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超
(首都师范大学 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北京 100048)
蔡玉卿(1612~1694),名润石,字玉卿,福建漳浦人,晚明著名理学家、经学家、书法家黄道周的夫人,秉性磊落方刚,诗文敏捷,犹以文章风节名闻天下。历代对蔡玉卿的记载有很多,例如刘治贵《中国绘画源流》中记载:“蔡夫人有志节,据郑氏所云,其夫黄道周抗清被捕,‘蔡夫人致书,谓:到此地位,只有致命遂志一著,更无转念。’谆谆数百言,同于王炎午之生祭,闺阁中铁汉也。后抚孤立节。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足当斯语矣。”清人王士祯《居易录》载:“年将九十,尚无恙。能诗,书法学石斋,造次不能辨,尤精绘事。”王氏此论,于后人论蔡玉卿,多所征引载录。清人冯金伯《国朝画识》卷十六引《居易录》载:“黄石斋先生蔡夫人,名润石,字玉卿。工书法,与先生逼似。康熙庚辰春,得其楷书律诗一卷,稍杂分隶,题云:‘偶寄夏太守,时山中闻警。崇祯丙子秋八月蔡氏玉卿书于石养山中。’时多崇祯中魔道语,盖先生作也。”《国朝画识》卷十六亦据王士祯《香祖笔记》云:“李少司马厚庵说,黄石斋先生蔡夫人今年九十……尤精绘事,尝作《瑶池图》,遗其母太夫人云。”《笔记小说大观》卷十六中亦引王世贞《香祖笔记》中此论;于安澜在《玉台画史》中引王士祯《居易录》载:“黄石斋先生道周继配蔡夫人,名石润,字玉卿,今年将九十,尚无恙,能时,书法学石斋……尝作《瑶池图》遗其母太夫人云。”郭白阳《竹间续话》卷一载:“先生夫人蔡玉卿氏石润能诗,书法学先生,造次不能辨。尤精绘事,尝作《瑶池图》遗其母太夫人,又有花卉十种,工致生动,每幅有四言绝句。末题‘石道人命石润蔡氏写’,后此画归赵氏小山堂”。清代张岳崧《筠心堂集》:“蔡玉卿者,黄石斋先生‘簉室’也。精娴女红,能诵五经。事太夫人以孝闻,当时内外亲属咸云蔡于文母嗣徽云。今观所临石斋先生诗卷,笔法如姑射传神,无不惟妙惟肖。倡随之义,形于毫端,此殆天作之合耶。”
上文各著述中只是对蔡玉卿的书、画、诗、为人等一个或两个方面有所记载,那么《劳继雄书画鉴定丛稿》 中的记述则给我们呈现出一个蔡玉卿完整的形象,文中写道:“其秉性磊落方刚,诗文敏捷,文章风杰名闻天下,尤以书法独树一帜,为当时著名的书法家。蔡玉卿书法楷模丈夫,特别是真书参以隶法,拙朴遒劲,骏雄陈逸,与黄道周极为相似。她也擅画,据说经常作瑶池图赠送给母太夫人。而画花卉能追溯古人笔法,不落俗套,生动雅致。她的诗,格律清新,不谐时俗,颇得黄道周的赞赏。她还不时抄录黄道周的诗,吟咏观探。”蔡玉卿能书擅画,并且在诗、书、画上皆有造诣,其风节磊落,无愧于“文明夫人”。
蔡玉卿还以孝义载名于史,《文明夫人行状》载:“其未嫁时即‘事母陈,以孝著’,甚至有刲肉医母之举:‘一日,陈病亟,与同母女弟刲臂沦羹以进,陈食之而病良矣’”,“后蔡氏果“日事太孺人甚孝。丁女母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小物通大道·黄道周书法研究》中记载到:“黄道周就义后,蔡玉卿不与当政者合作,携家人避居深山,享年85岁。弥留时‘乃出夙年所临先公《孝经》一册授子平曰:吾诸孙必有能读此者,尚其与之’”。作为一名闺秀女子,必定从小接受传统教育,在蔡玉卿身上能看到将这种外在束缚转换成内心的主动,体现了孝顺贤良的孝女风范。后世亦有对蔡玉卿大加赞赏的,《平和县志》记载:“方道周获罪时,玉卿书谓之曰:‘世无怕死忠臣,门以内事,妾自任之,勿以内顾萦怀抱,’盖女中之能识大义者。”《黄石斋夫人蔡玉卿写“孝经”于石养山见印本为赋长句》:“莫夸好女簪花妙,细味夫人寄意长。非孝无亲忠义薄,杀身报国毁何伤。蓋臣大节千秋炤,空谷幽居绝代芳。举世漫云全不訾,天寒翠秀暮望怅。”此外,郑晨寅《黄道周论稿》、游明元《枕涛楼翰墨》、陈石怀《福建历代作家评传》、劳继雄《鉴画随笔》等著作中都有对蔡玉卿的著述,由于内容有重复,在此就不一一展开论述了。
蔡玉卿能书善画,她的字学东晋书法家卫夫人,结构宽展舒和,字势欹侧,体现出险峻峭拔之势,又受晋唐法帖的影响,融合金文、碑版,形成了苍劲中又有姿媚的风格特点,她精心摹仿黄石斋书法,几乎相似无二。周倜在《中国历代书法鉴赏大辞典》下编中对蔡夫人书法有专门的论述:“其书法真书参以隶法,笔力遒劲,骏雄秀雅,规范其夫甚相似之。又受赵书(文敏)的影响,其书法又有姿媚灵秀之神韵。”傅抱石《明末民族艺人传》中:“夫人之书,王渔洋(士贞)评之曰:‘能夫君之法,造得次视之,殆不易辨。盖与忠端公同以正楷中杂分隶,字画端劲,不类妇人书,故往往有忠端公书或出夫人之手者。”《中国书法史鉴》中:“其书与黄道周相类,不以工胜,而气韵颇见持重。为人耿介不屈,其字亦有丈夫意味,融有隶法,故不落俗格。”《绘图廉节经典故事》中记载:“蔡氏本擅书,其书置道周书中,人莫能辨。从道周北行时,途中日临卫夫人帖一帙,人争以匹锦易之。观其两遗夫书,有士君子之风,寇钦其清节,奉金以献。婉言却之,而出城远避。其才德自不可及。”此论虽不乏有文学上的夸张,但是表现出了蔡玉卿的书名已经名重当时,可见其笔意的掘朴劲健,不管是字的结体、用笔,还是书风总的神韵上,都与黄道周极为相似。
在画上,《中国女书法家传》中记载:“玉卿夫人传世的画作有花卉一册,共十幅,每幅都有题句。或植品、或安贫、或言情、或劝忠、或教孝,‘小草铁骨,亭亭自立’以励节”(清·沈德潜《题于灵岩山居》),常作瑶池图与其母,所画花卉亦能追溯古人笔法,生动雅致,人称“画之生动鲜妍希,后贤惟恽正叔可以风。”《玉台书史》记载“黄石斋配蔡夫人花卉一册共十幅,今存赵谷林小山堂。每幅俱有题句,幅上题云:‘石道人命石润蔡氏写杂花十种,时崇祯丙子。’小印二,曰石润、玉卿。郑珠江千仞跋云:‘写生得五代人遗法,一花一叶,俱带生动,所谓为君援笔赋梅花,不害广平心似铁者耶?”而且喜欢在画上题诗。梁逢辰吉甫有题其画竹云:“左右筠簧悄不言,中原何地托孤根。可怜一管生花笔,洒向潇湘作泪痕。”“不养山中作翠微,潇然点笔写芳菲。渭川无计留千亩,转眼沧田有是非。”《明末民族艺人传》中有专门论述蔡玉卿的一节,“崇祯九年丙子,夫君家居诗,夫人奉命作杂花画册,清初藏赵谷林(昱)小山堂,后传归乾隆梁文庄公(诗正)手,万拓坡(光泰)观而为赋长篇。册中所画,凡花卉十幅,各有夫人自题四言两句,山茶云:蜒风蛮雨,浥注鲜明。千叶桃云:不言成蹊,非由色媚。芍药云:折花赠行,黯然销魂。诸葛茱萸荷包牡丹云:蜀相军容,小草见之。罂粟云:对此米襄,可以疗肌。萱花与剪春萝云:睠焉北堂,勿之洛阳。铁线莲云:小草铁骨,亭亭自立。金丝桃与品字兰云:湘江武陵,式滋他族。秋海棠、淡竹叶云:君子于役,闺中肠断。月季、长春云:两族并芳,四时皆春。”于安澜在《玉台画史》中录历鹗《玉台书史》:“蔡夫人,黄石斋之配也。花卉一册共十幅,今藏友人赵谷林小山堂,每幅具有题句。其山茶云:蜒风蛮雨,浥注鲜明……月季、长春云:两族并芳,四时皆春。辞幅上题云:石道人命石润蔡氏写杂花十种,时崇祯丙子……借间漫士曰:此册后归梁山舟学士,余从舅氏乞得之。”《中国古代女子全书》中也对蔡玉卿十幅画的题句有所记载,内容有所重复,就不再展开论述。由此来看,蔡玉卿所画花卉,能追溯古人笔法,不落俗套,体现出生动活泼、精细雅致的特点。
如果说书画能够表现出蔡玉卿的内心世界的话,那么她的诗更是有着深厚的情感内涵,她沉郁悲凉、忧国忧民的情感为同期奸臣当道、政治昏暗、满清入关,国家内忧外患的真实写照,诗中表达了对人民困苦的同情、对时政的关切、对当政者的不满、对丈夫建功立业的劝勉,表达了中国妇女的爱国情怀,充满了强烈的爱国热情。她的诗作充溢着的阳刚之气,然其中也有婉约清丽的闺中诗作,都是其人生经历的真实记录,这些诗取材广泛,有对春恨秋愁的感叹,亦有对闺中生活细致的描述,是诗人真挚情感的流露,体现出对自然景物的留恋。诗风或慷慨悲壮,或清新秀丽,丝毫没有闺阁小儿女的娇柔造作之态,字里行间流溢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气之感。其诗颇得黄道周的赞赏,她还时常抄录黄道周的诗,吟咏观探。关于蔡玉卿诗歌的评析,下文再予详细地展开。
蔡玉卿的诗、画、书法作品至今尚存的有:上海博物馆的《山居漫咏》、福建省图书馆的国画《梅花》和行书《孝经》。其诗作现存不多,所著《蔡夫人未刻稿》附在《延平二王遗集》之后,至今尚存;郑振铎所辑《玄览堂丛书续集》收录了《黄石斋未刻稿》一卷,该集还附有黄道周的妻子蔡玉卿《蔡夫人未刻稿》一件;此外,蔡玉卿一些传世书法作品中还保留了一些诗作,其真书《侯太孺人遗诗手绢》是晚年所作,诗中流露出蔡玉卿晚年化悲愤为平淡的心态转变;黄道周、蔡玉卿合卷行楷《书挽郑太夫人诗文》,现存武汉博物馆。此卷为黄道周与蔡玉卿分别为其作文,后合并为一卷。此幅诗卷是其悼念郑郢之母郑太夫人的挽辞,分为三部分。中间部分为黄道周行楷书诗八首,和蔡玉卿楷书诗二首。蔡玉卿楷书诗,内容为:“(其一)芍药开时云翠深,调琴饵鹤写潮音。衔巾青鸟收鱼钥,谁复更怜羁旅心。”“(其二)绣佛灯垂蕙气柔,水晶香篆缕云楼。当年礼足亲承处,又作方壶洲外洲。”“《山居漫咏》是蔡玉卿闲居家时所赋之诗,共十六章”,此件作品一直都被视作是其书法艺术的代表作,作品的内容往往被忽略掉,殊不知此作内容上的价值也极高,反映了蔡玉卿的思想观念。以上是蔡玉卿保存较为完整的著作。
一些作品选集中还对蔡玉卿的作品进行了收录。郑光仪在《中国历代才女诗歌鉴赏》中收黄寿祺赏析的蔡玉卿《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文采风流千年榜,历代闽籍作家作品略影》中收诗三首并进行了赏析,分别是《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石斋殉节,未及从死,惨酷萦怀益无聊赖,偶吟时事数律以抒愤痛》《春暮芳林园赏花》;恽珠《国朝闺秀正始集》为全其民族之志而不予收编其诗作。乃于补遗中收玉卿《题侯太夫人诗一首》。为清初隐居不仕的明朝进士鼎铉之母侯太夫人诗题铭。侯太夫人心存故国,命子归隐,不仕满清,高洁可风,玉卿诗题志感,颂扬侯夫人之志,同时亦见己一腔爱国之情。其诗石刻至今尚藏金陵侯氏家。杜珣《中国历代妇女文学作品精选》中保留了蔡玉卿的两首诗,分别为《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和《班婕妤》,都有注;已故黄寿祺教授居《延平二王遗集》附《蔡夫人未刻稿》,选释《石斋上长安诗,诗以勖之》一诗,入载《中国历代才女诗歌鉴赏辞典》,使蔡玉卿的诗歌进一步流芳千古。《福建诗词第19集》中录《隆武纪元石斋授钺专征作五律二首赠行》其二;《闺海吟·中国古代八千才女及其代表作》录《班婕妤》诗一首。
此外,尚没有出现对蔡玉卿作品作注释的专著,她的作品有大部分散见于一些选本中,并且数量不多。《漳浦文史资料·第三十辑》中收蔡玉卿诗三首进行评析,分别为《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石斋殉节,偶吟时事数律以舒愤痛》《题侯太孺人遗诗》,并收录了《山居漫咏》等数诗。《风华龙文》中收诗六首,分别是《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隆武纪元,石斋授钺专征,作五律二首赠行(一)(二)》《石斋殉节,未及从死,惨酷萦怀,益五聊赖,偶吟时事数律,以抒愤痛(一)(二)(三)》;嶙峋《阆苑奇葩》中收录了蔡玉卿《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和《班婕妤》两首诗;赵麟斌《闽文化的历史思辨》一书中收录了蔡玉卿诗作《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隆武纪元,石斋授钺做五律二首赠行》之二)等诗;肖卫琴《中国游圣徐霞客》中录蔡玉卿诗《读徐霞客游记诗二首》;《闽台文化志》中录《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石斋殉节未及从死,惨酷萦怀,益无聊赖,偶吟时事数律以舒愤痛》《春暮芳林园赏花》三首诗;在《传承精神 版务时代2011中国江阴徐霞客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录蔡玉卿写徐霞客诗一首《读徐霞客游记》。此外,在吕锡生《徐霞客与江苏》、刘瑞升《徐霞客丁文江研究文稿》;朱惠荣“徐霞客与《徐霞客游记》”、《明代杰出地学家旅行家游记文学家徐霞客逝世360周年纪念文集》等都对蔡玉卿的诗歌有所收录。这样看来,蔡玉卿的作品保存的比较零散,没有一个系统完整的著录,这就为蔡玉卿诗歌的研究增加了一定难度。
晚明诗风主要的导向在既是政治结社又是文学团体的复社、几社里的几位诗人身上。他们反对当时影响较大的公安派和竟陵派,主张复古,指出前七子的功劳不可掩盖,但认为前七子“模拟之功多,而天然之姿少”。可以说,晚明诗坛上的整体风气是倾向复古的,同时又反对模仿前人,提倡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晚明处在一个社会变动异常激烈的时代,面对惨痛的现实,诗歌则更倾注了沉重的感情。处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蔡玉卿的诗歌当中少了闺阁女子的幽怨,而多了几分慷慨悲壮。本文试着依据蔡玉卿现存诗歌的内容,将其分类如下:
第一类为抒情咏怀之作。从蔡玉卿现存诗歌来看,咏怀诗占了绝大多部分,诗中所表现出来的,是其情志所在,是对现实世界的体悟,是对生命存在的思考。南明隆武二年(1646),黄道周从容就义,她在《题侯太孺人遗诗》中写到:“夫志炳日月,苦节终以贞;万里归孤榇,碧血洒钟陵;捐躯事则已,岂顾儿女情”;同年十月,万历皇帝孙子朱由榔在肇庆就任监国,十一月十八日宣布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永历元年,由于蔡玉卿与丈夫黄道周感情笃深,相勉以义,此诗蔡玉卿忍受着巨大的悲伤,赋诗追悼黄道周:
永历元年诏已颁,黎民喜噪震人寰。千群韃靼丧魂魄,三尺儿童尽笑颜。
万里咸欣有共主,一戎大定旧河山。行看褒节文明伯,內殿谢恩预列班。
《石斋殉节,未及从死,惨酷萦怀,益无聊赖,偶吟时事数律,以舒愤痛》这首泄愤诗在题目上就颇有大丈夫的气概,开门见山地表达了石斋殉节,自己内心悲痛,作诗抒发自己的愤懑之情,简明扼要地将故事的背景交代清楚。内容上写得很有激情,诗人幽深思远,故诗中充满苍凉悲壮的色彩,读之令人怅怀。
蔡玉卿的诗作敢于抨击时弊,毫不留情地揭露出大臣追逐荣华、剥削人民的本质,如《口占寄石斋》中:“逄迎欣得色,金带便横腰。加赋困黎庶,仗钱纵美娇。”这些统治者对上阿谀奉承,对下则任意剥削。诗人忧国忧民,她对鱼肉人民的统治者感到无比的愤慨,毫不隐晦地揭露出了他们的腐朽。国家已如大厦将倾,诗人愤恨又无力。在国破家亡之际,她激励丈夫“同心济国事”,这是何等悲壮的诗篇,并且这首随口吟诵出来的诗作,毫无遣词造句的极力修饰成分,更是诗人内心真情的流露。而在《满夷跳梁有年,仍未伏天诛,群臣负国也》中,更是显示出了诗人的豪放气,面对残酷的现实,诗人满腔悲愤,并严正地指出这是“满夷跳梁未伏诛,群臣负国”,感情强烈,讽刺深刻有力。“铁马西行灭燕支,楼船南迈挞吴师。声灵赫濯前无比,今朝胡为叹伏雌”,作者用短短的诗句将那些在侵略者面前贪生怕死、负国误民的大臣给予了强烈的抨击。由上所述,这些诗作主要表现了对时局的抨击,体现了忧思深远,爱国爱民的思想情感。
除了有这种大气蓬勃、慷慨激昂的诗歌以外,蔡玉卿抒怀诗中还有一些低回哀怨的绝唱,这一类型的诗歌沉郁悲壮,荡气回肠。比如《伤时》:“秋风春雨度年年,阅尽沧桑大可怜。不道长安已往事,哪知宫禁复依然。”“长安路上少人行,征鼓声声枕上惊。闻道辽阳夷氛恶,寒灯寂寂雨淋铃。”(《宫怨》)“风号时闻杀掠声,血腥触鼻更忧怖。千言万语说不尽,相对嘿嘿泪霑露。”(《穷居山中,莲素妹枉道过访,并道流离苦况》)“遥望金陵王气歇,更怜幽寂好音沉。”(《秋暮感怀》)这些诗歌的情感表达是含蓄的,但是表现力却很强,陈延焯说:“所谓沉郁者,意在笔先,神余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怀,寓孳子孤臣之感,凡交情之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于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见,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从蔡玉卿传世的这几首诗来看,“沉郁顿挫”的感情基调贯穿始终,这种氛围的渲染,让人品味到的是另一种审美的境界。
第二类为闲适吟咏之作。在女性诗歌当中,大多描写诗人平日的生活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想,蔡玉卿的诗歌中也有此类风格的作品。蔡玉卿的赏花诗写得非常优美,《春暮芳林园赏花》《春日倦绣并辞西园赏花约》《月下赏秋海棠并简斋赠六种名花》《东邻周蕙芳美而志洁,采莲曲阳池》等诗都令人耳目一新,诗中生趣勃勃,诗意盎然,女诗人热爱大自然的愉快心情自然流露出来。我们以《春暮芳林园赏花》来看:“庭院深深春日迟,沈香亭畔悄凝思。风吹飞絮莺声送,婢扫闲花蝶舞随。翠柳凝烟迷远树,碧桃笼树护新枝,游蜂缭绕忙何似,正是芳菲最好时。”这首赏春诗,表现了女诗人另有的“清丽”风格,诗人细腻描画了园中暮春的景色,景观远近、大小、声色、动静相互错杂,使全诗充满了盎然的春意。吕留良评此诗“春意缠绵”,正是将春天万物欣欣向荣的特点呈现出来,诗人赏春而不伤春,“正是芳菲最好时”,流露出心中欣然欢快的愉悦之情。
再来看蔡玉卿诗歌中对“月色”的描写:“徒倚楼头月色新,襟怀淡薄更清真。满街皎洁千门寂,洗净银河万里尘。”(《中秋后二日登小楼玩月》)“忘却露寒贪看月,银河催晓一声钟。”(《月下赏秋海棠并简斋赠六种名花》)正常看到月亮会勾起诗人的遐想,牵动情思,在这里,作者借明月渲染清幽的气氛,表达了自己悠闲自在、超脱旷达的胸怀。由上所述,蔡玉卿闲适时所作的诗都蕴含着“理趣”,有对书中哲理的窥探,如《读霞客游记》,亦有对自然万物妙理的探析,更有对历史所蕴含义理的解读。总而言之,蔡玉卿诗歌处处都体现出对客观世界的细致观察与思考,她的诗中或描写池塘的微风,写荷丛中的嬉戏,又或者写皎洁的月色:“微风拂拂扬霞裙,兰心寂寂浑延佇。”“春月春花出肝肺,烂熳西园斗艳姿。”如此等等,这些诗句中小场景的抓取,使诗歌平中见奇,更使诗歌充满了活泼、趣味。这些场景当中,都是诗人自身对生活的体悟,或者是闺中充满乐趣的生活,又或是颠沛流离的感受,将情感依托诗歌表达出来。
蔡玉卿所受的教育以及经历,让她对正统儒家的爱国思想虔诚而笃信,《山居漫咏》中就流露着浓厚的儒家思想。“中庸二字圣真诠,来自唐虞一脉传。”“格物无端成聚讼,起于知本二言分。”“言行须从拟议成,不从拟议失权衡。拟言出自三缄慎,议动繇于百链精。率意岂真为率性,争先或恐是争名。须知变化方为易,变化原从拟议生。”诗句的内容,处处体现出蔡玉卿遵循天命与恪守本分的心理。《山居漫咏》为蔡玉卿隐居深山时所赋,此时的蔡玉卿经历了国破家亡,通过书写程朱哲理来淡化满心的悲怆,在《山居漫咏》自跋中她写道:“春气萌动,百花弄韵,人心至闲,自有无腔之韵悠然而来,足以吟讽。”细细吟咏《山居漫咏》这十几首诗,很明显能感受到蔡玉卿晚年内心的“寂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吟者不可谓诗,所吟者不可谓道,姑就行持心口相念云而。”显然是她内心世界的自我披露。早年的闲适吟咏之作带有不谙世事的天真,饱经沧桑之后的闲适诗,则更显现出蔡玉卿淡然处世的人生哲学。
第三类为孤寂感伤之作。蔡玉卿与黄道周并肩而立,同仇敌忾,同时,她还拥有中国传统女性细腻娴熟的品质,她女红娴熟,工书善画,今天我们阅读流传下来的她的诗歌,其中颇有沉郁悲慨之音,然亦不乏低徊柔婉之调,这都是女性心理的特殊折射。蔡玉卿的《拟古》诗中就有两种思想情感的碰撞,“瑟瑟岭上松,岁寒日夜凋。客从远方来,遗我相思调。”“愿增桑榆美,谓妾若芳朝”,诗中既盼望着丈夫早日归来,同时又希望黄道周能驱除满夷,恢复山河,这首诗亦可与黄道周《拟古》诗相对接。
再如《七夕》:“闻道今宵鹊亦忙,佳期织女会牛郎。却愁碧落桥填晚,几刻深情万丈长。”“一年一度会相逢,华寝迷离意益浓,怅绝银河填不满,回头云雾隔重重。”诗中用了借喻,将自己此时的境遇借牛郎、织女的一年一会表达出来,在我们面前展现的是一个深情绵渺的女性形象。古人以《七夕》作为诗歌题材的常有,如杜牧“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孟浩然的“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然而因为人心境不同,所吟咏题意各有差异。蔡玉卿的《七夕》写牛郎织女良宵相会,情意浓浓,诗人被他们真摯情感所打动,因此发出怅恨,为何不把银河填满,让这对痴情男女朝朝夕夕相会?这首诗侧面反映出诗人“恨别离、不得见”的相思之苦。
古代男性诗人写相思诗,往往化用女性的口吻,比如李白的《春思》《长相思》都是以女性的口吻来表达相思之情的,但这毕竟只是模拟女性的相思,与真实情感的表达、感情的流露还是有一定差别的。而本身即为女性的蔡玉卿则不然,其《闺怨》:“春风解冻怯轻寒,春思愁人徹肺肝。消息不曾来入梦,谁教明月照阑干。”情感的表达更为含蓄,委婉动人,将春风拟人化,实际是将风比作了自己,春天的愁思席卷了肝肺,此句力度感最强,虽没言相思,但却将肝肠寸断的形态生动的描绘出来。后两句则点明原因,是因为游子没有传递消息回来,所以思念涌上心头,石斋评论此诗:“音留玄外,使人意消”,足见其对此诗的赞赏之情。蔡玉卿的这些孤寂伤感诗作表现了诗人生活在黑暗现实中内心的苦闷,反映了诗人看不见希望的忧思,含有浓重感伤的美。
第四类为送别勖勉之作。蔡玉卿的送别诗,往往由多个部分组成,这形成了一种书写的范式,开头先阐明写作的大背景,第二部分描写饯别的景象,着力点在被送的人的身上,第三部则分则归于对内心的体悟,在写作时投入了自己对对方的期盼上,这是一种由内向外的情感表达。试看《石斋上长安,诗以勖之》:
送别饯河梁,君上长安道。去去复去去,长途漫浩浩。朔方风雪多,音徽日夜杳。
幸期匡颓俗,所冀伸怀抱。以此慰闺人,寸心良为好。况乃百年中,齿发倏已皓。
干国有几时,忠直永为宝。桃李森成行,园林刪漫草。他日詠归来,共订言事稿。
这首诗由三部分组成,很有条理性,层层推进。第一部分描写丈夫远行的艰辛。诗的开头两句“送别饯河梁,君上长安道”点明了背景。后面用“复去去”与“漫浩浩”表现行不已,路途遥远,侧面烘托出两人的依依不舍之情。“风雪多”则指丈夫此行,路途遥远,生活艰辛,要历经的环境十分恶劣,表现出了诗人的担忧。第二部分表现对丈夫的劝勉。诗人希望黄道周能匡扶明室,施展抱负,革除陋俗,勉励丈夫为国为民,建功立业,并且感叹人生短暂,更应抓紧时机干一番事业,勉励丈夫要正直为官,忠诚报国。第三部分从对他人的“殷殷叮嘱”转到“直抒己意”上来,表现对美好的憧憬,希望丈夫建业归来,同他共商规劝进谏国君之事。刘熙载在《艺概·经义概》中提出:“起、承、转、合四字,起者,起下也,连合亦起在内;合者,合上也,连起亦在内;中间用承转,皆兼顾起合也。”中国画中讲“气”,诗中也同样追求“气韵生动”,好的诗作应达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境界。蔡玉卿此诗“起的平直、承的舂容,转有变化、合有韵味”,通篇议论风发,感情真切,不假雕饰,充分表达了女诗人关心人民、热爱祖国的思想感情,也表现了对丈夫的期望之深,劝思之切,读后令人振奋。
再看《隆武纪元,石斋授钺傳征,作五律二首赠行》,这两首诗以高亢激昂的情调,通过对丈夫的劝勉,表达了诗人对国事的关切,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为国征戎狄,行行速出关。內廷斧钺授,玉殿宠恩颁。甲怅吟风远,凯歌指日还。南彊磐石固,差可慰天颜。”“大厦已倾危,诚难一木支。同心济国事,竭力固皇基。白水真人起,黄龙痛饮期。公今肩锯任,勿负九重知。”这首诗可谓笔力雄健,气势豪迈,体现出了蔡玉卿的铁骨柔情。诗中没有夫妻离别的哀怨,没有对世俗名利的期盼,惟有积极报国的壮行之声,即便明末天启、崇祯年间政治昏暗,奸臣当道,国家已如大厦将倾,蔡玉卿仍希望能赶走满夷,恢复疆土,体现出这对爱国伉俪无私的情怀和高尚的节操。古代的送别诗主要是抒写离情别绪,是离别时所产生的情感火花,但在浓浓的感伤之外,往往还会寄寓其他的思想情感,蔡玉卿的送别诗并不只有寻常伤感的愁绪、离别时的留恋,或激励劝勉,又或者抒发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洋溢着积极向上的报国热情,充满着梦想和希冀。
蔡玉卿的诗歌无论是意象的选取、典故的运用,还是重章叠句式的语言风格上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从存世作品来看,她的诗绝大部分都是“托物起兴”,以物言情,将对“季节”“雨雪”等意象的描写当做诗表现的焦点,来烘托整首诗的氛围,例如多次出现“春、秋、冬”等。在琳琅满目的季节意象中,诗人更倾向于选择那些包含较多象征意义的景物,这种意象的选取并不是强调诗歌对季节的展现,而是更强调个人感情的抒发,诗人在对春秋变迁的深入体悟中融入了个体意识,那么,诗人是如何从自然景物的描写过渡到自己内心的阐发的呢?我们从蔡玉卿的诗歌来探究这一转换过程。
作为晚明有名的才女,蔡玉卿的诗歌具有忧国忧民、感时而发的艺术特点,形式体例上则是化古为今,长于叙论。女性的感觉极其敏锐,她们身在闺中,诗歌中自然会抒写闺中之怨,抒写春恨秋愁;自然季节的变化总会让人的心情产生细微的变化。初春的勃勃生机,引发深闺女性对生活的希望;晚春的百花凋谢,激发她们因春天离去的惆怅;秋天落叶纷飞,一派孤寂肃杀的景象,唤起她们内心的感伤。以《春暮芳林园赏花》为例:
庭院深深春日迟,沉香亭畔悄凝思。风吹飞絮莺声送,婢扫闲花蝶舞随。
翠柳凝烟迷远树,碧桃笼雾护新枝。游蜂缭绕忙何侶,正是芳菲最好时。这是一首赏春诗,表现了女诗人在政治抒情之外另有别样的风格。诗人细腻描画了暮春景色,每一联、每一句都呈现出一幅优美的画意。景观远近、大小、动静相互错杂,使全诗充满了盎然的春意。诗人赏春而不伤春,“正是芳菲最好时”,流露出心中欣然欢快的愉悦之情。再如《春日倦绣并辞西园赏花约》:
春月春花出肝肺,烂漫西园斗艳姿。红日丰窗人未起,和风入户鸟声迟。
妆临鸾镜浑无语,坐看蜂忙懒不支,欲绣鸳鸯情意倦,魂随蝶舞绕新枝。
这首诗虽然写辞西园赏花约,诗人并没有到园中去,但是却细致的描绘出了春天欣欣向荣的的景象,这两首诗都选取了“春风、蝴蝶、蜜蜂、鸟鸣、新枝”等意象,前一诗中,作者完全融入到春天的景色当中,心情被这一片活泼的景象所撩动,深深沉浸在翠柳远树,碧桃新枝中。后一首诗中,作者“以我观物”,赋予了万物“倦懒”的姿态,鸟儿在外面欢快的叫着,但到自己耳中的声音却迟了一些,此举实际上描写的是诗人慵懒,对万物没有那么敏感。
而关于秋天的诗,如:“徙倚楼头月色新,襟怀澹泊更清真。满街皎洁千门寂,净洗银河万里尘。”(《中秋后二日登小廔玩月》)“庭前皎洁月华浓,枝叶迷离花影重。忘却露寒贪看月,银河催晓一声钟。”(《月下赏秋海棠并简斋赠六种名花》)“片云兀兀隔平林,独倚雕阑万古心。遙望金陵王气歇,更怜幽蓟好音沉。朝朝暮暮添愁恨,莾莾苍苍自古今。鬓影愈稀迟对镜,窗前明月漫相侵。”(《秋暮感怀》)“秋风春雨度年年,阅尽沧桑大可怜。不道长安已往事,那知宫禁复依然。”(《伤时》)尤其是最后一首,吕留良评为“宋以下诗人无此惊句”,可见这首诗的造诣之高。同样是写秋天,前两首诗中诗人被清冷的月色吸引,喜爱秋天的肃杀之气洗净浑浊。而后两首则是“情感因物作”,借秋的悲凉表达自己的愤懑之情,这时的月没有从前的清净,就连月光也散发出淡淡的哀愁。
唐代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提到:“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己心,诗文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皆兴辞也。”即便是借物言情,但出发点还是在言情的“我”上,这个“我”才是诗歌的主体。叶维廉在《王维诗选序》中指出:“以我观物,物各自然,本样自存。有时作者巧妙的藏在景物背后,不动声色,任景物自由兴发反映出;有时连作者自己也变成了诗中景物之一,而被写入画幅中去了。”在蔡玉卿的诗中,作者将自己隐藏在万物的背后,但又从所描绘的意象当中体现出诗中有“我”。蔡玉卿诗歌中处处都有“我”的存在,既有抒发自己“抑郁不得志”的小我,又有“忧国忧民”的大我。
明末清初社会动荡,诗人所作多是自己所感所想,大多抒写自己的经历,讲述流离苦况,诗中“有我之境”将整首诗的意象丰富起来,不管是山川草木,还是虫鱼鸟兽,皆附有自己的感情,“我”的情感则成了全诗的主调,其他的万事万物皆是为了突出这一主调而做的点睛之笔。蔡玉卿的诗正是着意于突出这一特点,诗中的“我”是含蓄的,是引而未发的,没有“我”的出现却又处处体现出“我”的视角,比如说“长安路上少人行,钲鼓声声枕上惊。闻道辽阳夷氛恶,寒灯寂寂雨淋铃。”(《宫怨》)首联从视觉的角度描写长安路上很少有行人,颔联则从听觉的角度描写鼓声阵阵,如雷贯耳,颈联从本体出发,描写听说到的人和事,尾联则从触觉的角度描绘出了一个屋内寒灯寂寂,屋外雨声淋铃的场景。整首诗并未出现一个“我”字,但字里行间都显现出一个人的所听、所闻、所思、所感。《班婕妤》:“回思昔日辞同辇,矩料今朝守别宫。漫道君王恩爱绝,妾颜依旧笑春风。”这首诗赞扬了班婕妤那种不攀附权贵的高洁品质,选择历史上德才兼备的女子作为歌咏对象,也突出了诗人不向权势低头,甘于贫寒的美好品德,此诗的主笔全在自己,只是借他人以喻己。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乙稿序》里就说:“夫文学之所以有意境者,以其能观也,出于观我者,意余于境;而出于观物者,境多于意。然非物无以见我,而观我之时,又自有我在。”正是“我”的存在,才使得诗歌中的意境更加浑深饱满。
除了有较强的季节感外,蔡玉卿诗歌还有一个重要特色就是用典丰富。刘勰《文心雕龙·事类》云:“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也……然则明理引乎成辟,征义举乎人事,乃至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也。”用典可使作品内容充实而且有层次,有些用典则是为了抒情言志,反映现实,历史上有名的用典诗人是辛弃疾,他用典活泼,好用反典,如《贺新郎?老大哪堪说》:“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农: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这里反用燕王以五金买千里马尸骨的故事形成了强烈的反诘,反映了对宋王朝弃置人才的愤恨,反用其典,起到了以一当十的效果。蔡玉卿诗歌好正面用典,表达直叙明了,对现实给与强烈的抨击。
蔡玉卿诗歌中的用典,或是借古喻今,又或者是抒情言志,都增加了诗歌的文化性,融入了诗人对历史的追忆与思考。首先看《东邻周蕙芳美而志洁采莲曲阳池》中“陈王老去少知音,洛浦神人在何许?”这里的“陈王”指的是曹植,黄初三年,曹植被封王回鄄城的途中,写下了著名的《洛神赋》。在《洛神赋》中,诗人描摹了一位美丽多情的女神形象,寄托了自己对美好理想的仰慕,又虚构了向洛神求爱的故事,象征了自己对美好理想的热烈追求,最后描写恋爱失败,表现了自己对理想追求的破灭。在这里,蔡玉卿通过引用曹植洛水感怀,后两句话锋一转到现实中来,显示出现实主义精神。蔡玉卿善于将生活题材形象化,通过对现实小物象的描写,突出了诗人心思细腻的一面,并且“借古喻今”,将历史典故自然融入进来,丰富了诗句的内容,使语句更加有感染力。
再以《隆武纪元,石斋授钺傳征,作五律二首赠行·其二》为例来分析蔡玉卿诗歌中的用典。“大厦巳倾危,诚难一木支。同心济国事,竭力固皇基。白水真人起,黄龙痛饮期。公今肩巨任,勿负九重知。”此诗用了“王莽改称钱币”和“直捣黄龙”的典故。“白水真人”,古钱币的别称,王莽代汉称帝后,十分嫉恶刘氏,因为“錢”字有“金刀”,而“劉”字正是由“卯、金、刀”组成,王莽便改称钱为“货泉”。“泉”字由“白、水”两字组成,故称“白水真人”。宋金交战,岳飞曾说要直捣黄龙府,与人痛饮。“黄龙痛饮”是指彻底击败敌人,欢庆胜利。这里借用两个典故,表达了对石斋出征的美好祝愿,希望能直捣黄龙后开怀痛饮。蔡玉卿善于在诗歌中化用典故,有时一首诗中竟出现两个或三个地方用典,给诗增加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趣味,这正合乎明末清初“好异尚奇”的风气。
前文所述,都是诗歌内容中的特色,在体裁格式上,蔡玉卿诗歌有继往开来的重要影响。首先就是复调式抒情方式。在女性诗歌发展过程中,蔡玉卿占有重要的地位,她的诗歌直继《十九首》,并且使得复调式抒情的语言风格更为高超和成熟。她没有遵循明代“由唐入宋”的创作习惯,而是本着缘事而发的写实性精神创作新题。在社会大主流都崇尚唐宋的情况下,蔡玉卿却能迈过唐宋远追秦汉。以《拟古》为例,来分析蔡玉卿诗歌对《古诗十九首》的继承性:
孟冬气闭塞,雨雪何飘飘。朔风增怅望,寒山正嶕峣。
瑟瑟岭上松,岁寒日夜凋。客从远方来,遗我相思调。
调中竟何如,好音殊寂寥。愿增桑榆美,慰妾若芳朝。
东汉末年时局动荡,游宦之风极盛,读书仕子为了生计,不得不游说于官宦之门,《古诗十九首》内容基本是游子和思妇的牢骚不平、哀愁苦闷,抒发了人生最基本、最普通的情感和思绪,语言朴素自然,描写生动真切。例如《孟冬寒气至》:“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客从远方来》:“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蔡玉卿的《拟古》则是从这两首诗而来,效仿了其风格形式,“孟冬气闭塞,雨雪何飘飘。朔风增怅望,寒山正嶕峣”“客从远方来,遗我相思调”与《十九首》中的诗句都是表达了孟冬寒气逼人,北风的萧瑟增加了人的怅望,有客从远方而来,给“我”带来了相思的曲调或者信札。可见,蔡玉卿的诗作不仅在体式上模仿《十九首》,在题材内容上也借用了《十九首》。
《十九首》中除了有情衷言真的抒情方式外,还较多的使用叠字,许多叠词都有着丰富的含义,更形象的表现出意象的样貌、形态,这样的艺术艺术手法放大并促进了诗中情感的表达,语言“深衷浅貌”,极有内涵,蔡玉卿诗歌完全将这种手法容纳到自己的创作当中,增加了诗歌的节奏美与韵律美。比如说《行行重行行》前两句“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与《石斋上长安诗以勗之》中“去去复去去,长途漫浩浩”有同工异曲之妙,“去去”在这里谓“远去”,是越去越远。去了又去,行了又行,行而不停,去而不止,在这里,叠词的使用深切真挚的流露出诗人伤感的思想感情,增加了不得已远行的无奈悲伤的氛围。
再看“为国征戎敌,行行速出关”,这里的“行行”与《十九首》中的“行行”都指“不停地前行”,然两首诗中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却有极大的不同,前一首中有催促赶快出行,为国尽忠的内在含义,而后一首中的“行行”则有不舍之情在里面,可见,同样的叠词,在不同的背景下所传达出来的情感是有很大区别的,是随景所赋,因情而变。此外,在蔡玉卿诗歌中还有“声声”“寂寂”“飘飘”“瑟瑟”等叠词,这些词在不同的语境当中将营造的氛围升华,使人复看不厌,这种抒情方式深刻影响了后世诗人。蔡玉卿诗歌的语言风格朴素自然,描写生动真实,有浑然天成的艺术风格,叠词的使用增加了语言的音乐性。
蔡玉卿在女性诗歌史上的地位,可以从古代女性诗歌的发展史进行考量,主要体现在对明代的传统女性诗人形象的打破。女性诗歌从《诗经》起源,经汉魏六朝的发展,经唐代因“以诗取仕”,受到男性诗歌繁荣的影响而衰退;至宋代则达到了繁荣昌盛的局面,自宋以后,诗歌从唐宋的鼎盛走向元代的低谷,女性诗歌更是萧条。这种状态直到明代才有所好转,出现了一批有代表性的诗人,如沈宜修、徐灿、商景兰、朱中媚等人。纵观女性诗歌发展的脉络,尽管豪放女诗人历代层出不穷,如春秋时期许穆夫人的《载驰》,痛斥那些鼠目寸光的庸官俗吏,表达了为救祖国不顾个人安危、勇往直前的决心;东汉蔡文姬有《胡笳十八拍》《悲愤诗》,写道“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即便是宋代婉约派女词人李清照也有豪放的一面,但是传统女性诗歌仍然以闺怨婉约为主调,尤其是到了明代的女诗人,诗中所表达的情感主要延续着传统女性诗歌的抒情传统,言情多于言志,仍以怨情诗为多,与政治的关系并不那么密切,换言之,表达家国情绪不是女诗人的作品中的主调。
明末社会动荡,朝政昏暗,百姓流离失所,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女性所作的诗歌往往是她们流亡奔波、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命运写照,看到当时的昏暗,同样的内心悲愤,大多数女诗人都继承了历代女性亡国怨诗的抒情传统,写下哀婉诗,如朱中楣《春日感怀》:“荒城处处伤离黍,旧燕飞飞觅画梁。家国可堪寥落甚,怡情何地是沧浪。”徐灿《满江红·有感》:“乱后国家,意中愁绪真难说。春将去、冰台初长,绮钱重叠。炉烬水沉犹倦起,小窗依约云和月。叹人生、争似水中莲,心同结。”吴琪《送别》:“万里从军急,孤身倚剑游。家园落日里,莫上最高楼。”命途多舛,颠沛流离,这些诗虽然都淡化了前人的幽怨之情,但还带有惯有的阴柔之风,都是独自怅惘之作,表现出了婉约纤弱之气。
蔡玉卿的诗歌继承了《诗经》当中的现实主义传统,陈怀石在《福建历代作家评传》对此有过论述,“蔡玉卿诗歌往往运用直抒胸臆的创作方法,感时而发,直表胸志,毫不隐晦,指斥时弊,毫不留情,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明末的社会现实。及时鲜明地反映了皇帝昏庸、奸臣误国、人民困苦的重大社会现实。”蔡玉卿用“干国有几时,忠直永为宝”“同心济国事,竭力固皇基”“加赋困黎庶,勿负九重知”“十旬破庙悲流寓,风号时闻杀掠声。血腥触鼻更忧怖,千言万语说不尽”等诗句,将视野跳宕开来,目光放在整个社会之上,感时而发,直抒胸臆,毫不隐晦,她希望有人能承担起救国的重担,以实现黄道周未竟的事业。铮铮铁骨蔡玉卿,其诗歌的豪壮将闺怨诗的忧伤之气充斥开来,其诗恢弘的气势可与男性诗歌相对接。
从现存诗歌来看,尽管蔡玉卿的作品中亦不乏描写闺中生活、哀怨惆怅之作,但这类作品的表情达意却被爱国豪壮之气所掩盖。朝代顺势更替,她无力救国,但却以一身正气报国。乱世造就了独特的女诗人,使蔡玉卿将女性诗歌以闺怨为题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开辟性的将女性诗歌忧愤豪迈的风格发扬光大,于柔媚婉约之外,继承和发扬了豪放一派的雄迈诗风,扩大了诗歌反映社会的功能,从而确立了其在诗歌发展史上独特的地位。蔡玉卿的诗歌直取《十九首》,复调式抒情方式打破了当时“由唐迈宋”的格局,对当时女性诗歌从闺中抒情到雄迈诗风的转变有着潜移默化的推动作用。蔡玉卿是古代女作家的杰出代表,尤其是她的诗,更是别具特色,不谐时俗,这与她特定的生活环境、人生经历、思想意识和满腹的才华是分不开的。她的才学、见识和民族气节堪称典范,这种爱国精神,不仅在文学史上有崇高的地位,而且在爱国教育中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珠江郑太守在跋语中说到:“今读夫人自题句云:‘不言自芳,匪由色媚。’以植品也;‘对此米襄,可以疗肌。’以安贫也;‘小草铁骨,亭亭自立。’以立节也;‘君子于役,闺中肠断。’以言情也;‘倦焉北堂,勿之洛阳。’以教孝也;‘蜀相军客,小草见之。’以劝忠也。言简意长,得古君子箴铭之体焉。画面之生动鲜妍,后贤惟恽正叔可以希风,此又第二日云。壬子夏月沈德潜题于灵岩山居”。郑太守在跋语中将蔡夫人的大节淋漓尽致的都体现出来了。乱世造就了独特的女诗人,无论在中国妇女诗歌史上,还是在爱国女诗人中,蔡玉卿的地位都不容忽略。
注释:
[1]刘治贵:《中国绘画源流》,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500页。
[2](清)王士祯:《居易录》卷十九,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
[3][4](清)冯金伯:《国朝画识》卷十六,陈旭东、朱莉莉整理,李天纲主编:《冯氏画识二种》,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326页。
[5]钱泳、黄汉、尹元炜、牛应之:《笔记小说大观》卷十六,南京: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第312页。
[6][29](清)汤漱玉:《玉台画史》,于安澜编,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第325页。
[7](民国)郭白阳:《竹间续话》卷一,福建:海风出版社,2001年,第2页。
[8]旧时称妾。清俞正燮《癸巳类稿·释小补楚语笄内则总角义》:“小妻曰妾,曰嬬,曰姬,曰侧室,曰簉室。”《老残游记》第十七回:“你就说,见一妓女某人,本系良家,甚为可悯,弟拟拔出风尘,纳为簉室。”按,《左传·昭公十一年》:“僖子使助薳氏之簉。”为此语所本。
[9](清)张岳崧:《筠心堂集》,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年,第462页。
[10][19]劳继雄:《鉴画随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37页
[11]郑晨寅:《黄道周论稿》,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3页。
[12]陈新长:《小物通大道·黄道周书法研究》,兰州: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141页。
[13](清)曾泮水:《平和县志》,(清)黄许桂主修,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444页。
[14]钱基博:《潜庐诗文存稿》,傅宏星主编,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478页。
[15]原刊于《国力月刊》第二卷第六期,1942年6月15日
[16]郑晨寅:《黄道周论稿》,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2~73页。
[17][29]游明元:《枕涛楼翰墨》,福州:福建美术出版社,1998年,第29页。
[18]陈石怀:《福建历代作家评传》,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389页。
[20][34]周倜:《中国历代书法鉴赏大辞典》下册,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年,第2092页。
[21]傅抱石:《明末民族艺人传》,北京:商务印书馆,1938年,第45页。
[22]欧阳中石、金运昌:《中国书法史鉴》,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年,第152页。
[23](民国)蔡振绅:《中国古代传统美德经典故事丛书·绘图廉节经典故事》,邓启铜注释,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96页。
[24]蔡慧苹:《中国女书法家传》,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8年,第139页。
[25][26][28](清)厉鹗:《玉台书史》,刘幼生点校,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年,第203页。
[27]林家溱:《林家溱文史丛稿》,福州:福建美术出版社,第203页。
[30]李振林、马凯:《中国古代女子全书·女儿品》,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3年,第315页。
[32]郑光仪:《中国历代才女诗歌鉴赏辞典》,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年,第1282页。
[33]杜泽逊:《儒家文明论坛》第一期,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435页。
[35]郑光仪:《中国历代才女诗歌鉴赏辞典》下册,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8年,第448页。
[36]苗健青、吕若涵:《文采风流千年榜,历代闽籍作家作品略影》,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35~136页。
[37]沈立东:《中国历代女作家传》,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1995年,第180页。
[38]杜珣:《中国历代妇女文学作品精选》,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00年,第209页。
[39]福建省诗词学会:《福建诗词》第5集,福州:福建美术出版社,1994年,第338页。
[40]福建省诗词学会:《福建诗词》第19集,福州:福建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236、237页。
[41]嶙峋:《闺海吟·中国古代八千才女及其代表作》,北京:华龄出版社,2012年,第127页。
[42]漳浦县协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漳浦文史资料》第三十辑,漳浦县政协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2011年,第133~134页。
[43]蔡乙鹉:《风华龙文》,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9年,第153页。
[44]嶙峋:《阆苑奇葩》,北京:华龄出版社,2012年,第108页。
[45]赵麟斌:《闽文化的历史思辨》,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27~228页。
[46]肖卫琴:《中国游圣徐霞客》,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10年,第278页。
[46]中华文化通志编委会:《中华文化通志》第2典《地域文化·闽台文化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83~284页。
[48]中国徐霞客研究会:《传承精神 服务时代2011中国江阴徐霞客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1年,第69页。
[49]吕锡生:《徐霞客与江苏》,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96页。
[50]刘瑞升:《徐霞客丁文江研究文稿》,北京:地质出版社,2011年,第124页。
[51]朱惠荣:徐霞客与《徐霞客游记》,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67页
[52]《明代杰出地学家旅行家游记文学家徐霞客逝世360周年纪念文集1587~1641》,2001年,第191页。
[53]福建省诗词学会:《福建诗词》第19集,福州:福建省诗词学会,2009年,第217页。
[54](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7页。
[55][59][115][116](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3页。
[56][57][77][86](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0页。
[58][80][89][90][97][107][114](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1页。
[60][63][74][83][85](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5页。
[61]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杜维沫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第5页。
[62][81](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6页。
[64][66][72][82][84][99][102](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92页。
[65][78][94][104][113](明)黄道周:《黄道周集》,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第2689页。
[67]杨宪金:《明清名家诗文手迹鉴赏·楷书篇》,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8年,第101页。
[68]杨宪金:《明清名家诗文手迹鉴赏·楷书篇》,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8年,第102页。
[69]杨宪金:《明清名家诗文手迹鉴赏·楷书篇》,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8年,第103页。
[70]蔡慧苹:《中国女书法家传》,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8年,第144页。
[71]周小儒、蒋玲玲:《中国历代女书法家》,山东:山东画报出版社,2012年,第122页。
[73]黄道周亦有一首《拟古》诗,存晚村吕留良集存《黄石斋未刻稿》中。其诗曰:“京洛有美人,我不得见之。飞思结幽闼,良意难能知。道路修且阻,会面难预期。安得牵女罗,讬根长相维。婉比蕙兰花,亭亭曜朝曦。苟得弯清质,勿悲缁素丝。”
[75](清)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金性尧注,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年,第435页。
[76](唐)孟浩然:《孟浩然诗选》,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19页。
[87](唐)孔颖达:《毛诗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2页。
[88]叶维廉:《王维诗选序》,转引自《唐代文学研究年鉴》1984年辑,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82页。
[91]王国维、陈鸿祥:《人间词话·人间词注评》,南京:凤凰出版社,2002年,第431页。
[92]刘勰:《文心雕龙》卷八《事类篇》,范文澜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第38章。
[93]孙化龙、刘继才《“稼轩词”诠释与解读》,北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3年,第123页。
[95]《后汉书·光武帝纪论》:“及王莽篡位,忌恶刘氏,以钱有金刀,故改为货泉,或以货泉文字为白水真人。”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宋陶穀《清异录·五百斤铁蒸胡》:“汴州封禪寺有铁香炉大容三石,都人目之曰‘香井’。炉边锁一木柜,窍其顶,游者香毕,以白水真人投柜窍。”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九:“吕倚谢王岐公馈钱酒,用白水真人、青州从事。岐公称之。”
[96]宋金交战,岳飞曾说要直捣黄龙府,与人痛饮。龚振黄《青岛潮》第十五章:“是以都门学界,纠合学界同志,连络全国人民,黄龙痛饮,岳武穆之是法;马革裹尸,汉伏波之未死。”
[98]“诗必盛唐”是明代主流的诗学观念,明末清初,钱谦益主张以唐宋兼宗为新的诗学选择,以崇尚杜诗为由唐向宋的起点,在诗坛大力导入宋代诗风,力求使诗歌创作有恢弘大气的格局。
[100](清)王夫之选编:《古诗选》,邹福清、杨万军注评,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129页。
[101]沈文凡:《汉魏六朝诗三百首译析》,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4年,第41页。
[103]《两汉文学作品选》,曹蔚文等选注,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49页。
[105](汉)苏武《古诗之三》:“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唐)孟郊《感怀》诗之二:“去去勿复道,苦饥形貌伤。”(宋)柳永《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清)魏源《四明山中峡》:“君欲归人间,去去休回顾。”中“去去”都是“远去”之意。此外,去去还有“永别、死”之意,(晋)陶潜《和刘柴桑》:“去去百年外,身名如翳如”。还有“走开”之义,(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去去!无可复用相报。”(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马介甫》:“马指妇叱曰:‘去去!’妇即反奔,若被鬼逐。”
[106]一个词重叠后可能会增添某些附加意义。第一种:不停的前行。(宋)张孝祥“行行又如笙歌里,人在珠帘第几重?”陈毅《赴延安留别华中诸同志》“行行过太行,迢迢赴延安”;第二种:指情况进展或时序运行。(晋)陶潜《饮酒》诗之十六“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唐)王建《行见月》“月初生,居人见月以月行。行行一年十二月,强半马上看盈缺。”第三种:行旅。(宋)梅尧臣《送毛秘校罢宣城主簿被荐入补令》“以此赠行行,无酒勿我怪。”
[108]仉凤峨:《历代女性诗词曲精粹》,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25页。
[109]胡晓明:《历代女性诗词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第318页。
[110](清)陈之遴、徐灿:《浮云集·拙政园诗馀·拙政园诗集》,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95页。
[111]胡晓明:《历代女性诗词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第334页
[112]陈石怀:《福建历代作家评传》,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395页。
[117]李振林、马凯:《中国古代女子全书·女儿品》,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3年,第315~3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