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愿望》:边缘人群的心理同构与反向解读

2019-11-15 21:34赵盛国汉江师范学院文学院汉水文化研究基地湖北十堰442000
电影文学 2019年24期
关键词:徐浩性体验正阳

赵盛国(汉江师范学院文学院 汉水文化研究基地,湖北 十堰 442000)

一、双重边缘人物设定

在《小小的愿望》中,故事围绕着患肌肉萎缩症的高远而展开。高远是一名高中生,但是因为患病已经卧床数年,他脱离了校园生活,也与社会脱节,成了处于社会边缘群体中的一员。但是高远并非单纯地远离社会生活,他在生理和心理上的弱势使得他在多方面与社会脱节成为边缘人。

首先,高远作为一名高中生,他的年龄和心理都不够成熟,是精神上并未完全独立的个体。在电影中,高远虽然患病卧床,但属于青春期男孩的对异性与性的渴望却占据了他对生活的大部分希望,他不关注自身之外的社会生活,暴露出高远作为高中生人格的不成熟。高中生往往是社会环境普遍忽略的一个群体,在人们眼中,高中生的任务就是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但是没有注重其心理状况,忽略了高中生作为人的个体价值与能动性,他们同样需要关注,渴望与异性接触,但是传统社会价值观念却认为在高中生这一阶段,个体是不被允许通过与异性建立关系来建构主体认知的,因此高中生的个体能动性是被压抑和刻意忽略的。弗洛伊德提出过三重人格结构学说,他认为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组成。本我完全是无意识的,基本上由性本能组成,按“快乐原则”活动;自我代表理性,它感受外界的影响,满足本能要求,按“现实原则”活动;超我代表社会道德准则,压抑本能冲动,按“至善原则”活动。[1]45高中生们往往通过压抑对性的无意识的好奇本我,来实现符合社会主流道德价值标准的超我。高远也属于被压抑的青春期少年,来自本我对性的好奇却从不能坦诚地与父母讨论。他的父母也从未从他的心理活动出发来思考,因此他的愿望总是被父母误解。父亲推着轮椅带高远散步时,他的眼光开始瞄向几个正在做运动准备活动的女孩子,高远父亲误以为高远也想体验久违的奔跑时的感觉,便自己努力锻炼带高远参加马拉松比赛。母亲则以为他喜欢打篮球请来了篮球明星,希望通过他的鼓励给高远带来活下去的希望,但这些都不是高远真正想要实现的愿望。

其次,高远因为身患疾病只能卧床,丧失了自理能力,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需要他人帮助,这是在精神上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男孩进行的“阉割”。人的尊严来自人是自由的,在社会生活中人运用理性来不断追求绝对的自由,但是高远因为肌肉萎缩而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行动上的受限使其远离社会生活而与社会脱节。残疾人也是社会中的边缘人群,他们由于行动能力的受限参与社会生活的比重下降,而人往往通过在社会中与他人的交往联系来建构自身。失去了参与社会生活的机会,使得残疾人对个体自身的感受能力变得更为敏感,除却了社会义务后更能发现个体想要获得的价值追求。高远在知道自己生命进入倒计时后,便想通过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来结束这短暂的一生,在去除纷繁的社会文化价值与道德标准后,高远反而能清楚地认知个体对自身价值的追寻,想要通过性体验来完成对自身的个体认知的建构。

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用疾病将他束缚在床上。高远作为一个残疾的青春期少年,是社会中双重边缘人:作为一名高中生,他关于性的欲望不是主流的,也不符合传统社会道德标准,是被压抑的;作为一个残疾人,他被社会生活所抛弃,但他受限的行动反而使他可以抛开社会道德与义务,去追求来源于本我的冲动来实现个体存在的价值。

二、重构中的精神救赎

高远的两个好朋友,徐浩和张正阳在了解高远最后的愿望后,开始为实现他的愿望而积极行动。与肃静的病房和安静地躺在床上的高远形成复调结构的是多变的场景与活泼多动的徐浩、张正阳。在电影叙事中采用了共时性的复调结构来表现病床上高远的“静”与外部世界中徐浩、张正阳的“动”。复调理论原本是巴赫金在形容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基础上提出来的,意在表示“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这正的复调”。[2]巴赫金借用了音乐上的术语来描述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特点,而在《小小的愿望》中,高远与徐浩、张正阳也同样处于复调的结构中,高远与徐浩和张正阳的时空分别具有独立的意义并传达出不同的个体价值。高远所处的时空几乎是静止的,由于瘫痪在床,时间对他来说只是无意义的重复,而他所处的病房这一空间也几乎完全没有改变,是一个几乎静止的时空状态。而徐浩、张正阳在得知好兄弟最后的愿望后,开始不断想办法帮助高远实现愿望,他们开始积极地进行活动。与高远的静止的时空不同,徐浩和张正阳因为帮助高远实现愿望找合适的人选,不断地进行时空上的转变,他们先从身边的女同学入手,在饮料店约来女同学询问能否帮高远实现恋爱愿望,不光无功而返甚至还被女同学们认为猥琐挨了不少巴掌,后来二人转变想法,想去娱乐场所寻求可以为高远提供肢体接触的女性,但是被曾经的高中班主任发现后进行教训。徐浩和张正阳的时空是不断变化的,与高远所在的静止的时空形成一种复调结构,双方同时在进行,从共时性的角度对两种性质不同的时空进行叙述,使观众开始理解高远的“青春无奈”与徐浩、张正阳为兄弟的“赴汤蹈火”。

在时空结构的复调中,徐浩、张正阳开始理解高远关于生命的意义。在电影的开端,二人对死亡显得无知,面对躺在病床上的高远,张正阳问道:“你会不会死呀?”意识到直接问病人关于死亡的话题有些不妥后,张正阳又说道:“你躺了两年都没死,不会死的。”与死亡产生的距离感使他们无法理解高远的痛苦,在高远的病情恶化随时可能死亡后,二人开始理解死亡理解高远,并通过帮助高远完成愿望的方式来建构自身的主体认知。徐浩和张正阳开始真正地站在高远的立场来考虑问题,建构出作为一个残疾青年的心理的共同场域。

但是,在电影的结尾我们发现,高远的愿望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的生理机能已经损坏,已经失去进行性体验的能力了。他之所以将性体验说成是自己最后的愿望,是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不想好朋友在流逝的时光中与自己静默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不想让三个男孩的告别变成一场对等待死亡的默哀。高远利用自己本我的冲动为自身与他人建构出主体价值认知,使得观众在高远与徐浩、张正阳的不同时空活动的“一静一动”中,从高远的视点出发对主体价值的认知,建立起广泛的社会边缘人群的心理认知与价值追求。

徐浩和张正阳在帮助高远实现愿望中最终实现了精神救赎,他们对友谊有了更经验性的理解,对死亡有了更真实的体验,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在与高远同构出边缘人群的心理后,这些他们之前远不会考虑到的个体存在的价值意义与主体价值的认知成为他们行动的动力,不光给予高远希望,同时也赋予自己生命价值更多的意义。

三、“狂欢化”中的反向解读

《小小的愿望》是一部喜剧,导演用幽默的手法表达一个有关生命意义的沉重主题,大量幽默材料的运用实际上产生了解构死亡权威的“狂欢化”效果。狂欢化诗学理论是巴赫金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狂欢化的渊源就来自狂欢节本身,欧洲的狂欢节民俗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罗马时期,甚至更早。它是一种以酒神崇拜为核心不断演变的欧洲文化现象,狂欢节具备无等级性、宣泄性、颠覆性和大众性[3],这些特点也部分称为巴赫金狂欢诗学的内容。在巴赫金的狂欢诗学中,重视人类的笑文化是其主要内容之一,巴赫金认为强调狂欢化文学传统是人类文学宝库中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部分,为笑文学正名。[1]197《小小的愿望》通过人物、情节产生不断的笑料来解构严肃生命主题。为了帮助高远完成愿望,徐浩、张正阳分别询问认识的女同学们能不能帮高远完成愿望,但是会面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巴掌印无功而返,笑文化带着宣泄的作用,帮助观众大笑的同时宣泄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命消逝的遗憾。颠覆权威也是狂欢诗学的内容之一,死亡无论在何时都是一个严肃的主题,导演偏偏用狂欢化的手法将这一严肃的主题进行解构,反对死亡自古以来所具备的严肃权威,让观众从幽默中对死亡重新进行审视,通过喜剧的方式来呈现一个悲剧的内容是整部电影反向解读的特点之一。

电影中的喜剧人物同样需要反向解读,才能使我们更好地了解导演想要表达的思想。《小小的愿望》中的喜剧人物往往具备狂欢节的面具特点,在徐浩和张正阳进病房看高远前,他们在高远妈妈面前说话慢声细语很有礼貌,当高远妈妈走后,他们终于脱下面具恢复到本来面目,徐浩甚至将脚搭到病床上的小桌子上。狂欢的面具特点使得人物面对不同人事时产生不同的行为态度,为电影增加了不少笑料。但是,导演的目的并不是想依靠这些小人物产生的笑点来让观众仅仅获得感官上的愉悦,这些小丑化的人物却通过自身的“脱冕”与“加冕”[4]为影片增加人性的深度。脱冕与加冕原本是狂欢节中的礼仪,后被移植到文学中形成了狂欢的典型特征,通过对小丑化人物的加冕与脱冕,《小小的愿望》完成了对人性的生动刻画。正是通过小丑化的人物,才将残疾少年作为人的个体追求,即对性体验这一不为主流认可的追求公之于众。这些小丑化的人物并不是真的小丑,而是经过脱冕使自己成为丑角与笑料,徐浩和张正阳是电影中活生生的小丑形象,但是当发廊小姐与高远共处一室离开后,二人兴奋地打听高远的性体验是否完成时,为高远实现愿望这一过程中种种笑料百出的小丑化形象终于又被加冕,成为友谊中最可靠的兄弟。面对残疾兄弟高远生命中的最后愿望,徐浩和张正阳没有嘲笑它,反而竭尽全力帮忙去实现它,尽管产生了种种搞笑的矛盾与冲突,但是人性的善终究战胜了社会中的一切偏见,《小小的愿望》也在徐浩、张正阳与高远喝酒庆祝高远完成性体验的喜悦中达到了高潮。

四、结 语

《小小的愿望》是通过喜剧手法来展现人性的深刻与死亡的沉重的一部电影,它关注到了处于边缘人群的残疾少年对性的渴望,它也通过周围健康的人对边缘人群的心理进行同构,来理解边缘人群的特殊心理,使社会中边缘人群的需求展现在观众面前得到更多的关注,从而帮助类似高远一样的社会边缘人,能在温暖的社会大环境下实现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愿望,尽管有些愿望是青涩的、羞耻的,但是决不会有人去嘲笑它。在复调的时空结构中,通过展现看似小丑化的徐浩和张正阳的人物形象,却实现人性伟大的光荣加冕,通过三人尽管有些幼稚的友谊中展现了人性最伟大的善。幽默与笑料的不断添加解构了死亡的严肃主题,在解构死亡权威的同时也令人深省,比死亡更重要的是关于生活的态度与人性永恒的善。

猜你喜欢
徐浩性体验正阳
Electronic structures and topological properties of TeSe2 monolayers*
神通广大的秋司令
孤独感、睡眠质量和大学生精神病性体验的关系
论意拳“美在瞬间”的时间性体验
徐正阳 油画作品
让妈妈干活
原本性体验 内省中歌唱
徐浩第二张专辑首支歌曲《后来呢》MV正式发布
从卡夫卡的童年经历和性体验看《城堡》
净月之下·长春之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