超
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鸟巢,是故乡身上长出的一个个疙瘩。
鸟们飞走了,到外面觅食去了,故乡就痒,痒得常常睡不着觉。
有一天,鸟们飞回来了,鸟鸣热闹着农历里的最后几天和最头几天,柔软的羽毛在故乡的身上挨挨擦擦,故乡就不痒了。
一痒就搔,搔破了多少个白天和黑夜。
那几天不痒的时候,故乡浑身长满了幸福的疤痕。
在大路和田埂两旁的草丛里,惊现着一束束苦辣菜。
它们抢先我一步来到春天,却落后于母亲的寻觅。
母亲总是回转身来,掐断它们,因为它们的根部,藏匿着苦涩的日子。
她将菜茎洗净、晾干、切碎,然后拌上盐粒,放进陶罐里腌制。
一家人有滋有味的炊烟,从掀盖的那一刻开始,苦中带甜,辣里有酸。风儿轻轻地吹动粗糙而暗绿的命运。
我掐了一把苦辣菜,攥在手心,久久站在油菜花的清香里,回味一种旷世的恩情。
女儿从小区池塘里捉回来一只青蛙,与我小时候捉了又放了的那只一模一样。
女儿在它的细腿系了一根带子,牢牢地拴在椅脚上。
它开始又蹦又跳,将不长的带子越绕越短,最后趴着不动了,只痛苦地咕咕两声,眼睛里满是哀怨——
为什么不长翅膀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只可怜的青蛙,被系在城里喧嚣的树桩上,回不了故乡宜居的水田。
我不怨自己没有翅膀,只怨那个解不开的死结。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对燕子总是津津乐道。我小时候,父亲指着房檐上的鸟:那是燕子,一生忙忙碌碌,像个梭子飞来飞去,它是想要织出春天。
有一天我发现燕子不见了。父亲说:它飞走了,我们这里冷,它飞到南方过冬去了,明年春天再回来。
我长大了,父亲说:你也是一只燕子,将要飞出家门到外面去;偌大的天空任你飞,只是要小心雷电。
后来,父亲老了,只是重复一句话:燕子窝空了,空了……
父亲去天堂的那天,一群燕子飞回来为他送行。我终于明白:燕子为什么让父亲念叨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