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镜子

□杜忠明

阳子进入水泵厂装配车间之后，灰暗零乱的装配车间似乎立刻比以前明亮起来，阳子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车间里飞来飞去，车间里突然像春天来临一般，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吴小强的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他打心眼里看好这个文静漂亮的姑娘。那时候吴小强是装配车间的主任，阳子初来乍到在线上组装水泵，不久吴小强把阳子提拔为车间里的质量检查员，再不久车间里就传出了吴小强和阳子恋爱的“绯闻”，两个人经过一年激情燃烧的热恋，顺理成章地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幸福的小日子刚刚开始，可是好景不长，阳子把孩子刚生下来，几近僵尸的水泵厂就被私有化了，夫妻俩双双下岗。吴小强是本科毕业生，在车间里又当了几年的车间主任，有技术懂管理，很快就找到了下家，在一家私有企业继续当他的车间主任。阳子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没有技术，没有文凭，三十岁出头，又有一个拖油瓶，各种各样的工作找了不少，高不成低不就，可怕的惯性作用使阳子在家一呆就是五六年，每天收拾家、做饭、带孩子，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在生活的烟火里渐渐变成了一个邋邋遢遢的家庭妇女，不知不觉间就偏离了社会的轨道，和朋友也失去了联系。女人是活在比较中的，比穿戴比漂亮比老公，上班的时候和单位的同龄人比，下班了也要和姐妹比和妯娌比和邻居比，在比较中感受自己的优势，享受无出其右的快乐。现在就不同了，没有了工作也减少了收入，尤其是失去了比较的参照物，因而也就失去了比较的动力，一个人邋里邋遢地呆在家里，和谁比啊？所以，阳子每天也懒得收拾自己了，有时候孩子被老公上班时顺便送到幼儿园去，阳子甚至一个上午都找不到出屋的理由，脸也懒得洗，头也懒得梳，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黄脸婆，在被窝里一睡就是一个上午，白日梦早就淹没在锅碗瓢盆的丁当声里了。

昨天晚上老公出差归来，折腾得太晚，也折腾得太累。早晨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钻进卧室，倾泻在阳子的脸上了，这时候阳子才一觉醒来，已经7点了。做早餐肯定是来不及了，阳子就怕老公迟到。吴小强每天8点钟之前必须到公司，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风雨不误。现在是新常态，全球的经济都像老太太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企业说变成僵尸就变成了僵尸，这年头找一个不是僵尸的企业，每个月能准时将六七千元拿回来养家糊口，真是太不容易了，所以阳子把老公的这份差事非常当回事。

阳子抻着懒腰从被窝里悄悄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想，大米粥至少要40分钟，收拾停当不就8点钟了？不行，还是出去买点现成的东西吧，赶紧让老公吃了早餐上班走人。

没时间找衣服了，老公新买回来的衣服裤子就放在床头，昨天晚上阳子站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已经上下左右好一顿臭美了，三个人对这套衣服都相当满意，阳子那张嘴乐得像个瓢似地一直合不拢，把老公好个激吻。已经很久没穿这么奢侈的衣服了，要老公一个月的薪水，穿在身上都心疼。可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衣服买回来不就是穿的吗，不就是给老公看的吗？

来不及多想了，阳子穿上这套新装，拎起门口的一个布袋就急急忙忙地推门而出。

阳子家住在3楼，站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她就听到门外有些响动，推开门一看，果然，对门的李玉霞刚刚晨练回来，背上背了一个带红穗的长剑，对着她正在那里拧钥匙开门呢。阳子在家当全职太太好多年了，邋邋遢遢也习惯了，突然穿上老公买回来的这套新装显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努力地表现出很自然的样子和李玉霞打招呼，玉霞回来了？李玉霞回过身来，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竟然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嘴巴张得老大，眼睛也瞪得老大，半天竟然没有应答。李玉霞突然一闪身缩进了门里，防盗门哐当一下关上了，阳子面对着毫无表情的防盗门莫名其妙。

李玉霞的前夫是个建筑商，已经和李玉霞离婚有三四年了，离婚的时候给李玉霞三套房子，一百万现金。所以这李玉霞算得上是这个小区里的一个知名富婆，每天班也不上，整天和驴友登山、和麻友搓麻、和酒友喝酒、和闺密逛街，朋友圈挺复杂。

阳子虽然莫名其妙，但是时间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她登登登一路碎步向楼下跑去。但是免不了还是要一边走一边琢磨，这李玉霞怎么用这种奇异的眼光瞅我，不就穿了一身新装吗？有那么让人羡慕嫉妒恨吗，也不应该不吱声不理我吧？阳子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的一件事。差不多是傍晚8点多钟的时候，李玉霞领一个小鲜肉回来过夜，也是开门的时候被阳子撞上了，阳子特懂事，权当没看见，招呼也没打就自顾自进了自家的大门，那是为了给你李玉霞一点面子。所以阳子今天早晨就特别犯合计，一边走一边寻思，越寻思心里越不舒服不对劲。你李玉霞凭什么和我板着面孔啊？你找小鲜肉的事我根本没和任何人讲过啊，我不和你打招呼还不是怕你不好意思，你还来了个以牙还牙？

出门不远有一个早市，虽然不到两站地，但是，怎么着也得10分钟，现在已经7点多了，能节约一分钟是一分钟，阳子决定打一个出租，三分钟两分钟就到市场。迎面一个出租似乎看出了阳子的意思，阳子刚举手招呼了一下，出租唰地来个漂移，稳稳地停在了离阳子不到10米远的路边。阳子快走几步，刚要伸手拽出租车的们拉手，却见出租车嗖地一下蹿了出去。阳子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张着嘴要喊什么却没喊出来，出租车早跑出去二里地了，你跟空气喊啊？阳子加快脚步向前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一辆一辆出租从身边飞驰而过，正是上班的时间，也是出租车交接班的时间。走了能有200多米，还好，后面终于又上来一辆空车。阳子急忙招手，空载的出租停在了阳子身边，阳子向出租车靠近，还没等阳子拉门呢，和前一辆出租一样，司机什么也没说，一脚油门上去，出租车嗖地一下又蹿了出去。

阳子没整明白今天早晨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时间去细想，远远地看去，那个早市已经就在眼前了，阳子决定不打车了。她一直就挺排斥这些出租车的，不是今天这种特殊情况，十里地八里地她一般都不在乎，宁愿用脚板量也不愿意打车。再说了，多走几步有什么？不仅锻炼了身体，还能在悦动圈里领个红包什么的，挺好，虽然一个红包几毛钱，可是虮子也是肉啊，一个月下来一顿菜钱不就出来了？阳子上班那会儿怕迟到，没少坐出租车，所以对出租车最了解，一直都没有好印象。这些出租车都这德行，他们的眼睛比猫都尖，他看你拎着一个布袋他就知道你一准是上早市的，所以他们懒得搭理你，他们要是看你手里拽着一个拉杆箱，他们就知道那一准是有钱赚的客户，或者是出远门的，或者是住大酒店的，恨不得下车给你抱上车。去机场、郊外这帮出租车司机从来不给你打表，还要空驶费、过桥费、停车费、堵车费。如果你是去大酒店的，他们就会想方设法骗你去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的酒店，里程虽然短挣不到几个钱，但是他们却能从酒店那里拿到不菲的回扣。如果你想去的地点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找出各种理由拒载。如果赶上一个风雪天，这帮孙子更过分，不管你一站地两站地一张嘴就是50元，这不是抢钱吗？你要是坐上他们的回程车，那才叫遭罪呢，客人不坐满不发车，客人坐满了他们像飙车一样，东一头西一头都能把乘客的肠子甩出来，甚至给你晃出个眩晕症来，车费也许能给你省个十块八块的，回家躺在床上你能迷糊好几天……

阳子一边走一边想着出租车的各种可恶行径，时间过得超快，三步两步的工夫已经走进入了早市的大门口。这工夫阳子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现今天穿上老公新买的这身新装，行人的回头率竟然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这是阳子个人成长史上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啊，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不说，穿得也奇特，回头率也没像今天这么高啊。尤其是在家当全职太太之后，回头率基本降到了零，老公这套衣服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吗？阳子想着，美滋滋地嘴角竟然荡漾出了幸福的笑意。

她满脸含笑地走进了永和豆浆，觉得更奇怪了。吃饭的食客抬头瞅她的眼光和平时碰到的眼光就是不同，显得有些别样，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那种别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这套新装真的有那么抓人眼球嘛？她注意到，服务员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竟然都侧身而过，侧目而视，甚至走过去了仍然要回头看她一眼。她感觉老公这套新装买得格外成功，五千多元也值了。

阳子来到吧台的时候更觉得今天有些怪异，她只不过是想看一看墙上的价目表，看看买点什么，那些排队的顾客和收款的姑娘竟然像迎接VIP一样，顾客马上把位置给她闪了出来，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把优先权让给了阳子。那收款的姑娘也没像平常那样叫她到后面去排队，心情真是爽啊。

反正今天时间是来不及了，还好仿佛大家知道她今天的特殊情况，这么礼让，那还客气什么？她和排队的顾客一一微笑点头，又和收款员灿烂微笑，笑盈盈地说，谢谢各位关照，今天实在是着急，谢谢了，谢谢了，灿烂得仿佛回到了谈恋爱那段甜蜜的岁月……

原以为排队怎么着也要十分八分的呢，没想到这么迅速就结束了战斗，阳子一边走还一边自得其乐呢，这年头都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穿一身五千多元的新装就有这么出奇制胜的效果？她想起了哪部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开宝马的就都是好人啊？她甚至创新地套用了一把：穿一身昂贵的新装就享受VIP待遇啊？早知道有这效果，花五万也得让老公买啊！

出了永和豆浆的大门，阳子大步流星，飞也似地往家跑，去他妈的出租车吧，老娘还不坐了呢。她把三步并作两步，嘴角一直向上翘着，乐呵呵地向家飞奔。她一边走一边接受着行人的注目礼，享受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回头率，享受着VIP一样的快乐心情，像一个骄傲的公主。

她觉得这世界真的是格外美好，人好，路边的风景好，自己的心情也异常灿烂，比阳光都灿烂。路边的小树在晨风的吹拂下，哗哗啦啦地响着，阳子感觉它们像是和自己絮絮叨叨地在聊天，不，应该是在歌唱！

小区的广场上，几个中年妇女正在那里纳凉，有的手里拿着折扇，有的手里拿着带穗的长剑，远处有人在打太极，草地上两只小狗在那里撒欢，看着这幅闲适的景致就让人心里舒服。她看出来了，远处站在路边的是住在一楼的张大姐，她是在等我吗？阳子加快了脚步，和张大姐越来越近。她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回头率而兴奋着，这工夫兴奋劲明显还没有过劲，远远地冲张大姐就喊了起来，大姐还没回家呢？

张大姐没反应，用手遮挡着早晨强烈的阳光，伸长脖子向阳子这边张望。阳子已经走到了张大姐的面前，张大姐似乎还没有认出是阳子，仍然有些惊恐地望着阳子发呆。阳子感到有点诧异，又说了一嘴，大姐，还没回去啊？张大姐只是张着嘴看阳子，脸上似乎也写着满满的莫名其妙。

阳子没时间和张大姐继续纠缠了，她加快了脚步，把一脸糊涂的张大姐扔在那里发呆。

这个张大姐竟然也和我装起了糊涂，惹了那么大的事我都没吱声，她竟然先和我板起了面孔，一定是怕我和她说起那件事？

阳子说的那件事应该是两个星期以前的事了。那天，阳子和张大姐站在物业的告示牌那里浏览电业局贴出来的电费通知单。张大姐上去一把将2楼老刘家的通知单给扯了下来。阳子扭头瞅张大姐，“这是二楼的”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张大姐把食指在两唇中间一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不叫阳子吱声。阳子知趣，就没再吱声，但是阳子没明白其中的奥妙，张大姐不让问，阳子也懒得八卦。结果呢，2楼的老刘家看电费通知单里没有自家的欠费通知，以为自家没欠电费呢，就没去交电费，也巧了，他们还出去玩了五天。电业局把2楼的电门直接拉了下来，2楼老刘家一冰箱的海鲜猪肉融化得南流北淌，最后都扔到了垃圾箱里，损失好几千元。阳子这才恍然大悟，前两年2楼不是跑过一回水吗，把张大姐家的地板淹得一片狼藉。张大姐要求2楼赔偿八千元，2楼却只赔了两千元，爱谁谁！双方从此交恶，张大姐这是报复2楼呢！阳子回想着刚才张大姐的表情，越想越不对劲，你的秘密我一直都烂在肚子里呢，没和任何人说过啊，你凭什么用那种阳光看我啊？

阳子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工夫，已经来到了自家那个单元的楼门前，刚走进楼道，从楼梯上登登登跑下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是住在阳子家楼上的小明。阳子看着小明笑了，上学去啊小明？小明停下脚步瞪着大眼睛傻傻地看着阳子，眼睛翻动了半天竟然没说出话来。你傻了小明，怎们这么瞅我啊？小明没吱声，一扭头登登登跑了。小明就在家门口不远的石桥小学上学，所以每天不用父母接送，很方便。但是还是有一个特别不方便的问题，小明下午放学之后没地方去，一个人在外边游荡肯定不行，把家里的钥匙给孩子呢又觉得不安全。而父母上班的单位离家又比较远，每天回来给小明开门肯定不现实，送到托管班吧每月要增加五六百元的支出，怎么着都觉着不妥。后来阳子知道了小明一家的困扰，主动承担了每天给小明开门的任务，已经二年了，给小明一家解除了相当大的后顾之忧。

小明父母每次见了阳子热情得让阳子都有点接受不了，这小兔崽子竟然不搭理我，什么意思啊？小明对阳子的冷淡让阳子非常不爽，一点不知道感恩。刚才为九十九点九九的回头率兴奋莫名的样子被张大姐和小明弄得突然就没有了兴奋劲，她用脚哐哐哐踹了几脚自家的防盗门，老公出来了。阳子说，快，豆浆油条。老公接过阳子的豆浆油条，却没有立刻回身进屋，他站在那里瞅着阳子发愣，愣神了好一会，还嗤嗤地坏笑。阳子一边脱鞋一边说，在楼底下遇上了楼上的小明，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竟然没搭理我就跑了。吴小强说，你就这么去买的豆浆油条？老公这一问阳子感觉老公是要赞美自己，又兴奋起来，摇晃着脑袋说，对呀，这身衣服你买的太成功了，这一路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吴小强忍俊不禁，脸憋得彤红，终于憋不住了，嗤嗤的坏笑突然转化为难以掩饰的哈哈大笑，手里的豆浆险些溢了出来。阳子也跟着傻笑起来，边笑边问老公，有什么可笑的，结婚到现在就给我买了这么一身像样的衣服，还好意思笑？

阳子跟在吴小强身后，一边走一边说，以后啊还真得好好捯饬捯饬，这一捯饬效果就是不一样，你都没看见，永和豆浆那些家伙看我的眼神都，都变态……

吴小强拿着豆浆油条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连吃带喝地说，你照照镜子吧，还说不上谁变态呢，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低的，应该百分之百，不应该是百分之一百二十，就你现在这样子，别说楼上的小明不理你，小明他妈恐怕都不敢搭理你！

阳子骄傲地一甩头，我勒个去，照镜子就照镜子，有什么？阳子来到卫生间，立刻，卫生间里传出了一声惊人而惨烈的吼叫，那声音似乎比杀猪也强不了多少吧：啊……

那声音的穿透力极强，穿过阳子家的玻璃窗，在小区广阔的空间里激荡、回响。

怎么回事？

昨天吴小强出差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10点多钟了，阳子赶紧张罗着给老公做饭，老公这边哄着孩子和孩子一起欣赏买回来的各种礼物。他们的女儿娇娇今年虽然只有5岁，但是已经显示出女孩子的天性，她把爸爸买回来的芭比娃娃、积木扔到了一边，却把给阳子买的各种花花绿绿的化妆品拿在手里不厌其烦地把玩起来，爱不释手。最有意思的是娇娇竟然能无师自通，拿起口红就往自己嘴巴上涂抹。阳子从她手里抢过来孩子就哭，怎么哄也不行，只好任她拿着那些东西玩。阳子这一晚上做了两顿饭，又收拾老公出差带回来的那些行李、买回来的各种东西，就稍微有点累了，老公吃饭的工夫，她躺在女儿身边陪女儿一起玩了一会。开始的时候阳子还睁着眼睛看着女儿呢，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女儿今天被老爸这些新鲜玩意弄兴奋了，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在自己那张小脸上涂抹得差不多了，转过身来开始在阳子脸上涂抹，口红抹完了，又开始拿眉笔在阳子的眉毛上涂抹，脸上涂抹成一个什么样的大花脸那就可想而知了。开始，阳子还是有一点感觉的，知道女儿在自己脸上忙活着，但是越来越强烈的睡意一阵阵袭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最后忽悠一下还是睡了过去。早晨起来，早把昨天似睡非睡时女儿在她脸上的胡作非为忘得一干二净了。

吴小强吃完饭收拾残羹剩菜的时候看到了女儿的杰作，但是老婆已经打起了鼾声，就没舍得喊醒她，哪知道今天早晨她竟然就这么跑了出去？

阳子的红嘴唇简直就是一张血盆大口，口红不仅抹在嘴唇上，脸蛋子上、下巴上、鼻子上。一张脸上简直比比皆是，像吃了死孩子一样鲜艳吓人。她的眉毛、眼框早已经被一团黑色掩盖了，就像一个黑眼的大熊猫。这副德行，谁见了还不以为是从精神病跑出来的？

阳子怒气冲冲地从卫生间里跑出来，一把将床上还在睡着的女儿拎了起来，正准备发火呢。女儿忽然看见了阳子脸上自己的杰作，她没事一样揉搓着眼睛嗲嗲地问阳子，妈妈，你看我给你画的，好不好看？阳子被女儿这一问弄得哭笑不得，站在边上的吴小强却鼓励女儿，好，娇娇画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