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辉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江苏南京 210039)
社会语言学家Spolsky认为语言政策有三个相互关联但可独立描述的组成部分:语言实践、语言信念和语言管理。语言实践提供了语言模式,而语言模式又有助于解释人们的语言学习并为语言选择设置必要的条件,因为语言水平决定语言行为;语言信仰有助于解释人们的价值观,而价值观又有助于解释个人的语言选择;语言管理可以影响语言使用者,从而使他们改变自己的语言实践或语言信仰。Spolsky从普遍理解的语域概念去认识和解释语言管理理论,以社会空间划分命名如家庭、学校、政府、军队等11个语言域(Domain)探讨语言管理,每个语言域都有自己的语言政策及其参与者,有一些内部控制的特性,而另一些则受外部力量的影响或控制,语言实践的发展实际上是由各自语言域内和语言域外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果。汉语语言地位的形成就是受到了诸多语言域内外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移民社区、语言政策、学校、基金会等多种力量参与,才塑造了当前汉语的实际语言地位。本文从汉语作为华人社区中双语教育的继承语地位,非华人族群外语学习的关键语地位进行讨论。
自殖民建国,大量移民涌入,背景多元,语言并不统一。美国政府没有将英语作为官方语言,对其他语种较为宽容。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前半叶,英语趋向于成为国家通用语。美国主流社会赞成支持同化的社会进程,这意味着对种族或民族文化差异的消弭,意味着其他群体的最终归宿就是融入主流文化。当时,主流的同化主义思想认为语言少数群体贫困和不成功的根源在于从语言上无法融入主流社会,未能掌握英语,因此少数语言成为同化的绊脚石,必须消除。
民权运动时期,主张语言政策的宽容多元,1968年的《双语教育法案》使得双语教育成为联邦教育政策中的重要内容,汉语也得到了一定的发展空间。之后,新保守主义抬头,语言政策上英语官方化趋势不断发展。小布什总统任内通过的《不让一个孩子落后法》使得双语教育基本告终,许多少数族群儿童被归类为英语学习者,在学校中学习其原生母语,学校必须在三年内帮助其获得英语读写能力,并入学K-12学校学习。
9·11之后,外语能力不足更加凸显,由此出台了诸多政策措施,外语战略提升至国家战略以及国家安全战略层次。继承语及其使用者被认为是社会资源,美国政府对于汉语的重视和投入不断增加。
汉语可以从母语和外语角度进行分类。对于华人社区来说,汉语即为母语或继承语。对于非华人社区来说,汉语则是一门外语,且作为关键语之一。汉语的语言地位受移民政策、族群关系、教育政策,以及国家安全等诸多因素影响。随着中国崛起,以及美国国家安全需要,美国的汉语需求不断增加,汉语继承语使用者被当作重要语言资源,同时汉语作为外语教育也得到了更多投入。
继承语是除英语之外被少数民族群体使用的语言。华人移民社区的不断壮大以及华人家庭对于母语传承的重视,为汉语继承语发展提供族群认同、家庭环境和言语社区等方面的支持。
19世纪末,中国移民开始把汉语及方言带入美国。因为华人地位备受歧视,华人子弟无法进入主流公立学校学习。华人也有意识地在社区建立学校,传承中国语言和文化。在语言上,不少华人保留了说汉语的传统。民权运动后,移民法的调整也加速了华人向美国的移民,许多受过高学历者和专业技术人员的到来壮大了汉语语言社区。
美国有三种主要的华人社区学校教授汉语,一是由早期移民及后代在大城市唐人街及其周边的传统汉语学校,教授粤语或福建语等;二是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第二波华人移民建立的郊区汉语学校,教授普通话和繁体汉字,大多数移民家庭来自中国台湾或香港;三是80年代以来的中国大陆移民所建立的社区学校,教授普通话,但使用简体汉字。这三种社区汉语学校彼此相对独立,互动较少。华人社区学校是美国所有继承语教育中组织最为得当且数量最多的。华人的社会文化历史传统和老移民的繁衍以及新移民的不断进入,塑造了当今美国汉语作为继承语的地位。
关键语,是指那些由政府认可的,对国家安全、经济发展、科学研究和国家竞争力至关重要的语言和方言。在美国,这些语言通常是国内学习者较少的、需要国家优先支持的且具有战略意义的外语。
汉语作为“关键语”,不断得到社会各界重视,其中,基金会对于汉语教育的奠基作用显著。美国国家安全以及外语需求增加,美国政府也不断通过语言政策宏观指导,促进机构协调,及提供项目赞助等推动汉语人才培养。学校教育在汉语语言管理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跨学校合作交流机构对于汉语教学标准,教材以及教学方法等创新投入,催化了汉语在美国学校中的生根发芽。
从基金会层面来说,两项基金赞助将汉语引入美国学校。从1960年代到80年代,卡耐基基金会建立了7所大学和200所高中汉语中心。杰拉尔丁道奇基金会从1982年至2002年间,项目捐款覆盖全国60所高中中文项目,建立了普林斯顿大学中学汉语中心等。
此外,美国政府的政策支持也十分重要。2004年6月,国防部、国务院和教育部与情报界和马里兰大学语言高级研究中心合作,主办了国家语言会议。会议号召公共、私营和政府机构应参与国家外语和文化能力建设。2005年3月,国家安全教育计划(NSEP)向俄勒冈大学和波特兰公立学校颁发了赠款,旨在帮助建立汉语K-16旗舰语项目,作为其他关键语的参照。2006年,布什总统宣布国家安全语言倡议(NSLI),得到了国防部、各州、教育部和情报界的支持。根据NSLI,布什总统还要求在2007财年为急需语言申请1.14亿美元,这其中就有中文教育。此外,根据2006年“外语援助计划”(FLAP),汉语被认为是应该获得资金优先权的“关键语”之一,开启了更大规模的汉语旗舰语项目实施,充分利用汉语教育中的高等院校作用。
美国中小学以及大学对于汉语外语教育的推动,也功不可没。全美中小学中文教师协会(Chinese Language Association of Secondary Elementary Schools)等校际汉语教育交流机构的成立,促进了汉语教育界的协调与发展。在美国高校汉语教育中,SAT中文科目,AP中文课程等项目的设立也成为促进美国汉语教学蓬勃发展的动力之一。此外,孔子学院的成立也有力促进美国汉语教育,截止2014年12月美国共设立孔子学院100所,逐渐成为是美国高校汉语教学发展的重要力量。
汉语语言地位的形成事实上是受到了诸多语言域内外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各语言域内参与者的语言政策和语言选择的作用相互促力才塑造了当前汉语的实际语言地位。华人移民的不断增加以及华人社区和家庭对于母语传承的重视,巩固了汉语作为继承语的地位。作为一门外语,美国汉语教育的发展由卡耐基和道奇两家基金会奠基,汉语教育团体不断壮大,教育合作机构,对于汉语教学方法,教材编写等方面的有益尝试,进一步促进汉语教育在美国的生根发芽。美国语言政策紧密围绕其国家战略,随着美国安全战略的调整,汉语语言需要不断增加,在这一过程,美国政府和军方等不断通过政策指导,拨款赞助、项目支持等形式为美国汉语外语教育发展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