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次山
梁廷栋,广西梧州人,生于清道光丙午年(1846年),卒于民国五年(1916年),祖籍广东高明县孔堂乡。他是同治十三年(1874年)二甲52名进士,其父梁嵘椿为第119名赐同进士出身,人称父子同榜,被当地传为佳话。梁廷栋是第一位梧州籍的太史公,他在任以及致仕后,都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好事。
中国封建时代开科取士历经1300多年,曾出现过一门两进士、三进士、四进士的,但多数是在时间上有所间隔。至于父子同一届参加殿试,接受当朝君王亲自主考,又一起被钦点成为进士的则很少见,而这个特例却花落广西梧州,他们就是在清朝同治十三年(1874年)参加殿试的梧州人梁嵘椿、梁廷栋父子。
其实,这对父子的科举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梁嵘椿祖籍广东省高明县,家里以伐薪卖柴度日。闲暇之余,梁嵘椿向人借来旧书,如获至宝般苦读,私塾先生念其勤奋,偶尔指点一二。而他并没有满足,反而更加认真地学习。当地有些无心向学的小混混对他冷嘲热讽,说他一个樵夫竟异想天开想当读书人,还欺负他。梁嵘椿一气之下离开家乡,溯西江而上来到广西梧州。
梧州是另一个天地,这里没有那些愚昧嚣张的无赖。梁嵘椿开起私塾,尝试一边自学一边授徒,并领略到“教学相长”的好处。他的儿子梁廷栋也是他的学生。后来,中央考官到广西省城举行乡试,梁嵘椿两父子先后被选为举人,都获得了赴京参加会试的资格。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梁廷栋准备到北京赶考,路费是同往的几位举人资助的,而举人们的家长觉得梁嵘椿往日授徒有方,也赠送梁嵘椿盘缠,让梁氏父子一起赴考。
那次会试,主考的礼部官员出的题目是《君子坦荡荡》。梁氏父子都考得很顺利,经过考官点评,两人均获贡士资格,进入最后一关,由同治皇帝在保和殿进行策问,他提出的主题是:“民为邦本,食为民天,裕食以养民,典学以求治,察吏以举廉,辨方以经国。从而达到天下黎远迪吉康而跻仁寿”。他要求贡士们各抒己见,有志于用世。
经过钦点,梁嵘椿名列三甲,梁廷栋登于二甲。按规定,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都是进士。放榜后,他们受赐同治皇帝设在礼部的“恩荣宴”,父子同榜成为进士,为梧州、也为广西留下佳话。
喜报传回梧州,家人和乡亲自然欢喜,当梁嵘椿金榜题名的消息传到其祖籍广东高明县时,引起轰动。原先那伙纨绔弟子自责错看人家,不得不折服。
梁嵘椿中进士时已届六旬,便得到授以即用知县,先后在山东范县、清平、观诚、掖县等地任职。那些都是穷地方,山东史料说他为改变百姓贫困的局面,“居官清勤自矢,事无巨细必躬亲,所至之处皆有惠政”。到70岁,他致仕(官员退休)返回广西梧州。
梁廷栋中进士时28岁,由于他符合当时要求的文章优等与字迹美观为前提的进士条件,所以被点为“庶吉士”,被吸收到翰林院这个文官汇聚的机构。翰林院里的人员,叫翰林,又称太史,梁廷栋便是第一位梧州籍的太史公。梁廷栋的表字是“彤云”,地方上称他彤云公梁太史。这在两广的史料均有记载,所以,他在梧州堂基街(现大中路)的私宅门楣上中部挂起“太史第”匾额,世人称此为“梁太史第”。
在梁太史第里有一幅题为“工部主政”的显赫标牌,这反映出梁廷栋并非仅是文人,他在治理河患时也是一位实干家。
梁廷栋在翰林院期间,中央六部之一的工部选用了他。当时黄河山东段洪水泛滥成灾,河道总督、二品大员张勤果深知梁廷栋对理水治患颇有研究,熟谙机理,便向朝廷请调梁廷栋前往山东襄助治水。通过“御考”,朝廷确定让他任工部都水司主事,不仅要对朝廷负责,还要对黎庶负责。
梁廷栋到济南前,就先做了详细调查。他总结了先前的“治黄”经验与教训,因此每提意见都十分中肯到位,张勤果也都予以接纳,甚至让他独当一面,处理可预知或突发性事件。
事实证明,梁廷栋对“潴导蓄泄”的治河方法运用自如,理水治河。光绪皇帝论功行赏,提拔他为四品道员,诰授中宪大夫之衔。而且,按清朝所定制度,由于这一诰授,他父亲梁嵘椿同样被“诰封”为中宪大夫,连梁廷栋祖父梁如也获得移封,同样有中宪大夫衔。梁廷栋本人,授三品顶戴奖赏,可见功劳之大。
梁廷栋尚在任上时,母亲去世,按朝廷规定,为官者要“丁忧”。当他期满复职后,河道总督张勤果邀他到京备调升。而他的同榜第一名的大师兄陆润庠已任职工部尚书,也有意请同年师弟到工部供职。但梁廷栋不愿再受京华官曹吏员们的“等因奉此”的繁文俗节约束而推辞,使张勤果、陆润庠深感惋惜。
虽然梁廷栋赴京不成,但他接到朝廷指派,让其奔走两广赈捐以救济山东灾民。他欣然领命,与随从几经努力,筹得白银百余万两,全部安全解往山东,用于扶危济困,因此梁廷栋又一番名声在外。
及至“丁忧”之后,梁廷栋已到致仕之年(原品给俸退休),他回到家乡梧州,但并没有赋闲,而是打算报答家乡,也回报先前资助他路费赶考的乡亲父老,泽被桑梓。
梁廷栋将自家五进深的梁太史第,打点得如北京四合院般的结筑。梁太史第内的大庭园植物繁多,桑树翠竹缀绿,柑桔枇杷挂果,葡萄攀架,芙蓉出水,姹紫嫣红,香飘四季。梁家喜欢让民众自由出入其庭园参观,有时也让民众取些花苗回去种植。
于北宋初期始建的梧州砖石城墙内东北部的茶山(现称北山),人迹罕至。梁廷栋出资修建便道,还从外地引进数百株速生的小乔木刺桐花种在茶山上,伴以竹松,还插枝埋藤,让炮仗花、牵牛花等花卉随处生长,又建些茶寮、凉亭以供行人歇脚乘凉。刺桐花的特点是先开花后长叶,每至花开,红云一片。梁廷栋便会邀约文人好友与民众办“登茶山赏刺桐花诗会”,让茶山热闹起来,吸引不少梧州商户参与美化茶山。梁廷栋此举,为日后茶山更名为北山,开辟为公园,并建设中山纪念堂打下了基础。
致仕后的梁廷栋,满以为如古时俗言“无官一身轻”般的潇洒,却想不到还惹来“一身烦”。只因当地甚至是省里的某些要员,论品级尚低于梁廷栋先前官阶,常常登门找梁廷栋议事,还有新履职人员前去谒见他,以表示尊重,令梁廷栋应接不暇,不胜其烦。此外,按旧习,地方官员出行,虽前导会呼喝“让道”,但途经梁太史第大门时,文职下轿,武官下马,徒步过去再复上座,这多少阻隔了梁廷栋与民众亲近。
为免受缛节琐仪困扰,梁廷栋仿效杜甫自喻“少陵野老”那样,去当个田夫野老。他在距城十多里的市郊塘源“门楼垌”购置了一块用于祭祖的“蒸尝田”,又租用附近百余亩地,开辟宝丰园山庄,盖些单层平房安身,城内住宅则由家人打点。他自己就在塘源一隅“渔樵耕读”,似世外桃源中的陶渊明。成年晚辈轮换来帮忙劳作,在读的少小可往度假,到清明节全家人才聚以祭祖。
宝丰园外层种满甜竹和单竹,片片幽篁成了自然篱笆。园里,栽有按季节收成的四时果品,有小核荔枝、独核黄皮、大肉龙眼、酸甜的无花果。其中,最有名的是色如胭脂、形似花瓶的番石榴,其果甜脆可口,应市卖到城内,人们会说非宝丰园所产的石榴不买。
虽曾为文质彬彬的朝廷大员,但梁廷栋在宝丰园干农活并不含糊,除草松土、浇水施肥,样样都干。家人食用的春韭秋葵、鲜蔬池藕、笋脯菜干、鸡鸭鱼肉,皆在园中所出。梁廷栋还与周边农户交流耕种心得,受到大家的称赞。
旧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型综合杂志,是商务印书馆于1904年创办、1948年12月停刊的《东方杂志》。它在第七期、第八期刊载了一批文章,提到在广西以及梧州市建设铁路的重要性和迫切性,第八期更专门刊登了《商办广西铁路公所简章》,虽然简略,但内容翔实。
而这个铁路公所的所长,就是其时已为“平民”的梁廷栋。他将梧州规划为铁路枢纽,所规划的铁道线路中,一条是梧州至全州、桂林,入湖南,与梧州段往下通广东。另一条由梧州至桂平、贵县(今贵港)、南宁、龙州再往西。梁廷栋筹划实施的时间在1907年,比孙文在1918年成书的《建国方略》中在梧州修铁路的设想早了十余年。
在《商办广西铁路公所简章》里,梁廷栋还设想在北京设立公所分所。在南方,他先在梧州和附近地区集资,5元一股,有无官职俱可为股民,权利义务相同。简章还规定,要成为公所的成员,起码认股不低于100份。公所只收华人股,不接纳外国人,若国人兼籍涉洋者想参股,只承认华人股。公所、分所收到股款,由办事员开给收据和预计利息额的折据。未动工时,股金款项存进香港的银行或内地高资质的金融业。公所办事费用,不在股金开支。公所要求政府当局拨款,作工程勘测和设计的费用开支,正式动工才动用股金。地方官不得干涉公所用人和理财,但要负责所有治安保护。铁路建成99年后,政府才可收归经营。
近代,清政府吃了无数败仗,屡次被迫签订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甚至连在广西修铁路的权利也要优先给洋人。商办铁路的民营方式,无疑是触犯了“天条”。而地方官吏也无法从中得到分毫好处,所以尽管梁廷栋多次申报,朝廷却一直搁置不批准。随着清政权的倒台,筹建铁路的计划无法实现。公所只得将初集的十多万股款,以及双倍利息退还股民。梁太史和公所人员万般无奈。但是,梁太史为国为民所做的努力,被史册所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