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
在悬崖前
水,勒不住自己的马
后边的水,不会去拉前边的水
还要悄悄地推一把
所有的水并不情愿跳下去
害怕失去一路的风光
殊不知,一次义无反顾地赴死
成就了更大的名声
在临近深渊之前
这些躺在同一张床上做梦的水
只看到了山穷
却无法站起来,望见自己的尽头
站在百丈漈前
呐喊与惊叫
没有人能够真正听清楚
水,发自心底的声音
越是看上去轻薄的刀
动作越利索
砍下时,像刮过了一阵
轻描淡写的风
刀并不需要
拥有刀锋一样的思想
它听命于刀柄
而刀把子,一辈子在受人操纵
即使刽子手手里的刀
也并不可怕
而那支小木牌做成的令箭
才是要命的东西
刀怠工的时候
喜欢躺在鞘里睡大觉
或装作一副公正的样子
常犯一刀切的错误
一面镜子
把蓝水银涂在海面上
照见一群又一群梳妆的鱼
被快船犁开的海水
伤口愈合
比我甩掉在岸上的伤痕还快
几座心有定力的小岛
挽救了这片海
阻止它倒立后混淆成另一片蓝天
即使一场发脾气的风
掀起了几尺高的小情绪
大海,都会用宽厚的胸膛把它们熨平
我以大海为背景
照了一张像
从此,比身后有靠山的人心更平静
弯下腰,桥上就会升起一枚新月
在揽月桥的吊篮里
我只想做一个黄昏里的婴儿
水中的影子,开始情不自禁地晃动起来
像一条游向海里的鱼
它越是一闪一闪不停地划动双鳍
身子就越走不动路
随波摇曳的灯花渐次开满了整个河面
我多想折回一枝送你
这样的念头,单纯的鱼儿和痴情的花朵
永远不会轻易察觉
每次走过揽月桥时
我都会忍不住回头望一眼
看这只打水的篮子里,除捞起了我
还能在一场空里留下些什么
高冷的甜,比舌尖上的一块冰
更容易激醒尘封的记忆
这个冬天只可守望,却不能
像一群饥饿的鸟那样,伸出贪婪的手
谁不曾经历过苦涩的日子
谁就不配对未红透的柿子说三道四
甜蜜的道理千条万条
都说服不了,一树柿子对时间的苦熬
有人把柿子,比作一颗甜枣
安抚那些受伤害的人
而太多善良的泪水,已把柿子浸泡成了
比酒焖醉枣更陶醉的样子
在我眼里,柿子树上的红与白
才是雪天最纯粹的色彩
只是凝视越久,越不知该把它们
当作是件红事,还是一桩白事
分明已是在背道而驰
还要装作
肩并肩亲亲密密的样子
留下的缓冲地带已很小
短兵相见
仿佛随时都可能发生
没有行人做参照时
它们更像是一对孪生姐妹
同住一座城,同走一条道儿
世上总有一些同路人
同行一辈子
却走成了两根冷冰冰的铁轨
或两条势不两立的黄线
仿佛窗外正在下雨
抑或是雪
雨还是雪,只有天才会知道
雨与雪之间
总是冷嘲热讽,势不两立
谁也不肯,主动迁就一次对方
无论下雨还是下雪
不冷不热的冬天
不是一个正经的冬天
真盼能有一场雨加雪
让那些麻木的树
该哭的哭,该笑的笑
其实,天空撒落的月光
比轮番登场的雨或雪,更易考验
一个人的单项选择
冬天,让一只小鸟
更加名副其实
它拎着比身体更微小的渴望
在树枝间,跳来跳去
它蹦蹦跳跳的样子
在孩子们的眼里,快乐极了
尤其是在雪地上,用冻红的小手
写下那些歪歪扭扭分不清行的文字
和他们的一模一样
没人能听懂鸟的叫声
在那一声声凛冽的清脆里
它究竟喊出的是欢乐,还是饥饿
连童言无忌的孩子也说不太清
一群小鹿在霜雪里寻找温饱
每一片雪花飘下,都会增厚一层
它们心中的苍凉
迷茫的眼神儿离炊烟越来越远
炊烟已细成一条牧鞭
鞭梢在清晨的天空一扬,又一个
饥饿的日子,便开始在脚窝里重叠
这些头顶上架起天线的小鹿
却收不到温暖的信号
直到它们身上,在日复一日的寻觅中
也落满了抖不掉的点点雪花
我喜欢闻一闻咖啡的香气
却不是泡在咖啡馆里
一杯钟爱的咖啡所营造出的意境
足可抵御,整个冬天的寒冷
咖啡在它身体的香气里藏有一条暗语
苦与甜,总是与众不同
如果,能相逢一只恰如其分的杯子
咖啡的味道,会更加意味深长
一个用心品尝咖啡的人
总能找到一种,情有独钟的滋味
这样的咖啡才沁人心脾
只须想一想,就会让人陶醉其中
天气预报说,一场寒流又在逼近
一座偌大的城市,竟然紧张得噤若寒蝉
而我只想,双手轻捧一杯咖啡
在一本翻看的闲书里,为这个已数九的冬天
重新寻找一个恰切的名字
平日不相往来的细小水珠
在白露这一天,渐渐冷静下来
它们开始学会彼此团结
珍惜凝聚的力量
由茫然四顾到目标坚定
是每一滴长大的露珠
必然经历的困惑
弱势的水,只有选择了集体智慧
才能摸索到正确的方向
穿过黑夜的露珠
就具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一滴露水,与一川瀑布
在精神高度上,并没有本质区别
白露,不单是一个节气
每个人的心情
都被含在一滴露珠里
内心的色彩,只有阳光才能看到
一滴水就是一场大型的集会
那些细小而卑微的水
只有齐心凝聚起来
才能发出叮咚一下的微弱声响
水,是天底下最温顺的臣民
一切有个性的器皿
都是水的统治者
站起或趴下,从来不是由水说了算
水喜欢和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在一起
比如被埋没的根,或流放的河床
当一滴水遇见另一滴水
一个拥抱就会成为彼此不分的亲人
但一滴水若被寒透了心,也可能
去冒险做一粒复仇的子弹
其实,再尖锐的冰也并不可怕
只须几句暖心的话,它们说化就化了
像一只高飞的鸟
抖动着一双硕大的翅膀
反复丈量,天空中
属于自己的那一片领地
飞高飞低,向左向右
都做出一副自由飞翔的样子
一切都像是在按着自己的主张行事
身后那条长长的尾巴
无意中,却暴露出了风的心迹
一条看不见的丝线
仿佛比人们隐形的目光还纤细
天地间,竟掩蔽起了
操纵与被操纵的主仆关系
飞过的鸟群议论纷纷
羡慕,嫉妒,或许还有一闪念的忌恨
一个从未生长过羽毛的异类
却飞出一道,令人仰慕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