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记忆[散文]

2019-11-12 05:46范庆奇
边疆文学 2019年12期

范庆奇

北纬26°,这条纬线覆盖了很多地方,诸如曲靖、昭通、六盘水,还有很多我足迹未至的省市。在这些大地名下面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我的老家就是这样的小地方。

他叫文兴乡,很小,小得在云南省行政地图上都找不到。

我们的乡政府驻扎在着期朱家村,这也是进出我们乡的大门,进乡的首站,离乡的尾站。乡汽车站就设在那,迎来送往的人都往那走,挥手离别亲人故乡,或是挥手回抱故乡。从这里到县上有85 公里,坐汽车要坐两个半小时。

文兴东连普立乡,西接阿都乡,南邻宝山镇、格宜镇,北与贵州省隔木东河相望。乡内地形多狭长,南高北低。贯穿全乡的文兴大河自南向北从中部穿过,注入木东河,然后扬长而去,最终汇入北盘江。

文兴的最高海拔是涧水海梁子,高2330 米,最低海拔为文兴大河与木东河汇合处,高1470 米,高低相差 860 米。

站在老尖山往下看,全乡就是一条槽子,两面坡,形似一只木船,四边高,中间低平。在乡里比较高的山还有黑泥梁子、马家店梁子、老红梁子、山花梁子、米科梁子。这些大大小小的山都属于一个山系——乌蒙山系。文兴是宣威的孩子,它们都是乌蒙山的孩子,但这乌蒙山太大,文兴也不小,这些庞然大物对于只有二十岁人世经历的我来说,都太大。我想写乌蒙山,不敢动笔,只能写一写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村子,一个只有两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子,一个生在北纬26°下的山里小村。

我生于1997年末,这一年是农历丁丑年(牛年),理所应当的我属牛。在此后的人生中我与属牛相连在一起,婚丧嫁娶都要考虑进去。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国家领导人邓小平逝世、香港特别行政区设立、亚洲金融风暴开始……以及我父亲和小叔去世。

其中最重大的事莫过于我父亲和小叔的去世。对于偏远的小村子来说,外面的消息根本不知道,我们只关心身边的事。这个村子太小,小得只容得下农村人的小事,大事反而引不起轰动。

1997年六月中旬,南方高原处于雨季,大雨一阵比一阵急,逼得人无处藏身。在火铺,大雨下了十来天,红色的泥土变成了红水,和血的颜色相差无几。这个以煤炭工业为主的小城镇发生了一件震惊云贵两省的事故,一个煤矿发生了特大瓦斯爆炸,死了二十多个人。

火铺位于贵州六盘水盘州市西南边缘,东北面与红果镇接壤,西南面与平关镇和云南的富源县毗邻。报信人是一起去的同村叔叔,他连夜就坐车往家赶,第二天就到了。多年后爷爷说他那天晚上一夜没有睡着,心口疼得厉害。

当报信人敲响家门,爷爷披上衣服开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懵了。同村叔叔抢先说了话,爷爷差点摔倒在地。奶奶也起床了,她一听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直接瘫坐在地。爷爷走过去扶起她来,此时的天还没有亮明,有一种大雨倾盆的趋势。

在刚刚爆炸的煤矿上,一群人用洋挖簸箕在挖尸体,因为他们知道不可能有人活下了。他们淋着大雨,连夜挖了两天,二十多具尸体被刨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面。他们泥泞发黑的脸庞上还沾着雨水,头发凌乱,一点也不像睡着的人。他们睡得太痛苦,都没有一点征兆就睡过去了,再也醒不过来。

这个煤矿的老板是我同村的二伯,别人叫他范大老板。他真的称得上大老板,现在都还有上千万的的家产,是我们村最有钱的人,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死了的二十多个人有十三个是我们村的,其中有我的父亲和小叔,我姨奶奶的丈夫和儿子,家门前二妈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村东头大伯的大儿子。都是村里人,都是一起出去的。

爷爷奶奶和其他家属一样当天就赶过去了,我不敢想象爷爷奶奶见到父亲和小叔时的情形,也没有人对我描述过。许多事情都有人跟我说过,唯独这件事没人说。

当时有关部门很重视,要求尸体火化后才能带回家,爷爷奶奶说什么都不同意。托人找关系,连夜就把父亲和小叔运回了家。

煤矿被强行关闭,死者家属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一个死人赔偿两千块钱,因为我母亲当时怀着我,考虑到以后生活困难,我家就一个人多赔偿了一千块钱。别人家一个死人两千块,我家一个死人三千块。

十三具尸体集中在乡场上,统一装棺进村,十三口漆黑的棺材,染黑了小村子的天空,哭喊声把山都震颤了。一路纸钱飘飞,飞到天上又落地,又被风刮到天上。五天后,十三具棺材一起下葬,但都没有葬进祖坟。他们太年轻,没有到进祖坟的年龄。

父亲和小叔已经下葬,我家面临的将是我的出生。母亲当时怀着我,已经六个月了,奶奶说她哭成了泪人,几次昏死过去。想想也是,她才嫁到夫家一年多啊!即将面临她的是丧夫之痛和产子之痛,她不知道该把我怎么安置。

一百天以后,刚好是父亲百日,我出生了。我的出生给这个已经被苦水浸泡的家庭带来了一点欢乐,爷爷奶奶心想父亲有后了。可是危机也在这时到来,外公硬要母亲改嫁,把我留给爷爷奶奶抚养。几番争吵无果,一个深夜母亲借口去医院看病,要我爷爷奶奶带着我去医院照顾她。趁家里没有人,外公赶着牛车把家里的一个黑白电视、两头猪和锅碗瓢盆都拉走了。母亲也在爷爷奶奶不注意的时候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母亲走的时候我还没有满月,她没有给我吃过一口奶,这是奶奶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很多事都是村里的老人告诉我的,他们口述这些事的时候一个劲的说“造孽啊,可怜你了啊!”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只知道他们说的事和我有关,我便记下了。

我最原始的记忆片段是奶奶背着我站在家前面的大路上,她不断抖动背我的背衫,想让我停止哭声。可我就是一直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路上路过的人看着我和奶奶,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看一眼就走了,一批走了又来一批。奶奶是在等我小姑,她有三子三女,现在只有一子三女。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经出嫁,大儿子也成家了,只有小女儿还跟着她们老两口过。再加上我,家里一共四个人。

小姑在昆明打工,那时候她十九岁,我四岁。每当小姑带信说要回来,奶奶一定会老早就在村口等着班车过。第一张班车过没有人下来,她就会说“咋个不坐第一张?”第二张过再没有人下来她就很失望了,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傍晚小姑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奶奶才会露出一点笑容,那一点笑容是噗的一声出来的,没有丝毫的准备。

小姑个子不高,体型中等,算不上长得好看。不过在村里似乎没有好看的,细细想来,那些孃孃现在倒是比年轻的时候漂亮多了。小姑在昆明一家乐器厂做葫芦丝,我小的时候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但记下了这个名字。长大后,我第一次见到葫芦丝是在电视上,一个人捧着有孔的葫芦在吹,但眼子里飘出来的歌声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再大一点,我读书的时候学到葫芦丝是云南独有的乐器,我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惭愧,身为一个云南人居然不知道葫芦丝就是云南的。

小姑每次回来都带来很多硬币,我们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只是她会让我数数,数到一百就给我几个。然后我就拼命的练习数数,最终也赢回来很多硬币。我以为硬币被我弄丢了,为此还痛哭了一场,直到后来我从家里偷钱去买零食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被爷爷奶奶收起来了。我当时心里很愤怒,甚至骂人了。过了几天,爷爷奶奶发现家里的钱少了,他们就问是不是我偷的?我没敢撒谎,说了真话。我以为爷爷会揍我一顿,可是他没有,反而给了我几块钱,让我以后不能偷东西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偷东西。

小姑每次回来都是住上几天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还在呼呼大睡,等醒来一看不见人又嚎个没完没了。

有些事离现在太远了,我的脑子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只有几件重要的我能记住。

有一年冬天,文兴下起了大雪,那是我初一以前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往下滑落,落在马路上、屋顶上、树叶上……我的头上。这天我的小姑出嫁,这天我作为她的侄子一路送她嫁到婆家,一同前往的还有我的大爹,也就是她的哥哥。

多年以后,小姑因为这次包办婚姻和我爷爷奶奶大吵了一架,她说,她的一切不幸都源于爷爷奶奶对婚姻的包办,让她错失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机会。那一年,我刚刚考上大学,我爷爷奶奶处于悲喜交加之中。那一年,我小姑三十一,育有两子。

在此之前,家里人从来没有听小姑说过小姑父有暴力倾向,对她拳打脚踢。但这些话顷刻间倒塌在婚姻大厦面前,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口中滔滔流出,以主动或被动的方式进入我们耳朵。

她说“他常常晚上出去,一出去就喝酒,一喝酒就打人。打完人,第二天还会跑过来说,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我相信了他,对我们未来的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可是,他又出去喝酒了,回来又打我,第二天还说同样的话。”这样说了很多次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他了,对我们的生活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我对自由的向往便也更加强烈。

小姑叙述着她的惨痛过去,就像一缕风拂过额头的发丝一般轻缓,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痛,或者说,她对疼痛已经麻木了。她的手机里储存了家暴后的照片,乌青的手臂大腿,红肿的脸颊,以及面无表情的面容。看到这些,我再也忍不住了,第一个跳出来支持她离婚,鼓励她寻找逝去的青春年华。

家人也慢慢同意她的离婚,我们都怕某一次喝醉酒后小姑父会失手打死她,这样我们就会失去一个亲人。对于没有多少文化的爷爷奶奶来说,刚刚考上大学的我,是他们认为最能帮助小姑的人。他们表面上很乐观,别人问及小姑离婚的事时装作满不在乎,或是说不知道。而背地里却向我说了很多,把他们想对小姑说的话都对我说了,让我间接转达给小姑。

在长达一年多的离婚官司里,我成了爷爷奶奶与小姑之间的纽带,将他们想说的告诉对方,偶尔也会把不好说成好,让他们双方都感念对方。

第一次在公堂之上对峙是我大一的寒假,此前小姑也多次像当地有关部门寻求过帮助,换来的只是那么几句话,或是话都没有一句。被剥夺了财政权的小姑没有钱请律师,家里人也没有经济条件好的,合计之后便没有请律师,她又只能靠自己了。

我和大爹都作为亲属坐在下面,看着她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冲上去替她说,帮她讲述自己过去十一年的不幸婚姻。小姑平时就是那么不善言辞的人,一遇到事就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狠毒的眼光回视对方。看着对方颠倒黑白,把加害者变成受害者,她气得直跺脚,当对方说出两个小孩的抚养权都要时,她急得哇哇大哭,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离婚官司打完后,她带孩子待在家里,对方还擅自冲进家里打过她几次。分给她的财产也迟迟没有拿到手,她又开始了长期的索要过程。这期间,我陪她又回过好几次澄江,直到第三年才把八万块钱悉数要到手。

离了婚的小姑带着小表弟生活在老家,种一些地,也常常出去打一些零工。她发朋友圈的次数多了起来,笑容多了起来,就在我们觉得一切都会变好的时候,她遇到了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男人。

奶奶说,这是一个泼皮无赖,千万不要离得太近,不然以后想甩都甩不了。这次小姑没有听爷爷奶奶的,她说她要自己选,爷爷奶奶也同意了。可在一起之后,她发现她看走眼了,后悔没有听爷爷奶奶的话。

我村庄里的人和景物慢慢离我远去,有些人变成了故人,有些树木变成了灰烬,而有些事是一辈子忘不了的。

文兴乡地处偏远,医疗卫生水平比较差,文化水平也不高。乡里人遇到生病大多是小病去村卫生室开几包药吃一吃,有效则算,没有效就转而求神拜佛。而乡里是没有道观寺庙的,乡里人只能把医治的希望寄托在世袭的巫婆和土道士身上。

所幸,巫婆和土道士还算有良心,虽然会收取一些钱财,但不会多。也有不收取钱财的,他们免费替人祈福看病。

我们村就有一个巫婆,我叫她大奶奶。大奶奶是我爷爷的大哥的妻子,在村里辈分很高,威望也很高,所以很受人尊敬。远近的人哪里不舒服,遇到医药无治的情况就会来找她,来的时候不用提什么物品。只不过乡里人淳朴,去看望长辈都会带上几斤白糖,几斤饼干,这既是一种礼数,也是一份诚心。

在我小的时候就曾找大奶奶看过病,她没有收我的钱,还煮了两个白水鸡蛋给我吃了。记得她当时在火里烧了一把山上找来的火草,待火草噼噼啪啪燃烧之时再将鸡蛋放进火草里,等火草燃尽,鸡蛋便也熟了。只能放一个鸡蛋,鸡蛋熟了之后把蛋白剥开,用手电筒照着蛋白便能看到得病的缘由了。知道得病的缘由治疗就方便了,再说她所说的药也是山上挖来的草草药,不用花钱。多年以后,等我自己也学了医,我知道大奶奶不是所谓的巫婆,她那是真正的农村土中医法子,她让人去山上找的草草药是能治病救人的中草药。

可惜大奶奶在我读大一的时候就得肺癌去世了。她的一生是多么清白,没有沾过一点荤腥,一年四季都吃素拜佛。谁又会想到她会得肺癌呢!

那天下午差不多两点钟,我没有课,正在宿舍里坐着,突然就接到家里的电话。心想家里一般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一接果不其然,奶奶说大奶奶得肺癌了,晚期。我简直不敢相信,大奶奶平时身体那么好,咋可能一下子就得这种病。我又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儿子,我的三爹,从他那里我证实了这件事。我的心里当时空空的,一下子浮现出大奶奶的样貌,她说过的话。

The crank slider mechanism EDC rotates with a variable angular speed ω2, and the motion equations of the point C on the upper horizontal line trajectory is in the following

她曾经说过,等我大学毕业一定要买几斤白砂糖给她吃。我知道她不缺那几斤糖,她是和我开玩笑,可我记住了。离家去学校的头一天晚上,她来到我家,拿出五百块钱说要给我,我没接,她就一直递给我。最后还是奶奶说收下吧,我才收下的。我知道她一个老人没有钱,可她还是给了我一笔对于农村人来说已经是大数目的钱,这一笔钱我要记一辈子。

从宿舍出来,我去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跑了几圈我不知道,只是T 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大奶奶病危,我本想请假,学校不让请,说是直系亲属才能请,于是我又盼望着赶快放假,终于熬到放假我就连夜坐火车回家了。我怕我晚回去一天,她就看不见我,我也就看不见她了。坐班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刚进门放下行李就去看大奶奶。她已经不成样子了,颧骨高高的凸出,眼睛凹陷,说话的声音小得像一阵微风从耳边吹过。曾经的大奶奶可是不瘦啊,而今已经连饭都吃不下了。

我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我是谁。她想睁开眼看我,可是只有一条缝,她想说什么可是话一直在喉咙里出不来。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奶奶说你应该高兴,你大奶奶也是真正的老人了,她也把你们这些孙子辈的看了一遍了,没留遗憾了。

我回家没几天,大奶奶就去世了,人葬在我们后山坡的祖坟里。那天远近来了很多人,都是曾经找大奶奶治过病的,他们一路送棺椁到山上,一齐下跪磕头。我背着背篓给她背去盖棺材的红土,每一背篓都是那么沉重,每一背篓都藏着数不尽的悲伤。

我们慈祥的大奶奶走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们的村子。大奶奶去世后的这两年里,村里陆陆续续又去世了几个老人。去世的人渐渐的都会淡出活着的人的世界,他们属于红土,属于暗无天日的地下。

村里买卖狗的生意好了起来,一些老人买来小狗,看家不是主要的职能。我小的时候谁家母狗生了一窝崽子,送人都没有人要,只能扔在山上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喂狗用的也是猪食,喂猪的时候从锅里舀一瓢出来即是狗食,而如今变了。

村落日渐稀疏,一个村子能有几十个人就不错了,有的村子甚至成了无人村。我们的村子也不例外,两百来户人家村子现如今只有几个老人守着空空的房屋。以前还有一些小孩子,吵吵闹闹也就不显得落寞,现在家长觉得老人们不会带孩子,连小孩子也带进了城里读书。

我每年回去两次,一次寒假,一次暑假。回去的时间不长,每次也就待个十几天,陪陪爷爷奶奶,或是帮他们做些农活。就我读大学这三年,家里前后换养了三次狗,第一次是一只纯黑的大狗,第二次是一只长不大的小狗,第三次是一只老黄狗。它们的结局都不好,不是病死就是被路过的狗肉贩子偷走了。

人少了,狗就自然而然的多了起来,成了一个村子的守卫。村前村后的道路由于年久失修,已经不能走了,曾经那些种出好庄稼的地也荒芜了,就连仅有的几亩水田也没有人种了。我走在这片生养我的红土地上,心不由得一阵一阵的疼。

前段时间大爷爷病了,因为村里没有年轻人,是我七十岁的爷爷和七十八岁的二爷爷换着把他背到乡卫生院的。你想一想,这是多么辛酸的场景啊!头发胡子全白的三个老人,他们看个病都这么艰难,有些离村子比较远的老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打工的潮流越来越大,一些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也跟着年轻人出去了,他们说,就是去城里捡垃圾也比种地好。谁说不是呢,种地一年到头没有几个钱,那么辛苦,还得看天年是否顺调。我家隔壁的二伯这些年一直没有随大流出门打工,他觉得庄稼人不能不种地,可是随着村里别家的新房盖起来,他也坐不住了,收了镐头也去省城打工,最远的一次去了浙江。

别人打工能挣钱,可他打工就是挣不了钱,只能混个饱饭。若说他不勤恳,他还真的很勤恳的干了。老人们都说这是命,最后他也认命了,便不再外出打工。现在远近几个村子就他一个人稍微年轻一些,老人们一遇到什么事总是来找他,他也就成了村里老人实质意义上的“儿子”。

我暑假回家特地去找二伯聊天,问他真的不想出去打工了吗?他说“不去了,我走了村里没有年轻人。”我知道二伯不相信所谓的命,他只是不想看见老人们病了都没有人送去医院。看着二伯花白的头发,我不敢想以后的村子会怎么样。

我儿时的记忆在我读大学这几年越来越多的涌现出来,炊烟、锄头、水牛、山茶花……。这些不被人提及的事物成了我残存的梦境,不断地组合在一起,又不断地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