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海

2019-11-12 11:09张文宝
连云港文学 2019年5期

张文宝

迷人的淤滩

星期天,小镇的上午,街上的人稀稀拉拉,偶尔有一两个钓鱼人,扛着长长的鱼竿,到海边去。大海退潮了,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潮水退下很远,裸露出一大片灰褐色的淤滩。礁石丛犬牙交错,黄灿灿的沙滩闪耀起金色的光芒。

成群的海鸥扇动着翅膀,在淤滩上低低地飞翔。

海风轻轻抚摸着三个少年,他们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海边。

刘丽娜头上戴着一顶灰白色的无檐帽子,身穿一件米黄色的裙子,脸上红晕鲜艳,青春气息飘扬。她第一次和大海走得这样近,挥舞两手,向海鸥打招呼。

陈迎弟穿着一身带花格子的土布衣服,土里土气,她用羡慕的眼神打量刘丽娜,说:“你穿的真好看。”

刘丽娜不掩饰,莞尔一笑,蹦蹦跳跳,像一只快乐幸福的海鸥。

突然,陈迎弟发现身后有一个人,不远不近,跟着他们。他们脚步快时,后边的人脚步也快,他们脚步慢时,他的脚步也慢。刘丽娜眼尖,朝那个人一望,马上说:“王喜喜来了。”

“是他。”丁小磊回头看了看说,“他怎么来了?”

陈迎弟揪心了,说:“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王喜喜听见了,可我没让他跟着来,他是自己来的。”

丁小磊说:“我们快点走,甩开他。”

他们脚步快了,跑着走。

王喜喜一步不落地跟着跑。

丁小磊对刘丽娜、陈迎弟无奈地说:“他脸皮太厚了,像块膏药,粘在身上揭不下来。”

刘丽娜说:“他既然来了,那就随他来呗。”

丁小磊碍着刘丽娜班长的面子,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嘴。

刘丽娜说:“我知道你看不惯他乱吹乱侃,我也不喜欢,今天他要说自个儿的话,我们不理睬就行了。”

海风软软地吹,吹不尽少年的思绪,吹不尽少年的烦恼。

到淤滩边了。

海水仿佛是被淤滩赶走似的,几个少年的眼前,全是灰乎乎的淤滩。靠岸边的淤滩比较浅,靠近海水的地方比较深,陷进去拔不出腿。阳光下,淤滩像搽了一层桐油,亮闪闪,充满无限生机,海鸥忽上忽下,叼啄着跳跳鱼、蛤蜊、小螃蟹、软壳贝壳。

小镇人驾着“小踏槽”,在淤滩上来去自如,轻巧得像飞燕,他们腰系网兜,手持短锹,一脚跪在“小踏槽”上,一脚向淤滩用力一蹬,滑向深处。

海鸥不怕人,在几个少年头上绕着飞,还兴奋地“欧欧”叫几声。

王喜喜觉得孤单寂寞了,边追赶着丁小磊他们,边忍不住地呼喊:“等等我——我来了——”

他满头是汗赶上来,望了望丁小磊他们,没话找话说:“你们走得太快,我差一点都追不上了。”

几个少年面无表情,没吭声。

王喜喜从衣兜里掏出几块小麻饼,说:“你们没吃早饭吧,我从家里带来小麻饼,又香又甜,吃点吧。”

没有人看王喜喜的小麻饼。陈迎弟发着笑,刘丽娜忍着笑,揶揄地说:“你是白天说梦话,现在都是十点钟了,快吃午饭了。”

“噢。”王喜喜没有讨好几个同学,被笑话了,把小麻饼放回衣兜里,为了遮掩脸上的难堪,两眼向远处望去。

海水美,淤滩美,海鸥更美。王喜喜假装看着眼前的景致,被陶醉了,敞开两臂,像要拥抱大海,随口背了一首古诗:“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

丁小磊他们像没有听见,望着淤滩。

王喜喜很无趣,凑到刘丽娜面前,没话找话说:“我能背诵很多古诗,例如李白的诗,‘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刘丽娜装聋作哑,像没听见,没搭话。丁小磊、陈迎弟也都没搭话。王喜喜像一条河豚鱼被孤单地扔在岸上,有一种受辱的难受。他只差转身哭了。但他内心够强大的,没有把别人的冷眼看在心头,自我微笑,对刘丽娜说:“你是班长,一班之长,应该带着我玩,即使我做错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了,也应该团结我,我毕竟是临海小学四二班的学生嘛。”

丁小磊觉得好笑,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话,“你还是临海小学四一班的学生了。”

陈迎弟觉得好玩,帮忙补上一句话:“王喜喜是后到我们班里来的。”

王喜喜最不喜欢听别人说这话,说留级生多难听!他像被人踩着了尾巴,心疼了,脸上有点挂不住,灰不溜秋地说:“你们没意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怎么又提起过去的事了。”

陈迎弟觉得王喜喜真逗,笑得好开心。

丁小磊被噎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笑是阳光,哪怕只是一缕,也能照亮心里。

在大海面前,几个少年心胸好像一下子变得开朗了,神清气爽。

刘丽娜解围说:“好啦,不说过去了,我们现在能在一起,就要做个好同学。”

王喜喜带头鼓掌,大声说:“我赞成,还是班长有水平,就是不一样,能团结同学。”

丁小磊撇了撇嘴,觉得王喜喜耍嘴皮子,说漂亮话,没什么意思。他没看王喜喜,没说话,走到一边,摘下帽子,剥下小褂子,退下裤子,脱了鞋子,丢到一块不大光滑的鹅卵石上。

他穿着一个裤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淤滩。

几个同学一齐看着丁小磊逮八带鱼。

丁小磊把手伸进几个泥洞,摸了摸,都没有逮到八带鱼。

王喜喜朝着丁小磊喊:“你不行呀,八带鱼逮哪去了?”

丁小磊从泥洞里拿出手,甩着泥,说:“浅滩不行,八带鱼很少。”

王喜喜撂着闲腔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要强调理由嘛。”

刘丽娜帮着丁小磊说:“王喜喜,你要行的话,去抓几条八带鱼来看看嘛。”

王喜喜歪着头,强辩说:“我没说上淤滩逮八带鱼,是丁小磊要上淤滩逮八带鱼,他尽是吹牛皮。”

丁小磊没搭理王喜喜,怕招惹来一大通不着边际的废话,受窝囊气。她朝刘丽娜大声喊道:“我朝淤滩远处走走,看能不能逮到八带鱼。”

刘丽娜说:“你要注意安全呀。”

丁小磊说:“我不要紧,你们要注意安全,不要跑远,海里快要涨潮了。”

王喜喜接过话,大声地说:“你去你的嘛,我懂得这些,下海就是下海,涨潮落潮,谁不知道啊!”

丁小磊说:“你晓得东边的金沙滩吗……”

王喜喜打断他的话,说:“知道,知道,金沙滩不就是涨潮快吗。”

丁小磊说:“大人们说金沙滩的涨潮比马跑得还要快……”

王喜喜说:“我不信,潮水能比马跑得快吗?我在电影上看过,马跑得多快呀,像一阵风。”

丁小磊说:“我们不能去那地方。”

刘丽娜好奇地问王喜喜:“金沙滩真的有这样神奇吗?”

王喜喜说:“当然了,金沙滩多壮观,上面平坦干净,还又好玩。”

丁小磊两腿陷在淤泥里,一步一挪,朝远处走去。

淤滩上静悄悄,连飞来飞去的海鸥也不叫了。

在淤滩边上,刘丽娜、陈迎弟赤着脚,逮小螃蟹、跳跳鱼。她们看到跳跳鱼,双眼像螃蟹的眼睛一样能弹出来,两边的腮向外鼓着,鱼头是三角形,要捉它时,飞快地跳走,钻到淤泥里。

王喜喜对淤滩兴趣不大,无心看跳跳鱼,无聊地坐在岸上,看看天、看看海、看看两个女同学追赶跳跳鱼、小螃蟹。

淤滩上的小螃蟹不是好逮的,很机灵,不等刘丽娜、陈迎弟靠近,几个爪子连忙划动,逃得远远的。刘丽娜没抓到什么东西,裙子被淤泥弄得脏兮兮。陈迎弟直起身子,对着王喜喜大声地问:“小螃蟹怎么抓啊?”

王喜喜不懂,瞎说道:“用手抓啊?”

陈迎弟用手抓小螃蟹,小螃蟹举起大蟹钳,进行示威。陈迎弟吓坏了,对着王喜喜喊道:“王喜喜,你是大骗子,手怎么不好抓螃蟹呀?”

王喜喜哼哼地,嘲讽说:“你能逮什么小螃蟹,小螃蟹逮你吧。”

刘丽娜不悦了,蜇了他一下,说:“你不要小看女的,有本事下来,我们比试看看。”

“好好,”王喜喜生怕刘丽娜拖他上淤滩,吓得从地上跳起来,躲闪着说,“你行,我怕你,好不好?”

刘丽娜说:“王喜喜,你是花喜鹊,只会说好听话、漂亮话……”

王喜喜气得跳着脚说:“你们不要把人看瘪了……”

刘丽娜、陈迎弟气鼓鼓地走上来,两人浑身上下弄得像个泥猴子。

王喜喜出点子说:“我带你们到金沙滩玩吧?那里干净好玩,不像这里,全是淤泥。”

“你说话谁能信?”刘丽娜毫不忌惮,直接地说。

王喜喜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迎弟说:“刚才还骗了我,你尽会吹大牛。”

王喜喜瞪起眼说:“我吹大牛?你们要不信的话,现在跟我走,金沙滩不远,翻过东边的山头就到了。我保管那里好玩,比这里好玩几百倍,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全是淤滩,看看,你们身上弄得全是泥,连个洗手的海水都没有。”

陈迎弟心动了,对刘丽娜说:“我们信他一回,看看去啊?”

刘丽娜用手抠着裙子上的淤泥,说:“丁小磊不让我们离开这里。”

王喜喜说:“不要信驴子的鬼话……”

刘丽娜剜了他一眼。

“错了、错了。”王喜喜咧下嘴,嬉皮笑脸地说,“我改,不喊外号了,只喊丁小磊。”他又挖苦说:“丁小磊只顾自己去玩,把我们甩在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刘丽娜不赞同,反对说:“丁小磊才不像你说的一样,他说话算话,不会只顾自己,他不像你,尽想着自己的好处。”

王喜喜失望地说:“在你眼里,我是连一摊鸡屎都不如了。”

陈迎弟插上来,迫不及待地说:“王喜喜,你尽说废话,快说,金沙滩好玩吗?”

王喜喜说:“当然好玩了。”

陈迎弟问:“你去过吗?”

王喜喜说:“我站在远处望过,听大人说,金沙滩是黄色的,地盘很大,沙滩都是湿漉漉的,走上去,脚一踩,又软又细,脚下还有一个大印子,淌出水来。”

“真的啊?”陈迎弟听得直了眼。

王喜喜说:“我一直想去,金沙滩上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贝壳,有小螃蟹,水坑里有小鱼、小虾、海螺、海蚂……”

陈迎弟说:“我去、我去,这样好玩啊。”

王喜喜说:“当然了,我还能哄你们吗?”

陈迎弟满心想去,热乎乎说:“刘丽娜,去看看呗,王喜喜这一回保证不会哄我们。”

刘丽娜被金沙滩迷住了,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攫取了心。她说:“那行,不过要告诉丁小磊一声,我们去金沙滩了。”

王喜喜心烦地说:“还要告诉他干什么,要走就快走,涨潮就不能去了。”

“告诉他一声,要不他回来找不到我们。”刘丽娜朝淤滩远处望去,那里晃动着几个一点点的人影,她提议说:“我们一起大声喊,看他能不能听到。”

刘丽娜、陈迎弟把两手拢在嘴巴上,对着开阔空荡的淤滩大声地喊道:“丁小磊——我们到金沙滩去啦——”

王喜喜出尽洋相,用手捏住鼻子,学着羊“咩咩”叫声,喊道:“我们去金沙滩啦——”

淤滩上一片寂静,没有回声。

刘丽娜又提议留下一张小字条,丁小磊看了就会知道他们去了金沙滩。

王喜喜泄气说:“你说得轻巧,上哪去找笔和纸啊?”

陈迎弟用话“涮”王喜喜说:“王喜喜,你整天到处读书写字,怎能不带笔来呢?”

王喜喜不饶过陈迎弟,反击说:“你该早点说啊,那我一定会带上钢笔。”

刘丽娜朝四周看了看,见到丁小磊放着衣服的鹅卵石,惊喜地说:“有办法了,把字写在石头上。”

“你真是有办法。”王喜喜佩服刘丽娜,有点五体投地了。

刘丽娜找了一块带尖的石头,跑过去,拿开鹅卵石上的帽子、褂子、裤子、鞋子,在上面用力划出一行清晰的白字:我们到金沙滩了。

刘丽娜怕丁小磊看不到石头上的字,细心地把鞋子压在石头上。

可怕的金沙滩

金沙滩,是椭圆形的,一眼看不到边际。沙滩是金黄色,沙子细细的,脚踩上去,绵绵的、软软的,靠岸的地方,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靠近海水的地方,沙滩湿漉漉的,朝海里一缕缕淌着水。沙滩上,有水汪,大大小小,像镜子一样明亮,里面爬着小螃蟹、游着小鱼、小虾……

三个少年踏上了金沙滩,海天间,响起一片稚嫩的呼叫声。他们甩掉脚上的鞋子,在金沙滩上狂奔。王喜喜在沙滩上挖坑,不一会,汪起一眼清亮的海水;刘丽娜先是在沙滩上写字,平坦、光滑的沙滩,俨如一块天然的大黑板,想写多少字就能写多少字,想写多大的字就可以写多大的字,有才情可以尽情地挥洒;刘丽娜又追逐小螃蟹,一直追到海浪里;陈迎弟光着小脚丫子玩沙子,让沙子细细地滑过脚丫子,痒痒的,她还用脚踩浪花,浪花漫过双腿……

海浪一个紧接着一个向三个少年奔来。

王喜喜玩得尽兴,对陈迎弟说:“好玩吧,这是我们小镇最好玩的地方,我没骗你们吧?”

陈迎弟说:“是的、是的。”

玩得开心、尽兴,最容易忘记、丢失时间。

不知不觉,海里涨潮了。

刘丽娜、陈迎弟用两脚戏弄着浪花,让海浪舔着脚底。

海里涨潮是能看出来的,海水雄壮用劲地朝岸边涌,不停地浸淹沙滩,不停地浸淹刘丽娜他们的双脚。

海浪扑在刘丽娜的腿上,迸溅起浪花,有的浪花飞到她脸上,飞进嘴里,咸咸的。刘丽娜开始担心害怕,对王喜喜说:“是不是涨潮了,我们快点上岸吧?”

王喜喜站在海浪中,每当波浪涌来,双脚跳起,看谁跳得更高。他热情高涨,兴致勃发地说:“不要紧,我知道,还没涨潮呢。”

刘丽娜怀疑说:“我们玩这样长时间,该涨潮啦?”

王喜喜站住,朝大海远处看看,脸上洋溢着自信,卖弄地说:“初一、十五潮,天亮泊遥遥,我这是听大人说的,初一、十五这两天,天刚亮潮水就涨满了;二十二三,天亮海底干;就是说,阴历二十二、二十三这两天,天亮的时候,潮水要退到最低位。”

大海就是一张脸,你对它不实在,它就会对你变脸。

涨潮就是一种变脸。

金沙滩的潮水涨得很快。

淤滩的潮水涨得也很快,带着“哗——哗——”响声,一点点浸淹淤滩。

丁小磊浑身是泥,朝岸上走,手里提着半网兜八带鱼,连拖带拽,累累巴巴。

他赶到岸上,几个同学不见了。愣了。

他们哪去了?

远处的海水盈盈荡荡,一个波浪推着一个波浪朝岸上涌。

“刘丽娜——”丁小磊戳在岸边,一脸焦灼,把手圈在嘴上,朝附近大声地呼喊。

大海没有回声,浪花渐趋渐近,在淤滩上恣意地跳舞。

“王喜喜——”丁小磊朝大海上可劲儿地呼叫,天上的海鸥嗷嗷直叫,像在嘲笑他。

“陈迎弟——”丁小磊明明知道这样喊叫没有用处,还是这样喊着。

天东边飞过来三五只海鸥,忽飞忽降,丁小磊看着它们,目光一点点移动,看到了小山头,猛然想到了小山头那边的金沙滩,心里如同被电击一般,惊吓得一抖,刘丽娜他们会不会去金沙滩?

他心里焦急,要去金沙滩找刘丽娜他们。他到鹅卵石前,要抱起衣服,离开淤滩。猛然看到了鹅卵石上的一行白字:我们到金沙滩了。他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腿发软了,心里慌乱地想:王喜喜真的带着刘丽娜她们去金沙滩了……他身上冷得微微发抖,气恼地骂道:“这不是要死吗,那里能去吗,潮水涨得这样快,大人的脚步都跟不上跑,刘丽娜他们能跟上潮头跑吗?

丁小磊满脸要哭的样子,望了望东边的小山头,眼光仿佛跳过东边的礁石,跳过小山头,看到那边如同大海一般深远的天空,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海浪涌向金沙滩,看到刘丽娜他们像是被一群狼追赶着的小羊,惊吓得连哭带喊,磕磕绊绊朝岸上跑……

他丢下八带鱼,戴上帽子,抱着衣服、鞋子,顺着海边,撒开两瓣小脚丫,向金沙滩跑去。

丁小磊眼里汪起了泪水,心里疼痛、呼号:王喜喜,你怎能不信我的话,要带着两个女同学到金沙滩呢,刘丽娜、陈迎弟不知道金沙滩的危险,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你不是说懂海里的潮水吗,金沙滩三面围着海水,潮水涨得比人跑得快,带她们到那里,不是存心要害她们吗!

海浪朝着岸边一点一点地涌动,哗哗的潮声好像对着少年哈哈大笑,挑衅说:你们能跑过我吗?跑不过的!

丁小磊撒腿使劲地跑,与海浪比着跑得快。

他心情如上涨的潮水,激荡澎湃,想要抢在潮水前面,把三个同学带出金沙滩。

丁小磊跑过一片礁石丛,向不远处的小山头跑去。

小山头不高、不大,有二百多米高,在丁小磊眼中却显得很高大,若想要爬过去,一上一下,需要一顿饭的工夫。

丁小磊跑得气喘吁吁,望着光秃秃、白茬茬的石头小山,烦躁、焦急涌满心头,心想,要是有一只小舢板就好了,绕过小山头,就到了金沙滩。

海浪打在小山头戳在海中远处的石头上,溅起一簇簇耀眼的浪花,发出“哗哗”的声音。

奇迹就是奇迹,没有奇迹哪有世界。

奇迹发生在了丁小磊身上,他看见小山头下有一只小舢板,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大叔,跳下小舢板,在岸边朝一块石头上系缆绳。丁小磊喜得心里怦怦跳,赶上前,激动地说:“大叔,能不能帮个忙,把小舢板借给我用用。”

大叔头也不回,甩了一句话:“不行,我要回家了。”

丁小磊带着哭腔说:“大叔,借我用用呗。”

大叔回过头来,见是孩子,没好气地说:“去去,小屁孩子,不要没事找事干。”

丁小磊用可怜的声音恳求说:“大叔,救救人吧。”

大叔认出了眼前的孩子,曾经在礁石边说过话的小学生,顿时,说话客气多了,问道:“救谁呀,真的假的?”

丁小磊也认出了大叔,像见到了亲人,泪水簌簌下来了,抽泣着说:“大叔,救人啊,快点救人啊。”

大叔朝海上望了望,静静的,没人,也没船。他怀疑地望着丁小磊说:“人在哪里?这里没人啊。”

丁小磊抹着泪水说:“在金沙滩,是我的同学,一共是三个人,一个男的,两个女的……”

大叔一听,心急了,边解开缆绳,边急促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啊,还啰哩啰唆什么,潮水马上涨上来,快走。”

丁小磊见大叔拿着缆绳,朝小舢板走去,惊喜地说:“大叔,你也去吗?”

“你一个小孩子能救什么人。”大叔赤着脚,跳到浅水滩里,朝丁小磊说一声,“快过来,帮着推船。”

丁小磊浑身有了精神,把衣服、鞋子扔进小舢板,帮着推船。

小舢板被一点一点推出浅水滩。大叔和丁小磊爬上小舢板,大叔用篙子朝浅水滩一撑,小舢板荡进了深水里。

大叔站在船上,双腿如柱,两手不停地摇橹,一推一扳,“吱哎吱哎”响,橹在海水里飞快地翻动,像鱼的尾巴,摇得海浪哗啦啦响,小舢板晃晃荡荡,向前摇去。

丁小磊想帮助大叔摇橹,把手刚搭在橹把上,大叔嫌他碍手碍脚,说:“拿开,不要碍事。”

丁小磊打量着大叔,黑红的脸,长着稀稀拉拉的络腮胡子,嘴唇厚实,抿着,眼睛亮堂,平静有神地看着前面的海。大叔像一堵高大结实的墙,丁小磊站在他的旁边,心里暖暖的,感到有了靠山……

丁小磊望着前面,全是荡来荡去的海水,小舢板要绕过小山头,还有一小截距离。看不到金沙滩,不知那边潮水涨得怎样,不知刘丽娜他们现在怎样,丁小磊揪住了心,怕出事,没法平静自己的心情。他嫌舢板走得不快,把手插进海水里,用劲帮着划水,心里不停地说:小舢板呀、小舢板,快点走啊,快点走,快点绕过小山头,快点划到金沙滩!他心里不停地想:刘丽娜、王喜喜、陈迎弟,你们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丁小磊急得头脑里空荡荡,一片苍白。他望着天上,云彩不急不躁,慢悠悠地飘荡。

丁小磊嫌用手划水还不行,拿起旁边一个木盆,一下又一下,挖起海水,小舢板像一只金枪鱼,贴在水面上,劈开波浪,向前跑着。

丁小磊看见船下的波浪向后急速地奔跑,小舢板跑得快起来了,他更豁劲地用木盆挖着水。

这时,大叔边摇橹,边焦虑地说:“这些小孩,不是要死了吗,朝大沙滩那鬼地方跑什么……”

舢板绕过了小山头。

一座小山头,隔开一座海,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淤滩的海水是黄的、浑浊的,金沙滩的海水是蓝的,那种带点黄的蓝。

金沙滩的海风比淤滩要大,海浪也要高出不少。

潮水眼看涨满了金沙滩,半清半浊的一片海水,几乎要和陆地连接到一起,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一片片鱼鳞般的光亮。

海浪如同千军万马,朝金沙滩上铺天盖地涌动、跳跃。

刘丽娜、王喜喜、陈迎弟被潮水追赶着跑。

东西两边的潮水渐渐合拢过来,像螃蟹大钳,想要咬住三个少年。三面潮水愈来愈近,一旦汇合,连成一片汪洋,沸沸扬扬,三个少年将立刻陷入汪洋大海。

刘丽娜他们看到潮水涨上来了,漫过脚面,惊慌中,丢掉手中的贝壳,丢下鞋子,朝岸上不要命地奔跑,两个小脚溅起一朵朵水花,打湿了衣服。刘丽娜的帽子丢到了海水里,花裙子湿淋淋,紧贴在身上,头发上、脸上朝下淌着海水。

潮水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高,淹没了少年们的小腿。

刘丽娜、陈迎弟边跑边喊:“妈呀——救命啊——”

刘丽娜跌倒了,陈迎弟伸手拉她,也跌倒了,海水从她们身上滚过,她俩呛了海水,咳嗽着,鬼哭狼嚎:“我妈呀——”

王喜喜急死了,喊道:“喊什么喊呀,爬起来,快跑!”

王喜喜平时的斯文样子一扫而光,浑身上下像雨浇似的,没有一点干的地方,有几绺湿头发紧贴在额头上,眼中带着惊惧,朝前跑。

刘丽娜紧张得说话都不连贯了,带着点哀求口气,对着王喜喜说:“你等等我们……”

王喜喜脚步不停,瞥了她一眼,说:“你们女孩子真没用,就是累腿,跑也跑不动。”

刘丽娜满腹怨气地说:“不该信你的话。”

王喜喜说:“这阵说怪我有什么用处,快跑吧,再跑慢点就真的出不去了。”

陈迎弟有点胖,跑不动,望着前面,带着哭腔说:“岸边在哪啊,怎么还是看不到,我们能不能上岸啊,会不会被淹死?我妈在家还等着我呢。”

王喜喜把额头上的湿头发朝后一撸,气嘟嘟说:“你说什么晦气话,不要瞎说了,快朝前跑,不跑就真要死了。”

刘丽娜像个大姐一样,攥住陈迎弟的手说:“不要想着他能帮我们,我们搀着跑,不要松手。”

陈迎弟紧紧攥着刘丽娜的手,边跑,边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班长”,动情地说:“你不要丢下我啊,我们走在一起。”

“我不会丢下你。”刘丽娜拉着她跑,鼓劲地说,“我们要一起上岸。”

陈迎弟给自己加油说:“我们一起上岸。”

潮水从金沙滩东西两边渐渐漫过来,波浪渐渐变大,带着“哗哗啦啦”的响声,一浪赶着一浪。

在海水中,三个少年跑得很吃力,两腿像被绑上绳子,朝后拉着,迈不出步子。他们朝四周看看,全是白花花的水,有的海浪温柔,轻轻地舔着他们的脸、脖子,有的海浪粗暴无礼,像巴掌,狠狠地掴过来,打得他们东倒西歪,头晕眼花。王喜喜浑身简直瘫痪掉了,累得两腿挪不动,对着刘丽娜、陈迎弟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真的要走不出去了,全怪你们拖累的。”

刘丽娜、陈迎弟看了看后面,海浪越来越高,如同一只只猛兽,龇牙咧嘴,跃起,扑过来,要把她俩扑倒。一个浪头打来,她俩被淹了,呛了海水,大声地咳嗽,止不住地哭了,喊道:“我妈呀——”

三面潮水在金沙滩汇合了,黄灿灿的金沙滩不见了,全是海水,全是波浪,全是大大小小的浪花。平时的金沙滩,这一片海面,美丽的如同一幅油画,让人神往,此时此刻,完全被狰狞可怕的海浪替代,凶猛如兽,让人心悸。

金沙滩的海水漫到了刘丽娜他们胸脯了,不时有波浪跃过他们的头上。

他们每走出一步都要费出很大的力气,几个少年命系一线,危在旦夕。

这时,王喜喜眼尖,第一个发现了丁小磊和大叔摇着小舢板赶过来,带着哭音喊道:“船,船……”

接着,刘丽娜、陈迎弟看到了小舢板,看到了丁小磊和大叔,哭着喊道:“丁小磊,丁小磊来了……”

三个少年狂喜了,一股生的希望像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这是黑暗到黎明的曙光!这是从大海中升腾起来的太阳!这是来自天上的一双拯救生命的手!他们脸上的泪水和海水流在一起,拼命地挥动双手,喊道:“丁小磊——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啊——”

金沙滩的静被打破了。

丁小磊看见了刘丽娜他们,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下来,情感上来了,心里陡地蹿上来一股酸酸的东西,眼中闪耀着激动的泪花。他向他们连连挥手,喊着:“我来了——”他拿起篙子,撑着沙滩,向三个同学靠过去。

刘丽娜和陈迎弟激动得拥抱在一起,脸上露出惊惧后难得的喜悦,情绪奔涌而出,说道:“我们有救啦!”

陈迎弟哭了,满眼是泪水。

王喜喜说:“哭什么呀?船来了还哭。”

陈迎弟还哭,哭出了内心的惊惧。她情绪平静了,冲着王喜喜伸了下舌头,扮个鬼脸说:“碍你什么事,管闲事。”

王喜喜说:“我早说过,不会有事,看看,没事吧,有惊无险,小舢板来了。”

小舢板摇到了几个同学面前,丁小磊用篙子撑住沙滩,说:“快上船。”

刘丽娜爬不上小舢板,丁小磊伸出手,把她拉了上来。

陈迎弟站在小舢板下,求着王喜喜说:“帮我推一把,让我先上去。”

王喜喜哼一声,说:“你自己不能爬呀,这点船上不去,怎长的。”

陈迎弟说:“帮我一把呗。”

“我帮不了,你这样胖谁能推得动。”王喜喜丢下陈迎弟,朝小舢板上爬,他两手扒着船边,跷着腿,想翻上去,几次折腾,白费力气,都没有上去。丁小磊跨上前,抱住比自己胖的王喜喜双臂,用劲朝上一拖,上来了。

王喜喜瘫软在小舢板里,捋着头上、脸上的海水。

丁小磊又把陈迎弟拉上小舢板。

几个同学坐在小舢板里,苍黄的脸上全是乱发,浑身湿淋淋,打着颤抖,狼狈不堪。丁小磊心里不好受,吭哧了一阵子,说了一句抱怨话:“你们不信我的话,不让来金沙滩,非要来,受罪了吧?”

大叔把小舢板朝岸上摇去,插话说:“幸亏没有风浪,要不你们今天就险了。”

丁小磊说:“今天要不是遇到大叔,来得快,你们就都上不了岸、回不了家了。”

刘丽娜用手绞着头发上的海水,感激地说:“谢谢叔叔。”

王喜喜、陈迎弟跟上说:“谢谢叔叔。”

大叔撇了撇嘴,说:“不用谢了,算你们命大,这里曾经淹死过五六个人,有外地人,也有本地人,外地人不懂这里的潮水,淹死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淹死的本地人,那就窝囊了,都是想多弄点海货,潮水一来,就来不及跑上岸了。”

听着,同学们一脸惊悚。

大叔说:“今后千万要记住,不要来这里玩了。”

陈迎弟埋怨地说:“都是王喜喜充能带我们来的。”

丁小磊慢条斯理地说:“王喜喜,你真不该带她们来这里,刘丽娜、陈迎弟没下过海,哪知道这里危险。”

王喜喜突然被激怒了,像只海豹,拧着脖子,瞪大眼睛说:“你算老几,能来教训我?”

丁小磊被惊吓住了,眼神里布满不解。

王喜喜朝着丁小磊泼污水说:“全怪你驴子,不是你带着来,能有这事吗?”

丁小磊被激怒了,一反常态,不再是那个弱小、怯懦的孩子,不再是那个自卑、自惭形秽、说不出话的小学生,紧紧握着篙子,提高声音说:“你刚刚说什么?”

王喜喜用蔑视的语气说:“我说你是驴子,怎么样?”

丁小磊说:“你敢再说一句试试?我不饶你!”

王喜喜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昂着头,硬气地说:“你能对我怎么样?还敢打我啊?”

丁小磊摘下头上帽子,甩到一边,说:“你敢再说一句?”

刘丽娜看不下去,劝说:“你们不要吵嘴了,事情不是过去了吗?”

王喜喜不听刘丽娜的,逼进一步说:“不喊你驴子,那喊什么,还能喊是骡子、猴子啊。”他看着丁小磊,挑逗说:“嗨,你看你那瘦不拉几的样子,还真有点猴相呢。”

丁小磊攥得手中篙子发响,说:“你敢再说一句试试,我把你扔下海。”

王喜喜冷笑一声说:“凭你瘦驴子,能把我扔下海?”

丁小磊心中屈辱的火焰压不住了,蹿上来了,丢下篙子,搂住王喜喜的双腿,不知哪来的力气,抱了起来。王喜喜两手抓住丁小磊的衣服,翻着眼皮,嚷道:“驴子,你个狗蛋,还敢来真的啊。放下我,快……”

刘丽娜急坏了,喊道:“丁小磊,放下王喜喜,不要闹了……”

丁小磊收不住了,咬牙切齿,说:“你嘴硬,到海里去硬吧!”

王喜喜像一块石头被抛到海里,砸起一团水花。

刘丽娜、陈迎弟都惊愣了。

刘丽娜惊愣后,用从未有过的眼光看着丁小磊,没想到全班最高个子的王喜喜被瘦小的丁小磊抱着扔下了海。她眼中的丁小磊,哪像平时经常受欺负的窝囊人,简直像个顶天立地、力大无比的小小男子汉,没想到,他能发出这样大的火气,能有这样大的脾气,看不到一点自卑、胆怯、懦弱,敢于硬碰硬、面对面地争执,一步不让……

刘丽娜心底升起了一种尊重,对人格的尊重。

“救我……”王喜喜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落在水里,两手乱拍乱抓,腾起一团水花,喊道:“淹死人了……救命啊……”

刘丽娜看着王喜喜,急得跺脚,说:“快救他……”

陈迎弟害怕地说:“他会不会被淹死啊?”

王喜喜脑袋一会沉下水,一会浮出水,晃着手,喊:“我不喊了……”

刘丽娜用求救的眼神望着大叔,说:“大叔,救救他吧。”

大叔说:“不要紧,水不深。”

刘丽娜怕闹出什么事情,对丁小磊说:“王喜喜认错了,救救他呗。”

大叔拿起篙子,想要捞起来王喜喜。

“我来。”丁小磊说完,像一条鱼,头朝下,窜到海水里。他两脚站在沙滩上,抓起王喜喜,一甩头,抖落了头发上的海水,对王喜喜说:“水不深,不要怕。”

刘丽娜、陈迎弟在小舢板上直起身,松了口气。

丁小磊让王喜喜两手扒住船边,用手托住他的屁股,小舢板上的大叔用两手掐住他的胳肢窝,朝上一拉,王喜喜翻进了小舢板。

丁小磊放松心情,手脚伸展开,平躺在海面上,像一个水母,晃晃悠悠,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刘丽娜、陈迎弟没有见过有人能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漂浮不沉,简直看呆了。

“丁小磊太厉害了!”刘丽娜、陈迎弟觉得丁小磊非常了不起。

丁小磊两手扒住船边,用了一个巧劲,身子一跳,“刷”窜出海面,腿一跷,翻进了小舢板。

王喜喜坐在小舢板里,低着头,一声不吭,任凭着头上、身上的海水朝下拉拉滴淌。

大叔摇着橹,小舢板向着岸上缓缓移动。大叔带着笑,冲着王喜喜好玩地问:“小同学,喝没喝水啊?”

王喜喜晃晃头。

大叔笑呵呵地说:“你这个小同学呀,我说你两句,你有点找罪受,说句公道话,你刚刚讲的话确实不在理,怎能那样说话呢?这个小同学救了你,不说谢一声还不要紧,可不能朝人家身上泼脏水,怪到他头上呀……”

王喜喜头上滴着水,像屋檐下的冰凌在融化,又像眼中滴下伤痛的泪水。

刘丽娜蹲下来,安抚王喜喜说:“听到大叔的话了吧,错了就是错了,承认一下又有什么呢?”

王喜喜用手指头抠着耳朵里灌进的海水。

刘丽娜说;“不是丁小磊的话,我们说不定早被海水淹没了。”

王喜喜歪着头,朝外倒着耳朵里的海水。

一场意外的事件,烙在了少年的心底,用刀也剜不掉了。

大海真是了不起,用宽敞的胸怀拥抱了王喜喜,沐浴了他,摔打了他,教训了他,灭了他的傲气和自高自大,还有目空一切,灭了他戴着有色眼镜看同学,不尊重同学,唤回了纯真的良知,让内心里积压的闷气,同学们远离、瞧不起他带来的苦涩,在海水中一点点地消散了。

刘丽娜站起来,劝慰丁小磊说:“这事不能全怪王喜喜,也怪我,我要不全听他的话,就不会有这事。”

陈迎弟气呼呼地看着王喜喜,抱怨说:“我也信了你的话,才倒的霉,你还生丁小磊的气哩,凭什么?你要好好地谢谢他才对呢。”

陈迎弟又指着王喜喜说:“不是你,我们怎能来到金沙滩?我还想起来,你差点扔下我们跑掉了。”

在沉默中,王喜喜抬起了头,噘着嘴说:“你们就没有一点错,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陈迎弟说:“我们有什么错?不带你来,你非要偷偷跟着来,丁小磊让我们在淤滩边玩,你非要让我们到金沙滩,说这里特别好玩,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还有意思吗?”

王喜喜耷拉下头说:“墙倒众人推,我是跌倒滑倒了,你们尽管批吧。”

刘丽娜说:“我们没冤枉你,陈迎弟没说错一句话,我证明嘛。”

王喜喜嘀咕说:“我一张嘴讲不过你们,你们反正是看我不顺眼。”

丁小磊望着王喜喜说:“你承认错呗,差点害死了人。”

王喜喜噘着嘴,不吭声。

陈迎弟用手刮着鼻子,对着王喜喜吐舌尖,说:“丢人、真丢人。”

大叔被孩子们闹笑了,脸上皱纹舒展得像开花,打趣地说:“你们不要逼他了,我看呀,他心里有一肚子的数,就是死要面子,嘴里不说话,硬撑着,活受罪。”

听了这话,王喜喜心扉打开,敞亮起来,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