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彷徨到清醒:略论张伯苓的对日观

2019-11-12 15:19万鲁建
文学与文化 2019年3期
关键词:张伯苓南开大学南开

万鲁建

内容提要:张伯苓作为近代著名的教育家,也是南开系列学校的创办人,他的转行教育源于日本的刺激,他也多次赴日考察,学习和借鉴日本的教育模式,并寻求日本的资金支持。因此,他前期对日本的认识是正面和积极的;后期随着日本不断扩大侵略中国的步伐,张伯苓认清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本质,放弃了幻想,全力支持中华民族的抗战。

张伯苓作为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创办了南开系列学校,为中国近代教育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无论是他转行从事教育,还是在办教育的过程中,都与日本发生了密切的联系。他的对日观,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发展历程,最终又是如何从彷徨走向清醒,这是值得我们探讨的一个重要问题。本文利用相关资料,略做分析,还请方家指正。

一 南开大学的反日运动

南开学校是由严修和张伯苓共同创办的系列学校,包括大学部、中学部、小学部。南开中学创办于1904 年,南开大学创办于1919 年,南开女中则是1923 年才设立,1928 年又增设了小学部。1919年,9 月7 日、8 日南开大学举行新生入学考试;25 日在大学礼堂举行南开大学开学典礼,黎元洪、严修、范源濂、卢木斋等人出席;10 月17 日又召开了南开大学正式成立大会,这一天成为南开大学的校庆日。南开大学成立于五四运动时期,因此学校甫一成立,就投入到了反帝反封建的洪流当中。此后随着国内抗日浪潮的不断高涨,南开大学学生中间也充满爱国热情。

1924 年5 月4 日,天津学联在南开大学大礼堂举行纪念五四运动五周年大会。5 月7 日则是中国与日本签订“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这一天南开大学下半旗,全体师生素食一日,并停止各种音乐、娱乐,以志哀悼。1925 年5 月,上海、青岛连续发生日人枪杀中国工人的事件,5 月30 日,英国巡捕又在上海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很快激起全国各地的反日浪潮。消息传到天津后,南开大学的师生也迅速行动起来,加入到反帝斗争之中。6 月4 日,学校召开全体学生大会,决定暂时停课,由师生组成“南开大学五卅后援会”。5 日上午,又召开全校学生大会,抗议帝国主义罪行,下午范文澜等教师和学生一起参加了示威游行。6 月25 日,南开大学甚至派出五名代表乘船去日本,敦请旅日同胞声援沪案。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消息就传到南开大学,首先是东北籍的学生“无不东望而切齿愤恨”,后又听到沈阳失守,更是“盈盈之泪,充满眼眶”,很多学生表示要与日寇血战到底。教师蔡维藩、傅恩龄等人也在授课时忍不住哽咽。9 月,东北籍学生商讨后决定成立国难急救会,并加入天津学生爱国会。天津大学负责天津学生救国会总务股,高等工业学校负责宣传股,法商学院负责文书处,南开大学则负责交际股。同时开始组织学生,在广兴大街、南门外大街、荣业大街、东兴大街等处检查日货。在学校内,国难急救会调查了售品所及广泰康的日货,动员学生回家宣传抵制日货。学校庶务课也积极配合,不再购买日本制造的洋纸、蜡纸及粉笔等物。后来学生大会经讨论决定前往南京请愿,遂因日本在天津制造“天津事变”,学生害怕学校受到波及,决定暂缓。再后来,原驻学校的保安队被迫撤离,日军装甲车竟然至南开大学桥口耀武扬威。1931 年12 月5 日,日军装甲车一辆装载武装士兵二十余人,来到学校,以小钢炮对准校门,扬言要进校搜查。当时的情形是,武装士兵“至大中桥,各以枪作预备放式,并架机关枪于门口”。

“一二八”事变爆发后,南开大学学生大力宣传十九路军英勇抗日的事迹,并纷纷捐款慰劳上海抗日将士。“九一八”事变一周年之际,南开大学又举行纪念,学生们在运动场举行篝火大会,学校的大钟也敲击起来,先是9 响,再敲1 响,又连敲8 响,表示“九一八”国耻。1933 年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在长城抗战时,南开大学师生更是积极组织募捐、慰问活动:“1 月,南开师生24 人携饼干1000 磅、毛巾3000 条、肥皂3000 块赴通州(今通县)慰问。5 月,教职员又捐献工资购担架28 副、手术台10 架、药箱20 只及绷带、棉花一批。厦门大学也寄来2494 元委请南开大学代购钢盔捐助抗日将士。”

除此之外,张伯苓还支持朝鲜革命党人在津开展的独立革命运动,不但南开大学接收朝鲜留学生,甚至还暗中资助这些留学生开展复国运动。张伯苓之子张锡祚在后来所写的《先父张伯苓先生传略》中有如此记述:“远在四十多年以前,先生就常和一些朝鲜的革命党人有来往。他们来时都是在夜晚,总在八九点钟以后,那时我还在幼年,记得常来的有一位叫朴隆泰先生,留着两撇浓浓的胡子,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还送给我们一些画报,记得上面有日本军国主义者在朝鲜残杀革命党人的照片。有一张照片是在地下倒栽葱埋着一排人,齐腰以上埋在土里,腰以下埋在地面上。另外还有一些对男女非刑惨杀的照片,我是不忍心地再说了。他们常用的逼供刑法,是把人的十指用竹签插入,痛彻心腑。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十点多钟,忽然朴先生来叫门,进来之后,他急忙忙的请先生叫人给看看门外有人盯着他没有。他说有一位同志在南市被日本特务给架走了,押在日本宪兵队里,用竹签子穿手指甲逼供,请先生给设法营救。先生急给他联络天津的警察厅,要求把这一政治犯引渡过来,如此的不止一次了。后来朴先生的女儿也在南开女中读书,年岁和我们差不多。当时南开的朝鲜学生很不少,他们在一同受着反对帝国主义的教育。抗战后,南开学校被毁,这些联系也中断了,这些革命党人的下落也不知道了。”文中所说的朝鲜人朴隆泰,在日本警察署的调查报告中则名为“朴龙泰”。很显然是同一个人。当时他居住在中国街区,是在天津的朝鲜民族解放运动的领袖。警察署的秘密调查报告还称,上海纯民族派兴士团首领安昌浩因在上海组建朝鲜大独立党同盟遭排挤,“为转变局面并准备在天津创建兴士团,于4 月12 日来津,纠合在南开大学及中学的学生,为筹建组织而努力”。该报告还称:“南开中学及青年会馆也开放作为不轨之徒的集会地使用。”此外,当时日本驻天津总领事馆警察署也对朝鲜革命党的独立运动做了秘密调查,如昭和五年(1930 年)警察署的报告指出:“南开大学、南开中学有鲜人学生九人在学。”该报告最后指出:“朴龙泰、李石山、金仁庆、金东宇及南开在学鲜人为中心,当地的独立运动日趋极端化,包括对前文中四人寄送装子弹的恐吓信事件,虽然可以认作其动机是为了筹措生活费,但将来恐会妨碍到普通朝鲜人的生活,为此本馆也对其进行更加严密的监视,与此同时也在探讨相应的对策。”针对南开大学的抗日活动,日本特务机关也密切予以关注。他们在八里台的南开农场设立特务机构,专门搜集有关南开大学抗日活动的情报。

二 张伯苓化缘日本

南开大学作为一所私立大学,从成立之初就一直处于化缘当中。无论是校址、办学经费,都来自当时社会各界的捐赠,如当时的总统徐世昌、黎元洪,以及督军阎锡山、李纯、陈光远等人,都捐了款。严修自己也捐款捐地。尽管如此,开办之后,南开的经费一直都非常紧张。为此,张伯苓的最重要工作就是化缘,即寻找捐款。很多时候他不得不求助于当时的军阀政客,因为捐款,曹汝霖、杨以德等人都成为了南开校董。对此,严修曾经说过:“盗泉之水不可饮,用它洗洗脚,总不失为一有意义之举。”张伯苓也说:“美丽的鲜花,不妨是由粪水浇出来的。”除了向国内各军阀政客化缘,他也开始将眼光投向了日本。

1928 年2 月14 日,特命全权公使芳泽谦吉向外务省汇报,说日本外务省文化事业部江庸堀曾告诉他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请求为考察日本教育状况的该校各科毕业生三十余名提供方便。芳泽在报告中说:“南开大学现在拥有文理科、商学专科、矿学专科,范源濂、颜惠庆等相继担任董事长,不但是北支那最有实力的学校,据江庸介绍,该大学学生当中因以前有从事排日运动者,之前北京学生团及北京政法大学学生团等获得过文化事业部的经费补助进行视察旅行,这时候,该校相关人员熟悉日本实际情况,我觉得也有意义,应该尽可能按照对方的意见,给予相当的补助。”

正是由于获得了日方的资助,1930 年1 月6 日,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再次给日本外务省文化事业部部长坪上贞二先生去信,请求该文化事业部在中学部科学馆捐赠相关理科仪器,其中如此写道:“目下范孙楼之建筑费虽已募有成数,但添置各项物品费尚无着落,为是拟恳请贵部长于文化事业费项下慨予拨给日金四万元正,以为资助。至将来订购所需一切仪器标本及机械模型等当全数向贵国各工厂与商店接洽办理。万望鼎力赞助,俯予玉成,实为盼祷。”1930 年1 月16 日,南开大学教授何恩龄也给日本的岩村先生去信,其中如此写道:“敝校张伯苓先生兹敬函请贵部长坪上先生恳于文化事业费项下慨予拨给日金四万元,以资添购敝校中学部科学教室所需一切仪器标本及机器模型等情,务祈鼎力相助,万望玉成,实为盼祷。”1930 年6 月,南开大学范孙楼(即科学馆)动工之际,张伯苓再次向日本文化事业委员会提出申请,并通过天津日本总领事向日方提出。最终,日方在1930 年度的“对支文化事业特别会计事业费”中拿出三千元金用于购买学术器械,寄赠给南开大学中学部。这就是南开大学中学部拟购的理科仪器表,即显微镜、精密化学天秤、蓄电池等仪器。

1930 年12 月23 日,张伯苓又特意给日本驻津代理总领事田尻爱义写信,其中说道:“……此函来后即蒙赐赠理化仪器如天秤、显微镜、电池等物多件约值三千元,业由敝校拜领并经函复贵总领事馆藉表谢忱。此后本应静候续惠,不再函请,无如敝校中学部科学馆现在久已工竣开馆,授课而理化仪器标本模型等物实在不敷应用,亟待补充,为此,敬函送中华民国天津南开大学请求捐赠理科仪器明细表一册,其中所列物品约值日金四万余元。恳乞代转贵国外务省文化事业部,请于本年度预算之中俯允所请,查照赐赠贵国所制理化仪器,俾便应用。出自宏思逾格,不胜盼企之至。”

1931 年1 月6 日,天津日本总领事馆将此事汇报给外务省,为《有关南开大学理科仪器寄赠之件》,其中写道:“昭和五年(1930)十二月廿七日附至大臣公信第1055 号拙信,南开大学来信附上,并附上《理科仪器寄赠请求明细表》。”其中理科仪器包括:三种仪器,即蓄电池、精密化学天秤、特型显微镜,共计351200 元;物理课则有金工器具、木工器具、支持台、测微螺旋、上皿天秤、弹条秤、重锤等,合计99710 元;物理科仪器:落体试验器、单一弦运动说明器、时时钟振子、水之低压试验器、比重瓶、液比重试验器、温度计、排气机、横波及纵波说明器、音义、金属线膨胀试验器、固体线膨胀率测定器等,合计176420 元。物理科仪器:摄氏温度计、空气温度计、最高最低温度计、湿度计、热电堆等,合计46500 元。物理科仪器:焦点距离测定装置、偏光装置、混色摄影装置、分光器等,合计356100 元。物理科仪器:干涉试验器、偏光器、方形磁石棍、蹄形磁石、振动磁力计、罗计盘模型、验电器、感应起电机、蓄电器、电路板、静电气基本实验装置等,合计98870 元。上述请求捐赠的理科仪器总价值约777600 元。化学科请求捐赠的仪器价值总计约913215 元。地质科请求捐赠的仪器价值总计约71820 元。动物学科,总计72300 元。植物学科,合计27900 元。请求捐赠理化仪器价值总额为:

岛津制造所:理科 3512.00 元;物理科 7776.00 元;化学科 9132.15 元;地质科718.20 元;植物 1506.50 元;动物 无;生物 5150.50 元;合计:27796.35 元

山越工作所:动物科 5162.22 元;植物科 445.10 元;生理科 1065.00 元;合计:6672.32 元

上野:自然科学 730.35 元

K.thashinato:物理科 11343.00 元

总计合计:46542.02 元

此事最终如何,由于没有后续的日文档案资料,无法确认。但是,从时间点来看,此时距离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还不到一年,颇令人感慨无量。

可笑的是,日军在占领天津、轰炸南开学校不久后,却又假慈悲,表示要给予被毁的南开大学以救济。1937 年8 月25 日,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冈本季正向日本外务大臣广田弘毅发送密件《关于南开大学救济之件》,其中如此写道:“确闻,不久前,天津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在庐山谈话会上,就我军轰炸该校发表谈话称:过去三十年来苦心创建的大学顷刻间全部被毁,本人不胜感慨。对日本破坏文化机关实感义愤。但是,如因此为感情所驱使,主张对日开战,从国家的将来考虑,乃无谋之论,危险至极。其他与会者都陷入一种紧张的气氛中,即使清楚不能对日开战,也没有勇气讲出来。本应作过激主张的张伯苓却大胆倡言自重论,使与会者大受感动。作为文化机构的南开大学,其历史和地位大臣是了解的。它作为一所私立大学,社会联系广泛,众多毕业生活跃于社会各界,势力极大,此乃实情。鉴于此,我军对该大学的行动,在当时的作战上是不得已的,但是如果我方就此漠视不管,不仅对支那,就是对外也会造成很大影响。这对我方来说实为不得策。如果该校今后不再做不当之事,待时局告一段落,对于该大学,不但外务省,作为帝国政府,也应该尽可能给予南开大学的复兴予以援助,我认为这是非常必要的。”然而,这终究不过是日方的惺惺作态,最终自然是不了了之。当然,后来由于天津日本中学校设在南开大学校内,其必要的整修和建筑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并不能说明这是日方对南开大学的救济或补救。

三 张伯苓的日本观

张伯苓对日本的认识,实际上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早年他曾目睹甲午战争中日方的强大,后来他投身教育,试图教育救国,又同严修一同赴日考察教育,此后又多次赴日考察。可以说,他对日本是熟悉的,也有亲身体会。尽管如此,在近代中日关系大背景下,他的日本观实际上有一个演变过程。

1917 年8 月18 日,张伯苓曾与日本的平岩煊保有过一次谈话,对于平岩所说的中国青年排日之观念不能化除,张伯苓如此答道:“日本无利中国土地之心,我知之甚审,但未能家喻而户晓,使咸知此意,共捐宿见也。然使中国人致有此种意见,亦未始无故。尝见日人所著《吞并支那策》一书,此种原不过一种政策,固不足以代表一般心理,余盖知之,然亦未必非激成排日观念之一原动力。”

1924 年4 月23 日,对于日本在中国办理文化事业的办法,当时包括张伯苓在内的中国文化人发表了一个《对于日本在我国办理文化事业之宣言》,认为日本如果只是在外务省里设一个对支文化事务局,有特定的官制,有特别会计,关于事业经费的预算须逐年通过日本国会,那么是难以实行的。该宣言主张:应“由中日两国推选专门学者,组织文化事业理事会,筹画决定并管理日本以庚子赔款办理文化事业一切事物,理事人数中日各半,别设理事长一人,由中国人充之,这是最低的限度。此项文化事业,非中日两国通力合作不能成功,只要两国朝野意见融洽,彼此相信不使他留有现在或将来惹起纠纷的种子,是最紧要的”。最后还说:“如果日本方面不能容纳我们上面所述的办法,我们决不愿参加这种事业。”

1927 年11 月,南开大学成立“满蒙研究会”,以研究日益严重的满蒙问题,期待寻找到彻底解决之策。对此,日本也非常关注。1928 年1 月18 日,吉林总领事川越茂曾给外务大臣田中义一的秘密电报《天津南开大学内设置满蒙研究会之件》,谈到了南开大学成立满蒙研究会的因缘、目的和相关情况,表明日方对此问题的重视。同时,日方对于1928 年4 月7 日至5 月9 日满蒙研究会对东北的考察也非常关注。对于其行程,当地领事馆都向日本外务省做了详细报告。尤其对于张伯苓和满蒙研究会主任傅恩龄(日本留学出身)的行动特别注意,1928 年4 月17 日,奉天代理总领事峰谷辉雄在给外务大臣田中义一的密电中就附有天津总领事发来的机密领第一号《关于张伯苓行动之件》。

对于中日两国对对方的研究和应如何开展相处,张伯苓在1930 年2 月发表的《日本研究谈》一文中如此说道:“日本人为甚么对于中国研究得这样清楚明了?就为的是怕中国的缘故。……想得到两者相互扶助的真精神,在日本首先要努力设法消融中国人对于日本的嫌恶心理,进而使中国达到能谅解程度。在中国便要努力设法了解日本的全内容,欲求了解,惟有研究。”然而,美好的愿望,被残酷的现实所击破。一年多之后,日本就悍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东北三省沦丧,中国也开始了长达十四年的抗战。1930 年6 月20 日,张伯苓在《益世报》发表《日本何以强,中国何以弱》一文,基于他多次去日本考察的认识,他说:“余于此二十余年内,前后赴日凡十三次,每次无不惊讶其进步之速!如一部大机器,昼夜转运不息,且牵引各种机器一起动作,以致全国无旷土、无游民。”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识,他对于使用抵制日货的方法来抗日并不赞成。“九一八”事变后,对于包括南开大学学生在内的学生所倡导的抵制日货运动,他在1931 年10 月发表文章说:“至于抵制日货,过去九次的成效等于零”,又说:“按南开有位教授的调查,九次的抵货声中,日本丝毫没有吃亏,贩卖者也仍获得大利,直接吃亏者乃是买客。”由此他说道:“日本诚然可恨,但为什么自己不能自强?”他希望“我们就要借这个机会彻底觉悟,终身不忘,永远继续的做去”,并说:“要真的爱国,便要忍苦耐劳,立定志向,为国家办一些事业,无论办教育、政治、经济、商业……都可以。”

长城抗战之际,张伯苓曾接受《申报》特派记者采访,他在谈话中说:“我人对此严重局势,仅有三路可行:一为直接交涉,二为收复失地,三为誓死抵抗。然以目前国际之恶劣局面,纵政府欲迁就交涉,人民亦必坚决反对。至于收复失地,在军事上、经济上,均尚无充分之准备,无从谈起,殆无可讳。故唯一之康庄大道,厥惟拼命抵抗而已。为自卫而抵抗,为正义而战争,终必有博得最后胜利之一日。”

中日关系日趋紧张,尤其是随着日本加紧对华北的控制,在华北策动自治运动,中日之间摩擦不断,使得整个华北地区阴云密布,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天津作为华北地区的商业重镇,又是日本在华北的兵站基地和各种阴谋活动的策划地,更是充满着紧张的气氛。《塘沽协定》《何梅协定》的签订,更使得两国关系趋于紧张。在此背景下,张伯苓和南开大学也并没有完全拒绝日本人,对于来华考察的日本工政会和日本工业学术团体,仍旧予以接待。他在1935 年11 月3 日南开大学招待会上所致的欢迎辞中如此说道:“日本工政会及其他工业团体代表这一次到敝国来,我想对于敝国工业一定给一个很大很好的影响。敝国工业界趁这种好机会,时间虽然很短,受了诸位的启迪,我想一定很有感动,得着诸位工业上的经验和技术,此后敝国工业界所获的益处,一定很大,所以盼望诸位多多指教。”对于东亚的和平,他如此认为:“倘若是中日两国国民有了真正的认识和了解,而且这种真正的认识和了解普遍于中日两国的国民,不幸的事件当然可就再无发生之余地了。”

也因此,1936 年9 月11 日《大公报》天津版又有报道:“津市商会定于今(十一)日午后四时,在八里台南开大学秀山堂招待来津之日本工业学术考察团大河内博士等一行九人,同时又与新任日驻津总领事堀内干城洗尘,并邀本市教育名流张伯苓及日驻津各领事等多人作陪,商会方面则有主席纪仲石、王文典、祁云五等三人,藉谋发展工业,联络感情。”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日本并没有停下侵略的脚步,最终于1937 年7 月7 日制造“七七事变”,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至此,张伯苓才放弃一切幻想,认清了日本的真面目。同年7 月15 日,他在庐山仙岩饭店发言说:“决不能向日本人屈服!打烂了南开可以再重建,国家一旦灭亡了,还谈教育?”1937 年7 月30 日凌晨,日军轰炸南开大学。30 日下午2 点,“日炮队亦自海光寺向南大射击,其中四弹,落该院图书馆后,刻已起火”。“两日来日机在天津投弹,惨炸各处,而全城视线,犹注意于八里台南开大学之烟火,缘日方因二十九日之轰炸,仅及于两三处大楼,为全部毁灭计,乃于三十日下午三时许,日方派骑兵百余名,汽车数辆,满载煤油,到处放火,秀山堂、思源堂(上为二大厦,均系该校之课堂)、图书馆、教授宿舍及邻近民房,尽在烟火之中,烟头十余处,红黑相接,烟云蔽天,翘首观火者,皆嗟叹不已。”这次轰炸,使南开大学损失惨重,当时初步统计财产损失300 万元,占当时全国高等学校全部战争损失的十分之一。不仅如此,“日军野蛮轰炸南开大学后,立即对校园进行了军事占领。日军的第27 师团搜索队病马厂(包括病马血清研究所)、通信队及第二中队(装甲车编制)都曾长期驻扎南开大学,并把校园的一部分改为野战病院农场,日本天津中学也设在校内”。

对于日方对南开大学的轰炸,当时的日人也多有记载。如当时正在天津日本小学校任职的松本正雄在回忆录中如此写道:“每次黑烟升起,不久便会传来爆炸声。编队向南开大学飞去,俯冲溅起水雾,不久南开大学的屋顶慢慢倒下。我们站在阳台数着落下的炸弹,地面没有反击,轰炸悠然进行,成为目标的建筑物一批批倒塌,危机终于解除。”南开大学轰炸后的情景,即便是日本人看后也感到可怕:“废墟让人不寒而栗。建筑的房顶已经脱落,砖块堆积如山。我看到里面的白墙,总感觉残垣断壁,仿佛一道道直线将秋天的天空切割开来,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此时已经被毁坏得面目全非,圆屋顶原样掉落在地上,瓦砾中散落着已经焦黑的英语书,书页随风而起。”对此,张伯苓并没有绝望,他在1937 年7 月30 日接受《中央日报》记者采访时说道:“敌人此次轰炸南开,被毁者为南开之物质,而南开之精神,将因此挫折,而愈益奋励。故本人对于此次南开物质上所遭受之损失,绝不挂怀,更当本创校一贯精神,而重为南开树立一新生命。”7 月31 日,他又一次在谈话中说道:“南开是被日军烧掉了。我几十年的努力都完了。但是只要国家有办法,能打下去,我头一个举手赞成。只要国家有办法,南开算什么?打完了仗,再办一个南开。”后来,张伯苓又在战时陪都重庆建立了南开中学,继续保留着南开的火种。而他因此也对日本有了更加切身的认识。

小 结

张伯苓从军界转入教育界,是因为日本。正如他在《基督教与爱国》一文中所说:“我在北洋学校,亲见旅顺、大连为日本割去,青岛为德人夺去。当我到刘公岛的时候,我看见两个人:一个是英国兵,一个是中国兵。……这两个兵若是一比较,实有天地的分别。我当时觉得羞耻和痛心,所以我自受这次极大的刺激,直到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很清楚的。我当时立志要改革我们的中国人,但是我并非要练陆军、海军同外国相周旋。我以为改造国民的方法,就是办教育。”后来他看到日本在俄德法三国干涉之下归还中国而深受刺激,说道:“念国家积弱至此,苟不自强,奚以图存?而自强之道,端在教育:创办新教育,造就新人才。及苓将终身从事教育之救国志愿,即肇始于此时。”此后他便与严修合作,创办了南开系列学校。不过,张伯苓最初的教育宗旨是学习日本,这与当时整个中国都在学习日本、出现留日热潮有关。最初完全照搬日本的教育体制,采用日本教科书,并辅以日本教学用具,聘请日本教师示范教学等等。后发现日本教育之不足,才开始转学于欧美教育。

不过,由于张伯苓多次赴日本考察教育及其他,使得张伯苓对日本具有非常矛盾的心理。最初张伯苓并不支持学生利用抵制日货等手段反日,他甚至还在派遣南开学生赴日考察、留学等事情上申请日方的补助,这也与他对日本的深刻认识有关。他认为日本之所以能够强大,就在于重视教育。后来,伴随着中日关系的日趋紧张,日本不断扩大对中国的侵略,南开大学也因此举步维艰,张伯苓的思想逐渐发生了变化,认清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本质,全力支持中华民族的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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