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福建省漳州市实验中学/朱琳
我常常翻看旧时的照片,看年轻时的她。照片里,漫天月光银白流辉,她一袭青衫,手执古扇,如灼灼璞玉。穿过那斑驳的照片,我仿佛能看见那年轻曼妙的身姿,在无垠的月夜下浅唱低吟。
放下照片,我望向眼前那个忙着整理杂物的老人。斑白的长发如暮冬的雪,两鬓蔓延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纹路,蜿蜒着爬向眼角。岁月在这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里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又悄然掳走了她水一般的年华。
“奶奶,为什么你再也不去芗社唱曲了呢?”我轻声问道。
奶奶颤巍巍地转过身,深凹的眼窝中,那双眼睛浑浊又苍凉。
“后来吧,听曲的人少了,芗社就不在了。这曲,也不知道要唱给谁听了……”
奶奶是地道的南方人,纵使历经沧桑的岁月,声音仍是漾着江南水乡烟雨绵绵的朦胧与柔情——像个天生的歌手。
“你可以唱给我听呀!”
奶奶怔住了,既而起身,整整衣着,款款走进皎洁的月光下。她屏气凝神,婉转地唱起了《水调歌头》。歌声忽高忽低,忽轻忽重,时而如玉珠跳跃,清脆短促,轻快玲珑;时而如春雨绵绵,冗长悠扬,回旋荡漾;时而又如群卉争艳,千回百折,此起彼伏。
歌声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沧桑岁月,我看到了28岁的奶奶,翩然漫步在皎洁的月色下,用悦耳的歌喉唱着“但愿人长久”;我看到了68岁的奶奶,茕茕孑立在绵绵的黑夜里,用低沉的嗓音唱着“千里共婵娟”。我看到时光在奶奶的身上交织纵横,她那扣人心弦的歌声,在我的心海深处泛起阵阵涟漪。
歌毕,奶奶仍沉浸在斑驳陆离的梦境中。老房子破碎的玻璃被远处城市的喧嚣点亮,漫天的繁星宛若浮冰碎雪。奶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水汽氤氲,好像星星。我将相机对准她,把光圈拉到无限大,大到连最亮的星星也虚化为光斑。唯有奶奶的轮廓,清晰到毫发。
奶奶,你未唱完的歌,我愿替你继续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