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一列旧火车
运送到草原深处。到达时
草原还没有全部醒来。
微熹中无物比她更加完美。
不远处,一匹牡马在沙丘上站立。
打着响鼻,踢踏着脚。
她的暗红色正好配得上天际的暗红色。
和我们一样,她也在等待
某种开始或者结局?
我们如此善于以自我忖度万物。
她太美,容不下人们过多的爱。
深夜,我们从篝火旁离开,
草原渐渐变得黑暗。
歌声,传得似乎比火光还要远些。
我们听得见,也能望得见
今晚下榻的毡包,
心里还是一阵发紧。
白天我们曾乘车经过这里,
一览无余的矮草草原,
一样单调的平铺地毯。
对此,我们还表示出过失望。
——许多时候,
我们并不仅仅对未知
才充满恐惧。
就这样,我们于傍晚
被高个子向导领上一列绿皮火车。
他的发辫垂在后背上,
像两条油黑发亮的铁轨。
我们有人睡觉,可能还做了一个梦。
有人喝酒,
还有人一直听咣当咣当的车轮声,
从那里忆起
他羞涩晃动的少年。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好像从乌兰巴托到东戈壁省,
从一个帝国皇都到辽阔草原:
只隔着一个黑夜,一壶酒
和一个梦的距离。
乌兰巴托在深夜
还在下雨。
茂密的灯光被雨淋湿,
像群鱼之眼。
我见过大海,也曾习惯于
用意象比喻生活。
但今天我不。
如果说
此刻我站在十九楼窗前
是为了等待一个奇迹,
不如说我更愿意相信
不可能即是可能。
毎一片草原都有一个神话。
今夜,也必然会有一白马
踏着水花向我驰来——
站在窗前,威风凛凛。
我们乘车离开时,
一片青草上临时搭建的
蒙古包已经拆除。
一大片被侵犯的青草和另一片
又连在了一起。
夕阳下一整片柔软的黄绿色,
安静而且温暖。仿佛这里
什么都未曾发生。
明天,那片青草就不会再记得
我们是否曾在此狂欢,驻留。
草原,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
或者离开,而显得更加繁茂
或更加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