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剧本结构及角色塑造

2019-11-16 05:34李梦姝
牡丹 2019年29期
关键词:龙族敖丙哪吒之魔童降世

李梦姝

一个耳熟能详的传说,还能如何讲述它?一个根深蒂固的人物,还能如何重塑它?2019年暑期档上映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下文简称《哪吒》)颠覆了人们心中固有的认知,哪吒不再对敖丙“剥皮抽筋”,也不再“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而是借神话寓言塑造真正的“小人物”。背负原罪的出身,命中注定的死期,对存在的笃定和身份的动摇,完整的世界观构建,父子母子师徒兄弟友敌,每一段关系都处理得有血有肉,让角色真正立体丰满起来。

一、故事的重塑——哪吒不再“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重回原著看哪吒,七岁洗澡闹海屠龙,天宫隐身殴打龙王,削肉救双亲,化为魂魄翠屏山显圣,百姓敬仰李靖毁庙,二次莲藕身出世,父子弟兄反目。太乙真人借天尊磨他杀性,道人将金塔予李靖,治哪吒以认父之情。这其实也就是中国的俄狄浦斯情结故事,原著的侧重点是化为莲身后的与父对抗,哪吒的故事内核和孙悟空一样,出生、叛逆、被镇压、重生。小时候看“哪吒闹海”的神话传说,完全不同于其他神话的意气风发,伤心难过之余更多的是恐惧惊诧,李靖到底是怎样绝情的一个父亲!何至于要逼到一个三岁的孩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刚烈自尽……这八个字冲击力够大,戏剧性够强。

后来,哪吒的故事被翻来覆去地讲,总还是逃不过戏剧化,逃不过煽情,人们用这个神话故事来讲对父权的反抗,对大义的歌颂。哪吒的形象确实高大,可李靖呢?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在笔者心中都没有人性,不像一个父亲,只是一个冷血的“镇关总兵”符号。可是愈成长愈知道,人生没有那么简单,人没有那么简单,不是非黑即白就说得清楚的,全黑全白都没那么容易,多多少少都带一点灰。

有人说,这个哪吒不是剔骨还肉的哪吒,这个李靖也不是昏聩的李靖,这个龙王也没有兴风作浪,这个敖丙也没有被剥皮抽筋,没劲,乱改。那就对了,这部《哪吒》的姿态和内容统一,就是打破刻板印象来的!

二、故事的主题——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哪吒》改编最成功的地方,就是它居然用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讲述了成见是如何毁掉一个人的,且讲出了新意。哪吒传说不再是讲对父权的反抗,反抗几百年了,大家也看倦了。看了电影,人们知道了“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难以推翻。里面的每个人都深受成见之苦,别说哪吒了,就算是反派申公豹,他之所以要反,是因为他能力再高也得不到师父元始天尊的重用,“只因为我是一只豹子”。龙王,他要反也是因为即便帮助天帝夺得天下,到底还是海底妖兽,于是天帝对他有成见,妖兽就是妖兽,上不了天庭,被安排镇守龙宫,说是镇守,其实就是永久的囚禁。看电影前,先看了这部动画的哪吒形象,笔者一时不能接受,因为他和大众印象中的哪吒,和传统意义上高大上的神仙形象差别太大了。后来笔者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成见。而魔童哪吒的可贵之处正是打破了这种成见。哪吒说:“我命由己不由天!”当所谓的命运降临,有人屈服于成见,有人偏不,而努力抗争的人就是英雄。

三、人性的刻画

(一)哪吒

电影中有一处台词:“谁是哪吒?”李靖答:“他是我儿。”哪吒,不再是人们口中的魔丸,也不再是天机不可泄漏的灵珠转世,不再承担家国大业,他首先是个孩子。

先从一个可爱的小情节“踢毽子”说起,毕竟三岁只要陪着踢毽子就满足了。“毽子”不仅承载了哪吒的感情叙事,还是个可作精神分析的关键道具,下面以此来划分阶段进行分析。

第一次是和母亲踢毽子,而父亲在这阶段是缺失的;第二次是和敖丙发生了“镜像阶段”的冲突与和解——电影侧重的正是这一阶段;第三次是在遭遇天劫之际,哪吒对父亲说的一句“没有机会和你踢上一次毽子”,父子矛盾弱化。小哪吒起初纯真无邪,将社会大众口中的“妖魔”形象归为自己,然后吸收了父母口中的“灵珠转世”形象,又吸收了申公豹的“魔丸”形象,最后与真正的灵珠大战并完成了人格的统一。人的本质,正是他社会关系的总和。拉康说,人将互为他者。电影首先将哪吒这条线梳理清楚,化繁为简。

有人拿《哪吒闹海》来作比较,但是《哪吒》的主题丝毫不输,它批判了原著《封神演义》本身,批判王道正统的逻辑。哪吒必定是焦虑的,因为那个天命本身就是先犯“一千七百杀戒”,再“辅姜子牙而灭成汤”,这个天命本身就亦正亦邪。《哪吒闹海》也有对原著的改编,龙族就是哪吒的对立面,吃童男童女,是恶本身,于是小哪吒对龙族的扒皮抽筋都是合理的,这实际上是对哪吒善恶对立的简化。但《哪吒》的对立面做得很好,有周遭的偏见、天命和自己,多层次,多内容。

(二)李靖

《哪吒》中,哪吒后来才知道,父亲李靖自始至终都很相信自己的儿子,并鼓励他积极做自己,甚至为了给儿子正名,愿意挨家挨户磕头把百姓们求到寿宴上。李靖送他去太乙真人处学习修行,并非想困住他,怕他在人间作恶,而是希望他掌握更多本领,以后在人间好好活着。作为父亲,李靖早已经拿好替死符,决定在老天要灭魔丸时,以身相替,替自己的儿子哪吒去死,这不是洗白,这是还原李靖一个父亲的人性,还原李靖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人,是一个沉默、有几分严厉,却满含着对儿子深爱的父亲形象。

(三)敖丙

导演用“双生子”的概念极好地完成了“镜像”的设置。敖丙出场就是自带光环的完美形象,卻鸠占鹊巢,霸占了灵珠,又背负龙族的复兴重任,受到申公豹的错误培养,且对哪吒产生了情感认同,敖丙的一念转变,是要比哪吒多上几个回合的。龙王和所有龙族长辈都撕下自己身上最硬的龙鳞,给他做了一件刀枪不入的万龙甲,当哪吒经受天雷惩罚时,敖丙挺身而出,牺牲了万龙甲为他挡住了一部分。于是,这件本应用来完成龙族任务的装备,最终被敖丙用于保护他内心的善良,因此,尽管险些令全陈塘关人丧命,但是敖丙还是收获了观众的好感。他与哪吒天性的比照,说明了即便是至善,也可能误入歧途;而即便是至恶,也可能被爱感化,他在最后一刻的醒悟,又体现了人性的善良不曾泯灭,只是会经历考验。

(四)太乙真人和申公豹

电影中一元二分的逻辑,还有一组,是太乙真人和申公豹。原著里和太乙真人大战的是石矶娘娘,当自己的徒弟被哪吒意外射死,石矶娘娘前来讨个说法,太乙真人认为她不过是“一顽石成精”,虽然人伦公理是在石矶那,但太乙真人笑她:“万邪岂能侵正?”他便收了她。这是儒家思想的男权话语逻辑,电影把这改成了申公豹心有不甘的地方,和在人间受到差别对待的哪吒一样,申公豹在天界受着同样的“原生家庭”式偏见。太乙真人常道哪吒的造化是“天数”,天数不可被人界(李靖)、“截教”(石矶)所理解。《封神演义》实际上要维护的正是正统王道,也是儒道佛都宣扬的东西。《哪吒》是将这个“天数”设置和等级观念作为主角真正要去对抗的东西,用现代逻辑去理解哪吒的时候,没有人是存在必然罪因的,众生平等。

四、结语

从《大圣归来》到《白蛇:缘起》,再到《哪吒》,近年不断涌现的优秀国产动漫一直在回应一个期待:中国能否拍出适合全年龄段观赏的院线动画片?如何让动画片摆脱长期以来的“低”“幼”标签?几部口碑和票房双赢的作品告诉国人,国产动画需要升级的不仅仅是制作的技术,更有制作的理念。深刻的艺术创作往往能最大程度地还原真实世界的复杂性。本文通过对《哪吒之魔童降世》剧本的解读,分析了影片是如何塑造有血有肉的生动角色的。观众已不是当年满足于欣赏脸谱化的正反派斗争的孩子,因此唯有超越正邪,在更高的维度探讨正邪为何而生,又因何而对立,才能让一个故事变得更加丰满与动人。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

作者简介:李梦姝(1992-),女,河南许昌人,硕士,教师,研究方向:动画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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