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清单，剑指何方？

黄耀鹏

6月8日，发改委公布，正牵头组织研究建立国家技术安全管理清单制度。发改委同时称，该清单旨在“有效预防和化解国家安全风险”。

该清单的细节目前尚未披露，外界预期该清单将包含鼓励性和限制性两大类。显然，这与商务部5月31日宣布要建立的“不可靠实体清单”制度有关。既是对中国经济安全建设的长期举措，也是对美国针对中国全产业链技术限制、打压的反制。

在“不可靠实体清单”将建立的消息出来后，西方媒体称，在华企业“惊慌失措”。而外交部发言人称，在华合法经营的企业“没什么可担心的”。

时机问题

首先，从性质上来讲，两个清单都是逆全球化措施。但是，“理想”的全球化从不存在。而且，并非完美的全球化被美国的单边主义破坏得体无完肤。东海岸的左翼媒体一定在后悔。2004年，他们将前一年小布什政府绕过联合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举动，称之为“单边主义”。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以至于现在没有合适的词汇，形容白宫出尔反尔、奉行极限施压，追求排他性利益的行为组合。

其次，我们只是应对方。如果我们先推出来，就负有一定的解释和安抚责任。现在世界舆论当然明白，美国在威胁全世界的供应链安全，而中国则只是应对美国的打压。

再次，出台这两个清单，表明我们对局势的判断已经相当悲观，短期内中美贸易关系已经很难戏剧性好转，因此改变了此前两年克制的态度，主动出招。

美国1947年制定《美国国家安全法》，1996年召集盟友签署《瓦森纳协议》（替代“巴统”）。在大多数历史时期，对中国实行全方位技术输入/转移封锁（仅在1979年之后10年放松若干管制）。

在民用技术领域，美国一直通过《出口管理法》（EAA）和《出口管理条例》（EAR）进行管辖。华为受到美国合作企业封锁的法理依据，也是EAA和EAR。中国缺乏有执行力的法律应对。

何况，倒退23年，我们有竞争力的不过是衬衫和袜子，没有资格对美国进行针锋相对的技术封锁。这就是领导人讲的，打铁还需自身硬。

现在，我们在少数领域，也有了世界领先的技术。按照官方说法，利用中国的技术打压中国，这是不能接受的。

如果美国人把之前可以卖的民用技术封禁，不让我们买，同时又合理合法地买我们的核心技术，岂不是很不公平。

美国的禁令一出，所有在美国有业务、有技术联系，甚至只是用了美国的结算体系的全球企业（包含中企），首先考虑的是如何遵守美国法律。为什么没人首先考虑在中国合规？原因是我们没有制定具体法律，而非中国市场不重要。

现在，需要拿起法律武器捍卫白身合法权益的时候了。两个清单就是法理依据。

攻守一体的法律武器

两个清单作用如何界定？简单说，两者凑在一起，就是攻守一体的法律武器。

“不可靠实体清单”为盾。进入该清单的实体，必须做出真实行为，有损中国企业正当权益（例如断供、封锁），而且是出于“非商业目的”。这个界定非常狭窄，简直就是给美国量身定做，根本不像西媒说的“语焉不详”。当然，如果有美国的盟友采取跟随策略，也将品尝进入清单的滋味，从而对后者起到震慑作用。选边站对小国来说，永远是差的选项。

如果对方没有可供作为证据的明面上的行为，我们将如何对待？“国家技术安全管理清单，”就是可资进攻的矛。

只要认定，该组织实体有可能危及国家安全，那么就可能纳入监控和管理，提升了主动性。如果某外企被纳入后一个清单，要么游说做利益交换，要么被驱逐出中国市场。

WTO允许成员国为了国家安全采取贸易限制措施，美国就是利用该条款。他应该想到，中国也可以用。 在华经营的外企都了解这是中美两国的争斗，中国无意将其扩大化，前提是第三方不趟浑水。大多数西方国家都表态不限制华为，就是顾虑到这一点，现在即将出台的清单表明，他们顾虑得非常有道理。 近日，在哈佛讲演的默克尔旗帜鲜明地抨击危及“繁荣根基”的贸易政策。她对美国威胁对德国汽车加征关税怒不可遏，美德关系是如此地糟糕，德国人不可能随着美国的指挥棒翩翩起舞。

如今的世界工业格局，是一个复杂的供应链体系。美国虽然产业空心化进程达到20年之久，但因其占据了芯片制造、能源开采、开发技术、精密加工技术，联合其盟友仍能维持高端定位。而中国是最大的全球制造业基地，我们掌握创新了很多实用技术，全球供应链不可能离开中国这个大环节。中国有能力透过一些技术管制，给美国造成麻烦和冲击。如果美国试图全面切断供应链，中国也做好“全部科技体系”完全自立的准备。

能战方能言和，自古不谬。接下来要看美国的战略决心了。

封锁是备胎上位的时机

汽车供应链作为最重要的全球性产业链，正在被贸易战的扩大化所威胁。而汽车模块化生产线依赖于机械设备公司、机器人公司提供生产工具。即便汽车的重心转移到零部件和电子装备的创新，总装环节仍然是技术和资本密集区域。

如果梳理汽车生产环节，就会发现，它们大多数是进口货。值得欣慰的是，大多数设备都能找到國产替代，大多数设备的质量正在接近。

冲压所需的法格自动封闭生产线、多轴机器人搬运、快速换模系统，都有国产替代，尽管性能稍差;焊装机器人、打胶机器人的技术水准则不亚于任何国外产品，价格是国外的一半;整车测试台，国产产品已经站稳脚跟，逐步占领国内市场;注塑、机械手（非机器人）、压力机、加热线、水切割机等，都是国货占优。

而早在2012年，基于RFID射频的生产线集成调度系统，国内就已经研发完成，目前订单寥寥。因为合资企业外方要求采购自己配套商的产品。如果封锁，国产制造商晚上做梦也会笑醒。

一句话，即便国外有一天不给我们供货了，我们仍然能从容地新建生产线，不会回到手工组装时代。

《瓦森纳协议》每年都会有产品退出目录，这是中国研发出同等质量的替代产品的信号。

而汽车芯片不像手机芯片受制于一两家公司（ARM暂时无可替代、高通的统治地位正在动摇）。不过，最近英飞凌收购了美国赛普拉斯，反映了汽车芯片行业正处于焦虑之中，同样面临大整合。美国人在该领域的控制能力有限。

这些例子表明，美国在科技顶端的退行速度正在加快，如果政策不恰当，将很快就像大工业生产一样，退出国际主流，单靠金融、军事霸权存活。而一旦没有独步天下的科技和工业实力支撑，后两个霸权又能延续多久？现在美国的极端策略，反映了它的时间紧迫感。我们的两个清单就是让白宫明白，破坏全球供应链的举动，是不可能不受到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