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小时候我家因为人多屋少,父亲安排我和二爷爷在一个屋里睡。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小学毕业,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每天晚上我都是听着二爷爷的故事睡去的。关于一线天的故事,是二爷爷讲得最详细,也是重复最多的。一线天,位于赵家岭村北一公里处,以其秀、奇、幽、秘闻名遐迩,每日游客络绎不绝,却只看其地势容貌,不知其内涵。在这个巧夺天工的自然景区里,蕴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这里的每一束山花,都盛开着一段往事,这里的每一串野果,都垂挂着不可忘却的记忆。时光不到百年,那一段历史并没有沉积。”
镜头从一座山上缓缓移动,掠过一个小山村,一片树林,出现原野,沟壑纵横,荒草连天,荆棘密布。几十条泉水,在这里汇聚成了一股小溪,流泻进下方的一线天形成瀑布。悬崖两侧野藤缠绕,与裸露的根系相织成帘,烟雾缭绕,蝠鸟纷飞,明翳中透露着一股阴森之气。
二爷爷独自在一线天的荆棘丛中挖地洞。风吹草动,十几只羊时隐时现。冬阳下,旷野广袤,一片断折的高粱秸在风中摇摆,一只野兔在不远处奔跑,一只老鹰在天空盘旋……
在一线天的东面,几座坟墓零散排列。在一线天西边有座红色的庙宇很是显眼,与山坡上的一片红酸枣林交相辉映。
五个土匪进了小村,挨家挨户砸门,吆喝声、狗叫声连成一片,一只鸡吓得飞到墙头上。
嬷嬷在天井里淘米,几个土匪进门就喊:“有热水吗?老子渴了。”
嬷嬷表现出一副没把土匪放在眼里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你到别人家看看吧。”
那个土匪径直走到锅台旁,一下子把锅掀开,一股热气把那个土匪呛了个趔趄。气急败坏的土匪骂咧咧地用匣子枪指着嬷嬷的额头:“你这个臭娘们儿,不说实话,给你个枪子儿尝尝!”
老嬷嬷从另一个住处回来了,见状忙说:“老总,饭是我做的,儿媳不知道,你们高抬贵手吧。正好晌午了,你们就在俺家吃饭吧。”
“这个大娘说话中听。”土匪放开了嬷嬷,“那就快点,老子还真饿了。”
老嬷嬷向嬷嬷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去叫人,自己一边说着好话,一边给土匪们摆放着碗筷。
爷爷和四爷爷赶了过来。爷爷掩饰着警惕,面带笑容:“以前从未见你们来过……”
土匪拿着煎饼卷鸡蛋正吃得津津有味,看到爷爷过来了,瞟了一眼,说:“这就是当家的?”
老嬷嬷答应说:“是。”
土匪点点头:“不错,是个干活的料。我们队里正缺人手,到我们那里去,保你有吃有喝。”
嬷嬷急忙拒绝:“俺家地多,离不开人,不去。”
土匪:“你这个娘们儿,真是不识好歹,老子是让你男人去享福。”
嬷嬷:“老总,俺家确实离不开人。要不这样吧,俺给你们一只羊,就放过我们吧!”
“不行,上头说了,我们缺人,不缺物。”土匪们已经吃饱了。两个拿匣子枪的,三个拿土炮的,站起身就向爷爷围来,其中一个掏出绳子就去捆爷爷。
“老总,每次俺家对你们都不薄啊,你们可不能这样啊!”老嬷嬷和嬷嬷哭喊起来。
“住手!你们凭什么抓人?”四爷爷大喝一声,上前一把将一个土匪推开。
“凭什么?就凭这个!”一个土匪用匣子枪顶住了四爷爷的胸口,“找死吗?”
爷爷忙闪身挡住了四爷爷:“好好,我跟你们走。”
“不行!天下哪有不讲理的,你们总得给个说法。”四爷爷很固执。
土匪们不再理会四爷爷,三个人一拥而上就去捆绑爷爷,两个人挟住了四爷爷。四爷爷看到老嬷嬷和嬷嬷已经哭成泪人了,心急如焚,大喊一声:“放开我哥哥,他是一家之主,我跟你们走!”
一个土匪斜了一眼四爷爷,冷笑着:“看你那瘦样,像个病鸡似的,谁要你呀。”
爷爷被土匪们推搡着走到了大门口时,用力甩开了架着他的两个匪徒,回头对追上来的嬷嬷说:“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一个土匪抡起土炮,一下子就把四爷爷打倒在路边的柴火垛里。四爷爷被老嬷嬷扶起来的时候,土匪们押着爷爷,已经过了北门,向东北的方向而去。
二爷爷坐在一块较大的青石板上吃饭,他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喂着一只“小狗”。“小狗”其实是二爷爷在石缝里捡到的一只被困的狼崽。吃饱后,二爷爷把剩下的食物放在青石板的下面。
一只狐狸在不远处窥视着石板下面的食物。
四爷爷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家里出事了,来了五个土匪,把哥哥,还有东头的两个人都抓走了!”
二爷爷:“去了哪里?”
四爷爷:“他们去了北方,只说是去干活。”
全村人围在一个院场里,几个女人在那里哭喊。
小村的东门、西门、北门三个方向的瞭望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构,把小村的轮廓划分得清清楚楚。
大家议论纷纷。其中一个人说:“找乡里的保长去要人。”
二爷爷说:“保长也不是个好东西,要想把人救回来,还得靠自己。”
经过一番商议,由二爷爷当头,领着两个人下潍县。
二爷爷他们穿的都是破旧的黑布棉袄棉裤,头上戴一顶黑色毡帽,脚上穿一双黑面布鞋,纯一色的黑装。他们黑黑的手,黑黝黝的面庞,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
二爷爷对那二人说,顺着白浪河走,就能到达潍县。
哗哗的白浪河水,向着东北的方向蜿蜒而去。粼粼波光,映照着初冬的太阳,映射出大地连绵起伏的线条。河的北面有一条小路,已经被落叶覆盖。二爷爷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地与后面两个人说着话。
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岭坡地段。二爷爷说找个地方夜宿,明天再走。他看到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玉米秸垛,那个地方正好在一个斜坡上。三个人商议了一番,便开始用玉米秸搭建临时住所。
初冬的傍晚风平浪静,洒在树梢上的余晖弥漫成一片淡淡的飘浮的雾晕。厚厚的树叶像一层地毯铺在树林里,显出一份特有的温暖。二爷爷他们拿出捎带的煎饼和辣疙瘩咸菜,席地而坐吃了起来。饭后,他们到河边畅饮了一番,又洗了把脸。河水的波纹里出现了几颗星星。
二爷爷伸了个懒腰,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几个黑影在树林里晃动。二爷爷警觉起来,小声对其他人说:“有人,注意点。”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三个人弓着腰向树林里摸去,走到玉米秸垛旁边了,也没发现任何情况,另两人埋怨二爷爷太小心了,吓唬自己,他们钻进玉米秸垛躺下了。
二爷爷拿着石头,围着另外的几个秸垛转了起来。当转到西边的一个秸垛时,二爷爷猛然感觉到身后有动静,没等转过身,他的肩膀已经被两只手按住了。二爷爷本能地向后甩出了石头,没有砸到什么,却被伸来的一条腿绊倒了,一个人骑在了他的肚子上,一个人摁住了他的双腿。
二爷爷大喝一声,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正好打在那人的太阳穴上。只听“哎哟”一声,那人滚了下去。与此同时,二爷爷用力抽出一条腿,猛劲一蹬,将另一个人踹出老远。
“他娘的,这人劲头还挺大的。”只听一个人说,“老子让你尝尝这个玩意儿。”
二爷爷站起来的时候,一块冰凉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腰上。
“出门在外还得请好汉多照顾。”二爷爷说。话音刚落,一个猛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二爷爷一阵眩晕,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二爷爷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另外两个人也被绑在了树上。借着淡淡的月光,二爷爷看到十多个拿着枪的人围在他们周围,其中一个喊叫着:“告诉你们,我们不是劫匪,是帮里的人,本想到村里弄几个交差,没想到你们送上门来了。明天就把你们送到潍县去。”
二爷爷低声自语:“这是遇上潍县的土匪了。”
在一处河滩,二爷爷他们被迫加入一个工事的劳作。二爷爷看到从这个斜坡一直到远处的山头,全是干活的人,估计有上百人。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拿枪的土匪来回走动着,并不时地吆喝着劳工。
一个土匪过来用枪托子使劲戳了一下二爷爷:“去,那边有个车子,你管着推土,你们两个去东面打坯。”
二爷爷冲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对土匪说:“我们三个平时干活都在一起,配合得很好,干得也快,我们还是一起去推土打坯吧。”那土匪听了感觉有理,就同意了。
二爷爷推起车子,对同伴说:“我们头几天干活要踏实,等他们麻痹了,我们再想法逃出去,反正他们不知道我们是从哪儿来的。”
二爷爷他们三人干活确实卖力,二爷爷甚至出了身大汗。这天天气不见太阳,要下雪的样子,格外阴冷,像二爷爷这样干活出了大汗,说明真的卖了力气。
一个监工以二爷爷作为榜样,挥着土炮对其他民工喊:“你们干活要这样,不要偷懒!”
晚上,二十多个人挤在一个大仓库里,干草铺地。
二爷爷他们找了一个墙角,还没等躺下,一个劳工走过来喊道:“你们是哪个村的?干活充什么能,有劲儿今晚上再去干呀!”
二爷爷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的人正怒视着他们。二爷爷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你干你的,我们干我们的,互不相干。”
“络腮胡须”一个箭步冲上来,仗着人高马大,伸腿就去踢二爷爷。二爷爷左手一翻,正好抓住了踢来的脚,然后往上一提,那人站立不稳,瞬间跌了一个面朝天。沉闷的倒地声和破嗓子的共鸣声,震得屋顶上的灰土纷纷飘落。
“络腮胡须”的同伙喊叫着一齐围上来,摆出了搏斗的架势。
二爷爷没有动,心平气和地说:“大家都是来受罪的,都是穷苦人,不要因为小事影响咱们的和气。”
“络腮胡须”站了起来,用手揉搓着跌疼的屁股,不甘心地嚷道:“这屋太小,有本事咱俩到外面再来一次!”
二爷爷笑着说:“干了一天活怪累的,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不行!今天你要是不敢来,就是孙子。”“络腮胡须”的倔强劲头一时下不来。
“打架不是你伤我,就是我伤你,无论伤谁都不好。这样好不好,我有个法子,咱俩都脱成光腚,到外面站着,看谁待的时间长,行不行?”
“好、好、好!”人们嬉笑着,“络腮胡须”的同伙也被二爷爷的提议惹笑了。
“络腮胡须”也是憨直的人,让众人这么一起哄,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皮一时拿不定主意。众人更加起哄,话头都指向了“络腮胡须”。
“络腮胡须”打量了一眼比他瘦的二爷爷,爽快地答应道:“比就比,我还怕你。”
“大家当见证人啊——”二爷爷喊了一声。
众人应和。
二爷爷与“络腮胡须”都开始脱衣服。
“络腮胡须”不光是满脸长毛,两腿相接处一直到胸口,层层叠叠全是黑乎乎的卷毛。
众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议论着,“络腮胡须”就凭这一身密毛,也能抵抗零下好几摄氏度的寒冷。
二爷爷脱完衣服后主动走出门外,“络腮胡须”也随后站在了院里的一侧,两人一左一右裸身立在那里。
借着微弱的夜光,可见外面已经下起来了小雪,地上泛起了一层白色。有的人趴在窗口,有的人挤在门口,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络腮胡须”与二爷爷。
在雪里裸体站立,对二爷爷来说小菜一碟。
“络腮胡须”不到半个时辰就坚持不住了,哆嗦得像筛糠一样。最后,他“啊”地大叫一声:“受不了了!”拔腿跑进屋里。
二爷爷不慌不忙地进来,两个同伴赶忙给他盖上毯子。
“大哥,我服了,你真是真人不露相!”“络腮胡须”暖和过来第一句话说道。
二爷爷:“朋友,你也是一条好汉!”
屋里的气氛变得融洽多了。“络腮胡须”主动和二爷爷聊起来,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从那人的口里,二爷爷知道日本人打进潍县来了,抓来的一批人被汉奸送到了日本的兵营里。
三个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从土匪的工事里逃了出去,直奔潍县城。
高高的城墙残垣断壁,长长的白浪河蜿蜒而去,进进出出的人流络绎不绝。经打听,二爷爷他们终于找到了驻扎在城南的日本兵营。
三个人走在城里的大街上、人群中,不引人注目,顺利地通过了一道道关卡。
在城南的一角有一处宽阔的场地,北面毗邻城墙,东面是一片树林,南面是一个山坡。从西面开始,密密麻麻的铁丝网蜿蜒地围着场地转了一圈。铁丝网南面,有几十人在那里挖壕沟,还有一部分人在盖炮楼子。数十个穿着黄衣裳的兵,拿着枪在那儿来回走动着。
晌午,劳工就地吃午饭。突然,从人群中蹿出五个人,快速地向树林里跑来,紧接着传来日本兵哇啦哇啦的叫声。
就在跑进树林的刹那间,枪声响起,五个人相继倒地,其中一个人被打中了腿部,在地上疼得不住地翻滚着。
二爷爷想过去救受伤的劳工,但已来不及了,日本兵已经冲了过来,在抓起受伤的那人同时,也发现了二爷爷他们三人的行踪。
一个日本兵刚想开枪,被另一个当官模样的日本人制止。
几个日本兵吆喝着用枪托子把二爷爷他们撵到了日本的兵营里。
与此同时,所有干活的劳工都被集中在了日本兵营的一处空地上。
受伤的劳工被绑在了一个木桩上,像杀羊那样悬在半空中。
二爷爷看到那边的木桩上还绑着三个人,南面的一个人令他面色一沉,那是他的哥哥。再细看,另外两个正是本村被抓来的兄弟。同去的两个人也认出来了,他们小声问二爷爷怎么办,二爷爷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后面的几辆车上,五挺机枪虎视眈眈地瞄着所有的人。
一个穿着皮靴的日本军官拄着大刀大声地喊着话,一个汉奸翻译怪声邪气地翻译着:“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逃跑的下场,这就是不好好干活的结果!”
人群一阵骚动。
翻译:“皇军说了,等完成工事,一定会放你们回去的。不过,有想回家的,现在也可以走。”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俺家里还有老母亲需要伺候,俺得回家了。”一个矮个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着出口处走去,紧随着又有一个人,惶惑地看了一眼翻译,也跟随而去。就在他们快走到出口的时候,车上的机枪响了,两个人哆嗦了一阵,倒在了地上。
日本军官兵扬起军刀,刺向了那个悬挂的受伤劳工,劳工大叫一声,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一串红色的热气飘散开来。
“还有想回家的吗?”翻译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扫视着人群。
人群中,有人惶恐,有人怒视。
翻译:“只要在这里好好干活,皇军是不会伤害你们的。还有,干活不要偷奸耍滑。看见了吗,那边柱子上的几个人就是榜样。”
二爷爷他们三人也被迫加入了苦力的队伍。
登记时,二爷爷说了假的村庄,假的名字。
二爷爷找到了一个瞭望的位置,一边干活,一边了解着周围的情况。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二爷爷看到日本兵把柱子上绑着的三个人卸了下来,推搡着来到了树林旁边的一处空地上。
一个拿着机关枪的日本兵走到爷爷背后,用脚向着他的膝盖处踢去,爷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那个日本兵趴在地上,把机关枪架在了爷爷的后背上,其他的几个日本兵也效仿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架在爷爷身上的那挺机枪先响了,向着远处的一堵破墙扫射。墙皮飞溅,一股股白烟飘过了屋顶。
“八嘎!”一个日本兵走过来对着二爷爷怒吼着。
翻译过来喊道:“好好干活,不要乱看,不然把你当枪靶子使了!”
那边又响起了枪声,不过已不是机枪,而是手枪的点射。二爷爷看到爷爷几个人又被绑在了树上,那些日本兵举着枪,对着他们一个挨一个地射击。
身边的一个劳工悄悄对二爷爷说:“日本人又在练枪了,这些野兽把人当靶子使。”
“是直接把人打死吗?”二爷爷问。
“不知道。听说日本兵练枪的时候,让中国人用手把一个靶子举在头顶上。如果日本兵打偏了,肯定会死人的。”劳工说。
突然有人大叫:“啊!长虫。”
二爷爷循声望去,两条锨柄粗的大花蛇从坑里爬了出来。那两条蛇爬出沟底后,向着一个日本军官蜿蜒而去。那个日本军官吓得杀猪般地惨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另一个日本兵举枪点射,没有打中,两条蛇又转过来,向着这个日本兵窜来。这个日本兵也慌了神,叽哩哇啦地喊叫着,倒退着。
那个日本军官听到了喊叫,又折返回来,用枪点射,也没打中蛇。他把枪一扔,从腰间抽出一把一米多长的军刀,怪叫着向一条蛇砍去,顿时鲜血四溅,一条蛇变成了两段蛇,在那里抽搐不止。另一条蛇也被另一个日本兵砍成了两截,四段蛇喷出的鲜血,溅到了日本兵的脸上。
人群一阵骚动,只听轰隆一声,炮楼子顷刻间塌陷了一大截。被大蛇吓得六神无主的日本军官兵,又被吓了一大跳。
翻译急匆匆跑了过来,低头哈腰地问这问那,然后看了一眼残缺的炮楼子,又转身面向人群,喊叫着:“怎么盖的?是哪些人盖的?”
众人不做声。
“不主动站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翻译拔出匣子枪,指着前面的一个人叫嚣着,“你,出来。”
一个日本兵过去用枪上的刺刀戳了一下那个劳工,那人“哎哟”一声跳了出来,说:“不不不,不是我垒的!”
“不是你垒的也得给你点颜色看看,把他的手剁下来!”汉奸翻译着日本兵的话。
日本兵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劳工的胳膊,吓得那人直叫:“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谁干的快出来啊!”
“住手,不要乱伤人!”二爷爷大喊一声站了出来。
翻译一眼就认出了二爷爷,声音缓和了些:“你不是刚来的吗?怎么会是你盖的,不要惹祸上身。”
“是,不是我盖的。但我知道这炮楼子是怎么歪倒的。”二爷爷说。
“啊?”翻译两眼一瞪。“怎么歪的?”日本兵也瞪大了眼睛。
二爷爷不慌不忙地说:“这地下是土地爷住的地方,你们在这里挖地道,建炮楼子,肯定没有和土地爷说一声。还有,刚才皇军杀了两条长虫。长虫是什么?是地龙,是土地爷看家护院的神。你们惹怒了土地爷,土地爷在惩罚你们呢……”
“八嘎!”日本军官听了翻译的解说,怒吼道,“什么爷不爷,哪来的爷,爷在哪里?”说完拔出了手枪,左顾右盼。
“你们国家没有爷,爷在中国。”二爷爷说。
众人笑了。
“八嘎!”日本军官似乎感受到了嘲弄,举起了军刀,“你的,死啦死啦的!”
“不信,你们再试试,我敢保证,这座炮楼子还会倒的。”二爷爷说得神乎其神。
“翻译官,你也是中国人,你也应该听说过土地爷的事情吧。”人群中有一个人在帮腔。
翻译向日本军官说了一通,只见日本军官的脸忽紧忽松、忽凸忽凹,两只眼睛忽大忽小、忽左忽右,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翻译又说了一通,日本军官似有所悟,说了一句“哟西”后,也向着翻译说了一通。
翻译转身对着二爷爷说:“怎么向土地爷说一声,你会吗?”
“这事我知道,盖炮楼子和庄稼人盖屋一样,都得敬天敬地,上香、磕头、跪拜、放鞭。”二爷爷一本正经地说。
翻译半信半疑,让二爷爷说出具体的做法。
二爷爷说:“需要分三个步骤去做,一是到树林里设个地坛参拜,二是用三个劳工的血来祭奠死去的两条蛇,三是让三个日本人给土地爷磕上三个头,表示歉意。”
日本军官点了两下头,摇了一下头,意思是前两个可以,第三个不做。
二爷爷说:“不磕头也行,不过,到时必须低下头来表示恭敬。”
日本军官又问:“为什么在树林里,而不在这里?”
二爷爷:“树林里安静,我说话土地爷容易听见。那边绑在树上的三个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的,不要狡猾,你真能做好吗?”日本军官满脸狐疑。
二爷爷:“按理说,这事应该由妇女去做,妇女做,会更灵。不过我也能做好。”
“妇女?哟西。”日本军官脸上露出了一丝淫笑,“去,抓个妇女来。你的,不用,只管安排。”
“太君,冈田少佐今天刚抓来一个姑娘。”翻译说。
“先不要让冈田少佐享用,你去把她带来。”说完,把工地上的日本兵叫了过来,带着三挺机枪。
二爷爷又叫出了两个同伴,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听他的安排。然后,对翻译说:“人多了是对土地爷的不敬,机枪放在那儿对土地爷更是不敬。”
日本军官起初不同意,经过翻译的劝说后,便让机枪手等人留在了树林外,只带着两名士兵,跟着二爷爷一行人走进了树林。
爷爷神情有些恍惚,以至于二爷爷悄悄和他说话,他都没有认出来。另外两个人也和爷爷一样,像丢了魂似的。
二爷爷在前面向着树林的深处走去。树林密植,叠嶂错综,即使在落叶的冬天,也很难望见树林深处的情形。
来到一处空地,二爷爷停住了,用铁锨在一个斜坡上画出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然后让同去的两个人把爷爷他们绑在了三棵树上。然后,二爷爷又把他们两个捆起来,站在前面。
约二十多岁的姑娘被翻译带到了。她虽然穿得很朴素,仍裹不住饱满的青春。
日本军官走过去,把脸贴进姑娘的头发里,嗅了又嗅:“哟西!真香啊,在冬天里能闻到这样的花香,荣幸。”
姑娘使劲一甩头,两条辫子几乎同时打在了日本军官的脸上。
“哟,好舒服啊。”日本军官抚摸着被打疼的脸,两眼迷离,“花姑娘,大大的好!好好做,待会儿我会好好奖赏你的。”说完举起军刀,命令其他两个日本兵举枪向五个人射击。
二爷爷赶忙说:“这是我和土地爷说话的地方,你们在土地爷身边杀人,还想成事吗?”
“用那五个人的血来祭奠。”翻译翻译着。
二爷爷:“用血祭奠,不是杀人。我说过,你们得听我的话。”他画了一个圆圈,让姑娘进来,并低声对姑娘交代了几句。
姑娘点了点头,面朝北跪了下来,从旁边拾起一根树枝,两手举过头顶:“今天以枝代香,请求土地爷保佑。”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日本军官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姑娘的一举一动,姑娘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点头不止。
姑娘又从地上划拉起一堆树叶,说:“全神在上,今天来不及买纸,就烧点树叶当作纸钱吧。”说完,用翻译给的火机点燃了,一团浓烟袅袅升起。
二爷爷对翻译说:“我要用一下日本人的刀,取血。”
日本军官很爽快。
接过刀,二爷爷从怀里拿出擦脸用的手帕,然后提着刀走到同来的两个同伴中间,小声说:“忍着点,待会儿看我的手势。”说完,在他们的手腕上分别割了一下,涌出的鲜血滴在了手帕上,浸湿了一大片。接着二爷爷又过去在爷爷和另外两个人的手腕上轻轻划了一下,用手帕擦了擦。其实根本就没有出血,倒是把血沾到了他们三人的手上。
拿着带血的手帕,二爷爷走进了画的圈内,手帕穿在刀上,刀插在了地上。二爷爷嘀咕着说:“土地爷,日本人不懂中国人的规矩,不懂中国人的礼数,在咱这里盖炮楼子,杀了中国人,又杀了土地爷的生灵,你原谅也罢,不原谅也罢,今天我带他们来这儿向你赔不是来了!”
“他在说什么?”日本军官大声地询问翻译。
翻译赔笑着解释:“他在念佛呢。”
“让他快点!狡猾的死啦死啦的有!”日本军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当他看到姑娘后,又笑眯眯的。
“皇军说了,让你抓紧!”翻译吆喝道。
“这香也上了,头也磕了,该放鞭炮了。”二爷爷对翻译说,“借你的匣子枪一用。”
“干吗?”翻译慌忙用手捂住了枪匣子。
二爷爷:“该放鞭炮了。没有鞭,我看放上一枪,就算是放鞭炮了吧。”
翻译请示日本军官,日本军官的眼睛还在那姑娘身上,就同意把枪给二爷爷了。
二爷爷接过匣子枪,掂量着看了一眼,又问怎么用。翻译教了他一遍,二爷爷脑子好使,一遍就会了。
拿着匣子枪,二爷爷立即给同来的两个同伴打了一个手势,转身就向日本军官开了一枪。日本军官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嘴一咧倒在了地上。
二爷爷给同去的两人系的是一个活扣,自己一拽,绳子就开了。那两个人一个拔出刀,一个拿起铁锨,向两个日本兵扑去。没等日本兵举枪,就被砍翻在地。
翻译喊叫着拔腿就跑,二爷爷开了一枪,只打中了翻译的一只胳膊。
“快,给他们解绳子。姑娘,快跑!”二爷爷大声喊着。
这位姑娘胆子真大,跑过去从一个日本兵的身上摘下两颗手雷,然后对二爷爷说:“你们跟我跑,我是当地人,我熟悉这里。”
爷爷三人被突变惊醒了。他们虽然被日本人折磨得有些虚弱,但身体内的潜能一旦被激发出来,照样生龙活虎。六个人迅速地拾起日本人的武器,跟着那位姑娘向一个低洼处跑去。他们身后枪声大作。
约莫跑出五里多路,姑娘停了下来,喘着气问:“你们是哪里人?”
二爷爷回答:“我们是南面村庄的。”
“你们顺着这道阡岭子,往南面的河沟跑就是了。我家就在河的东边,我回家了。”姑娘说。
“这么近,你回家日本人还会去找你的。”二爷爷关切地说。
姑娘犹豫起来。
爷爷:“要不,你先回去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躲一下。”
“俺娘和俺爷今天被鬼子杀了。”姑娘说完抽泣起来。
北面又响起了枪声。
“这样吧,你先跟我们走,等没事了再说吧。”二爷爷说。
姑娘哽咽着点了点头。
冬天的田野,庄稼都收割了,一望无际,没有藏身之地。潍县的南面又是一马平川,一眼就能望到很远的地方。眼看就要被日本兵追上了,二爷爷果断地说:“你们先走,我堵截一下。”
爷爷也想留下,二爷爷认为人多反而不好脱身,让他们先走。
姑娘把两个手雷交给了二爷爷,并叮嘱他小心。
爷爷说他在日本人的练兵场见过这东西怎么用,往石头上一磕,一扔就是了。
二爷爷迅速地爬上了一个斜坡,斜坡上有几棵很粗的白杨树,相互交错着。二爷爷隐藏在一棵树的后面,观察着北坡的情形,不多时,一群人越来越近了,身着黄色衣服的是日本兵,穿黑色衣服的是土匪,那个翻译也在里面。
二爷爷拿起一个手雷,端详了一眼,往石头上一磕,一股白烟立即从里面蹿出,并发出嗞嗞的声响。二爷爷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手雷扔了出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团浓烟腾空而起,追兵那边顿时叫的叫,喊的喊。
二爷爷说:“这真是个好东西,再给他们一个。”
那边白烟还在飘着,这边又炸开了花。敌人又是一阵惨叫。
“八嘎……”一个日本军官用刀指着二爷爷的方向。
吧、吧、吧……子弹像下冰雹一样打在了树干上,树皮飞溅,划伤了二爷爷的一只耳朵。二爷爷一跃而起,向南跑去,很快就追上了爷爷他们。
“啊,你受伤了!”姑娘看到了二爷爷脖子上的血。
二爷爷:“没事,是树皮划的。”
姑娘拿出手绢,想给二爷爷擦血,被二爷爷挡开,他用自己的袖子随便抹了一下。
“我们俩流的血比他还多呢,也不给我们擦擦。”同去的两人故意打趣。
姑娘瞪了那两人一眼。
“别闹了,咱得快跑。”二爷爷说,“我看咱们被敌人盯上了,有那些土匪、汉奸领着,我们怕是逃脱不了了,得干掉他们!”
姑娘:“怎么办呢?”
二爷爷:“到了一线天,我就有办法了。”
一线天是平地裂开的一道地缝,不像山谷之中的一线天,险峻而又直观。地缝式的一线天,不到近前,很难发现其中的奥妙,因此更显高深莫测。四周野生树林环绕,幽深阴森,附近荆棘荒草缠绕,浓厚稠密。一线天与三条沟壑纵横交错,地形跌宕曲折迂回,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倒伏的蒿草把所有的脚印淹没,显得荒凉寂寥。不熟悉这里地形的人,一旦进入此地,很容易迷失方向。
二爷爷对姑娘说,他在一线天周围种地、放羊,走遍了沟沟崖崖,哪里有草药,哪里有野果,哪里有泉子,甚至哪里出没老鹰、黄鼠狼、狐狸、蛇、狼等动物,他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到了一线天,二爷爷先让姑娘等几人进入洞内躲藏,自己却停了下来,隐蔽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过了一会儿,日本兵和土匪出现了,他们东瞧瞧,西望望,失去了目标,又充满了对陌生地方的恐惧。就在土匪指引道路的时刻,二爷爷朝着敌人开了一枪,把他们引了过来。
在一线天里,姑娘恐惧地四处张望,只见这里峭壁倾斜扭曲,凸出的石头似坠欲落,仿佛随时都有掉在头上的可能。苔藓铺展如毯,密布的水珠闪烁着星星的光泽,在雾气缭绕的阴暗里,显现幽灵之气。洞顶野藤根系裸露垂挂,如大蛇盘旋悬走,缠绕着,游荡着,撩拨得一线之光忽明忽暗。
姑娘走在中间,眼前吓人的景象让她一时忽略了冰凉的流水。突然,她被一个硬东西夹住了脚脖子,低头一看,是个骷髅,吓得她一声大叫。还没等回过神来,她又听见一声大叫,与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洞壁的回音让她再次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二爷爷跑进来,姑娘惊魂未定地说:“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吓死人了,见了日本鬼子都没这么害怕过!”
二爷爷:“这是俺村的石翁洞,也叫一线天,平日很少有人来,因为这里有狐狸、狼……”
没等二爷爷说完,姑娘不由自主靠在了他身上,指着那边的骷髅,问:“那是什么?”
二爷爷:“附近村里死了的未成年的孩子,都是放在这一线天里,认为这里是地下的房屋,让孩子在这里转生,其实都被这里的动物吃了。”
姑娘哆嗦了一下,禁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要是狼来了怎么办?”
二爷爷安慰姑娘说:“今天我们运气好,狼不在里面,在外面呢。你们几个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声,我出去看看。”
二爷爷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看到十几个日本兵和土匪正从沟崖那边跌跌撞撞地走来。
“这是哪里?”日本军官问翻译,“这些人是哪里的人?”
“不知道啊,他们登记的村名都是假的。”翻译又问土匪,“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也不知道啊,这些人不是我们抓的。”一个土匪说。
“这些人就在这沟岔藏着,一定要把他们消灭!”日本军官抽出军刀,对一个土匪说,“你的,在前面开路。”
那个土匪望了望前面,眨了眨眼睛,找不到一条路,脚下全是没过膝盖的荒草,一直绵延到远处的树林。迫于威胁,土匪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地被藤蔓缠住。走着,走着,那个土匪突然“啊”的一声不见了,紧跟在后面的翻译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见脚底下传来沉闷的声响。
日本军官倒退了两步,拔出手枪:“什么的干活?”
“陷阱,这里有陷阱!”翻译喊道。
日本军官探着身子往前瞅了瞅,除了荒草还是荒草,连绵的清一色的荒草在北风的吹拂下起起伏伏,像海浪一样潮来潮往,这十几个人似乎来到了一个孤岛上,一时失去了方向。苍茫的天空中,几只老鹰来回盘旋着,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叫声。
“有鬼,这里肯定有鬼!你们看,那边有坟!”一个尖嘴土匪喊道。
日本军官:“什么鬼不鬼?你的,在前面走。”
尖嘴土匪弓着腰,战战兢兢地挪着脚步。忽然,土匪“妈呀”一声趴在了地上,两手紧紧地抓住了一棵荆棘,他的下身缓缓地向下沉去,然后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两只手和一个头,他一边抖动着,一边喊叫着:“鬼呀,鬼呀!”
几个日本兵合力把尖嘴土匪拽了出来。
这时日本军官才发现,在荒草摇摆的空间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地缝时隐时现。他挥舞军刀将脚前的荒草野藤砍倒一片,一段地缝清晰地裸露出来。日本军官一步跨了过去,转身低头去查看这道地缝。地缝宽处约有半米,两边的荆条交错在一起,编织成蜘蛛网的形状,掩盖住了地缝的表面。
日本军官从地上拾起一块大石头,举起,撒开,石头落入地缝,一声闷响后传来缥缥缈缈的尖叫,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鬼呀,里面有鬼,砸着鬼了!”尖嘴土匪又喊叫起来。
“哟西!”日本军官微微一笑,“不是鬼,那些人就在里面,找到洞口,抓住他们!”
掉下来的那个土匪跌死了,把大家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的姑娘还没回过神来,又被滚落的石头吓得喊叫了一声。
二爷爷说:“这里不能久留,得赶紧走。我们只有四支枪、一把刀,不能硬拼,要想干掉他们,就得动心眼子。”
爬上南面的悬崖,就是二爷爷挖的洞穴,那里不容易找到,是最安全的地方。临走,二爷爷将土匪的绸子褂子和裤子扒了下来,掖在腰里,并将土匪的尸体塞到一处壁缝里。
爷爷在前面,二爷爷在最后,七个人小心翼翼地向南摸去。
一线天南面的出口,是一道陡峭的悬崖。这悬崖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是,只能从下面爬到上面去,却不能从上面爬下来。
爷爷他们很容易就爬上去了。轮到姑娘,几次都没有成功。有一次她爬到中间了,脚下突然蹬空,摔了下来。要不是二爷爷眼疾手快,一下子抱住了她,一定会跌得不轻。最后,还是上面的五人齐心协力,用树根把姑娘拔了上去。
借着荒草的掩护,七个人悄悄地钻进了二爷爷早已挖好的洞穴里。这个洞穴是二爷爷按照挖地窖的构造设计的,由浅入深,由窄变宽,由上而下,中间一个大厅,南北分别一个坎室,每个坎室都有一个气眼,是二爷爷通过老鼠洞连接过来的,空气十分通畅。洞口略微上翘,容易接受阳光,即使用荒草覆盖,里面也不会太暗。
刚进入第一个坎室,一只大老鼠从姑娘的脚面上飞驰而过,吓得她一下蹲在了一张草席上。这个草席是二爷爷自己编制的,是挖地洞休息时的用品。姑娘用手撑地,想站立起来,突然,她觉得右手摁到了一根软绵绵、凉飕飕的东西,一条还没完全进入冬眠的大花蛇,从草席里慢慢钻了出来。姑娘这回吓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用手捂住脸,浑身哆嗦着。
其中一个人抬起脚,想把大花蛇踩死,被二爷爷挡住了,说:“这蛇有用处。一线天里还有两条碗口大的蛇,是白色的,就藏在石壁的缝隙里,白天轻易不出来,到了晚上才出来找食吃。”
大家商议对策。一人提议,回村把村里的青壮年全部叫来,共同消灭日本鬼子。
二爷爷想了想,说:“村民们没有武器,伤亡太大,咱们只能悄悄地干掉敌人,人越少,对我们越有利,斗智斗勇,而且越快越好。不然日本鬼子进村找人,老少爷们儿就遭殃了。”
二爷爷安排爷爷和另外一个人回村取食物,特别嘱咐拿一只鸡和一瓶香油来,顺便告诉家人他们平安回来了,并让这位姑娘也一起回家躲避。而姑娘坚决不从,说要给父母报仇。
爷爷和一人沿着沟壑回村了。
二爷爷趴在洞口,拨开荒草,露出一个可供窥视的窗口。这里地理位置优越,一线天附近的一切一览无余。
日本军官终于找到了一线天北面的入口。在他们进入之前,留下了两名日本兵在一线天的上面站岗。
尖嘴土匪在前面开路,日军和土匪一个个连滚带爬进入了一线天的底部。昏暗造成的短暂失明让他们格外胆战心惊,从深处传来的流水声更是让他们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尖嘴土匪蹑手蹑脚走在前面,把枪用力举在胸前。岩壁上滴落的水珠让他惊乍不止,倒垂下来的野藤根悬在半空中,游来荡去,偶尔缠在了他的枪上,吓得他几次把枪扔掉。
日本军官走在队伍中间,眼睛瞪得如鸡蛋大小,不住地旋转着,扫视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突然,他看到远处离地高约八米的峭壁上,有一个凹陷进去的洞穴,若隐若现像一只空洞的眼睛。还没等他喊叫出来,前面的尖嘴土匪先惨叫了一声,一条水蛇缠住了他的脚脖子。凄厉的回声惊得所有人东倒西歪,日本军官站立不稳,倒在了一块石头旁。等他睁开眼睛,蒙眬中看到两排光秃秃的牙齿正对着他的鼻子,吓得他一跃而起,举起刀用力砍向那个骷髅。
“狼,有狼!”尖嘴土匪又惊叫起来。日本军官循声望去,两只蓝眼睛像两朵小火苗在黑暗处跳动,并且越来越近。
吧吧吧……几个日本兵开了几枪,那两朵小火苗瞬间熄灭了。就在他们走过去查看究竟的时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向日本军官袭来。日本军官顿时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刺痛,哇哇乱叫起来。
日本兵慌忙开枪,那团黑东西躺在了地上。
翻译拽起来一看,果然是狼,而且是一只未成年的小狼。
日本军官转怒为喜:“有东西可以咪西咪西了。”忽然他又想起了岩壁上的洞穴,喊道:“人在上面。”
翻译抬头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洞穴呈椭圆形状,斜露在岩壁上,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眶。他惊叫着:“上面肯定有人,人肯定在上面!”
“哟西!你们两个把枪对准洞口,随时射击。”日本军官说完后,一边隐蔽着一边靠向壁穴下方,他看到两串小小的脚窝,从底部一直连到上面的洞穴口,很明显是攀爬的痕迹。日本军官抓起一块石头,扔了进去,传来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飘近了一个无底洞。不多时,一阵扑啦啦的声响,一大群蝙蝠飞了出来。
尖嘴土匪躲在后面,生怕日本军官安排他上去,而日本军官却偏偏认准了他,命令他立即攀登。尖嘴土匪哆哆嗦嗦爬了多次,都是没爬几步便又掉下来。那些脚窝长满苔藓,仅仅能踩住脚尖,特别湿滑。最后三个日本兵作为人梯,才把尖嘴土匪托上去。
刚到洞口,尖嘴土匪便胡乱放了两枪为自己壮胆。壁穴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好似眼睛失了明。土匪拿出洋火,一根接一根地点着,洞内的情形隐隐约约显示出来。尖嘴土匪每走一步,都有清脆的脚步回声。突然,深处传来一阵石块滚落的声音,接着闪过两道白光。尖嘴土匪不再只点一根洋火了,而是一次点三根,光线更亮了,燃烧的时间也长了。这时土匪看到两条粗大的白蛇正缓缓地向他爬来,蛇的两对眼睛闪着四道寒光,吐出的蛇芯子足有一掌长。其中一条蛇的头顶上有一个圆枣大小的凸起,像一颗明珠闪闪发光。
尖嘴土匪一声尖叫:“蛇精,有蛇精!”瞬间从上面滑了下来。
日本军官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白蛇探下身子来了,另一条已经转入一条壁缝里。
所有人都惊得倒退了好几步,有几支枪掉在了地上。等日本军官缓过神来,这条蛇也移向了那条壁缝,只留一条尾巴在外面晃动。
日本军官举起手枪连发数枪,那条白蛇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壁缝里流淌出了一串血水。
枪声刚刚消失,从一线天深处传来一个女子悲凉的哭泣声,那哭声时大时小,时断时续,在一线天里缭绕回荡。仔细听,像是在南面,一转身,又像是在北面。
“打着蛇精了!”尖嘴土匪不由自主地又喊叫起来。
“八嘎,那是人,不是蛇精!”日本军官上去扇了土匪两个巴掌,其实他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朝着黑暗处开了两枪,传来一声凄惨的“哎哟”声后,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进去搜索。”日本军官喊道,“给我抓活的!”
到了一线天南面的悬崖瀑布,除了哗哗的水流声,日军和土匪什么也没找到,就连掉下来的那个土匪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鬼呀,有鬼啊!”尖嘴土匪哭丧着脸说,“我的兄弟被鬼吃了!”
日本军官脸上恐惧的表情越来越明显。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发现崖壁上有攀爬的痕迹,然而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爬上去,敌人只好回头去走北面的出口。临走,翻译没有忘记带走那只打死的小狼。
快到出口的时候,那个女子的哭泣声又传来了,似一缕轻烟飘飘荡荡,听起来像是紧跟在身后。日本兵慌乱成一团,蜂拥着向出口涌去。刚到出口,草丛里嗖地蹿出了两只大灰狼,站在高处怒视着,嚎叫着。那是小狼的父母,来寻找狼崽。它们看到日本兵手中的死狼,大灰狼嚎叫得更加凶猛了,并不时地用前脚刨地。
日本兵举枪射击,一阵尘土飞扬后,大灰狼不见了。等他们爬上来的时候,站岗的两名士兵已经不见了。
二爷爷看到只有两名日本兵在那儿转悠,知道其他人已经进入了一线天,不觉心生一计。他穿上了那个土匪的褂子,把枪别在腰上,对姑娘说:“等会儿你看到我把那两个日本兵干掉了,你就到一线天的洞口去大哭,哭得越惨越好,越怪越好。”
“用枪把他们杀了就是,何必费这些心思。”一个村民说。
二爷爷:“那样会惊动下面的日本鬼子的。”
另一个村民:“我们守住出口,他们一个也出不来。”
二爷爷:“不行,他们有机枪,而且都是经过训练的兵,我们堵不住。”
“那我们跟你一块去。”三个村民异口同声地说。
“不用,人多了容易让他们发现。”二爷爷说完就跳入了草丛中。
姑娘说了一声“小心啊”,二爷爷也没听见,他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两个日本兵身上。
借着厚厚荒草的掩护,二爷爷很快就来到了附近的一个斜坡处。他定了定神,观察了一会儿,等到日本兵走到北面,二爷爷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日本兵发现了二爷爷,问道:“你的,怎么出来了?”
二爷爷听不懂日本话,便打着手势说:“翻译说,让你们也进去。”
一个日本兵觉得二爷爷穿的褂子有些别扭,与裤子很不相配,顿时起了疑心。还没等日本兵喊出话,二爷爷一个扫堂腿将一名日本兵打倒在地,另一个日本兵刚想举枪,二爷爷又一个拳头抡过去,日本兵“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
趁着两名日本兵在地上呻吟的工夫,二爷爷左右开弓,很快结束了他们的性命,并将尸体藏在了一个沟坎的草丛里。让二爷爷欣喜的是,他不但缴获了一杆步枪,还有一挺机枪呢。
(此段情节与前段情节同步交错进行)
二爷爷刚刚回到洞穴,回家拿食物的爷爷二人也回来了。吃饭的同时,大家研究着这挺机枪,不知怎么使用。
一个村民说:“如果会用机枪,保证能把所有的日本兵和土匪堵在一线天里,并消灭他们。”
然而,七个人谁也没有想出办法,只好放弃。
二爷爷说:“一线天里有枪声,说明遇上狼了,或者是遇到那两条白蛇了,一时半会儿敌人出不来,咱们得抓紧安排下一步行动。”
二爷爷先把三个饽饽放到一线天西面沟壑的庙宇里,然后把拿来的鸡撕成两半,一半扔在了一线天的上面,一半放在了泉子边的大青石板上,也就是二爷爷干活时经常在那儿吃饭的地方,并在上面摆上了五个玉米窝窝头,每个窝窝头里都倒上了香油。微风吹过,香气四处弥漫开来,荒草摇曳着,似乎有了春暖花开的生机。
不多时,一只老鹰从云朵里俯冲而下,把一线天上面的那块鸡叼走了。另一只老鹰也出现在天空中,或高或低地盘旋着,不时地发出恐怖的叫声。
这时,日本兵和土匪们从一线天里爬了出来。日本军官刚刚站定,发现两名站岗的士兵不见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是、是蛇精把人吃了……”尖嘴土匪又哆嗦起来。
“八嘎!”日本军官一个耳光扇过去,“哪儿来的蛇精?”
尖嘴土匪:“太君,是蛇精,就是那两条白蛇。要是狼吃了人,肯定有血的。”
日本军官低头查看,除了荒草凌乱不堪,确实没有一点血迹,然而机枪也不见了。日本军官怒目圆睁:“分明是被人杀害了!八嘎,死啦死啦的!”
“太君,那些民工就藏在这沟里,我们分头寻找,一定能找到他们。”翻译说。
“你、你,西面;你、你,我们的南面。”日本军官安排着,然后又指向尖嘴土匪,“你的,在前面开路。”
尖嘴土匪走在前面,下了一个坡便看见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汩汩地流淌着,他的肚子也咕咕乱叫起来。土匪刚想跑过去喝水,猛然闻到一股惹人流口水的香味,定睛一看,石板上三个黄色的窝窝头仰面躺在那儿,煞是耀眼,还有一块新鲜的鸡肉,正流着血水。
土匪急不可耐地跑过去拿起一个,刚想啃一口,突然又停下了,把窝窝头举到日本军官的胸前,说:“太君,你先享用。”
日本军官用手挡住,迅疾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劳工就在附近,他们刚刚吃过饭,你们的,搜索。”说完拿起了那块鸡肉,仔细地端详着。就在他准备嗅闻鸡肉的时候,天空中盘旋的那只老鹰闪电般俯冲下来,在日本军官的脸上猛戳了一口,叼着那块鸡肉就飞走了。
日本军官捂着流血的脸,声嘶力竭地喊:“给我搜,一定把他们找出来!”
画外音:“发生的一切,二爷爷看得一清二楚,所有的布置,都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同时也是为了拖住他们,以免他们在这儿找不到人,到村里祸害百姓。二爷爷知道,居住在一线天的生灵,吃了他放的食物,一定会来帮助消灭日本侵略者的。”
洞口出现了两只脚,一把刺刀也在野藤间来回晃动着。
二爷爷拿出了那条大花蛇,顺着草丛放了出去。那蛇停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爬向了来回走动的两只脚。只听一声尖叫,那个日本兵滚了下去,正好滚到日本军官的脚下,那条蛇还盘绕在日本兵的腿上,不肯松开。日本军官刚想用刀去挑,就听见另外一个日本兵喊道:“看,那是什么?”
日本军官抬头望去,只见两只“猫”样的东西在那儿吃窝窝头。还没等他举枪,日本兵就开火了,两只“猫”瞬间不见了踪影,眨眼的工夫又出现在远处的坟头上。
“啊!狐狸,狐狸精!”尖嘴土匪指着那两座坟墓。
日本兵又对着坟墓的方向扫射了一阵。枪声过后,狐狸不见了,西边沟壑里却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
“打死狐狸精了,打死狐狸精了!”尖嘴土匪喊叫着,跳跃着,多次的惊吓,已经让他有点精神失常了。
日本军官一脚踹了过去,那个土匪蹲在地上,像吃鸡头卡住食道一样呆在了那儿。
“是人的叫声,不是狐狸的叫声。”翻译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日本军官军刀一挥:“快快的!”
众人一齐涌向西边的沟壑,只见两名日本兵仰面躺在一座庙宇的门前,脖子流着鲜血,扭曲的脸流露着极度的痛苦。一名日本兵嘴里衔着一块饽饽,另一名日本兵手里的饽饽被攥成了碎末。日本军官走过去探了探日本兵的鼻息,他们都已经断了气,又看了看脖子,到处是抓痕,包括一半的脸部。
“狼,是狼咬的。”翻译说。
日本军官没有说话,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画外音:“这是一个簸箕形状的沟洼,三面环坡,南面出口与一线天相连。坡上长满了酸枣树,酸枣枝上的酸枣还没掉落,宛如一片片红云。一座庙宇坐落在北坡的底部,红红的墙面与坡上红红的酸枣映衬出一种别样的红,煞是耀眼。日本军官被这里的红色反照得心慌意乱,满脸恐慌。他感到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阵风,每一次声响,都是那么让人胆战心惊。”
庙宇里,三座塑像慈眉善目。长长的供桌上一个窝窝头伴着香炉,静静地地立在那儿。一阵窸窣声后,几只老鼠从塑像的衣袖间闪过。蜘蛛网宛如一张张宽大的帐幔,挂满了庙宇的角角落落,在微风中飘飘悠悠。这里出奇地冷清和寂静,让日本军官打了一个寒战。
突然,尖嘴土匪“啊”地一声大叫,指着塑像的手指说:“看呀,是、是神仙把人弄死的!”接着,他枪扔到一边,手舞足蹈起来,时而上蹿下跳,狂笑不止,时而鞠躬作揖,磕头膜拜。
尖嘴土匪的疯癫举动,吓了日本军官一大跳,他看到塑像的手指确实是红色的,像是刚沾过了血一样。不过,日本军官很快辨认出那是漆色。就在他准备用军刀给尖嘴土匪一个“了断”的时候,翻译喊了一句:“太君,快看!”
日本军官顺手望去,在塑像后面的阴暗处,两只狐狸正蹲在那儿搔首弄姿,前爪相互揉搓着,拍打着,并不时地变换位置,跳着一种鬼魅的舞蹈。
日本军官掏出手枪就要射击,被翻译挡住了:“不能打,中国的狐狸能迷惑人,能把人玩疯了……”
“哎呀,哈哈!”尖嘴土匪又大叫了一声,猛地跳到日本军官的面前,夺过军刀就刺,日本军官一闪,军刀刺中了他身后的一名日本兵。日本军官抬手一枪,尖嘴土匪和日本兵同时应声倒地。再去看那狐狸,已经不见了踪影。
恼羞成怒的日本军官踉跄着跑出了庙宇,跑到一线天的最高地段,夺过士兵的机枪,胡乱扫射起来,嘴里还乱叫着:“你们都给我出来,有本事别藏着,你们死啦死啦的!”
还没等翻译跟着翻译完,一发子弹呼啸而来,打在了他身边的树上,树皮飞溅。翻译吓得立即趴在了地上:“太君,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又有狐狸又有狼,这样下去,我们一个人也回不去。”
日本军官见只剩下翻译和五名士兵了,一脸茫然的神色。
“太君,我有个办法保证能抓住他们。”翻译继续说。
日本军官:“快说!”
“南面不远处有个小村庄,那里的人肯定熟悉这里的地形,到村里抓一个人来给我们带路……”
“哟西!”日本军官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的,大大的聪明。”
二爷爷趴在洞口,注意着日本兵的一举一动,当发现他们向着村庄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二爷爷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二爷爷看了看姑娘,让她留在洞里,然而姑娘坚决地摇摇头。
二爷爷说:“此次一战,生死难料,到时候我也保护不了你啊……”
姑娘:“能和你们在一起打鬼子,我心满意足了。反正我也无家可归,如果我死了,就是去见父母了。”
二爷爷没有再劝姑娘,把手中的手枪给了她:“小心为是。”
二爷爷拿起军刀,又抱起了缴来的那挺机枪,笑道:“即使打不响,也能吓唬吓唬日本鬼子,说不定关键时刻碰巧就会摆弄了。”
其他人每人一杆步枪。
爷爷:“子弹有限,打完后只能拼刺刀了。”
几个人隐蔽在一个斜坡处,距离日本鬼子大约有200米。二爷爷看了看地形,让爷爷先打了一枪。这一枪,如同晴天霹雳,格外地响亮,在空旷的田野上久久回荡,虽然没有打中,但突如其来的枪声,也把日本鬼子吓得都趴在了地上。
日本军官转动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寻找着发出枪声的地点。
就在日本兵架起机枪的时候,二爷爷也把机枪按在了一处草丛中,他自己小声嘀咕着:“机枪就是机关枪,机关枪肯定有机关,找到了机关,就能打出子弹……”他拿着机枪扳扳这里,钩钩那里,一排子弹像是卡在了机枪里,还是怎么也打不出。
日本鬼子弓着腰,又向着一线天走来。
二爷爷不停地拨弄着机枪,手心出的汗不少于额头上的汗。突然吧的一声,好像打出了一颗子弹,原来是姑娘开的枪。这一枪没有打着一个日本鬼子,却暴露了目标。
“那边,死啦死啦的!”日本军官挥舞着军刀。
顿时,机枪的子弹像下冰雹一样,打在了二爷爷的周围。
几个人急忙沿着阡沟,又来到了另一个斜坡处隐蔽。其他人的子弹都打光了,二爷爷继续拨弄着机枪,也没有找到机枪的机关。
日本鬼子一个也没有减少,只有翻译的胳膊受了伤,疼得嗷嗷直叫。
“他们没子弹了,活捉他们!”日本军官哇哇地大叫着。
二爷爷立即把军刀给了那位姑娘,自己端起机枪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日本军官走在前面,看到了二爷爷手中的机枪,同时也看见了机枪上的子弹,吓得抱着头趴在了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日本军官明白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举起军刀向着二爷爷劈来。
二爷爷闪身躲过军刀,日本军官横着又来第二刀。二爷爷用机枪用力一挡,只听咔嚓一声,火星四溅,军刀颤抖了一下,崩了出去。二爷爷借机飞起一脚,踹在了日本军官的小肚子上,日本军官倒退了两步,没有站稳,仰面倒在了地上。
二爷爷猛扑上去,骑在日本军官的身上,举起机枪就砸。日本军官毕竟受过军事训练,两手抱拳在头,挡住了砸下的机枪,然后右手一转,一拳捣在了二爷爷的胸口上。二爷爷大叫一声,倒向了一边。日本军官顺势翻身压在了二爷爷身上,然而二爷爷过人的体力日本军官又怎能压得住,两个人在地上翻滚着,厮打着。
六个中国百姓抵抗着六个日本兵,厚厚的草丛瞬间被踩得破烂不堪。两只老鹰低空盘旋着,似乎在寻找协助杀敌的战机。
在一棵树的后面,翻译趴在草丛中,哆哆嗦嗦地观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发现姑娘已来到了他的身后。
“去死吧!”姑娘大喝一声,举起军刀就砍。只听咔嚓一声,一根树枝掉了下来,砸在了翻译的身上。姑娘这一刀,砍在了树枝上。
翻译钻出来,喊叫着仓皇地逃窜,却被一棵荆棘绊倒了。号叫戛然而止,转而是磕头求饶的捣蒜声:“姑娘,饶命,看在老乡的面上,饶了我吧!”
姑娘厉声道:“你说,是不是你领着日本鬼子去的俺家?”
“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也是混口饭吃啊!饶了我吧,姑娘……”翻译突然就地一滚,一下子将姑娘撞倒在地,接着翻身而起,压在了姑娘身上。
“小妮子,还想跟老子斗,老子就是吃这碗饭的!”说着,翻译解下腰带,把姑娘捆了起来。
翻译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着姑娘,喊道:“太君,我抓住了一个女的!”
二爷爷与日本军官搏斗正占着上风,听到翻译的叫声,二爷爷分了神,日本军官趁机反击,用穿着皮靴的脚重重地跺在了二爷爷的心口窝上,二爷爷只觉眼前一黑,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一个日本兵的刺刀捅进了一个村民的肚子里,村民被刺刀钉在了一棵树上。
另一个村民被一个日本兵顶头一枪,子弹从前额打进去,从后脑勺飞了出来。
爷爷也挨了一刀,肠子都快露出来了。
只有一个村民把一个日本兵打倒了,并杀死了他。
日本兵围住了剩下的三个村民。三个村民无心恋战,一边抵挡着,一边倒退,退到沟壑旁,一齐纵身跳了下去。
日本兵对着沟底举枪一阵乱射。
二爷爷醒来的时候,已被绑在了一根柳树杈上,一股浓浓的香味夹杂着一股热流扑面而来,二爷爷打了一个寒战,头脑清醒了许多。他看见几个日本兵正围在一堆燃烧的柴火旁,嬉笑着吃东西。借着光线,二爷爷辨认出这个地方是在一线天南侧的泉子崖。忽然,二爷爷又发现了绑在另一棵柳树上的那位姑娘,姑娘正咬着嘴唇望着他。
二爷爷晃了晃身子,没有活动的余地,绑得太结实了。他仰头看了看夜空,眨了眨眼睛,希望能找到逃脱的办法。
翻译啃着一块骨头来到了二爷爷的跟前:“太君说了,很欣赏你,你的,身体棒棒的。太君练过柔道,都没战胜你。不过,待会儿太君要看看你的肌肉是什么样子,还有你的心,到底有多大……”
“呸!汉奸!”二爷爷一口唾沫吐过去,“待会儿会有人来收拾你!”
“你看你,我看在中国人的面子上,给你透透信,你还不领情。”翻译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生怕草丛里蹿出人来。
“这狼肉真香。不过,比起那花姑娘,还差远了。等我吃饱了,有劲了,再慢慢享用她。”日本军官的脸上沾满了焦黑的油,在淫笑的抖动下烁烁闪光。
“太君,此地危险,不能久留,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去吧。”翻译特别在意二爷爷说的话。
“八嘎,你的,胆小鬼,皇军是不可战胜的!”日本军官倏然间杀气腾腾,继而又满脸堆笑,“哟西!能在这荒山野岭品尝到野花的味道,是我一生莫大的快活。”说完,他站起身来,嬉笑着向姑娘走去。
“你想干什么?”二爷爷大喝一声。
日本军官猛然回头:“我的,先看看花姑娘,你的,待会儿再看。”尔后转身面对姑娘:“花姑娘,饿了吧,今晚让你尝尝皇军的味道。”说话间,两只手就抓了过去。
“啊!救命啊——”突然,一个站岗的日本兵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流血的脸,哀号不止。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另一个黑影冲着日本军官直奔而来。日本军官还没来得及掏枪,大腿就被咬了一口,再去找那黑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是狼,肯定是狼!”翻译呼叫着。
几个日本兵猫着腰,用枪挑拨着荒草,寻找着狼的足迹,不时地向草丛里放上几枪。远处,漆黑一片,零星的几颗星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遥远。这时,一串又一串悲凉的声音,从一线天袅袅飘来了:“咕咕咕咕……喵……咕咕咕咕……喵……”
画外音:“二爷爷知道,这是夜猫子的叫声,一线天的石头缝里,住着很多夜猫子,至于夜猫子长得什么模样,二爷爷也没见过。不过听老人们讲,夜猫子叫得多了,叫的时间长了,不是死了人,就是有人快死了。”
日本军官扭曲着脸,大腿的咬伤处在寒风中格外疼痛,他顾不上包扎,先拿出身上配备的手电筒,由近到远地扫射着,射出的光束呈圆筒的样子在草尖上滚动起来,向着悲声的方向缓缓移去。就在光束到达一片荆条密植的地方时,一道寒光突然一闪,刺得日本军官打了一个趔趄。日本兵迅疾一阵扫射,一片尘烟飘散开来。不多时,那道寒光又在另一处出现。
翻译:“太君,那是白蛇!”
日本军官:“白蛇?怎么没打死它?”
翻译:“太君,听说白蛇有灵性,很难打着它。”
日本军官:“白蛇倒不怕,我怕的是我们被狼盯上了。”
“动物都怕火,只要我们围在火堆边,它们就不敢来偷袭。”翻译献计献策。
“哟西!你的,大大的聪明。”日本军官刚刚包扎好伤口,那熄灭的欲火又燃烧起来。他命令几个日本兵去砍树枝,又命令翻译把姑娘带到火堆旁来。
翻译战战兢兢地向姑娘走去,他恐惧地看着姑娘身后的黑暗,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寒栗不止。
“住手!你还是中国人吗?”二爷爷突然一声断喝。
翻译吓得蹲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从树上蹿下来两只狐狸,正好落在了翻译的身上。
狐狸眯成一道缝的眼睛,放射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翻译立即像丢了魂一样,喊叫着连滚带爬回到了日本军官的身边。再看那狐狸,已不见了踪影。
翻译带着哭腔喊:“太君,这里到处是妖魔鬼怪,我们怎么办啊?”
日本军官似乎有所顿悟,兴奋地说:“哟西!我明白了,这些野兽,这些动物,看来都饿了。喂喂它们就是。”
翻译:“对,快,快把他们两个打死,喂狼和狐狸。”
“不,不不,我要看一出好戏,我要见识见识狼吃活人的样子。”日本军官把手一挥,“你们的,把他们两个拴到远处的那棵树上。”
二爷爷和姑娘被紧紧地捆绑在一棵树上,贴在了一起。姑娘稍微活动了一下,触碰到二爷爷的手,二爷爷攥住了姑娘的手。
冬天的田野格外寂静,各种声音似乎都随着叶子凋谢了,只有北风在孤独地低吟着。
二爷爷:“姑娘,害怕吗?”
姑娘:“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二爷爷:“姑娘,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把你带来……”
姑娘:“是我自己愿意来的,不怨你。”
二爷爷:“看样子我们很难活着回去了。”
姑娘:“我的命是你救的,能和你死在一起,我算是有个伴儿了。”
二爷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姑娘的手:“傻姑娘,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的,我还要娶你呢。”二爷爷刚说完,两只狼出现在不远的草丛里,四只眼睛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像傍晚坠落在河里的星星。
姑娘的手在二爷爷的手里抽搐了一下,二爷爷说:“不要怕,狼不会吃我们的。”
姑娘:“为什么?”
“狼和狗一样,通人性,你不伤害它,它就不伤害你,狼吃了我很多年的饭食,都认得我了。日本人吃的那个狼崽子,我曾经喂养过。狼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两只狼围着二爷爷和姑娘转了一圈。当再次转到二爷爷面前的时候,一只狼停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姑娘,尔后转过身钻进了草丛里,另一只狼紧跟在后面。不多时,二爷爷看见两只狼趴在了距离日本人不远的地方。
翻译:“太君,你看,狼没有吃他们啊!”
“这些野兽,看来只和我们皇军作对!”日本军官恼怒地说,“如果那只狼再出现,就一起干掉他们!”
两挺机枪对准了二爷爷和姑娘。
画外音:“日本军官的话,二爷爷也听见了,虽然听不懂,但凭直觉明白了日本人要下毒手,他心里暗暗地说,狼啊,千万别过来呀。正想着,他听到树后一阵急促的沙沙声,莫非又有狼过来了?”
“二哥,是我,我们来救你们来了!”是三爷爷的声音。
“站着别动,等到我把绳子割断了,你们就趴下。”四爷爷也来了。
与此同时,那两只狼再次向日本兵发起了袭击,一下子打乱了日本兵的阵营,两挺机枪掉头向狼消失的地方扫射。
此时绳索已经割断,二爷爷和姑娘迅疾钻进了草丛里,等到日本军官回过头来时,只有断绳扔在地上。
日本军官气急败坏地说:“烧,给我烧,烧死这些野兽,烧死他们!”
日本兵从火堆里拿出燃烧着的树枝,向四周扔了出去,刹那间出现了一个大火圈。野火在北风的吹拂下,越烧越旺,越旺火势越猛,火苗扭曲着窜成一座座火山,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随着野火的蔓延呼啸着。天地亮如白昼,那些栖息在草丛里的狼、狐狸、黄鼠狼、野兔、野鸡等动物,此时都披上了一层火,奔跑着,尖叫着。同它们一起披火、一起奔跑、一起尖叫的,还有日本军官、翻译,还有那些日本兵。他们在火中一齐跳着一种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舞蹈。
从夜晚到清晨,二爷爷、姑娘、三爷爷、四爷爷他们躲进了一线天里。
一线天的大火到了第二天的早晨还在燃烧,不过火势渐渐变小,火苗渐渐变少,最后变幻成一轮升起的太阳。
画外音:“二爷爷、姑娘、三爷爷、四爷爷,他们在一线天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二爷爷讲的关于一线天的故事太精彩了,以至于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忘记。如今二爷爷去世了,我把二爷爷的故事讲出来,也算是对他的怀念吧!”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