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中学三年七班 董 欣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空气里夹着一股清冷的气息,我坐在窗户前,看着柿子树上挂着的最后一个柿子被麻雀啄食着。这周围的一切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我住的地方,是我神与思游离和皈依的地方,这是旅顺。
莫言先生的故事里,他的高密东北乡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在那里赤裸上身的汉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苦涩微甘的高粱味混着汗味和黑土地的香气,召唤着那些游荡在高梁地里的英魂和冤魂;木心先生曾说:“五十年不闻乡音,听来乖异而悦耳,麻痒痒的亲切感。”他的家乡乌镇是温婉可人的,烟雨朦胧,小楼下的小运河,石砌帮岸,火红色的灯笼挂在人家门口,斑驳的白墙下青苔潮湿地蔓延着,什么都是愕然欣喜的。旅顺之于我,是儿时最想逃离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更是那个把时间溶在水里最后却浓得化不开的地方。
城市里的高楼在疯狂生长着,高楼的楼顶深埋在云里,车辆绕着路中央的转盘转着,然后各奔东西,人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看着路,没有人想认认真真地浪费生命。可是,旅顺不是这样,它融进城市,它也拥抱着自己的那份脉脉眼波,那份慢。我是一个喜欢到处闲逛的人,我愿意从家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去到老房子老街区,看见老人躺在自家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听清房檐上落下的麻雀的窃窃私语,嗅到橘黄色的阳光里幸福的味道。草在结它的种子,树在摇它的叶子,偶然那么一片落了下来,像是翩飞的蝴蝶。这种慢慢的,安然的生活,是一种情赏,人们猛地发现工作堆积如山,时间宝贵如金钱,可一颗疲劳的心怎么能全然接受这些呢?于是他们卸下背包,不再逃亡,他们走进那片安静。老房子的烟囱上的铁皮生了锈,院子里的花探出了篱笆,台阶底下成群的蚂蚁在搬家,树叶落在狗的身上惊了狗,画家坐在长椅上,写生的笔沙沙作响……
没人不爱阳光,看着阳光从错落着的叶片中流淌下来,总会让我想起沙漏,那里的沙子都是偷偷从时间的指缝中溜出来的,堆积着堆积着也没掩住历史。旅顺,它曾经站在历史的风口浪尖上,现在,它被时间风化成了一座雕像,屹立着。记得我去日俄监狱的时候是个夏天,正是旅游旺季,各式各样的大巴车停在砖红色的高墙下,售票大院里导游的旗帜,涌动的红白黄等等颜色的帽子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嘈杂。我随着人流走着,走近再走近,嘈杂渐渐归于平静人们都怀揣着敬畏,轻轻地呼吸着。日俄监狱大楼的入口不大,但是从来不会拥挤,人们是沉默有序的。楼里面,脚下的铁丝网在支吾着,人们安静地听它诉苦,陈旧的墙壁泛着暗黄,人们投出和煦的目光。没有导游大声地介绍,没有人拍照,有的只是几行文字和历史的沉甸甸。从围着铁栅栏的窗户渗进来的阳光仿佛一把巨大的镰刀,慢慢地切割着滞重的时光。历史被铭记,旅顺驻守在历史的一线。
今年秋天的时候,我去太阳沟,在到处是游客和落叶的树下遇到了一位老人。老人让我帮他拍照留念,正好也不着急,我就帮他拍了几张。老人看了拍出来的照片很满意,他跟我说他是台湾人,没见过落叶,落叶太美了。我便跟他说台湾风景也很好啊,像日月潭,多美。老人摇摇头,说只是两个水潭而已,没有这的大海漂亮,说着从相机里调了几张早上拍的海景。阳光洒在海面上,被海风吹得松散着,漾着的金色从海天交界处延伸过来,渔船被绳子系在岸边,漫无目的地漂着……老人很骄傲,这的海和台湾的不一样。没错,这的海是属于旅顺的独特。我喜欢旅顺的海,海风总是夹杂着它清新、潮湿、咸腥的味道,像是一只迷香,让我甘愿做一只在海底潜游的海螺,浮动的潮汐簇拥着挤到岸堤上化成白沫,岸上的老人起竿收鱼……真的,很真实,我和这片海从未若即若离。
谈及旅顺,真的有很多话想讲,但我想有些感情放在心里会更好吧。我不缺失过去,我的过去留在旅顺,我拥有当下,我的当下也在旅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