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摆渡人·千星学院

黄文军

“阿星，快让那只胖得像篮球一样的橘猫、那只胖得像雪球一样的白猫、那只胖得像煤球一样的黑猫，待会儿去咖啡瓜田里拉屎。”

“好的，亚齐鲁比先生。”

“阿星，快去图书馆把书整理一下。把第一排书架上的书放到第二排书架上去，把第二排书架上的书放到第三排书架上去，把第三排书架上的书放到第一排书架上去。”

“好的，亚齐鲁比先生。”

“阿星，我饿了，快去厨房给我弄点儿吃的来，我想吃鱼、吃虾、吃河蚌。记住，要做得特别一些，一定得是我从没吃过的口味。”

“好的，亚齐鲁比先生。”

亚齐鲁比是仙人掌孤儿院的院长。他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脸色绿得就像是秋天的菠菜，仅有的十几根头发又粗又硬。

亚齐鲁比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在他的孤儿院里，没有一个孩子能够吃饱穿暖。他还禁止孩子们学习，不让孩子们游戏，如若违反，亚齐鲁比就把孩子们抱起来使劲地亲吻。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被亚齐鲁比亲吻，他脑袋上的头发简直比豪猪的刺还要可怕。对年纪最大的阿星，亚齐鲁比更是习惯了呼来喝去，让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干活。

荆棘孤儿院的西边有一大片咖啡瓜田。绿色的藤蔓上结满了绿色的瓜。把瓜劈开来，会发现里边是褐色的瓤，把瓤挖出来，放到砂锅里，用细火慢慢煨，煮开了之后，就是香喷喷的咖啡。亚齐鲁比想发财都想疯了。他知道猫屎咖啡最值钱，也知道阿星心肠好，收养了好几只野猫，就一直让阿星抱着野猫去瓜田里拉屎。只可惜，他并没有喝上猫屎咖啡，反倒喝到了猫屎味的咖啡。

荆棘孤儿院的塔楼上，有个小小的图书馆，当然喽，是只属于亚齐鲁比一个人的图书馆。馆里一共有三排书架，每排书架上都放了好几百本又厚又重的书。亚齐鲁比让阿星搬书，纯粹是想浪费阿星的力气。可阿星哪有那么笨？反正书架下面有轮子，他就把第一排书架移到第二排书架的位置，把第二排书架移到第三排书架的位置，再把第三排书架移回第一排书架的位置。然后呢，就一边大声喊着，假装是在吃力地干活，一边坐在地上，如饥似渴地捧着书读。

不仅如此，阿星还有很多办法和亚齐鲁比作对。

亚齐鲁比不是想吃鱼、吃虾、吃河蚌吗？不是想吃从没吃过的新口味吗？阿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装修考究的院长专属餐厅里就传来了亚齐鲁比的咆哮。

“阿星！怎么回事？你给我做的都是什么难吃的东西？”

“如您吩咐，亚齐鲁比先生，我给您做了鱼，做了虾，还做了河蚌，都是您从没吃过的新口味。”

“鱼呢？虾呢？河蚌呢？”亚齐鲁比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勺子高高飞了起来，汤汁差点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鱼，我给您去了鱼肉，只保留了鱼鳃、鱼鳞、鱼肠、鱼胆和鱼骨头，再配以酸菜和辣椒，的确是您从没吃过的酸辣鱼杂汤。鱼骨头含钙，这汤对补钙很有好处。”阿星微笑着回答。

“那这碗脏兮兮、黏糊糊的东西呢？”

“这是虾脚布丁。把虾的脚全部剪下来放进凉水里，然后加上老抽、生抽、白醋、米醋、黄酒、白酒以及最为关键的淀粉，调匀而成。虾脚含钙，这布丁对补钙很有好处。”阿星继续微笑着解释。

“那这一碟又是什么？”

“水煮蚌壳啊，取蚌壳若干枚，放进锅里，加水煮沸，不加盐，不加糖。蚌壳含钙，这菜对补钙很有好处。”

“简直太过分了。”亚齐鲁比咆哮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阿星，正想伸出大手，把阿星抱起来狠狠地亲吻，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左脚不慎踩在了刚才飞出去的那个勺子上。地板好滑，勺子也好滑，亚齐鲁比摔了个四脚朝天，脸都变形了，“哎哟，好疼！”

“看吧，我就说，您需要补钙。”阿星转过身，大笑着跑开了。

孤儿院的最北边，有一栋又矮小又陈旧的木头房子，那里就是孩子们吃饭和睡觉的地方。亚齐鲁比太吝啬了，漏风的窗子不请工人来维修也就罢了，连电灯都不舍得安装，到了晚上，孩子们只好点最便宜的山鲸油蜡烛来照明。

这个时候，太阳早已下山了，大上弦月和小下弦月却都还没有升起来，天空黑得就像是被山鲸吞进了肚子里。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满是蛀洞和裂缝的桌子。孩子们盘腿坐在蔺草垫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阿星为他们做的茄汁鱼、咖喱虾和河蚌汤。大鱼去了扎喉咙的鱼刺，大虾去了没肉的脚，河蚌汤里加了滑嫩的豆腐，吃起来别提有多美味了。

“阿星哥哥，你可真厉害，能把亚齐鲁比先生耍得团团转。”阿树笑得肚子好疼，身子忍不住往后一躺，双脚在空气里乱蹬。

“阿星哥哥，谢谢你，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阿月是个女孩子，却学着男孩子的样子，向阿星抱了抱拳。

“阿星哥哥，你是我们土也星球上最聪明的人。”阿丁从窗外的藤蔓上摘了一朵金色的翘大拇指花，放在了阿星的头发上。翘大拇指花一共五个花瓣，一个花瓣大，四个花瓣小，看起来就像是在翘大拇指。在土也星球，它又被称为“点赞花”。

阿星不说话，微笑着给孩子们添饭。等孩子们都吃饱了，阿星又跑到窗边，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很快，几道“弧线”落进了房内，是那几只猫咪听到主人的呼唤，从窗口跃了进来。

当猫儿们也吃饱喝足，躺在桌子底下，尽情伸着懒腰的时候，大上弦月和小下弦月分别从东方和南方的天空升了起来，皎洁的双月之光照着阿星纯净的脸，照亮那双黑曜石般晶莹的眼睛。

“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的梦想呢？”望着美丽而寂静的夜空，阿星喃喃自语着。

这颗叫做土也星球的岩质行星，和我们生活的地球差不多大，位于遥远的摇光星系。摇光星系是一个巨大的恒星系，它的中心是一颗名叫摇光的蓝白色主序星，质量是太阳的六倍。在它周围的轨道上，缓缓旋转着好几十颗行星，其中第三颗有生命的行星，便是阿星所居住的土也星球。

摇光星系的文明诞生得很晚，教育水平也十分一般，目前只进化出了和地球人类似的初级文明。附近的天枢、天璇、天机等几个星系，早就演化出了超级文明。这些拥有超级文明的人，言行却并不怎么文明，常常嘲笑摇光星系是笨蛋星系，戏称土也星球是蠢材行星。

比起亚齐鲁比，阿星更讨厌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人。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成为一名银河摆渡人，为摇光星系和土也星球正名。

“阿星，你究竟有没有让你的那几只肥猫去咖啡瓜田里拉屎？为什么我还是喝不到正宗的猫屎咖啡？”

“阿星，你究竟有没有把那个讨厌的马蜂窝搬走？为什么还有几只马蜂在围着我转？”

“阿星，你究竟有没有认真训练那些五颜六色的嘲笑鸟？为什么它们至今还不会嘲笑人？”

一大清早，亚齐鲁比的咆哮声就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亞齐鲁比先生，您有所不知，只有地球上的麝香猫吃下的咖啡豆，才能制出猫屎咖啡。”

“亚齐鲁比先生，您有所不知，围着您飞的那几只昆虫，并非性情暴躁的马蜂，而是性格温和的鹿蛾。”

“亚齐鲁比先生，您有所不知，那些五颜六色的鸟，并不是嘲笑鸟，它们的名字是鹦鹉。我觉得，与其让它们学一些嘲笑人的话，不如让它们学一些鼓励人或者问候人的话，比如‘加油或者‘你好！”

阿星一边给黄绿相间的爆米花幼苗浇水，一边不慌不忙地解释。

“阿星，你从来没去学校念过书，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亚齐鲁比先生大惑不解。他纳闷地挠了挠自己的光脑袋，掌心却被自己尖尖的头发刺了一下，“哎哟，好疼！”

“亚齐鲁比先生，您需要补钙。”一旁的阿树、阿月、阿丁异口同声地起哄，然后捂着嘴偷笑。

“你们给我闭嘴！”亚齐鲁比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亚齐鲁比先生，我是在您的图书馆里看的书。”阿星如实回答。

“在我的图书馆里看的书？你没开玩笑吧。”亚齐鲁比先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旁的阿树、阿月、阿丁赶紧抱住了脑袋，生怕亚齐鲁比先生脑袋上的头发真的会像豪猪的刺一样飞出来。

“我没开玩笑，亚齐鲁比先生。”阿星说。

“那些书，那么大，那么厚，只有少部分用的是土也语，其他用的都是非常难懂的地球语、那美克星语、炎星语、菠萝饭语、蚂蚁上树语、胡言乱语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语言，你居然能看懂？”

“是的，我能看懂。”阿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一看就懂了，就好像那些语言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一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