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王会敏

在乡下，那些吃过饭的邻里，喜欢三个一起，五个一伙，凑到一块儿拉呱。尖嘴儿他娘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将鞋脱下来扣在地上，钻进人堆里，做出一副怪异的表情，说说李家的婆娘，张家的是非。聊着聊着聊到尖嘴儿，直心眼的喇嘛婶说：“尖嘴儿他娘，你们家尖嘴儿都过了娶媳妇的年龄，若不是孩子腿有點跛，找个啥样的姑娘都不成问题，我看隔壁的小寡妇凉凉还不错……”话还没说完，尖嘴儿他娘瞪着牛犊子似的眼：“呸呸呸，看他喇嘛婶说的啥话，我们尖嘴儿不缺好姑娘。”

人生三不幸，凉凉就赶上两个，丧父、丧夫，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摊上这事纯属命运不幸。街坊邻里说什么的都有，丈夫去世后，凉凉就没笑过，整天以泪洗面。

为了顺利产下孩子，凉凉打起精神做手工，干农活，那天她扛着锄头在地里锄草，因为劳累过度，晕倒了。正好尖嘴儿牵着驴去地里浇地，看到躺在田里的凉凉，他跛着脚往里跑，连喊带叫也没有把凉凉唤醒。为了不耽误病情，尖嘴儿带着她直奔乡镇卫生院，等医生检查后，误认为尖嘴儿是病人家属，嘱咐道：“孕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造成了低血糖。”尖嘴儿听后，去集上给凉凉买了包红糖和几根油条。凉凉谢过尖嘴儿的好意，说随后把医疗费还上。凉凉本觉得凭自己的体力能走回家，可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尖嘴儿就搀着凉凉上驴车，将她鞍前马后安顿好。村里人见尖嘴儿赶着驴车拉着凉凉，风言风语传得更凶了。

尖嘴儿他娘不是省油的灯，朝凉凉撒气：“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们家尖嘴儿还是年轻小伙儿，这男女有别，你别打我们家尖嘴儿的主意。”任凭凉凉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尖嘴儿天生一根筋，偏偏就认定凉凉。凉凉没嫁人时尖嘴儿就看上了人家，当凉凉嫁给邻居大柱不久就怀上了他的孩子，那个大雨的夏夜，大柱出了车祸，撒手而去。尖嘴儿这才将掖在心底的情表达出来，他知道凉凉心情不好，常去开导;怕凉凉营养不良，他每天将娘给他煮的鸡蛋偷偷地给凉凉送过去，还时不时地给她买糕点。凉凉朝他说过狠话，但尖嘴儿只是憨憨一笑：“你愿意咋说就咋说，我打心里愿意对你好！”

周围邻里都看出端倪，知道尖嘴儿跟凉凉的暧昧之事，就没人再给尖嘴儿介绍对象了。尖嘴儿他娘猴急之后到处烧香，买包糖果给媒婆，人家吃了她的，嘴里依旧是老一句：“随尖嘴儿的心意，强扭的瓜不甜。”看着跟尖嘴儿在一起的同龄人都娶了老婆，唯独自己的孩子还八字没一撇，尖嘴儿娘气得口舌生疮。

年底，尖嘴儿陪凉凉去医院，产房的医生报告着好消息：“男娃……母子平安！”尖嘴儿可高兴了，他给娘打电话：“凉凉生了个带把的。”他娘在那头骂着：“你个缺脑的种儿，还打算给人当爹啊？”不管他娘怎么干涉，这俩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婚后的第二年，凉凉的肚子仍然没动静，尖嘴儿他娘猴急的脾气又犯了，整天给凉凉气受：“咋，到我们家就不会下蛋了？你看老鼠还一窝一窝地生，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家绝后啊？”凉凉咽着苦水，低头喂孩子奶。

过了一段日子，城里的医生下乡做体检，尖嘴儿他娘跟邻居叨叨着窝心事，其中一个医生冷不丁地回了句：“大娘，你别怪人家姑娘这么长短，说不定你家孩子的精子有问题呢！”

尖嘴儿他娘哪懂这些，为了证实这个问题，他们去县医院做了个精子测试。当化验报告出来，她彻底傻了眼，尖嘴儿的精子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

望着白纸黑字，尖嘴儿他娘一下子瘫软了，夺过凉凉怀里抱着的孩子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