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平 倪志刚
(北华航天工业学院,河北 廊坊 065000)
随着国际化浪潮的全球化发展,在高质量的文化需求之下,文化资源的整合和利用也日益普遍,异文化中优质电影的翻拍已是影视制作的重要手段。在电影制作和生产领域,同样的故事主题、结构方式、叙事流程可以在各种文化当中进行复制,原创性已经不再是电影创作和电影消费中的首要条件。并且经历过市场的现实性考验与审核后的电影情节,在观众的审美把握、观念影响、情感呼应上具有更高的成功可能性,因而在电影界也掀起了一股电影翻拍浪潮,但翻拍电影不是完全复制完整的原作,不是简单重复故事内容,而是对结构形式的重新构思,对场景细节进行创造化改编,要立足于本国的历史文化与社会现实,能够引发观众的心灵共鸣,以再结构的方式经历本土化改编后的结构自我。
一般来说,对国外已上映的电影进行翻拍可以进行本土化改编有三个维度:一是在故事情景中融入本土化的视觉听觉元素符号,以打造本土化的生活环境与人文社会氛围;二是现实问题矛盾的本土化,将镜头聚焦于社会症结以实现文艺作品的现实性反映功能;三是人物角色价值行为逻辑的本土化,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生于不同社会历史文化背景的人物在价值逻辑上具有纵深的历史情境意义,思维方式与行为模式必然存在差异。华语电影《“大”人物》在翻拍韩国电影《老手》之际,在将电影的主要情节保留的基础上,根据中国的具体现实国情,对电影元素符号、现实矛盾、价值行为逻辑等都进行了本土化的改编处理。
电影作为一种极具现实意义的艺术作品,灵感来源与功能指向都与现实社会息息相关,因而在对现实意义进行呈现与突出之际也必须有现实元素作为中间媒介搭建联系。根据约翰·菲斯克的符码系统理论 :“对直接意指层面的分析要求用一个具体的意义来描述所看和所听到的内容。”这意味着现实与艺术作品之间的能指与所指的意义搭建可以人为实现,创作者与观众都可以参与到意义的阐释中去,但是这也为电影的元素符号呈现提出了重要的要求:电影自身存在的意义表达可以描述成为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联结关系,这就意味着在翻拍电影之际元素符号的本土化处理极为重要。
要将韩国电影在国内进行本土化处理表达,必须给观众一个代入现实的路径,即在故事情景中融入本土化的视觉听觉元素符号,以打造本土化的生活环境与人文社会氛围。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方式与细节的物质层面的外在、显性内容为中国观众所识别,具体到操作上就是使故事的发生地点,人物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生活细节等符合中国人的生活特点,使观众在外在显性层面轻松认同这是属于中国的故事。
对此,电影《“大”人物》进行了不俗的改编处理。电影《老手》中主角“徐道哲”的名字摇身一变成为“孙大圣”,让中国观众迅速地联想齐天大圣孙悟空,作为四大名著《西游记》中经典的角色,一直以来都是正义勇敢无畏的重要代表,是我国特有的神话元素符号,名字的改编给了观众刑警“孙大圣”正气和骨气的角色品格暗示,并且为后文孙大圣给修车工赵勇强儿子的许诺“像齐天大圣一样保护你”,张局长恨铁不成钢地大骂“你以为你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孙大圣吗”的情节与桥段埋下伏笔,也用孙悟空这一角色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经历影射刑警孙大圣办案过程的多种阻碍与艰辛。
除了暗喻的名字中国化改编外,还有诸多元素符号的中国化改编处理。在片头打击制造假币集团中,犯罪头目“三舅”的极具喜感的东北话为紧张的斗智斗勇氛围增加了趣味和真实感;孙大圣家里的拼音挂图、福字窗花、鞭炮挂饰等极具中国特色的装饰风格,更增主角生活环境的现实贴近性;城中村老旧的居民楼墙上待拆迁的红色喷漆“拆”字标志,是我国目前城市化发展的真实写照;警民联欢排练小剧场中,孙大圣一行的孙悟空、猪八戒、沙僧、许仙、白娘子等传统戏剧角色扮演造型,是中国特有的文艺会演表现形式;赵泰宴请克莱登国际学校校长Jonnh时红酒与火锅的混搭,赵父安排崔京民替赵泰顶罪前送行用的饺子,洪铁军在渔船上避风头时羊肉串就二锅头……中国式的特色饮食打造本土化的生活饮食环境,并且辅以唢呐、二胡、琵琶等中国传统乐器合奏的英雄专属配乐《闯将令》更将本土化的英雄故事推向高潮。
不与现实性的社会症结矛盾问题相结合,仅仅生堆硬砌的各种元素符号,难以实现电影艺术作品的现实性社会意义,对于观众来说也很难结合与电影所传递的信息意义空间,难以找到联结关系的意义点,最终导致元素符号原本对应的情景建构、共鸣情感铺垫、社会历史反映等深层文化效果弱化为基础的装饰性卖点,电影的深层所指功能失效,这也是原片提供了成熟的故事和剧本,看似简单的翻拍却少有惊艳之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现实性的电影题材而言更是如此。在学者巴赞看来,电影源于人类对于物质现实复原记录的心理欲望,但是这种复原与记录无可避免地会带有主观态度,所谓“零度生成”只不过是一种幼稚的幻想。理性蒙太奇、积极的蒙太奇主张更是放大了“人为的”因素,用完全的客观去再现绝对的现实注定是失败的,不同的人对现实的看法和观点存在多元性,无法用一种方法一种尺度去规定现实主义,因而在实施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之际,强调现实主义态度或许是一条行之有效的道路。《无名之辈》《我不是药神》等一系列源自真实事件的现实题材电影,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电影,但是有一个突出的特性:有现实主义态度,这种态度特性让电影情节与观众在情感层面能够获得一定的共鸣。
韩国电影市场中以现实主义态度来揭示与批判现实问题最容易获取观众青睐,电影《老手》与同期上映的《碟中谍5》《暗杀》等大片成为现象级的“爆款”也是以现实主义态度准确地戳中了这个国家的病灶——“财阀经济”和与之伴生的政商勾结所带来的社会之恶——以及这种社会生态下,普通人生活的卑微艰辛,所得到的广大韩国民众的现实心理。
基于此,电影《“大”人物》在进行本土化改编之际也以现实主义态度聚焦反映目前中国的现实问题与矛盾。为了弄好警民联欢活动,需要刑警们加班加点排练,甚至耽误办案的时间;警察在追赶犯罪嫌疑人的正规执法过程中处处顾及网络舆论压力,孙大圣甚至直接受到“违规打人”视频的威胁行为处处受限制;身居要位的老刑警为了公务几度出生入死,但儿子的学区房四处托人找关系都解决不了……警察等公职人员工作与现实生活中的现实与无奈在影片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外,中国城市化发展进程中的拆迁问题以及部分富二代张扬跋扈的违法行为也成为电影的焦点内容,在《“大”人物》中更是作为整个故事发展的关键,由于存在赔款不当、暴力拆迁等违规操作,加之富人阶层视人命如草芥为富不仁,导致合法维权的修车工赵勇强的蹊跷“自杀”,当事态失控便选择以钱息事宁人,以“慰问金”劝赵勇强的老婆放弃对赵勇强的治疗,用钱和学区房贿赂公职人员的家人,在事件彻底败露后,不顾及其他直接雇凶杀人。底层群众无论是普通市民还是公职警察,只要是成为富裕阶层的绊脚石,便随时可以用金钱消除碾碎。正当权利与正义的坚守在金钱与权利面前成为需要历尽艰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获得的奢侈品,中国社会中底层群众生活的艰辛的现实性矛盾,以现实主义态度讽刺现代社会中荒诞的法则,罪恶的资本以及“大人物”们一己之欲与平等生命权利的尖锐对立,引导观众完成了一场意义与虚无的对抗。
除了视觉听觉元素符号的本土化、以现实主义态度将现实问题矛盾的本土化这两个改编处理之外,还有对元素符号与问题矛盾背后所隐含的深层文化精神与价值逻辑的本土化改编处理。电影是民族精神与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不同历史文化社会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具有不同的行为规范与道德标准,并且这种差别具有一定区隔性,即需要有一定的价值行为逻辑见地与思考才能理解电影中部分角色的行为与选择。
以《星际穿越》《火星救援》等为代表的好莱坞科幻电影中积极在外太空开拓新家园和开展移民计划的描写和情节设定,十分典型地呈现出西方面对外太空的冒险精神、开拓和探索精神,坚守人类文明而并非地球人类文明的空间想象逻辑。中国人的空间想象逻辑与此相反,中国人某种程度上更倾向于人类家园的守望者,比如在电影《流浪地球》中带着整个地球“流浪”的选择。这种选择差别就源于不同的生活背景以及文化熏陶等因素,在美国式科幻片中会选择放弃地球重寻新家园并非是个难以做出的抉择,而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家国情怀使人们很难选择轻易放弃故土,安土重迁、热土难离的中国文化精神养育的中国人面对末日危机之时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坚守家园。
电影《老手》与《“大”人物》虽然故事主线大致相同,但是在本土化改编中,对不同于中国人价值行为逻辑以及社会主流标准的行为进行了处理。从英雄刻画上来看,原作中警察徐道哲是典型的个人英雄,为了破案可以不择手段,并且办事能力卓绝,既能对抗强大的财阀势力,又能对抗警察内部贪腐人员的阻挠构陷,在这种极具好莱坞式的个人英雄主义价值逻辑色彩下,个人超强的绝对能力与境遇角色设定是惯常规程,这对于长时间受好莱坞电影与历史文化影响的韩国观众来说,是极为受用的。
《“大”人物》中刑警孙大圣则受到更多现实因素的制约,首先是来自“体制”内部,除了需要考取相关的资格证书外,行为也处处受到体制内部的道德和行为规范制约,要求执法文明、服从上级命令、严守纪律,即便这让他与“富二代”赵泰的对抗掣肘甚多,但是孙大圣也只能以执拗的性格来对抗看似不合理的条例和命令。电影在进入高潮前对暂时停止调查赵泰的指令做出了解释:赵氏集团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权钱权色、贪污与受贿的交易阴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局长与孙大圣之间的争执也是中国式英雄常常面临的“大我”与“小我”之间的艰难抉择,在极端情景来审视英雄的个人形象与人性本身,从成长在集体利益为先的社会背景之下的中国观众的观影需求来看,这种磨难与成功、规则与个人、“大我”与“小我”的纠葛关系也成为电影中国化改编不可忽视的要点。
从《夜宴》《爱情呼叫转移》《三枪拍案惊奇》等经典改编电影开始,到近两年的《嫌疑人X的献身》《“大”人物》等,中国对海外影片的本土化改编翻拍已经逐步找到了专业化的市场实践之路,即对经典影片的翻拍需要进行中国特色的改造和再创作,使影片在故事背景、人物塑造、情节发展等方面更加符合中国观众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其中尤为关键的是对时代大众心理的精神满足。但是,大量翻拍国外电影在促进本国电影事业蓬勃发展、丰富影片类型与种类的同时,也暴露出我国在电影剧本上的原创力还有进一步发展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