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熊出没·原始时代》

2019-11-15 09:19
电影文学 2019年21期
关键词:熊大飞飞光头

李 嫣

(江苏开放大学 设计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国产动画电影陷入一个困境中,即难以平衡子供向(主要面向低龄受众)与内容深度之间的矛盾。正如迪士尼等动画巨头所引领的,制作出适合全年龄段观众,有合家欢意味的电影,才是动画产业吸引更多资金,让自身得以持续发展的道路。而由丁亮、林汇达执导的《熊出没·原始时代》(2019)无疑是给予了国产动画迷惊喜的作品。沿用了“熊出没”这一IP的电影保留了原本针对低幼观众的诸多设置,如简单的人物关系、幽默的情节以及富有教育性的主题等,同时,创作团队也尽可能地丰富电影的内涵,以吸引成人观众的注意,这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电影中闪现的女性主义光芒。

一、非“他者”的人类女性

《熊出没·原始时代》采用了巧妙的“穿越”设定,已经转型为导游的光头强和假充游客为其捧场的熊大熊二在为其他游客介绍狗熊岭上的原始人遗迹时,遭遇了游客们的质疑,人们怀疑壁画等遗迹是当地人为开发旅游资源而伪造的。心灰意冷的光头强和熊大熊二无意中跟随蝴蝶进入了另一个狗熊岭中,原来他们回到了原始时代,而壁画上种种神奇的一切,正是他们穿越后造成的。而这一设定也就导致了主人公活动于一个并非由男权主宰的世界中。长期以来,男女两性处于一种二元对立的状态中,在男权社会中,男性掌握了社会的话语权,对于女性而言具有绝对的优势,女性在男性的征服、支配和统治下,成为沉默的失语者和“他者”。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指出的那样 :“女人是由男人决定的……男人是主体,是绝对;女人是他者。”在男性依靠自己的雄性力量取得两性关系的主动时,女性就不得不以男性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让自己充分满足男性的需要。然而在《熊出没·原始时代》中,人类的生存方式有着母系社会的特点,此时,作为“他者”的,被边缘化的女性是不存在的。

电影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人类角色是野人部落的首领阿蓝,人们服从阿蓝的指挥,除了阿蓝之外,部落中还有一个举足轻重的女性角色,即白发苍苍的女巫婆婆,正是德高望重的她对光头强的“神仙”认证使得大家不仅饶了光头强一命,还对其顶礼膜拜起来。女性都不是男性的附属。但值得注意的是,第一,阿蓝对部落的统率,是不同于母系社会的。在母系社会中,女性之所以能在氏族公社里占据重要地位,一是由于女性的生殖能力保障了氏族的延续;二是因为女性从事着较为稳定而繁重的采摘、烧烤食物、缝制衣物、照顾老幼等任务。但是在电影中,阿蓝却是光头强口中“武力值爆表”的女性,她带领着人们进行狩猎,勇敢无比,武艺高强,面对个头数倍于自己的野兽毫无惧色,在打猎归来以后豪迈地大喊“吃肉喽”,带给了族人生存的希望与欢乐。当部落里的小孩子遭遇危险时,也是阿蓝手持长枪从高处一跃而下,让狼群为之气沮。可以说,电影绝非鼓吹人们对母系社会的回归,而是提倡一种平等的两性关系,阿蓝并不是凭借自己的性别优势,而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与人品,最大限度地保障着氏族集体的利益,才成为头领的,当当代女性全面地提升自己以后,自然也不必再成为男性的顺从者和奴役者。

第二,尽管光头强被人们奉为神仙,阿蓝也从来没有对光头强卑躬屈膝,因为一开始光头强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和被拯救者,因此在女巫婆婆指称光头强是神仙之后,阿蓝也只是将光头强视为一个能为大家带来全新生活的朋友。在两性关系上,光头强对阿蓝产生了好感,但阿蓝绝不因为光头强拥有手机等“神器”而对其就范和主动迎合,她始终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忠实于自己的感觉,虽然对光头强也暗生情愫,但她还需要继续考验这个弱小的怪人。而最终,阿蓝的芳心被总是给自己送花,并在大火球面前舍身相救的另一名男原始人所打动,她便大大方方地告诉光头强自己找到了真爱,倒是光头强十分失落,只好自我安慰自己并不是没人要。阿蓝是一个实现了自我确立的女性。此外,电影中无论是在捕猎抑或是恋爱中,男性和女性都不是彼此的“他者”,而都有着各自的自我意识和人格。

二、动物化的女性自我成长

在人类女性之外,《熊出没·原始时代》中的动物也是拟人化了的,其中最为耀眼的角色无疑是小母狼飞飞。在电影中,光头强和熊大熊二更接近于穿针引线和见证者式的人物,而电影的主干则是飞飞的冒险与成长。飞飞的故事正是一个被动物化了的女性成长、自我超越的故事。相对于人类女性阿蓝,飞飞的经历更具有人物弧光,也更体现了性别的对抗。

首先是对男性保护和控制的脱离。在电影中,飞飞原本依赖于哥哥的保护,在哥哥死前能够生活得无忧无虑。然而在她因为自己对小羚羊的不忍下手,连累死了哥哥之后,她就被动地失去了男性的保护,成为狼群中孤苦无依者。因此,飞飞才想着要和熊大结成一个“狼熊组合”。但由独眼统治的狼群并没有放过保护人类,飞飞被视为“叛徒”,于是飞飞又选择了主动脱离男性的控制。她对抗独眼的权威,在被狼群围攻时依然坚定地保护自己的朋友,表现出了不屈从于男权的勇气。

其次是对自我的全面认知。飞飞原本的理想是找到悬崖顶上的勇气果,在吃掉勇气果后就能成为一匹合格的、勇猛的狼。对勇气果的寻找,是飞飞自我贬低的一种表现。然而在和熊大等人登上悬崖之后,飞飞才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勇气果,传说中的勇气果其实是大鸟守护的蛋。在短暂的失落之后,飞飞很快接受了熊大的开导,意识到自己对小动物的心慈手软并非是自己不够勇敢,相反,作为一个被遗弃、被排斥的弱小者,她能够自己寻找出路,能够在朋友身陷危机时挺身而出,她早已是一个勇敢者。

最后,当独眼扑向光头强等人时,飞飞将独眼撞下悬崖,与独眼同归于尽,所幸没有丧命,对于自己的勇气以及自己能在绝境时迸发出的强大力量,飞飞有了正面的、积极的认知。她再也没有回到狼群中,赢得了不会再被强逼吃小动物的自由。她对自己曾经哄骗熊大的一连串头衔的放弃,也说明她不再以独眼等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不再以附和权威话语为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相对于阿蓝而言,飞飞的自我意识有着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女性理应先认识自我、肯定自我,然后才能真正地走上一条争取自我独立解放的道路,这正是电影通过飞飞这一角色传达出来的。

三、生态女性主义观的体现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与大自然之间有着先天的联系与本质上的相似,女性特有的生理过程,以及其抚育后代的社会角色,被认为与大自然繁育万物,让世界充满生机和活力是类似的。正如生态女性主义代表人物、美国哲学家苏珊·格里芬曾在其著作《女人与自然》中提出的那样 :“我们(女性)知道我们自己是由大自然创造的,因为我们了解自己。我们就是大自然。我们是了解大自然的大自然。我们是有着自然观的自然,哭泣的大自然,是讲述大自然的大自然。”当男性征服、歧视着自然时,女性往往是热爱、崇敬大自然,能与大自然进行亲近和审美之人。

在“熊出没”原本的设定中,光头强在狗熊岭伐木,从而让众多动物失去家园,与熊大熊二结仇。在《熊出没·原始时代》中尽管光头强已经抛弃了伐木职业,但依然在见到“水晶”(乌龟背)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其据为己有大发横财,为此根本不顾所处环境的危险,贪婪地扑在上面,这就是一种男性与大自然间缺乏亲密关系的体现。而在《熊出没·原始时代》中,作为外来者的熊大在与熊二和光头强失散以后,是在飞飞的带领之下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的,女性成为帮助男性接近自然,更好地考虑和理解自己与自然关系的角色。例如在见到瞌睡的大熊猫时,飞飞告诉熊大这是森林的守护神,但是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而其他顽皮的小熊猫之所以一直在模仿熊大的动作,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熊,感到十分好奇。熊大原本对飞飞十分不耐烦,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不能离开了飞飞继续在这片大自然中生存,飞飞耐心地告诉熊大什么不能碰、不能摸、不能吃等,带熊大规避诸如打人果等植物和鳄鱼等危险动物。在飞飞的带领之下,熊大逐渐能与这个自然界建立起较为友好的关系。女性原本需要男性作为自己的帮助者,但在电影中,女性自己成为男性的帮助者。

另外,在《熊出没·原始时代》的最后,动物线与人类线实现了汇聚,而飞飞也与阿蓝等人相遇,在光头强等人即将离开原始时代时,飞飞已经离开狼群,加入野人部落中。不难看出,电影设定下的飞飞就是人类最先驯服的狼,也即狗的祖先。而飞飞陪伴在阿蓝身边这一结局,正是一种生态女性主义观的体现。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过程遵循了一种“女性原则”,后者包括了创造性、多样性、可持续性以及生命的神圣性。飞飞从狼变成了狗,并不是一种奴化的表现,而是这种女性原则导致的调和融洽结果。尽管人和狼之间有着猎杀和被猎杀的仇恨,但此时此刻阿蓝不会因为飞飞狼的身份而再对其保持敌意,阿蓝不是用囚禁、饥饿等方式强行驯服飞飞的。同样,飞飞也对阿蓝有充分的认可,在舍己为人的阿蓝身上,她能看到阿蓝和自己心疼小动物一样的特性,所以她甘愿与阿蓝共进退,一人一狼都有着极大的包容心。人类女性和动物之间能够拥有和谐之美,和自然界间能够建立亲近之美。飞飞与熊大先结识,按理来说她应该很快成为光头强的朋友,能够将火锅带到原始社会的光头强也拥有“狼能变狗”的认知,但驯服狼的历史任务却并不是由他来完成的,而是落在了阿蓝身上。经历了许多波折才与熊大熊二建立友谊的光头强还不足以和飞飞感同身受,相互怜惜。在飞飞之后,将有更多的狗出现,充分融入人类社会中,这正是女性原则中创造性、多样性、可持续性等的体现。

在近百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国动画电影的性别色彩并不浓郁。在迪士尼的“公主”们纷纷明确地表达女性主义价值取向时,国产动画电影也逐步跟上潮流,开始细腻地展现女性的思维情感和生存境遇,这其中较为典型的便是如《大鱼海棠》(2016)、《白蛇:缘起》(2019)等,但依然以成人向(甚至可以视为女性向)的电影居多,《熊出没·原始时代》则让人看到了在子供向电影中进行女性主义表达的惊喜。电影中的人类女性阿蓝和动物化了的女性小狼女飞飞分别让人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性别生存体制以及一个女性自我成长的过程,而这两条线的汇聚又呈现出生态主义女性观,女性的怜悯和博爱与各物种间的共生联系起来,原始时代被涂抹上了一种男性与女性和谐互惠,人类与自然长期共存的亮色,这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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