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芙荭
每次喝酒,蒋左就会玩一种猜扑克牌的游戏。随便拿出一副扑克牌,任凭你翻来覆去怎样洗,然后从中任意抽出一张,让他猜,他都能猜中。就这样一张一张,直到将这副扑克牌猜完,竟然没有一张猜错的,好像他的眼睛能穿透扑克牌似的。这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很吃惊。
蒋左就是靠这个小小的把戏,在酒场上摁倒了所有能喝酒的对手,从而把业务做到全公司的第一。秦小玉更是被他的这个小把戏所迷倒,开始和他谈起了恋爱。
蒋左只会这一个魔术。但他确实将这个魔术玩得炉火纯青。让你看不出任何破绽。
秦小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鬼迷心窍,爱上了蒋左的。
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将他关在办公室,死乞白赖地想要他将这个魔术教给我们,可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手段,他就是不答应。他就像一个守身如玉的女人一样,让我们没得一点办法。不仅如此,他甚至连秦小玉也不教。他和秦小玉谈恋爱好长时间了,秦小玉一直严防死守不愿和他上床。弄得他就像一个斗志昂扬的战士,扛着枪却找不到敌人。
后来,蒋左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好容易将秦小玉说动了心。可等到他奋不顾身地扑向秦小玉时,秦小玉却裸着上半身,揪着她的裤腰就是不松手。秦小玉斜依在床上,迷离着双眼看着蒋左,她的嘴角挑起一丝笑,说,你先告诉我,猜扑克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告诉我,就想也别想。秦小玉说着,还故意用另一只手抖了抖她那硕大的奶子。
按说,男人在这种环境下,一定会缴械投降的,什么魔术不魔术,全都他妈的扯蛋。可蒋左紧闭着嘴,喘着粗气,就是不开口。他只是用手去扯秦小玉的裤腰,没扯动。再扯,还是没扯动。他就回转身,冲进了卫生间,他自己用手解决问题时,还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那是个骄阳似火的中午,外面街道上依然是行人如织,人声,汽车的喇叭声不停地从窗户涌进来。
蒋左从卫生间出来时,一脸的轻松,他一边穿裤子一边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奇呢?魔术魔术,它的魔力就在一个术字。如果把这个术字给拆穿了,你会觉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的。
秦小玉看到蒋左穿好了裤子,那只揪着裤腰的手就松了下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那一刻,蒋左的心有些软了,他坐在秦小玉的身边,将她揽进怀里,说,你要是真想知道,那就等我们办完婚礼,我再告诉你吧。其实,所有的事情,你一旦知道了真相,你会觉得索然无味的。魔术,就是用一种假象去掩盖另一种假象。
那段时间,蒋左正在忙他和秦小玉的婚礼。新婚的房子总算装修完了,但家具家电都还没有买。按蒋左的想法,他想把婚礼弄成西式的婚礼,简单又有格调。单位附近就有一座教堂。在教堂办完婚礼,再把亲朋好友请到酒店吃顿饭就行了。可秦小玉却不同意。她喜欢婚礼的现场热闹些,可问她怎么办,她又没有个主见。女人就是这样,她对你的意见只否定,却又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光一个婚纱照秦小玉就变来变去的。全城的婚纱店都跑了个遍,好像都没有她满意的。
秦小玉在A城上班,虽然两个城市的距离并不太远,但总得是有时间了秦小玉才能过来一趟。这样,婚礼前期的准备工作,全都落在了蒋左一个人身上。蒋左真的有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好在单位的那些同事关系还好,一些跑腿动手的工作,都由他们来帮忙。
那天,蒋左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是大家在一起汇总汇总婚礼准备工作的情况,其实就是在一起吃饭喝酒。喝酒的过程,自然少不了蒋左猜扑克牌的游戏。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那天,我突发奇想,在我洗牌的过程中,偷偷地将另一副扑克牌里的两张,放进了蒋左要猜的那副扑克当中。这样,就好像是在一群熟人中放进了两个陌生人。我想用这种方式打乱那副牌的气场。
果然,蒋左在猜扑克牌的过程中,就没有以前那么顺利了。当猜到那两张混进去的陌生牌时,他有些迟疑,有些意外,还有些不确定。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没想到我的这个举措,能够难住蒋左,哪怕是小小的为难。
这真是个意外。同事们都以为蒋左是喝多了酒。或者是头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在猜扑克牌这个游戏上,蒋左还从来没有失过手的。只有我心里清楚,蒋左是上了我的当,中了我的圈套。正当我为此得意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包间里乱哄哄的,我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
喂,你好!我正准备询问对方是谁时,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的普通话里夹杂着方言,听起来却婉转如水,更有一番滋味。
女人说,你管管你的女人吧!她成天和我的男人搅合在一起,你难道就不知道吗?
听女人这样说,我确实吃了一惊。我和我老婆去年才结的婚。我们是大学同学,从恋爱那天起,我们几乎天天都腻歪在一起,怎么可能出这种事呢!
我说,你是谁呀?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哪个朋友无聊了,和我开玩笑,或者是要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过。
女人说,你别管我是谁。蒋左,你好好管管你自己的女人吧。我告诉你,我男人顶多是想玩玩她!说完,女人就挂了电话。
蒋左?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
蒋左。我回头望了望包间。此时,蒋左正在那里猜扑克牌。
看来那个女人错把我当成蒋左了。或者她是把我的电话错当成蒋左的电话了。这个电话,给了我很大的想像空间。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我掏出一支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我不敢确定电话里那个女人说的蒋左就是我的同事。但我也不能完全排除。
蒋左和我是同时进公司的,又分在同一个部门。我们一起上街发过传单,一起去小区扫过楼。就是出差也常常是我们两人一起。几年下来,我们成了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他刚刚和秦小玉谈恋爱时,就把秦小玉带来见我,他想让我帮他参谋参谋。
正如哈佛商学院团队建设专题里讲的那样,信任是团队的基础,作为管理者,要通过行之有效的措施获得员工的信任,使他们愿意为团队出力,愿意为团队承担必要的风险。同时,团队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会慢慢改变团队的面貌和氛围,最终增强团队的凝聚力。
说实话,秦小玉长得的确漂亮,但秦小玉的漂亮又似乎和其他女孩的漂亮有点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一时又说不上来。
那天,我们一起吃完饭,送走秦小玉后,蒋左问我,秦小玉怎么样。我笑着说,漂亮得有些过分。蒋左说,你是不是嫉妒?我说,这太漂亮的女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切菜快,也容易切到手的。蒋左却说,那锤子倒不锋利,却还砸手呢。
事实证明,我的这种判断还是太主观,太臆断。蒋左和秦小玉两人的恋爱谈得相当顺利。唯一的缺陷是两个人两个城市,有些不方便。蒋左便开始张罗着买车。蒋左说,从我们这到A城,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下了班,秦小玉开始做饭,我这边起程,等她把饭做好,我就到了。蒋左这人有个好处,无论多么复杂的事,经了他的脑子,都变得非常简单了。
蒋左的车最终还是没有买成。
人一开始谈恋爱,宽松的日子就会变得拮据起来。特别是你谈了个漂亮的女人,那简直就是吸钱机。加之蒋左准备的婚房,在装修风格上秦小玉并不满意,房子要重新装修,就得很大一笔支出。算来算去,就没有买车的钱了。蒋左要去A城见秦小玉,就只好坐大巴车去了。
有一个周末,我出去办事,刚走到一家超市的对面,竟然看见秦小玉了。秦小玉的身边跟着的却不是蒋左,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样子看起来比蒋左还亲密。这个男人是谁?我的心像被人浇了一瓢凉水。我记得就在昨天下班时,蒋左还咋咋呼呼地说要去A城秦小玉那里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蒋左没去A城,而是秦小玉过来了。我并不是个好事的人,但那个走在秦小玉身边的男人,却让我不安。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蒋左的电话。
电话响了半天,蒋左才接电话。我说,蒋左,你在干啥?
蒋左说,睡觉。
看来他还真是在睡觉,说话的声音慵懒而困顿。仿佛午后的阳光。
在家里呀,我不在我自己家里睡,还能跑到别人的床上去睡不成?
你不是昨天下午就去A城看秦小玉去了吗?
蒋左在电话里打了个呵欠,说,我是准备去的,可她说她单位要加班,我就没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事,你接着睡吧。
说真的,我当时担心是我看错了。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挂了电话后,我去了那个商场,我楼上楼下跑了几趟,却没能找见秦小玉。虽然没找见,这事却像一根鱼刺,一直卡在我的心里。
这时,包间里又传来了一阵笑闹声。蒋左的笑声特别的大。嘎嘎嘎的,就跟一只公鸭子一样。然后,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推门进去,又一股笑浪向我扑来。
蒋左说,你他妈的跑哪去了?他手里举着两张扑克牌,说,这是不是你捣的鬼?所有人都回过头来望着我。
看着面前的蒋左,那个女人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嗡嗡,就像一只蚊子似的,轰都轰不去。蒋左并不知道,就在他忙前忙后地想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娶回家时,那个女人却还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却还在到处张扬。
我抓起桌上的一杯酒,说,你不是自称魔术师吗?五十四张扑克牌你能一张一张地猜完,那么,你猜猜我刚才出去干什么去了?你要是能猜对的话,我喝十杯!
蒋左将手里的两张扑克扔在了桌上,说,这我哪儿能猜得出来呢。我要是能猜出来不就成了神仙了。好了好了,咱不扯别的了,现在,在各位朋友的共同努力下,我蒋某的婚礼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来,我们共同举一杯酒预祝我的婚礼圆满成功吧!
蒋左和秦小玉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可我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诉蒋左。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就把那个女人的电话存在了我的手机里。这是一部固定电话的号码。一看区号,竟然就是秦小玉工作的那个小城的。我试着将电话拨过去,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有机会就拨打那个电话。电话通着,还是没有人接听。
电话明明通着,为什么就没有人接听呢。我拨打114查询,才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个街道边的公用电话。看来那个女人是很有心计的,她通过公用电话既把她知道的信息传给蒋左,又将自己隐藏起来,藏到这件事的背后,这样,她就可以作壁上观,静观事态的发展。这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就像一只气球,在我心里越来越大。就像我想知道蒋左是怎么猜扑克牌一样,我想知道,这件事的谜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蒋左预订的婚宴酒店出了点事。婚宴酒店早在几个月之前就预订好了的,还交了订金。按说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可等我们那天去那家酒店准备将菜单敲定一下时,却发现那家酒店的门上贴上了封条。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前两天,这家酒店的老板出了事,酒店被查封了。
这一下,我们全都慌了手脚。戏都快开场了,戏台子却塌了,这不是要人命的事吗?预交的订金要得回来要不回来已不那么重要了。我们必须在蒋左和秦小玉的婚礼前,找到一家酒店。不然婚礼就真的没法如期进行了。
好在我们这帮兄弟以前都扫过楼,都有挖地三尺的本领。我们便做了分工,大家齐出动,动用手里的关系去联系酒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对准备结婚的新人,在离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月,却突然分手了,刚好要退提前预订的酒店。就被我们扫了出来。这家酒店的菜比原来我们预订的那家贵了点,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如此了。我们甚至连那对新人提前拟定的菜单都没变。就交了钱。
从酒店出来,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电话一看,心差点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是那个女人的电话。
我盼望已久的那个女人的电话来了。
喂,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蒋左,你的女人真是个狐狸精!你让她别再纠缠我的男人了,好吗?女人的声音依旧纯净如水,却明显地有一种压抑着的愤怒。你难道就想做个缩头乌龟吗?
我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好机会,绝不能就此错过了。我怕那女人像上次一样,一说完话就挂了电话,像只泥鳅一样又从我的眼前溜走了。赶紧说,喂,我当然不想做缩头乌龟。想来你也不想做个怨妇吧。既然这件事牵扯到我们两个人两个家庭,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见面谈谈?
说这话时,我好像真的是蒋左似的。电话那边也好半天没了声音。显然她是在犹豫。
我赶紧说,我们两个都是受害者,为什么我们不能联合起来,共同想个对策呢?
我的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电话里又是半天没有声音。也许她的心真的动了。
这时,我听见蒋左叫我。我回过头,看见蒋左和秦小玉以及几个同事都站在酒店门口的车边,他们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车旁的花坛上开着一丛花,艳艳的。秦小玉挽着蒋左的胳膊在那丛花前自拍。我向他们挥了挥手,做了个OK的手势。
电话那端的女人终于说话了,她说,我们还是各扫门前雪吧。说完就挂了电话。眼看到手的泥鳅还是从我眼前溜走了。
回到车前,蒋左说,什么秘密电话呀,背着我们打了这半天时间。小玉一会儿还得赶回A城呢。
我接住蒋左扔给我的一支烟,看了秦小玉一眼,说,你猜。
我决定去一趟A城。
我向老婆撒了个谎,说周末单位让我临时出个差,就提了包,坐上了去A城的大巴车。
当然,在做出这个荒唐的决定前,我开始着手作了一些准备工作。
我从手机里调出了那个公用电话,通过114查询,弄清了这个电话在A城的具体位置,大概在A城的东南角。
我又几乎花去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在网上对A城进行了搜索。
A城,秦巴山区的一个中型城市,有人口60余万。那里属亚热带气候。空气湿润温和,不仅山清水秀,而且人杰地灵,是个盛产水稻和美女的地方。
我从网上还搜到一些资料:
明朝时,A城曾有一女子入选宫中,成为皇上的妃子。这个女子是万幸的,却又是不幸的。说她万幸,是因为她终归从这个贫瘠的地方被选进了宫中。说她不幸,是因为她至死都是个处女。因此,A城人都称她为处女妃。
A城还生长着一种奇怪的树。当地人叫它痒痒树。这种树很奇怪,你只要用手轻触其树身,那树的枝枝梢梢都会跟着发抖,就跟给人挠痒痒似的,有的还会发出哈哈的笑声。
如此等等。
我通过电脑对A城的搜索,总算对A城有了些初步了解。这种雾里看花似的了解,让我感觉到A城这个地方很有意思。
那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那雨似有却无。我坐在开往A城的大巴车上,心情却有些潮潮的感觉。
车到A城时已是下午。奇怪的是A城并没有下雨。夕阳西下,整个A城就像是画在黄帛上的一幅山水画。我站在车站的出站口竟有些呆了。尽管我在对A城的搜索时,心里对A城作了种种美好的想象,可当我真的站在这里时,我才发现,我的所有想象都远远有些不及。我没有想到A城是这样的富有朝气和活力。就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蓬蓬勃勃的气息一嘟噜一嘟噜地往上蹿。
按照事先做好的功课,我直接打车到了A城的东南角。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就在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
这是个小四合院式的小旅馆,共有三层,看起来倒也干干净净。院子的中央栽着棵被当地人称为拐子柳的柳树。站在二楼的廊檐上,一伸手就可以摘下一根根的柳枝来。
大概是坐了车的缘故,我感觉有些累了,简单地洗了洗,就上了床。
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却又睡不着,看着窗外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的柳枝,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了。我觉得到A城来寻找那个女人的想法不仅唐突,还有些滑稽可笑。就凭一个公用电话,就想在一个城市里找到一个人,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一个人要真不想让你找到,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是很难找到的。况且,这件事与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关系?假如,我真的找到了那个女人,又能怎样呢?
我开始怀疑我的动机。难道我是真的为了蒋左吗?
我的手中握着电视遥控器,一遍一遍地在电视上调着台。我想通过A城的电视台,对A城会有一些更进一步的了解。可此时,A城的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枪战片,那打打杀杀的场面看起来索然无味。我干脆将电视关了。
关掉电视,床头上的电话响了。
我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需要服务吗?
女人的声音普通话里夹杂着方言,温软如水。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发生了错觉。这不是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人嘛!
我说,你的声音真好听。
女人说,我的服务更好呢,先生要不要?
我正要再和电话里的女人调笑几句,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我拿起电话一看,竟然是那个女人打来的电话。我赶紧放下电话接通了手机。不等我开口,女人就说,蒋左,告诉你吧,你那狐狸精的女人又把我男人勾引走了,他们去大众旅馆开房去了。
女人似乎只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还没等我开口,就挂了电话。
如果真的能抓个秦小玉和另外的男人约会现行,也是好事。我当即穿好衣服下了楼。
我来到一楼登记室。登记室里坐着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孩。此时,女孩正低着头在手机上专心致志地玩游戏。我叫了那女孩一声,问道,你知道大众旅馆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吗?
那女孩抬起头来,说,你说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说,大众旅馆在什么地方!
女孩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就低下头继续玩她的游戏去了。
我只好走出小旅馆的大门,一直走到大街上。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依旧很多。站在这人来人往车流如注的街道上,我却有些无所适从了。大众旅馆?这么通俗的一个名字,A城会有多少?
我扬手挡住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大众旅馆。司机说,大众旅馆?你能告诉我具体的位置嘛。我说,我也不知道呀,我想你们成天跑来跑去的,大街小巷都是知道的呢。司机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你还是再去拦一辆车试试吧。
我又挡了几辆出租车,竟然没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能知道大众旅馆在什么地方。我又试着拨通了那个电话,希望此时那个打电话的女人正好就在电话旁边。可电话还是一直没人接听。
就这样,我在大街上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回到旅馆。
走进登记室时,吧台上正围着四五个人,他们交头接耳地好像在商量着什么。那个玩手机的女孩此时正站在那里抹着泪。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女孩的对面训斥着她。
男人说,就知道玩手机,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觉察也没有?
男人大概是看我进来了,停止了训斥,回转身对我点了点头。其他的人也都转过头把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急步走过登记室,向三楼走去。此时,整个旅馆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几间房子的灯亮着。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起了床。昨天晚上,我已了解到,这附近只有一条主街道。也只有这条主街道上有公用电话亭。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要沿着这条街道的电话亭一个一个地找下去。直到找到那个女人所用的那个电话。也或许,我找到那个电话亭时,女人正在给我拨电话呢。
这个想法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我还是被这个不着调的想法弄得激动了起来。
下楼退房时,我发现登记室里那个玩手机的女孩不见了,里面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和那个女孩相比,这个女人热情多了,给我办完退房手续,很礼貌地对我说,欢迎下次光临。我点了点头,走出了旅馆的大门。
走出旅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我不由吃了一惊。我发现这家旅馆竟然就叫大众旅馆。
我返身冲进了旅馆,冲到了吧台前。
女人见是我,嘴角一翘又露出一脸的微笑说,您好!
我说,你们这个旅馆就叫大众旅馆?
女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是呀。请问先生有什么事?
我说,没事,没事。
这个大众旅馆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电话里所说的那个大众旅馆呢?如果真是的话,那就是天意了。
我开始沿着那条主街道往前走,每遇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我就掏出手机打那个号码。我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就这样,我一直走着。
此时,这条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车辆也很少。人行道旁时不时地会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那锻炼。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小广场,那里有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她们正起劲地在那里舞着。
我在广场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
广场的边上有一台大屏幕电视里正播本地新闻。
本台消息:昨天夜里,我市在扫黄打非活动中,对新城区五十三家宾馆、旅店进行了突击检查,现场带走不明身份的男女60多人。
电视里的画面在不停地切换。突然,一个熟悉的画面出现在电视里。警察带着几对男女正从一个楼梯上往下走。那不是我昨天夜里住的那个旅馆嘛。画面虽然一闪而过,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我看见了楼梯背后的那棵柳树。柳枝被风微微扬起。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是有人拿手捏了一把一样。那几对男女里会不会有那个女人的男人和蒋左的女朋友秦小玉呢?
我被我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蒋左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再拨,仍然没人接听。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蒋左,你怎么不接听电话呢?
我一遍遍拨打着蒋左的电话。
临近中午,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一个老太太正在远处广场边的垃圾桶里翻找着垃圾,除此,整个广场只有我一个人。我站在广场中央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了。有一群鸽子从远处飞了过来,它们在广场的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蒋左回过来的电话。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那串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抬头向街上望去,正是中午下班时间,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一下子多了起来。
街道对面的人行道上就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正握着话筒站在那里打电话。没等我看清楚,一辆公交开了过来,在我面前的公交站上停了下来。等那公交车开走时,街对面的那个电话亭前已不见了那个打电话的女人。
手里的电话还在响着,好像我不接它就不会停下来似的。
我突然觉得我的寻找没有一点意思,就是找着了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人,又能怎样呢?
我挂断了手里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