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欲望号街车》中的缺席因素

2019-11-15 01:57王传伟天津外国语大学
长江丛刊 2019年14期
关键词:斯坦利布兰米奇

■王传伟/天津外国语大学

一、前言

《欲望号街车》主要讲述了南方贵族小姐布兰奇·杜波依斯(Blanche Dubois)去新奥尔良拜访她的妹妹丝黛拉(Stella),最后却精神崩溃以至变疯的故事。作为田纳西·威廉姆斯(Tennessee Williams)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作品,也是被各类教材广泛收录的作品,这部剧从首演就吸引了无数观众与评论家的眼球与笔墨。国内外的文学评论家对这部剧做出了多角度的解读,比如精神分析视角、新历史主义视角、种族主义视角等。比如,国外评论家乔治 · W · 柯兰德尔(George W. Crandell)探讨了本剧的种族主义并发出“美国黑人的视觉缺席就是他这部剧”的声音;国内批评家徐锡祥、吴文泉探讨了该剧中的象征主义与表现主义;和这两位国内外评论家一样,其他文学评论家对该剧的关心以及评论也大多只涉及到舞台上能看到的因素。李尚宏提出“舞台冲突事实上仅仅是故事的最后一个‘章节’,其核心内容并不展现于舞台上,而存在于‘第四维空间’,即布兰奇的过去。”换句话说,舞台上存在的人物并不重要,通过他们去挖掘布兰奇的过去和堕落的原因才是关键。布兰奇的堕落不能简单地从出现在舞台上的角色去分析得出结论,同样也需要一些不在舞台上或看不到的因素的辅助,比如,美梦庄园(Belle Reve)和布兰奇已故的丈夫艾伦(Allan)。评论家们的探索无疑对研究这部剧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新角度,而且把缺席纳入考虑范围会让读者更全面地理解本剧。

缺席的因素是指那些在舞台上不出现,读者却仍可以从在场的因素中获取关于它的因素。缺席的因素尽管不会在舞台之上被直接观察到,但是它们会影响到戏剧的进程、结果与分析。除此之外,缺席的因素会推动或驱使舞台上的角色做出一系列的行为,从而留给观众以想象的空间。事实上,“由于我们只能通过推断去了解他们,所以它们的缺席会让它们显得更有效。”

二、《欲望号街车》中的缺席地点

基于在场与缺席,《欲望号街车中》存在两组二元对立。第一组二元对立是丝黛拉与斯坦利(Stanley)的房子的在场与美梦庄园的缺席。丝黛拉与斯坦利的房子是故事发生地,也是观众眼睛可及之处。从外面看这个房子,“白色框架,因风吹日晒已变成灰色,外边有一道摇摇欲坠的楼梯、走廊和装饰古怪的山墙;”从里面看这个房子只有两间屋子,厨房卧室皆置于内,而且“两者分得不是那么清晰。”除了这所房子的装饰需要注意之外,它的位置同样也值得注意。它坐落于移民州新奥尔良,在L&N铁路线与河之间。无论是其简陋甚至是破败的内外装饰还是其充满工业气息的外部环境,无疑都彰显了房子的主人斯坦利的身份——工人。美梦庄园是布兰奇和丝黛拉俩姐妹一起成长的地方,这是一座巨大的种植园,周围皆是白色栏柱。在法语中,“Belle Reve”意为“美梦”。于布兰奇而言,“美梦庄园”是复杂的,一方面,它承载了她的欢乐童年,另一方面,它见证了她堕落的成年。的确,她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孩童时期,但是,也是在那里她看到了亲人们一个一个的离开,以及“美梦庄园”的面积逐渐减少甚至易主。也就是说,美梦庄园在布兰奇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不可磨灭的角色。因为至亲的离世与“美梦庄园”的易主直接导致了布兰奇后来的堕落和精神崩溃。除此之外,美梦庄园还直接影响了本剧故事情节的发展,例如,在第一幕的第二场,斯坦利怀疑布兰奇偷偷卖了美梦庄园,并且把所得的钱私自买了珠宝和昂贵的服装。斯坦利为了分得钱财,根据所谓的“拿破仑法典”逼迫布兰奇拿出了那一沓沓抵押美梦庄园的借款凭据。这一张张的凭据是美梦庄园一步步被蚕食的证明,同时也为布兰奇的精神崩溃埋下了伏笔。

在这里,不难发现,一直出现在观众视野里的场景,即舞台上的房子变成了背景,而缺席的美梦庄园反而成为了前景。否定或忽视前景只关注背景,或没有把握好二者之间的对比关系都是不可取的。如果读者和观众忽略这二者的区别,就不足以全面地理解这部剧。

三、《欲望号街车》中的缺席人物

第二组二元对立是指剧中人物的缺席与在场。既然这部剧的主角是布兰奇,作为一部优秀的巨作,那么剧中其他人物角色的设定与安排肯定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那些与她有恋爱关系的角色。

米奇(Mitch)是布兰奇的众多恋人中唯一一个出现在舞台之上的。米奇是一名工人,也是布兰奇的妹夫斯坦利的工友。两人相识于斯坦利组织的一场扑克之夜。与斯坦利本人以及他其他粗鲁的工友相比,米奇的彬彬有礼吸引到了寂寞的布兰奇。更确切地说,米奇在与布兰奇的聊天中扮演了一个聆听者的角色,米奇的这一举动激发布兰奇谈起了她自己,谈起了她喜欢的诗人和作家,比如惠特曼、霍桑和艾伦·坡。因为这些名家名流都以其悲伤的诗歌和小说闻名于世,所以布兰奇在此特地提及这些人来暗示自己心爱却早逝的丈夫艾伦(Allan)与他们有共同之处——诗人且脆弱。接下来的第六场,布兰奇跟米奇进一步地坦白了丈夫的同性恋身份和自杀。诚然,对话的内容很重要,但是本文更关注对话者之间的关系。很显然,在对话中说话者布兰奇与听话者米奇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布兰奇统治了对话。对于布兰奇的长篇倾诉,米奇就说了一句“你需要个伴侣。我也需要个伴侣。布兰奇,可以是你和我吗?”米奇忽略了或者说无视了布兰奇的对话内容,布兰奇亦是如此,长长的话语中不曾给过米奇说话的机会,只顾自己一股脑地诉说。在这里,布兰奇更似喃喃自语,吐露心声的对象是观众而非在场角色米奇,吐露内容是不曾在场上出现过的艾伦。一言以蔽之,在场的米奇只是介绍缺席的艾伦的一个引子。

看不见的角色即缺席的角色大多是既浪漫且又易引起怀旧之情的人物。一方面,其中这些人的逝世的确会令人心碎惋惜;另一方面,在场的角色又倾向于置他们于浪漫的氛围里甚至奉之为神灵。亚瑟·米勒(Arthur Miller)的《推销员之死》中威利·洛曼(Willy Lowman)对自己已故的兄长本(Ben)的反复提到并视之为自己和两个儿子的成功偶像便是最好的证明。无独有偶,威廉姆斯笔下的缺席角色很好地践行了这一规律,正如评论家科普润斯所言,“威廉姆斯笔下看不见的角色被奉为神明,这些角色最初把幸福与爱带给了主人公……但是,当那份伟大的爱情已成追忆后,之前这些看不见的角色反而给出现在舞台上的人物带来痛苦与困惑,迫使威廉姆斯笔下的主人公做出非理性的行为,甚至到了精神失常的边缘。”在该剧中,布兰奇反复提到了曾给自己带来快乐与满足的亡夫艾伦,即便在被送往精神病院前还在思念艾伦的眸子。虽然丈夫的同性恋身份不能被世人所接受,她依然不顾世俗偏见爱着他。但是这份深沉的爱,在丈夫艾伦死后就变了味,布兰奇不能接受自己珍视的爱情化为了乌有。为了逃避这个痛苦的现实,她选择与军营里的士兵们厮混,与自己的学生调情,她这样的做法不但没有帮她减轻苦楚反倒让她更加痛苦与困惑,直到分辨不清现实与想象甚至是堕入了精神失常。布兰奇的亡夫艾伦从未出现在舞台之上,只是作为一个过去被大家口口相谈,正是这样的缺席激发了观众和读者的好奇心去尽可能全面地搜寻有关艾伦的身份信息。正如上文所言,米奇的存在引导和帮助观众去找寻艾伦,这就使得观众更加关心缺席的艾伦,而非实在在场的米奇。

除了米奇以外,缺席的谢普·汉特来(Shep Huntleigh)和在场的送报男孩的出现也使观众认识到布兰奇的谎言与堕落的过去。布兰奇亲吻并勾引十七岁的卖报男孩,这段经历让观众联想到布兰奇曾勾引的男学生以及她在非常年轻时遇到的丈夫。一方面,这反映了布兰奇的恋童癖,并预示了布兰奇与年龄相仿的米奇的恋爱会无疾而终;另一方面,这反映了百万富翁谢普·汉特来完全是由布兰奇想像出来的,作为南方贵族的小姐只能通过想像给自己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情人。把在场的米奇和送报男孩与缺席的男学生和谢普·汉特来对比就会发现,在场的人物就像木偶戏中的木偶一样被操纵者即缺席的人控制。正如评论家福尔瑞(Fuery)所言,尽管缺席在分类上与在场相对,但是缺席起到了形成与阐述在场的作用。进一步来说,富尔瑞视缺席为潜在的在场,即缺席“时刻准备着”。剧作家创造这些不在舞台上的角色,又通过在舞台上的角色间接刻画了这些角色。在场的角色经常不断提及这些缺席的人物,谈论他们的过去或者与他们的交往历史,以此把他们从坟墓或隐藏的地方带入到舞台上来。

德里达对于缺席做了重要的解释,他认为缺席不仅站在否定在场的对立面,把缺席与虚无划等号,而且在戏剧中把缺席提高到一个较高的位置,并且通过辩证法强调保留缺席的重要性。德里达强调否认(“sublation”)这一概念,并提出要对缺席保持提高。富尔瑞对此联系评论言,“就像在场不能保证影响,缺席也不会是效果的终点。”缺席人物及其缺席位置的理论化在戏剧解读中会成为一个有价值的研究领域。

四、结语

看不见的要素即缺席的要素于戏剧而言是无可取代的,因为在场的角色和观众不约而同地加入了追寻这些缺席的人物与地点的行动中来,以期揭开其身份与背景的神秘面纱。尽管这些缺席的因素从未出现在视觉中,但是它却对驱动或催化在场角色的舞台行为以及情节的展开。卢西亚·桑达(Lucia Sander)强调人物缺席的“隐形效应”,它是指“一个对故事情节起重要作用的人物会被舞台在场否定”。在欣赏或评价戏剧时,如果忽视或无视缺席因素会导致对文本的理解不透彻,不全面。在以后的阅读戏剧过程中,为了更好和更全面地理解其意义,评论家和读者需要多加注意这些缺席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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