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东丽
刘照如,山东定陶县人,现居济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济南市文联《当代小说》杂志社,担任主编。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
1987年开始在《人民文学》《十月》《天涯》《山花》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至今100多万字。主要从事中短篇小说写作,多篇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刊物和多家年度选本选载。发表在《人民文学》的短篇小说《叶丽亚》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同时转载。著有小说集《目击者》《鲜花盛开的草帽》《蚂蚁的歌谣》《脸上的红月亮》等多部作品。短篇小说《鲜花盛开的草帽》获得第二届齐鲁文学奖,短篇小说《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获得首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刘照如的小说通常在人性的层面上探寻生存的根本,用老辣的笔触,巧妙的构思,鲜活地塑造了一个个明显带有鲁西南地域特色的人物形象,具有纯粹的艺术质地和丰富的审美意味。其文本空间爆发的张力、神奇的故事性、叙述的逻辑力量和结构及叙事策略的多重指向,总能让读者沉迷其中。
刘照如是1981年开始小说写作的,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是一位在写作之路上辛勤耕耘了三十多个春秋的“劳动模范”。早年在《当代小说》《山东文学》《时代文学》《莽原》《人民文学》《文学世界》《青年文学》《江南》《滇池》《雨花》《天涯》《山花》等多个文学期刊上发表了《以往》《路上》《梁山》《蚂蚁上的歌谣》等小说,他的作品曾多次被《小说月报》和《短篇小说选刊》选载,创作初期曾出版短篇小说集《目击者》。21世纪初,刘照如的小说与时代语境同频共振,呈现出鲜明的时代性。期间的代表作品有中篇小说《仿佛》《路上》《目击者》《媒婆说媒》《新闻录像》《岛屿》《仿佛》《鲜花盛开的草帽》等,此后创作的小说《目击者》、《制作一张相片的理由》、《王强的叙述》等,则是更多关注了世纪之交都市人生活的迷茫和困惑,近年来创作的《叶丽亚》《哭帮腔》《蓝头巾》《杨红旗》《火车站广场的一笑》《三个教书匠》《小东西》等一系列短篇小说,更多的则是关注乡土人物的“小人生”和个体悲剧。从叙事特点上来说,三十多年的创作过程中,有对创作初心的执着和坚守,也有传统技法的回归和实践,在变与不变之间呈现出来的创作内核则是作家不断追寻的创新之路。特别是近年来创作的“边缘人生”系列小说,这里面有抗战背景下《蓝头巾》和《三个教书匠》,还有《杨红旗》《火车站广场一笑》《红蛐蛐》《安那里》等一系列描写不同时代背景下“讨生活”人群的边缘人生。就最近这几年创作的作品来看,从小说选材到小说叙事都一改往日的先锋叙事格调,而是以传统小说的叙事风格呈现出来,行文也更加流畅自然,深刻地体现出先锋手法与传统风格相融合的叙事风格。
众所周知,刘照如早期的创作以先锋小说为主,同时也是当时山东比较有代表性的先锋小说作家,其早期的作品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具有很强的先锋性,如《目击者》《制作一张相片的理由》《王强的叙述》等,但是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随着先锋小说的落潮,许多先锋小说作家开说转型,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刘照如,但是从他的小说的行文中一直能看到先锋文学的影子,如评论家洪治纲所说:“先锋本身就是从传统里产生出来的.没有传统的积累,先锋不可能产生,但是先锋又是对传统的一种反叛。”许多先锋小说的叙事技巧在刘照如近年来创作的小说文本中依然有所体现。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通俗地说叙事空缺是一种叙事交流现象,一般是指故事世界中发生的某些事件在文本中没有叙述出来。有人说这是一种文本缺失现象,但这种缺失只是呈现出一种不在场的状态,是一种不写之写,或者说是不表达进而能达到一种胜过表达的效果,是海德格尔所说的那个不存在的存在。而从叙事交流或者说文本接受的角度来说的话,叙事空白对所谓接受者或者说读者提出了高一些的阅读要求。按照阐释学的理论,伽达默尔认为,读者不是文本意义的单纯的被动的接受者,他可以通过对叙事空白的填补,和作者一起参与文本意义的生产,从这个意义上讲就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近而产生“余音绕梁”和“画外之音”的阅读效果。再回到刘照如的小说文本中,小说《杨红旗》写了一个嫁到安那里村里的“美女”杨红旗的故事,在相对保守封闭甚至说贫瘠落后的乡村安那里,披着垂到腰际的长发,有着水蛇一般的腰肢,还散发着一种奇香的美女杨红旗,成了安那里村的一道风景,也成了男女老少尤其是女人口中的谈资,她的一举一动也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当然也成为了乡村女人中的“另类”。她不会像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下地干农活,也不会生孩子,生活的日常就是“梳头照镜子”或者“对着镜子往脸上抹雪花膏”。通常这样的女子肯定是要发生故事的,就像《白鹿原》中的“田小娥”,同样,杨红旗的故事无非就是红杏出墙或者与人私奔,而在这篇小说中,只是讲述了杨红旗在安那里的生存和毁灭,失踪前是“风情万种、美妙绝伦”,失踪回来后是“黯然神伤、神情落寞”,腰身变得僵硬,一头长发也掉光了,变成“秃瓢”的美女杨红旗就从安那里消失了。杨红旗的第一次失踪的九个月去了哪里,这九个月她经历了什么,小说都没有讲,村里也有很多猜测,不过那终究是猜测,最后杨红旗的结局是什么,也不知所终,如果说最后的结局是作者设计的敞开的文本结构,那么这失踪的九个月就是作家设计的叙事空白,如果说杨红旗是红杏出墙、跟人私奔,那这个人是谁,她是什么时候遇到的这个人,然后跟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变得少言寡语、头发逐渐掉光的,这些所谓小说情节进展的“核心要素”作者都留下了叙事空白。
在《哭帮腔》中,刘照如大胆使用了这种“叙事留白”,首先就是那个突兀地出现在葬礼上的外乡人来自哪里,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哭,又为什么死,这些作为一个故事理应具备的关键元素在小说中都没有出现。刘照如的“留白”式小说,或者说“迷宫”式小说,让人不自觉联想到纳博科夫的被誉为“迷宫式的诗体小说”的《微暗的火》,《微暗的火》讲述的是一个人牵强附会地给一首诗所作的解释,将自己传奇而惊险的逃亡经历硬加到诗歌的注释上面,进而使整部小说呈现了无数个游戏式的阅读迷宫。这些谜一样的叙事空白留给了读者无限遐想的空间,也赋予了小说文本解读或者说阐释的多种可能性。
小说中运用较多的在文本中制造空白和残缺的偏好,也同样展示了他对故事的剪裁取舍和对语言的控制能力,比较代表性的作品就是短篇小说《叶丽亚》,评论家马兵猜测这篇小说的题目或许来自于1990年代颇为流行的那支叫做《耶利亚女郎》的流行歌曲,歌中唱到:“很远的地方有个女郎,名字叫做“耶利亚”,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为了这个神奇的传说,我要努力去寻找。”从题目到内容,这篇小说设置了多处留白,小说用雨中骑车、久别相逢的聚餐和二十年后的相逢三个讲述片段将整个故事串联起来,其他的相关以及所谓“相对重要”的情节小说都没有讲。
有人说,读刘照如的小说是一件费脑筋的事情,有时呈现出的是疑团丛生,有时呈现的是戛然而止,有时呈现的多种解释的可能性,这种开放的文本结构赋予了读者思考和参与的主动权,开放的文本也因为自身的未完成性失去了独断的权威,这些未完成的猜测和结论就造成了小说文本本身的意义不确定性。这样的文本呈现对读者提出了一定的要求,这里的读者不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要变成主动的参与式的创造者。
《杨红旗》写到她的头发掉光后,全村人看到杨红旗的“秃瓢”之后,杨红旗就从安那里失踪了,她去了哪里,后来怎么样了,留给了读者遐想和思考的空间。《火车站广场一笑》讲述了在济南老火车站卖茶叶蛋的小姨的一生,小姨自11岁开始在济南老火车站卖茶叶蛋,一直“缩在”老火车站广场的一角经营着她的人生,随着老火车站的拆除,小姨也随之神秘失踪了。这种多种可能性的开放式结尾营造了小说神秘性较强的讲述氛围,同时也让小说有了多种阐释的可能性和想象空间。《叶丽亚》叙述了“我”和叶丽亚20余年的情感迷雾与命运纠结,充分运用小说叙述的不确定性,将敞开的文本呈现给了读者。
刘照如小说的另外一个先锋特点就是叙事主体的多层次性和“元叙事”的巧妙运用,以这种“元叙述”的叙述方式颠覆了传统小说的写作法则。传统讲述一般在叙事中尽量隐藏起人为的叙事痕迹。但是在刘照如的很多小说中,则在文本中公开叙述行为,例如《蓝头巾》开篇第一句话——“这是我姥姥在1928年暮春的一天上午经历的事。”《火车站广场一笑》的开头“我姥爷家姓谢,我小姨名叫谢海棠”。这样的表述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叙述行为。刘照如在他的小说创作中频繁地采用了这种叙述方式,往往叙述者是事件、生活场景或故事情节的参与者或目击者,他们的身份不是游离于情节之外,有的是置身于情节之中,或者本身就是作为情节的构成因素存在。这样的讲述者可以观察、可以评说,甚至可以进行一些猜测进而改变小说的前进方向。在《红蛐蛐》的结尾,安茂强趴在地板上睡着了,他老婆不知道他怎么了,详细了解安茂强“瞌睡病”来龙去脉的“全知全能”的叙述主体“我”对安茂强老婆说“他睡觉了”。这样意味深长的讲述似乎预示着安茂强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也似乎意味着这个故事的终结,给小说留下了神秘的解读空间。《鲜花盛开的草帽》叙述了“我”的三姐刘秀梅喝农药自杀的经过,小说以第一人称的一个旁观者的追叙角度写了刘秀梅自杀的经过,用近乎冷静的“零介入讲述”策略描写了喝农药之后的场景:“刘秀梅被放在一辆地排车上,放在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刘秀梅的身上盖着一条白被单,被单蒙着她的脸,那双宽口布鞋穿在刘秀梅的脚上很不合适,它显得太小了。”
关于这篇小说的主体应该是刘秀梅和王好学的爱情,但在小说中只是通过叙述者的口吻讲述了刘秀梅和王好学初夏河堤相会和风雪夜里王好学送刘秀梅回家的场景,其他和他们恋爱的情节都处在讲述者模糊不明的讲述中,其他地方没有提及。
作为一名在先锋文学的热浪中摸爬滚打过并卓有成绩的小说家,刘照如素来讲求小说的技巧和叙事手法,对短篇小说创作具有独特的造诣。近些年的小说尽管保留着先锋小说的一些意味和形式的元素,但是就现实性和乡村性等传统风格来说,已经成为更突出的特色。
刘照如近年来创作的小说题材更多关注的是乡土人物里的“边缘人生”,在《鲜花盛开的草帽》和《老荒的爱情》这两篇小说中,刘照如将笔触投向了被生活重压逼迫到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即使是像《蓝头巾》《三个教书匠》等这样的抗战小说,关注的也是侵略战争时代大背景之下,底层民众、小市民、教书先生甚至包括被裹挟在战争中但是反对侵略战争的“日本民众”,这里面有《蓝头巾》中的吃着“麻甜”、牛肉,喝着老白干,过着“绝户吃”生活的张相本,街头玩耍的市井小民兰兰。《三个教书匠》中安分守己的教书匠苏良,以及被迫拉到侵略战争战场的“日军逃兵”。《杨红旗》写的是另类乡村美女的命运悲剧,《红蛐蛐》的主人翁则是靠着出卖劳动力一直在生存边缘挣扎的底层打工者安茂强。《火车站广场一笑》中在火车站广场卖茶叶蛋的“小姨”的一生。但是就是这样一群被社会抛弃到边缘的人们,依然对内心的纯洁、天真,以及对爱情、亲情、友情充满渴望,也同样有着对幸福生活的幻想和憧憬。《蓝头巾》中那条丝绸材质的蓝头巾,是兰兰梦寐以求的美丽装饰,是大玲一年四季不舍得摘下的“美丽衣裳”,是那个年代花季少女追求的美和时尚的象征和代表,在战火纷乱的年代,女孩子们这样纯真和美好的愿望连带着花季少女的性命一起惨死在了明晃晃的刺刀之下。刘照如总能从社会历史的大事件中发现发生在其中或者背后的个体的悲剧。刘照如近年来创作的新写实小说,善于发现卑微平庸生活背后充满诗意和温暖的空间,哪怕这个瞬间是短暂和转瞬即逝的。如在《鲜花盛开的草帽》中,这样描写刘秀梅的草帽:“刘秀梅的草帽是用细竹篦子编的,那些细竹篦子上插满了紫丁香花,密密麻麻的足有上百朵,现在草帽漂在水上,那些紫丁香花开得正好。”这顶美丽的草帽相比较刘秀梅枯燥的人生抹上了一些美丽和神奇的生命色彩。《火车站广场一笑》中的小姨在卖茶叶蛋的一生中也曾因为面容姣好演过一次电影的机会,电影播出后还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尽管这种生活的微澜对她的生活轨迹和命运走向没有起到任何改变作用,包括小姨学着“广场的腔调”这些情节要素的安排,为她最后关于出走的猜测做了一些铺垫。
无论是《安那里》《杨红旗》《红蛐蛐》等围绕“安那里”村庄发生的乡土故事,还是《火车站广场一笑》《蓝头巾》《三个教书匠》等发生在济南市井街头的“抗战小说”,讲述的都是纯正的“中国故事”,刘照如算得上对齐鲁大地风土人情体悟较深同时着墨较多的山东当代当下较为活跃的作家之一。他对鲁西南地域的风土人情、文化底蕴以及老济南街头的市井人生涉猎颇多,令齐风鲁韵如墨透纸背一般,浸润进了他的小说作品中。怎样讲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中国故事”,是很多有自觉艺术追求的作家不断进行的艺术实践,“每位小说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勘测与这一问题的切线,从而明确自己讲述‘中国故事’的路径和方法,在对能与不能、为与不为的思考中,寻找自身创作的伦理落位,为作品意义的生成提供一个稳定的价值支撑。”从这个角度上,如果要给刘照如的小说找一个切线的话,那么这个线就是对齐鲁大地风土人情锲而不舍的追寻和描摹。他的很多小说都发生在一个叫“安那里”的小村庄,那么这个“安那里”在哪里呢?在发表在《中国作家》2015年第8期的《红蛐蛐》中这样介绍:“那时的曹州还很小,还不叫‘市’,叫‘县’,但是在安茂强眼里,曹州很大,恐怕除了北京上海哈尔滨烟台,就数曹州大了。主要是曹州离我们的村子近,大概只有四十里路,我们的村子叫安那里。”在《安那里》中那是一个盛行“麻盖”游戏的村庄,在《杨红旗》中,安那里是美女杨红旗嫁过来的村子。如果说要绘制一张刘照如的文学地理图册的话,那么这个位于曹州县城的小村庄“安那里”便是刘照如“文学地理”版图的起点和原乡。由此出发,接着写到了《蓝头巾》《老东门的一天》《火车站广场一笑》中的老济南市井街头和风俗俚语,《蓝头巾》的兰兰家住在老济南商埠区经四路槐安里的北口,《火车站广场一笑》中“小姨”家住在济南火车站后面的官扎营五路巷南端,“小姨”从小就在火车站广场玩耍,也是在这个广场上开始了“卖茶叶蛋”的一生。
从他的“文学原乡”出发,刘照如按照传统“传奇”文体的讲法,为民间人物立传,以小人物的悲喜人生展现大历史时代的波澜。在《蓝头巾》《三个教书匠》《红蛐蛐》等作品中,用一种野史杂传的笔法为众多小人物画像立传。在《蓝头巾》中,写了两个被这场侵略战争吞噬的“花”一样的少女少年,在不谙世事的年纪被卷进无情的杀戮当中。《三个教书匠》写了中国乡村私塾教书先生和被迫拖到侵略中国战场上的“私塾教书先生”,两者均没有逃脱被侵略战争吞噬的命运。以上两部小说采用日本普通民众和中国市井百姓的视角,来反观日本侵华战争给两国普通民众带来的伤害以及苦痛。而在《安那里》中,则是写了一种叫“麻盖”的游戏,而游戏背后指涉的是那段时代的独特镜像,即通过个人化的经验见证一段时光和历史。在《红蛐蛐》中更是直接写了一直挣扎在生存和“果腹”边缘的小人物“安茂强”的一生。用当下流行的话讲,安茂强是个十足的“吃货”,他的肚子里好像长了馋虫,贪恋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小说故意夸大了他吃东西的范围,包括活着的知了龟、半干的蚯蚓、“吃了会致癌”的鸡屁股,在这个夸大的背后讲述的是生活的不幸和命运的悲苦,也讲述了一代人从生存到温饱的一个追逐过程。在这样一种将时代历史和小人物命运沉浮结合起来的讲述方式构成了刘照如小说呈现出来的独特的叙事策略。
刘照如早期的作品较多的描写现代社会里城市生活的荒诞不经与错位茫然,近几年创作的小说的主题主要探索的则是现代都市人的生存困境和人性存在。在讲述方式上,将先锋手法和传统题材较为有机的结合在一起,较有代表性的小说就是中篇小说《红蛐蛐》。《红蛐蛐》写的也是村子安那里的事,是村里一个叫安茂强的“土著”的故事,这个人是一个“饿”怕了的人,他的特点就是喜欢吃和睡,一个没有受过教育、在农村受穷受累、在城市边缘“摸爬滚打”讨生活,先后在饭店打工、背石头、靠在医院太平间背尸体挣来的6000块钱买了媳妇,成了一个家,讲到这里,大家都以为这会是一篇讲述边缘人生不易的“打工小说”或者说被贴上“底层文学”的标签,而小说的精彩看点则是小说叙述的技巧,安茂强的特点就是能吃和能睡,一顿饭能吃上一筐子煮地瓜或者十个粉条大包子或者二十个马蹄烧饼,而且他什么都吃,生知了龟、蚯蚓、鸡屁股,一次能睡22天甚至更长。这个人一睁眼就吃,吃饱了就睡,而且外形壮硕肥大,让我们不自觉就想到了拉伯雷的《巨人传》,《巨人传》中的高康大从妈妈耳朵里钻出来之后,不是呱呱啼哭,而是大声叫喊:“喝啊!喝啊!喝啊!”他一天要吃一万七千多头奶牛的奶,不到两岁就长了一个十八层的下巴,从三岁到五岁,他的生活就是喝、吃、睡;喝、睡、吃。安茂强在疯狂和正常之间的切换又特别像卡夫卡的《变形记》“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而在《红蛐蛐》的结尾,安茂强趴在地板上抽搐,或者说在地板上爬着,喊着红蛐蛐,睡着了。
刘照如近年来的文学实践在佐证着这样一个不能忽视的文学现象或者说创作经验,继承并创造性的转化当年的先锋文学经验,对于当下的文学叙述是可以实现的。正如陈晓明所说,“汉语小说创作不只是要从旧传统里翻出新形式,也能在与世界文学的碰撞中获得自己的新存在,从而介入现代小说的经验”。山东作家范炜在一篇关于刘照如的印象记中曾说:“刘照如以其先锋性的小说暴露了他是一位有野心的英雄。”那么现在他秉承着先锋文学的叙事经验,又创造性地转换了中国传统叙事笔法,在叙事策略上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在未来的书写道路上,相信他会在传统和先锋的缝合和链接中,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