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考古对于回归人本设计的积极影响

2019-11-15 03:06黄琬惠
新丝路(下旬) 2019年10期
关键词:考古以人为本思维

摘 要:狭义的“设计”与“考古”即为由此命名的两个相互独立的学术领域与学科专业;就其自身而言,设计和考古这两大经典学科在漫长的研究征程中,各自早已形成了背景宏大、架构完整的独立体系。然而,不断发展的研究目标总是伴随着有迹可循的根本方法论前进。当不再拘泥于具体学科的边界限制,转而从规律与思维的角度进行语境重构时,重新理解和审视设计与考古这两个学术名词,可以为既有的设计理论分析提供另一视角的新思路,并融会贯通使其焕发服务当代的实际价值。

关键词:设计;考古;思维;以人为本

一、设计为何

汉典中对于设计的解释是“按照任务的目的和要求,预先订出工作方案和计划,绘出图样”;从词源角度来说,英文“design”一词的词源可以追溯到拉丁语的“designare”,基本意思是“画上记号”。百年前德国“包豪斯”学院的成立,被视为现代设计教育体系诞生的标志,在其后的“五四运动”中,伴随着一系列新思想与新观念的浪潮,西方设计体系逐渐在中国落地生发。然而正是这种舶来的文化背景,导致设计理论在中国不断面临着本土化的转译与自我成长,这一学术专业的名称从“工艺”、“装璜”到正名为“设计”也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与认知转变。

改革开放后,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商业设计在中国经历了一个快速繁荣的时期。在这个过程里,尽管本土的设计语言与风格持续发力,但不难看出当今中国设计所趋向的设计风格与设计理念,较大程度上仍然由西方设计体系所主导和引领。诚然,中国当下不乏工艺上乘的设计产品,然而技法的成熟不等同于系统的健康,从表象上的包豪斯风格或扁平化手法,到内核里的设计逻辑与宏观布局之间,有着软件或技法所不能填补的巨大认知鸿沟。

单一名词与概念的出現或许是新颖的、“平地惊雷”的,但名词是否代表着一种全新的事物,值得仔细斟酌。因为名词除却对新事物的命名,往往也有一部分是对于已有现象的合理反映、抽象、归纳与总结。其中能够得到广泛传播与深刻认同者,往往因其符合了那些未被整理亦或习焉不察的事物规律,“设计”一词在我国的生发与扩散亦是如此。纵观历史,“设计”本身从未与中国自身的文化背景相割裂。以“包豪斯体系”的介入概述中国设计的整体发展历程,会陷入以偏概全的尴尬之境;若将西方设计理论作为唯一的设计思想根基,亦存在着按图索骥的盲从与生怯之感。

从客观出发,如果放下对于设计理论过于刻板的总结阐释,其实设计意识与设计逻辑的运用并不依存着某一个话语体系的建构而存在,也不应只在某种语境之中才能够被分析和理解。设计作为一种创造性行为,伴随着创造物的出现就已然展开,它来自人类漫长的发展演进史,是基于各种当下实际问题的考量而自主产生的行为与结果。这样的创造活动,其讨论空间已然远远超过现有设计的论述语境。只有抛开以往固守陈规的认知,才能够回到设计本质中去,而考古学所重视的历史遗留物恰恰为我们提供了最为直观的参照对象与分析主体。

中国拥有悠久的历史,那些丰富且优秀的传统文化是我们进一步整理设计理论,内化设计驱动力,提升文化自信的强大源泉。

二、考古为何

中国现代考古学亦是西学东渐的结果,其英文名词是“archaeology”,拉丁文词根“archae”原指“开端、来历与起源”。这个解释奠定了考古学的研究内容“是从物质材料中探索人类的来历、理解我们的社会与文化是怎么产生及发展至今的”[1],而非很长一段时间内生硬的“证经补史、复原古代社会”[2]。早在1917年,意大利历史学家、文艺批评家、哲学家克劳奇就提出了“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的概念,历史是一个个当下的聚合,历史遗留物也是在一代代人民的创造活动中得以产生的。

历史如果只是静静地埋葬于地下,并不为任何主体服务,那就只是一段封尘且与人类无关的记录。罗伯特·沙雷尔在其考古学著作《考古学:发现我们的过去》中亦指出:“考古学更深层次的魅力在于它可以通过审视人类的过去,来回答有关我们自身和社会的问题。”[3]考古学所研究的具体历史遗留物,反映着当时当地的人文社会切片,考古学严谨的手段与科学方法给我们以渠道对之进行合理划归,并在不断丰满的各个切面之间寻找连结点,形成更为成熟的体系。因此考古学并不是一种只针对过去的学科,一种“死的知识”,其角色更多时候是在过去与现在之间搭建一座桥梁,通过对历史的回溯,为当今的人类文化与思想提供更多养料、支撑与补充。

除此之外,尽管考古被具象理解为一个具体的学科,但“考古思维”确是人类思维的共性,符合人类认知事物的基本规律。人类经验来自于对外界与自身不断的认知与矫正,每一种新的知识都建立在已有认知经验基础之上。在遇到新情况时,势必在头脑中与已有经验形成联想,与过往判断进行比对等一系列思维活动。这样的思维,有助于我们观照自身在历史长河中的位置,通过对不同历史背景下人类的创造性行为有所理解,“以史为鉴”亦有助于我们增进对于今时今地的在场性判断与认知,并站在新的历史时期思考行进的方向。

三、设计的回溯

老庄之学中对于“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已经有所描述:人是万事万物的一部分,不能够被割裂开来看待。设计的目的是解决问题,而问题的提出往往来自人类对于自身、身处群体与自我边界的不断关照与审视,“天人合一”的设计哲学也蕴含其中。自人类出现以来,数万年来人体的基本结构并没有很大的差异,这为我们理解以前的设计提供了良好的共情可能。

在以往的分析中,有时会专注于材料、器物等“它者”而忽略“人”作为设计一部分其自身拥有的“工具性”。我们的身体在此关系中提供了使用的素材(手、脚等)、参照的素材(比例、空间等),而自身的行为也为设计提供了度量衡与比例尺(图1)——从早期投掷石器到如今的远程遥控,可以理解为人“手”的延伸;从驾驭动物到如今的高速公路网络系统,可以理解为人“腿”的延伸;甚至眼镜、望远镜、显微镜的发明也显示着人类对于自身视觉在清晰度、精度、范畴等方面的不断探索与延伸。这些“延伸”的结果并不是漫散的或屈从于“它者”的,而是对于“人本”的回归、整合和溯源。

设计包含着人类对于自身功能性与所拥有的素材,进行分析、理解、规划与实施的整个过程。在这个维度上,起心动念、布局选材都是设计的一部分。高度理论化体系下的设计固然有着积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但亦当反思在这个过程中设计有无偏离其最初“以人为本”的根本性需求,正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四、设计考古观

设计考古是一种基于区域性文化自身的发展背景,对既往材料与体系重新整合、进一步优化的新思路。在这个语境内,“设计”与“考古”本身得以跳脱出某种具体技巧或形式藩篱,作为一种根本的、学术研究所不可或缺的基本素养得以进一步发展:正如研究领域常用的“文献综述”,亦在细微处显露着考古学研究的方法与技巧。泛而论之,所谓“人生处处皆学问”,“设计为谋”本就生动地体现在国家繁荣、大局掌控、公司发展乃至日常种种项目的推进之中。而“考古”也并非人们常规所理解的那般艰涩遥远,即便日常中的吐槽(黜臭)到网络流行的术语“扒皮”(即翻查并揭发明星、艺人等早期经历与背景),考古学的研究技巧与论证方法也无不充斥其中。

对于中国设计历史的回望,主要是从“工艺美术史”、“设计史”之中寻找素材。但“历史学研究的主题更多集中为文字资料,考古学则是一门基于过去的实物遗存的科学。”[3]它为我们提供了更多参考的实际素材。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局限于人类发展相对较晚的时段,即从文字发明到大规模使用的整个时期。“历史时期”最多仅有五千多年的过程,最早出现在西南亚地区,对比人类文化整体发展两百多万年的跨度,仅仅占据了不到1%。[3]在这两百多万年间,每一个当下,人类所面临的环境,物料以及自身改造的需求不同,众多历史遗留物无不饱含着人类基于当时当地的“设计思维”——整合所能够调用的所有素材(包含自身),更好地解决所面对的实际问题。考古学的根基是亦是以人为本的,基于对人类智慧的合理信任——相信其具有足够的智慧通过自身行为改造环境并进行创造。如果从人本角度出发,着眼于这些设计物与当时社会人文的关系,思考其基于何等生存环境而产生又解决了哪些问题,就不难理解其中贯穿着的设计思维,亦能夠对设计的规律产生更加深刻的认识。

举例而言,史前便出现的烹饪器具——陶甑(图2),该器物是从早期陶釜发展演变而来,更加符合人类当时对于饮食的需求,以小孔排气的形式方便蒸汽挥发,更好地利用底部上升的热气流来加热食物。就烹饪而言,如果没有甑的发明,我们就永远尝不到由蒸变化而来的鲜、香、嫩、滑之滋味。可以说,陶甑的发明,奠定了东方饮食文化基础。陶甑的设计很好地反映了古人的创造性智慧,也呼应着今人节约能源的设计宗旨。

毋庸置疑,设计从思维到实践都是文化的一部分。“文化”一词最早出现在战国末期的《易·贲卦》之中,是“文以教化”与“以文化成”的概念集合。当然,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概念集合体,有着传播性、教化性、自发性等等不同维度的特点,文化的输送与认同,其背后常常反映着“话语权”的变迁与兴衰。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中国经济腾飞,国家综合实力持续上升,人民消费需求不断上涨,为本土设计提供了更加广阔的阈值。与此同时,振兴中国传统文化,稳步提升文化自信是时代对于文化工作者的引导和要求,仅仅通过提升设计工艺与技法,不足以从根本上满足这一要求。作为文化的一部分,设计因其所具备的普遍性与商品性,更能够接近并引导普罗大众的消费需求与审美取向。在这样一个历史时期,仔细梳理中华民族自身的设计脉络并结合深厚的文化土壤,有利于进一步理解设计作为实用性与审美观的结合产物,也有助于进一步理解设计的规律性与现实意义,是促使设计产业进一步升级的必然之路,是重塑更有根基、有底气本土设计必不可少的有益补充,亦是彰显中国文化自信的宏观布局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

设计作为一种服务产品,最终回归到人的诉求。近年来,设计物料极大丰富与审美趣味的不断分化,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设计“博人眼球”与“过度炫技”的不良之风。设计考古能够通过回溯物料有限的历史环境下,分析研究先贤如何通过工匠精神与人本需求进行设计。考古思维让我们学习到在不同材料与人文背景下,人类如何发挥主观能动性,这种努力是一脉相承的基因记忆,体现在各种造物过程之中。只有拥有了一定的历史观、才能够更好地理解人类根本性的需求。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设计服务于人的根本立足点,反思当下的设计趣味,从而回归到“人本设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上来。

此外,近年来产业共荣、学科交叉、跨领域研究等等的业态融合已从一种热门趋势,进一步开枝散叶成为了新兴学科建设的根本土壤与经典学科进步的必然选择,同时符合我国现阶段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以新理念、新形态、新方法引领带动新文科建设的高等教育指导方针。[4]

跨界融合带来生机,也创造着新的机会与共荣的可能。在这个过程中,灿若繁星的历史遗留物,是我们将设计的历史长卷不断向前追溯的风向标与引路牌。同属于人文社科类大框架之下的设计与考古,共享着广博的文化土壤,有着良好的结合可能。与此同时,在以往的学科成长中,设计与考古早就有着千丝万缕、由髓到根的结构性链接。这种链接带来着希望与可能,我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事物的根本性结合与共融,并不依靠着某一名词的许诺或应允。基于这一意识,设计从业者如若多一些考古学的视角,更有可能在设计中做出基于前人经验与智慧的推陈出新,回归人本设计的根本诉求;考古从业者如若掌握一些设计学的研究方法,也未尝不可对于本领域进行创新与结构性的重新解读。

注释:

[1]贾洛斯拉夫·马里纳[1].泽德奈克·瓦希塞克[1].陈淳[1].考古学概念的考古[J].南方文物,2011(2):93-99

[2]段清波.从皮毛到筋骨、到灵魂——考古学研究目标的三个层次(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院长段清波在2019年毕业仪式上的寄语).西大考古http://culture.nwu.edu.cn/home/index/article/mid/5246/id/241297.html

[3]罗伯特·沙雷尔et al.考古学:发现我们的过去[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4]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实施一流本科专业建设“双万计划”的通知.http://www.moe.gov.cn/srcsite/A08/s7056/201904/t20190409_377216.html

参考文献:

[1]尹定邦.设计学概论[M].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

[2]史钧.疯狂人类进化史[M].2016

[3]刘勰著.郭晋稀译.白话文心雕龙[M].岳麓书社,1997

[4]张道一.设计在谋[M].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

[5]雷德侯著.张总等译.党晟校.万物:中国艺术中的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M].2005

作者简介:

黄琬惠,独立设计师,硕士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平面类作品曾获国家级设计奖项,2015年独立完成中国科协年度研究生科普能力提升项目。现从事平面、新媒体等设计类工作,并对设计理论、设计史与考古学持续进行思考探究。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度资助项目《设计考古人才培养》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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