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凡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
早晨在职工大会上,张局长说上月全局一共收到七封表扬信,其中三封是表扬我们国际营业组的。里头有一封是俄文的,同志们硬嚷着要我翻译,我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讲过话,况且我的俄文程度还差,译不到好处,可是,又一想,若扭扭捏捏的多叫人家笑话!心一横跑上讲台。
谁知道事情竟会这样巧——这封信正是表扬我的。我停了会儿,就开始一面念,一面译,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突跳起来,句子颠三倒四老念不顺。当我念到“李淑英同志能够经常以和蔼耐心的态度对待用户,我认为值得表扬,并向她致谢……”时,会场上立刻响起一阵掌声,我更慌了,又磕巴起来,好歹凑付着译完,把信扔给局长撒腿就跑下台来。只见他——张昆,瞪着两眼直溜溜地瞅我,我又是高兴又是害羞,赶紧避开他的眼光。坐下老半天心里还呯呯地直跳。以后虽然别人鼓掌我也跟着拍巴掌,可是,说老实话,台上人讲的话,半点儿也没进我的耳朵。
“张昆同志从哈尔滨调到此地,在生疏的工作环境里,保持半年不出差错,这决不是凑巧或凭侥幸所能得到的,而是……”直到张局长开始总结上个月的工作,特别提到他时,才把我的心收回来。多顺耳啊!这正是我想说而未说出口的话。
说起来自己也奇怪——以前早晨看质量表时,总是先看自己的,再顺着次序看别人的,上来不高兴,别人的兴许干脆不看;最近以来看完自己的就很自然地找他的,有时竟不顾自己的先去看他的——心里盼着他的红线能上升。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种心情。
散会后,讨厌的“小钢炮”领着一大帮人来逗我。讲了一些什么“模范营业员”啦,“俄语专家”啦,一大套惹人生气的话,我气急了,撵着去打他。
“别磨不开了——李淑英同志,‘小钢炮’讲的是实话。”回头一看是他,我的气也消了。他问我,学俄文得几年。
“我这么笨的人,在夜校学了三年,只能凑付着和苏联人讲话,你学快,顶多一年就行了。”为了能寻找和他接触的机会,我希望他也能学俄文。
“你能抽空帮帮我吗?”他问。
虽然我很清楚,我还没有帮助他的能力,可满口答应下来。
“今天晚上去看《牧鹅少年马季》吧?”说完这话我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冒失,要是他不去我的脸往哪放!
“好,看7点那场吧。”他的态度自然,我看不出是快活还是为难。
因为去得早,挑了两个很满意的座。这是我好久就想看的片子,可是,电影一开始我就后悔了,在这样黑古隆咚的屋子里,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多没意思,散散步有多好。我不时地偏头望望他,他却死盯盯地望着银幕。“马季真勇敢!”他时常这样像自语,又像在和我说话。我只好“嗯嗯”地附和着。
好不容易看完了。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多呆一会儿,我以电车人多拥挤为理由,主张不坐电车,并故意把脚步放慢,想探探他对我的印象究竟怎样。好几次话都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真怪,我这人哪,就是背地后有能耐,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反倒越来话越少了。快到中山广场,他说:“我来大连半年了,我们小组质量低劣的情况仍然没能扭转,没尽到一个团员的责任,局长夸奖得太过火。”看他那样子讲的是真心话,不像那些心里洋洋得意,表面故装谦虚的家伙。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我们国际营业组也还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不能认为自己的工作已达到了顶点。
时间——这真是个怪东西,当你着急时它偏偏慢;当你希望它慢点儿时,时针好像要比平常的秒针还快起来。我刚鼓起勇气想和他约定下次相会的时间,就到了中山广场,他道了声再见就匆匆地向北走去,我呆呆地目送着他,直到他的影子完全消失。
现在,已经11点了,除了偶尔还能听到电车隐约的汽笛声外,什么也听不到。妈妈絮絮叨叨地直催我睡觉。可是,我睡不着也不想睡。妈妈,你能想到你的女儿正在想着另一个人吗?我不能欺骗自己——我爱上了他,希望此刻他也在想着我。
喜欢别人提起他,但人家一提我又感到拘束,手脚没场儿放。“小钢炮”说张昆每晚学俄文都学到11点。他这个人也太热心了!累坏了怎么办。但我又怀疑:是不是“小钢炮”发现我关心张昆而故意打趣我呢?还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呢?
午休时他跑来找我:“给看看翻的对不对。”
我一看他手里拿着一篇写得不太秀丽,可挺整齐的俄文。
“照着拉丁化俄文电报翻的吗?”想不到,我用半年功夫学的本领,他不到三个月就能学会。
“有错吗?”他望着我说。
呃,我这才发现他不但是个工作学习都积极的人,而且他那明朗的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端正的鼻子也很漂亮。老实讲,他的一切我都感觉美,现在我才体会到“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的真实性。本来那篇俄文顶多用不了20分钟就可以批完,但我却昧着良心说:“现在批不完,你明天找我要吧。”
谁知他能不能领会到我的用意呢?
上午,从海参崴来了封只写了个依万科维夫,没有收报人住址的电报。投递员没法送去拿到我这里来。
我把苏联领事馆、苏联公民会、苏军司令部问遍了,也没有找着这个人。真的,大连市这么大,想找个不知住址的人真好比大海捞针。有心给退回去,又一想发报人一定是有急事才打电报,若是退回去报费白花了是小事,耽误事情怎么办?真格的,我能眼看着苏联老大哥接不到亲人的电报吗?于是遇到苏联人就打听,可是每次都失望了。
下午1点多钟,我的“熟主顾”兰斯杜夫专家来发电报,我又问他。
“我们苏联人叫依万科维夫的太多了。可惜我在大连一个人也不认识。姑娘,你该为我祝贺了。”他微笑着,很神秘地说。
“什么事?是她——你爱人来了吗?”
“叫你猜着了,她早晨才下船,我打封电报叫妈妈别挂念她。”
“依万科维夫兴许也是刚下船的呢。”他这句话倒把我提醒了。于是我就挂电话,问外轮公司。
外轮公司说,依万科维夫是位船员,这会儿正在海员俱乐部开会。唉呀!这可好了!可是现在投递员都出去了,我又离不开,谁去送信呢?我正愁得打转转,忽然电话响了:“李淑英吗?我张昆。”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心里真高兴。
他约我明天下午1点到明泽湖划船去,这虽说是我几天来日夜盼望的事,却觉得太突然,心里一阵热乎乎的。
“你现在没事帮我送封电报吧!”不知怎的,我竟然用起命令式的口吻来了。
“好!”他一点儿没打哽儿。
等他把电报拿走我才想起,他到大连才不过半年,海员俱乐部又太偏僻,他能找到吗?我不该难为他。
可是不到一小时,他就拿着回执回来了。
“你怎么找着了?”我觉得奇怪。
他笑了:“鼻子下边不是还有个嘴吗?”
张昆啊!你太可爱了。
洗完衣服,胡乱吃了点饭,就往明泽湖奔。天晴的万里不见云,火辣辣的太阳晒的浑身疼。我哪有心思理会这个,起初是紧步,后来简直就是小跑了。其实,我清楚记得下午1点的约会,当时才12点10分,就是溜达着走,也能赶趟,可是腿不给做主。赶到了明泽湖,东瞅西望,别说人呀,就连影儿也没看见。只见十几条小船穿梭似的东跑西奔,有四五个人在一起大声歌唱的,有一男一女把船停在湖心低声交谈的。
1点到了,他还没来。我蹲在一棵大树下面风凉,可是心里头急躁总觉得热乎乎的。“他一定是不想来,故意拿我开心——不能,大概是忘了吧?……不管怎么的,反正把我坑得不轻,一定不能轻饶他。”我暗暗在心里发狠。
快2点了,他吁吁带喘,汗珠直淌地跑来对我说:“对不住!叫你受等了。”见了他立刻站起来,气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走到中山广场,看见一大堆人箍在一起,到眼前一望,原来是投递员老孙的车链子断了。他拿着市政府的电报正愁得没办法。我寻思要等到修理好,电报就耽误,就替他送了——”他显得很为难。
“我也刚来。”我后悔不该瞎猜一气。琢磨半天,费好大事才撒了一句谎,想安慰他。
划船的人太多,2点挂号,得4点才能轮到,我不爱等,只要和他在一起,划不划船倒是小事儿。我们默默地往前走,他不言语,我也不放声,为了叫他明白我的心情,我把我所知道的谁和谁在搞恋爱,谁和谁快结婚了都说出来。他只是听见,只是微笑,可不插言。
唉,他为什么这么死心眼儿!要是他敢说:“淑英,我爱你!”那我马上就会说:“我也爱你!”但是他不说,可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先开口呢?张昆这个人哪,真有点儿太死板了,也许男人都这样?
我刚交完班,收拾东西要回家,秀珍说:“淑英,股长叫你到局长室去趟。”我一不是班长,二不是组长,为什么叫我去呢?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吗?不能,虽然我最近为这个分散了些精力,但,决没影响工作呀!再说我和他的行动都很留心,就是周围的同志也不知道,何况局长呢?用户提出意见来了吗?也不可能,自从局长表扬后,我敢说比过去更好了,简化受理手续的意见是我提的。我越想越纳闷,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局长室。
张局长见我进来,把手里的材料装进了个土黄色的纸口袋,指着沙发很温和地说道:
“小李,坐下,咱们扯扯。”
“有什么事?局长,你快说吧!”我居然忘记了我是在和首长说话。
“最近有很多苏联人到旅顺市电信局往国内发电报,可是那里没有会国际业务的,不能满足苏联同志的要求,管理局为解决这个问题,决定从咱们这调一个人去,领导上认为你很肯干,俄文也挺好,决定调你,你有什么意见?”
“去旅顺?”一听到旅顺,我马上想到张昆,我哪能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开他呀!不能,不能,我舍不得……可怕的沉默继续了好久。
我终于打了自己的嘴巴,说出一个团员不应该说的话:“你让我考虑几天好吗?”
局长笑着说:“好,你考虑考虑吧,考虑好了,来告诉我。”
我低头走出局长室,脸热乎乎得发烧。怎么办?我心里真像团乱麻。我找他直截了当提出来?——不行,他若不爱我岂不是找钉子碰吗?就这样甩身就走?——不……我这样寻思着,居然走错了门。
妈妈把饭都拾掇好,正等着我呢。我没端碗肚子就发胀,怕给妈妈添心事,勉强吃了半碗。五年前,我还在初中念书时,就养成了不写日记睡不着觉的习惯。可是今天,一放下碗我就躺下了。
琢磨过来琢磨过去,我还是舍不得他,多咱才能遇到像他一样各方面都对心思的人呢?这样的人不能再有第二个了。不去吧,这是党的工作,我入团时曾在毛主席像前宣过誓,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条件地服从组织。去吧……唉,张昆,你要不来,或者晚几个月来,我们不认识多好!
张局长,凭良心说,若早几个月或者只要他说一句爱我,你调我到哪去哪怕有生命的危险,我也决不能说个“不”字。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调我呢?
上班时,见了他,他对我笑了笑,我也勉强笑了一下,心一个劲儿地跳,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问我:“你的脸色怎么焦黄?”我说:“没什么。”我看他在我眼前不动,就说:“张昆,我以后恐怕不能教你俄语了。”
“不要紧,我知道,你要考业余高中是不是?我可以多下点儿功夫自修。”
唉,这人心眼儿真死,我正想跟他解释,别人来了,我只好“哦”了声分开了。
一连两天没晴天,闷极了!
勉强打起精神上了班。
“同志,您好!”
抬头一看一个苏军中尉站在眼前,我把一双冰凉的手伸过去,又递了张电报纸给他,就坐下了。
“这样写可以吗?”
接过电报一看,收报局是令人神往的莫斯科。啊,莫斯科!仅这三个字也是百听不厌,百看不倦呀!
“同志,你是莫斯科人吗?”我情不自禁地问着。
“是的,我祖父定居在莫斯科,我父亲生在莫斯科,我也是生在莫斯科、长在莫斯科的。”他很骄傲地说着。
我想起电影《建设中的莫斯科》,那还是和张昆一块看的。当时,他曾说:“莫斯科太漂亮了,真可以说是全世界人民向往的地方啊!”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情不自禁地说:“您太幸福了,我真羡慕您。”
“同志!”我发现电报上没写发报人的地址,“请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旅顺××街……”
“旅顺?”我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在旅顺怎么上这儿拍电报?”身后有人插问,什么工夫“小钢炮”来了。
“没有办法!”苏联军官两手一伸张,抖了一下肩头说:“那边没有办国际业务的呀!”
“就为拍个电报,现跑这么远?”“小钢炮”惊奇地瞪大着两只眼说:“那咱管理局为啥不在旅顺设立一个!咱们给局长提个意见,对不对,小李?”
我没有回答“小钢炮”,我的心痛苦着,我对不起这些远离幸福的祖国来到中国,帮助我们保卫远东和平、帮助我们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朋友。为了打一封电报,要跑一百多里路,我的手颤抖得厉害,“旅顺”一词竟写错了一个字母。
“同志,收报人是斯大林汽车工厂吗?”“小钢炮”兴奋地明知故问。
“对。”
“就是三分钟出一辆汽车的那个斯大林汽车工厂吗?”“小钢炮”真是的,就好像对老朋友那样,不等人家答复又问开了:“你为什么打电报?打给谁?”
他笑着说:“打给我爱人,祝贺她当了斯达汉诺夫工作者。您知道吗?斯达汉诺夫工作者是最大的荣誉,就是像中国的劳动英雄一样受人尊敬。”
“你家人还在莫斯科?你怎么不把她领来?”
“工作需要啊!留在莫斯科对共产主义建设也是一份力量。”
“你来中国几年了?”
“三年了。”
“你不想她吗?”
“说不想那是撒谎。但,这样想着也很可贵。正是因为我想起她,想起莫斯科,想起全体苏联人民,想起所有的中国同志,我的工作就越干得有劲儿。”
这些话,我一面听,一面思虑。我痛苦极了,我在他跟前显得多么渺小呀!我有什么理由还在个人问题上打圈子呢?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撒腿就往局长室跑。
天终于彻底晴了。雨后的早晨空气格外新鲜。
秀珍和“小钢炮”帮我雇了马车到了火车站。真的,要不是昨天那位苏联军官,要不是局长又给了我一些帮助,要搁从前,非哭不可。可是现在我想得宽了,想得远了,心里倒很愉快。我相信局长的话:“高山大海是挡不住真正的友谊的!”
我站在车站的月台上,望着即将离去的大连,凉爽的微风吹来,浑身一阵轻松。再见吧,亲爱的大连!再见吧,亲爱的张昆!
到旅顺下了火车,我背着行李,夹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走出车站。正预备打听到邮电局去的道儿,就听见:“李淑英同志,邮电局李淑英同志!”几个不同的声音在破嗓地吆喝。
“奇怪,旅顺我没有熟人呀!”我正在发愣,忽然四五个人飞也似地向我扑来,不说话就夺下我的行李,有的抢我的手提包,没摊上的人好像吃了亏似的浑身打量我,想找点儿东西拿。我空着手倒有些磨不开。一位女同志拉着我的手,像大姐似地说:“我叫张晶,是投递员,你刚来,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讲,可别想家。”说得大伙都笑了,我也笑了。
她又一个一个把周围的人都介绍了,可惜我一个也没记住。
“你们怎么认识我的呢?”我奇怪地问。
“上次局里开大会的时候,你忘了,你上台翻译表扬信……”张晶这一说我倒有点儿磨不开了。
“姑娘,姑娘!”大家正拥着我往宿舍走,忽听有人喊我,我回头一看,啊!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往莫斯科打电报的那位苏军中尉。
“你好!我来这里工作了!这边也办理国际业务了,再不用你跑一百里路打一封电报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有空的话到我家玩吧,我像招待贵宾一样招待您。”他的大手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也不知是乐的,还是激动的,我掉下了眼泪。
到了宿舍,同志们已把床安排妥当,真合心意,就是我自己也想不这么周到。
现在我才体会到,在革命队伍里,没有比全心全意为人民工作更幸福事儿了!
晚上,张晶拿着一封信,笑眯眯地到我屋来,她说:“你人缘真好呵,人刚到,就有信跟来了。”我一听,愣了一下,是谁这么快就来信了呢?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赶紧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字写得整整齐齐的,好面熟的字啊,不等看到下面的“大连张寄”我的脸就发起烧来。我立刻辩解说:“是同事寄来的。”
“不是普通的同事吧?”张晶说完就笑眯眯地走了。这死丫头,准是看透了我的秘密。
我把信紧紧地拿在手里,好久好久不敢拆开,我心跳得很厉害,就好像一旦开信会从这里边跳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似的。虽然常和他在一起谈话,接到他的来信还是第一次——他会在这封信里对我说些什么呢?我一连胡乱地猜想着,一边抑制着剧烈地跳动着的心,终于把信拆开了。不知怎么,我的手有些发抖。信是这样写着的:
淑英:
“我爱你!”这句话存在心里好久了,就是说不出口来。当我拿起笔来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心是怎样地在跳动着啊!好容易写上一句,涂掉了,再另写上一句,又涂掉了。最后,我还是这么写上了。
亲爱的英!这句话藏在我的心头好久了,但不敢轻率地向你说出来。那天在明泽湖畔,我想是时候了,几次想向你表白,但都压下来了。23号那天早晨,我记得很清楚,天阴,那天你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对你笑了笑,我看你也笑了。当时我就想把前一天晚上写给你的一封信(向你表白爱情的)交给你,但我始终没有拿出来。也许你要笑我太懦弱了。不是的,英,我所以不急于向你表白,正是我爱你爱得深厚的缘故啊!我心中反复地考虑着这样一个问题:我究竟有没有资格爱英?她是模范工作者,她聪明,她要强,她进步很快,她受领导的重视和群众的爱戴……而我自己呢?虽然这些年来在党和团的教育下有了一些进步,但总觉得还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心中暗暗鼓励自己:百倍地努力吧,做一个无愧于青年团员这光荣称号的青年吧,那时再向英表白。记得你说我聪明,学俄语进步很快,其实我哪里有什么聪明,只是始终感到有一种强烈的力量在一旁鼓励着我,才学得快一些罢了。
我相信,我们虽然不在一起工作了,但我们的精神是连在一起的,至少在我是这样想的。
挚爱的英:话是说不尽的,好在我们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如果你肯接受我真挚的爱,希望你更加努力工作,并望时常写信给我,我一定继续坚持学俄文,要比你在这时学得更好。
旅顺怎样?工作安排好了吗?下礼拜天回来不?如果不能回来,我想去旅顺看看你,可以吗?请回信中告诉我,我期待着你的第一封信。这两天夜晚有点儿凉,愿你多加珍重!
张 昆
7月25日 晨6时
读完了信,我是怎样的兴奋和欢喜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到底还是爱着我的呀!亲爱的人哪,为什么不早些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呢?可是如今他终于向我诚恳地表白了自己,我反而倒觉得怪难为情的,应该怎样写回信给他呢?我把他的信反复地读了好几遍,越读就越觉得他可爱。倒在床上,望着窗外那圆圆的月亮,心想,昆现在是否也在望着这同一个月亮呢?唉,这不有点儿太小资产阶级情调了吗?我得更坚强起来,为了爱的缘故,我将变得更积极,更勇敢。想到了昆,想到了我俩美好的未来,想到伟大祖国灿烂的明天,我感到无上的幸福。明天,我要大胆地写信告诉他,我热爱他,我将永远不离开他,在建设幸福的社会主义大路上,我将永远和他一起并肩前进!
看看月亮,好像她在对我羞愧地微笑着。
(原载《旅大文艺》195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