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是清明
红烛青楼,画井勾栏。
“先生,如何?”
“嗯——有长进!今日的功课就到这里。天色不早,我走了!”
“那薇儿送送先生吧……”
“莫送。”
只见那萧索的白衣身影,慢慢没入黄昏,不见了。空留下,一个豆蔻年华的瘦弱女孩,独自倚着门框,望着夕阳发呆。“幼薇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接客啊!城西的李大公子来了……”
“是,妈妈……”
琴瑟悠悠拨动,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先生,今日上元节,带我去赏花灯,好吗?”
那双清澈得能见到倒影的眸子,看着那双粗大的、
正笔走龙蛇的手,脸上挂着笑意,就像含苞待放的丁香。
中年男子的手顿了顿,勾回最后一画,撇下了笔。
“好,我知会一声柳妈妈。你换了衣裳,随我去吧。”
少女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浸染了天色,红霞一片。
十里长街,白如昼;灯火星河,乱人流。
“先生,这盏河灯好看吗?”少女捧着一盏红莲河灯,笑吟吟地问那中年男子。
“谁送的?”男子瞟了河灯一眼,问。
“那边那个卖河灯的老伯伯啦!”少女有些不满男子的反应。
顺着纤纤玉手所指的方向看去,男子对着那个老伯喊了一声:“陈老伯,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温公子,好好玩!今年的花灯分外漂亮哩……”
男子挥了挥手。随后转过头来,看着河面星星点点,头也不回地对少女说:“有什么愿望?听说对着河灯许愿,分外灵验。”
“真的?!真的?!那我许愿了哟!”少女顿时来了兴致,轻轻把河灯放进旁边的小河,笑盈盈地对着远去的莲灯许了个甜蜜的愿。真的很甜蜜,因为少女的脸甜成了水蜜桃。
“拿着。”男子把刚从猜灯谜大会上赢得的,今年上元夜最大、最好看的花灯,递给了少女。
少女赶忙接过了花灯,跟上快走远的男子。同时把手里的花灯看了一遍又一遍。
正走着,少女被一群纨绔公子哥儿拦了下来。
“这不是万花楼的薇儿小姐吗?今儿个怎有闲工夫出来看这花灯啊!嗬,还是今年的花灯王……”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儿,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少女一番戏弄……旁边一堆看热闹的重重叠叠,把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男子怎能无动于衷?挤过重重人墙,男子伸出手,准备把少女拉走,却被一柄镶满宝石的剑鞘打了下去。
“哪里来的色鬼?众目睽睽之下胆敢抢人?”为首的公子哥儿拔出宝剑,指向中年男子,厉声喝道。不多时,身旁有人认出了中年人。公子哥儿得到消息后,随即将剑归鞘,笑容满面,朗声说道:“原来是温八叉啊!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恶鬼呢!噢,不对不对,是温县尉。又搞错了,真不好意思,是温从事、温巡官啊!本世子在这里给您道个歉。呵呵……”
公子哥儿们都被逗笑了,旁边也是一片哄笑声。中年男子好不尴尬。
男子又伸出手,准备牵走薇儿,却又被一道寒光拦住。
“还没有一个人敢在小王爷面前抢人,老梆子,金丝楠木的棺材你想不想用用?”一个侍从冲上前,声音冰冷如刺。
“唉,你这是干什么?温从事,不好意思,下人不懂事,成天就知道杀杀杀。”小王爷用折扇点下了侍从的刀,斜睨着男子,“温从事怎么会是为了一个青楼女放弃大好仕途的人,是不是啊?温从事?呵呵……”
“是是是,温兄哪里是这么小气的人呢?不值当,呵呵,不值当!”正当时,人群中钻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替站在原地面色僵硬的温回答。
书生近前小声对男子说:“温兄,来日方长啊!来日方长!”
男子如同一具枯尸,任由书生拉走。丢下薇儿。
“小王爷,想听些什么,薇儿弹与你听便是……”薇儿欠身行礼,眼眶泛红,有些许落寞。
“好好好,咱们进楼说,我今儿个可要好好听一曲薇儿的《恨相逢》,嘿嘿……”
“唉唉,温大哥,你不能再喝了,你看你,喝得脸像涂了朱砂一样!”
“谁说的?谁说的?区区白水,怎能醉人……”
书生正月十六早晨醒来,头痛欲裂,四下张望,却不见温的踪影。只看墙壁,一首七绝,龙飞凤舞,赫然在上:“江海相逢客恨多,秋风叶下洞庭波。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
薇儿回到栖身之所,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来时,先生已在。
“你的课业已经完成,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先生明白的,薇儿明白的!呜呜呜……”终于,泪水决堤了,倾泻而下。
“我……我为你挑了个好夫婿,是金榜状元……”温背过身去,对薇儿说道。
身影在泪水那边模糊,渐远,消失。
“鱼玄机,本名鱼幼薇。你淫乱道宫,鞭杀无辜良善之人!你可知罪?”
“妾身知罪……”
“好,你犯下滔天大罪,不可饶恕!据《贼盗律》,现判你,秋后问斩菜市口!退堂!”
手起,刀落,红尘断。
此刻,在不知何方,一个花甲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向远方。无所谓去哪儿。突来一阵心绞痛,也只道是平常。万里河山,终于了却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