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名单电话

一天，我正在班里给学生上课，一个中年男人在窗外来回张望。我想他也许是来找人的学生家长，就出来问他：“请问你找谁？”“你是……张…张老师……吧？”一听到这熟悉的结巴声我就知道了他是谁，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张…张老师……你的电话……咋打不通……了？工地上……停电了，我来问……问……杨某某这一星期……学习咋样？”我吃力地听他讲完来意，“可能……信号不好，这一周杨某某表现还行！”听他问起打电话的事，我一时说话也磕绊起来。

那是两个月前，夜里十点半我已经睡下许久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想这时候谁还会打电话来啊。一个陌生男人结结巴巴地喊我“张老师”，原来是学生家长。他吃力地在电话里询问儿子的英语成绩怎么样，上课认真不认真。我压抑着瞌睡耐心地通报他儿子在课堂上的表现，结束这次电话后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

本来我以为这样的沟通，已经可以让我们互相了解他儿子在学校和家里的学习状态，下一次通电话至少应该在期中考试以后了。可是刚过一个星期，在深夜我和家人熟睡以后又接到了杨某某爸爸的询问电话，我如前次一样费力地听完他的问题，尽量简洁地作了回答。末了我客气地说：“不早了，杨某某有什么变化我再及时通知你！”我希望他能听得懂我的言外之意。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我预想的那样发展，杨某某爸爸的电话总是在每周后几天的某个深夜准时响起。我把这个事情向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诉了苦，班主任胡老师说：“谁让你说杨某某英语学习退步了！他爸爸脑筋有点轴，这一学年你是别想清静了！”听了胡老师的话，我暗自叫苦，怎么还有这样较真的家长。在又一次接完杨某某爸爸的“骚扰电话”后，我果断地把他的电话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杨某某爸爸不再打来电话，杨某某很快就出现了状况，他上课总是迟到。我陷入两难境地，不能打电话给他爸爸，对他劝诫又不奏效。那次杨某某又在我的课上迟到了半个小时，我怒气冲冲的诘问他：“你为什么老是迟到啊？”“我做饭刷碗呢！”“你妈妈不能做吗？”我继续大声反驳他。“他妈妈是个傻子……哈哈！”一个调皮男生的问答，引起了班里学生的哄堂大笑。杨某某低着头，眼里噙着泪。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下课后，我找到和杨某某同村的胡老师了解情况。在胡老师的讲述中我才知道杨某某确实来自一个比较特殊的家庭。杨某某爸爸因为家境困难再加上有口吃的毛病，一直没有成家。后来村里来了个流浪妇女，在村里人的劝说下，杨某某爸爸把她收留下来成了家。生下杨某某不久，杨某某妈妈就精神病发作，生活也不能自理。杨某某爸爸一边到处打零工挣钱糊口，一边照顾他娘俩。现在杨某某大些了，他爸爸就把家里交给了杨某某照顾，自己早出晚归在城里的工地上打工。杨某某与同龄的孩子相比还是非常优秀的，仅仅是每天给生病的妈妈做饭这一点，这些孩子谁又能做得到！我一面听胡老师诉说这个家庭的苦难与杨某某的坚强，一面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自己只苛责于一个学生的衣衫不整和学习状态的起伏不定，只纠结于一个特殊家长的殷殷问询和对孩子的过分关怀，怎么就没有想到早一点了解这背后的隐情，多给杨某某一些理解和关爱，多给杨某某爸爸一些尊重和包容呢。

回到家，我把杨某某爸爸的号码恢复到了常态，第一次跟这个特殊的家长主动打去了电话，我这个不算称职的老师不能再辜负了一个称职父亲的信任。至此，我也明白了作为老师，只有学会用一双充满爱的眼睛去关注工作中的细枝末节，才有可能做出完美无憾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