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刊物,内容丰富,值得关注的文章不少:
蔡震先生的《驳〈说儒〉的演变——郭沫若一文成三篇》为郭沫若与胡适的研究提供了鲜活的史料。胡适很看重他的《说儒》,郭沫若也很重视他的《驳说儒》。两人都说代表自己的史学观点。
胡适说:
《说儒》一文,是数年来积思所得,所用材料皆人人所熟知,但解释稍与前人所见异耳。年来时时与友朋口说此意,终不敢笔之于书,至今年始敢写出。初意不过欲写一短文,后来始觉立意之处稍多,不能不引申为长文。尊示诸点,当日均曾思及……(胡适:《致孟森》,《胡适书信集》中,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1934年8月30日,一个叫孟森的人对《说儒》提出了六点不同意见,此信是胡适连夜作出的回答。后来《说儒》编入《胡适论学近著》《胡适文存四集》时,胡适在其自序中又说:
《说儒》一篇提出中国古代学术文化史的一个新鲜的看法,我自信这个看法,将来大概可以渐渐得着史学家的承认,虽然眼前还有不少怀疑的评论。(《胡适文存四集·自序》,《胡适文存》4,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又在给陈之藩的信中说:
关于“孔家店”,我向来不主张轻视或武断的抹杀。你看了我的《说儒》吗?那是很重视孔子的历史地位的。但那是冯友兰先生们不会了解的。(胡适:《致陈之藩》1948年3月3日)
后来在“口述自传”第十二章“现代学术与个人收获”一节又专门立了“并不要打倒孔家店”一个小节,大谈特谈《说儒》。他说:
我还要提出另一件公案。
有许多人认为我是反孔非儒的。在许多方面,我对那经过长期发展的儒教的批判是很严厉的。但是就全体来说,我在我的一切著述上,对孔子和早期的“仲尼之徒”如孟子,都是相当尊崇的。我对十二世纪“新儒学”(Neo-Confucianism)(“理学”)的开山宗师的朱熹,也是十分崇敬的。
我不能说我自己在本质上是反儒的。多少年前〔1934年〕,我写过一篇论文叫《说儒》。讨论儒字的含意和历史。“儒”在后来的意思是专指“儒家”或“儒术”;但是在我这篇长逾五万言并且被译成德文的长篇论文里,我便指出在孔子之前,“儒”早已存在。当孔子在《论语》里提到“儒”字之前,它显然已经被使用了好几百年了。孔子告诫他的弟子们说:“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他本视“儒”字为当然;这名词在当时本是个通用的名词,所以孔子才用它来告诫弟子。
在这篇《说儒》的文章里,我指出“儒”字的原义是柔、弱、懦、软等等的意思。〔《说文》解释说:“儒,柔也。”〕我认为“儒”是“殷代的遗民”。他们原是殷民族里主持宗教的教士:是一种被〔周人〕征服的殷民族里面的〔上层〕阶级的,一群以拜祖先为主的宗教里的教士。
……
在我那篇长逾五万言的《说儒》里,我就指出“儒”是殷遗民的传教士。正因为他们是亡国之民,在困难的政治环境里,痛苦的经验,教育了他们以谦恭、不抵抗、礼让等行为为美德〔由于那种柔顺以取容的人生观〕,他们因此被取个诨名叫做“儒”;儒者,柔也。
……
我在《说儒》那篇文章里,便说明老子是位“正宗老儒”;是一个殷商老派的儒;是个消极的儒。而孔子则是个革新家;搞的是一派新儒;是积极的儒。孔子是新儒运动的开山之祖,积极而富于历史观念。他采纳了一大部老儒的旧观念。他也了解不争哲学在政治上的力量。在证明老子早于孔子,或至少是与孔子同时的最好证据,便是孔子在《论语》里也提到“无为而治”这个政治哲学上的新观念。(《胡适口述自传》,《胡适文存》1)
编译者唐德刚还特别加上一个注释,对《说儒》更是极尽其吹捧之能事,竟然说:
〔3〕适之先生这篇《说儒》,从任何角度来读,都是我国国学现代化过程中,一篇继往开来的划时代著作。他把孔子以前的“儒”看成犹太教里的祭师(Rabbi),和伊斯兰教——尤其是今日伊朗的Shiite支派里的教士(Agatullah);这一看法是独具只眼的,是有世界文化眼光的。乾嘉大师们是不可能有此想象;后来老辈的国粹派,也见不及此。
余英时先生说得好,历史无成法,但是历史有成例。因为人总是人;正如狗总是狗,猫总是猫一般。猫种虽有不同,但是所有的猫都捉老鼠;狗种虽有不同,所有的狗都会摇尾巴。人种虽有不同,人类的行为却也有其相通之处;其社会组织,因而亦有其类似之处。吾人如把其类似之处绝对化来“以论带史”,变成了教条史家固然不对;把不同的文明看成绝对不同的东西,也同样是错。适之先生这篇文章之所以不朽,便是他杂糅中西,做得恰到好处。
再者,胡氏此篇不但是胡适治学的巅峰之作,也是中国近代文化史上最光辉的一段时期,所谓“三十年代”的巅峰之作。我国近代学术,以五四开其端,到三十年代已臻成熟期。斯时五四少年多已成熟,而治学干扰不大,所以宜其辉煌也。这个时期一过以至今日,中国便再也没有第二个“三十年代”了。适之先生这篇文章,便是三十年代史学成就的代表作。
可见,胡适及其追随者对《说儒》的看重。
郭沫若读了此文,立即撰写了《驳说儒》一文予以反驳。蔡震先生对郭沫若《驳说儒》一文的写作动机、修改及发表、出版经过作了详细披露,非常有助于人们了解双方的立场、观点。
胡适的《说儒》与郭沫若的《驳说儒》实际上是两人一次思想、观点的大交锋,不仅涉及到中国古代史的研究,而且还涉及到对现代文学史的态度!!可惜,由于种种原因,两人的论争没能继续下去。至今也未能引起研究者的足够重视。
若干时间以来,一些人出于某种动机,抓住郭沫若的缺点和失误,专凭道听途说,一味断章取义,运用网络方便抹黑郭沫若。杨胜宽教授关于《李白与杜甫》的文章,廖久明教授关于郭沫若归国的文章,用确凿的事实予以了澄清。
今年是伟大的五四运动一百周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四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应加强对五四运动和五四精神的研究,激励广大青年为民族复兴不懈奋斗。本刊在“同时代人”栏中发表王立教授的《王康与〈闻一多〉的道路》的写作经过,详谈作者如何歌颂闻一多这位五四精神的忠实践行者、发扬者的动人事迹;邓利教授的《论五四新文化运动对沙汀的影响》、王锦厚教授的《令人耳目一新的〈红楼梦〉新谈》,也都为研究五四运动的精神提供了新材料,新思路。
此外,王静馆员的《郭沫若评价秦始皇之管见——由郭沫若与翦伯赞的几封书信说起》,董仕衍博士的《试论郭沫若对马克思主义中国传播的贡献》也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