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明 刘炳辉
[摘要]“95后”是当下中国在校大学生的主体,未来中国国家治理的重要社会结构基础,对其时代特性进行概括是高校思政工作有效开展的重要前提。本文从政治倾向、家庭经济、社会资本、文化自觉和技术依赖五个方面,通过“小粉红”、“慢就业”、“朋友圈”、“汉服热”和“低头族”五个最普遍的现象提炼概括出“95后”大学生的核心特征:自信、小康、孤独、传统和网络,进而提出“复兴一代”这一核心概念和分析框架,并简析其之所以是“可爱、可信、可为”的社会层面原因。
[关 键 词]复兴一代 95后 大学生 社会特性 高校思政
[基金项目]本文得到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项目(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面向大学生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微化研究”资助,项目批准号16JDSZ1010;浙江省教育厅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专项课题“新时代背景下高校读书会运行机制研究”(项目编号:Y201839903)。
[作者简介]陈立明(1971-),男,浙江义乌人,浙江大学求是学院党委副书记、蓝田学园主任,讲师,研究方向为青年发展问题、价值观问题等;刘炳辉(1982-),通讯作者,男,河南洛阳人,浙江大学宁波理工學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华东理工大学中国城乡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为社会治理、组织社会学、青年问题等。
[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672(2019)04-0107-10
当前我国在校大学生已经主要由1995年以后出生的青年组成,社会上习惯称之为“95后”,这群大学生构成了高校教学思政等育人工作的主要对象。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12月7日的全国高校思政工作会议上首次点评“95后”为“可爱、可信、可为的一代”,这是站在治国理政全局高度的政治判断和长远期望,也是高校思政工作者的宏观指引。在中共十九大报告的结尾处又对青年群体提出希望和肯定,“青年一代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国家就有前途,民族就有希望。”2019年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中国青年的使命,就是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同人民一道,为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在此宏观指引之下,还需要更多地从社会、经济、文化等中层视角进行更加细致的概念提炼和理论剖析。笔者从政治倾向、家庭经济、社会资本、文化自觉和技术依赖五个角度对“95后”大学生时代特性进行概括提炼,通过分析这一群体广泛出现的“小粉红”、“慢就业”、“朋友圈”、“汉服热”和“低头族”五大现象,总结其具有自信、小康、孤独、传统和网络五大特性,可以将其总结为“复兴一代”。
一、 命题与争论:围绕“95后”大学生的概念提出与分析
将人们进行代际划分,简单依照自然年份显然是不充分的,因为决定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思想和态度上根本差别的还是彼此之间经历的不同“大事件”,这些“大事件”构成了一代人共同的精神气质并塑造了其基本社会特性。正如“80后”,更符合实际的划分是从1979-1992年之间的一代人,这代人整体经受的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独生子女政策开始严格实施、互联网从无到有再到普及的大背景。
按照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在于12岁-25岁之间的规律,“80后”的价值观定型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与21世纪初期,而这个阶段恰恰是我们社会矛盾多发进而需要大力建设“和谐社会”的时期。加之这一代人在上大学时赶上“高校扩招”进而导致“就业难”,结婚生育高峰期又恰逢房价高涨而成为“房奴”,这与其父母一代主要是50后和60初那一代“运气”稍差的经历有些巧合,导致“80后”一代确实有某种激进态度和情绪,廉思等人概括的“蚁族”等激进概念是符合某种社会情绪的。但如果简单将对“80后”的概括和总结移植到“95后”身上则不符合事实,广义的“95后”可以泛指1993-2002之间出生的一代人,其价值观成熟期大抵始于2008年前后,即由美国“次贷危机”引爆的全球金融危机时期,适逢互联网在中国全面普及并且其幸运的“60末70初”父母晋级中产阶层的背景下,他们在“东西关系”的判断上是自信的,对执政党是友好而有亲合性的,这就是总书记“可信”一词的时代背景和坚实社会基础。
(一) “三可”概括:总书记的宏观指引与战略期待
习近平总书记首次评价“95后”为“可爱、可信、可为的一代”,“可爱”是一种性格社会视角、“可信”是一种政治视角、“可为”是一种战略期望。这种判断从执政党的战略全局来看无疑是准确而深刻的。“95后”成长于互联网时代,“表情包”都是“萌萌哒”的,在孤独的成长历程中逐渐模糊了私人生活领域和公共生活领域,最后出现了某种“私人生活公共化”的群体特征,的确是其“可爱”的一面。“可信”来源于这一代人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前夜成长起来,其在政治上对执政党是有较大认可和好感的,“四个自信”在其身上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时代特征。“可为”是执政党及其领袖对青年一代的殷殷期盼,“两个百年”伟大目标的“攻坚战”无疑将落在这一代人身上。这一代大学生的生命历程将与“民族复兴”的历史进程紧密关联。
(二) 后现代主义:“95后世代”概念的提出与流行判断
“80后”、“90后”的说法已悄然流行多年,但鲜明地将“95后”作为一个概念和时代命题提出来并产生较大社会影响的,还是2016年以后的事。曹东勃的文章《大学全面进入“95后世代”意味着什么》为我们揭开了一个重要话题和研究领域。不少学者从经济、技术和文化等方面入手,得出了“95后”大学生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判断。
笔者认为这很可能是一种误判,误判的产生主要源于思维方式上的线性历史视角和测量方法上的简单化。比如一些学者受线性历史观的影响,认为西方的历史发展从传统到现代,进而再到后现代,则中国的发展大体也会呈现出类似过程,于是当代中国大学生就必然或早或迟地体现出后现代主义特征。此外,误判的产生也与当代大学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整体上是疏离的有关,部分老师往往在授课之后跟学生缺乏紧密的联系和交流。这里并无过多批评之意,因为高校的科研导向和沉重的任务压力之下老师们也是不得已,“青椒”、“工蜂”也是这种窘境的写照,但这种状态的确对深入了解学生不利,所以往往容易导致对学生的判断浮于表面。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源于测量方法上的简单化,存在概念不清或测量不恰当所造成的偏差,继而造成对社会事实的偏离。如风笑天所指出的,我国各个时期的实际生育水平往往与现有的生育意愿調查结果之间存在差距,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与研究者对生育意愿概念的操作化,特别是研究者所采用的生育意愿测量指标有关。如对于90后大学生政治民主意识和威权主义的测量题项是“国家大事有政府来管,老百姓就不用多管了”和“老百姓应该听从政府的,下级应该听从上级的”,并进行“赞同”与“不赞同”的选择,最后得出90后民主意识增强的结论。
二、 “复兴一代”:高校思政视野下的中层分析框架
将“95后”放回到社会整体系统中考虑,从其特定的代际人生经历入手分析其特性和规律性,是当下高校思政工作者把握教育规律的起点。当年对“80后”存在诸多误判,主要源于缺乏从日常现象入手进行平和的分析概括,概言之就是新闻性有余而学术性不足,极端性有余而日常性不足,猎奇心有余而平常心不足。
“复兴一代”是一个综合时代重大背景和“95后”青年成长特点的概念和分析框架,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技术五大方面进行了剖析,从其代际中广泛出现的问题和现象入手提炼,而并非基于极端案例进行渲染,使“95后”回归到其立体、丰富而真实、寻常的形象中去。“复兴一代”是指从高校思政视野下对当代中国95后大学生社会特性的一个分析概念,指在中国复兴过程中成长起来具有鲜明网络时代特征的青年群体,其具有五大突出现象:“小粉红”、“慢就业”、“朋友圈”、“汉服热”和“低头族”,背后折射出的是政治自信、经济小康、社会孤独、文化保守和网络依赖的时代背景。这样一代人,非常明显的区别于“60后”和“70后”,将对中国未来的整体格局产生深远影响,其对中国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转型具有友善亲和保持稳定的社会基础的一面,但也因其成长环境过于顺利而呈现出在坚毅品质和抵御风险能力方面的不足。
(一) “小粉红”:大国复兴进程中的自信一代
“95后”大学生价值观形成的主要时间起点在2008年前后,由美国次贷危机引爆“全球金融危机”之际,此后延绵十年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中东北非动荡、金砖国家经济危机等,是他们少年时期耳濡目染的成长背景。无论如何解释,都很难继续为“美国模式”为代表的近四十年新自由主义为内核的全球化进行辩护。“西方的月亮并不比中国的圆”,“95后”所面对的“东西关系”是其判断自身位置的首要前提。思考“东西关系”也是近代以来所有中国社会精英难以忽视的命题,而恰恰在这个十年里中国综合国力呈现快速上升势头,这无疑使得“95后”大学生成为自近代以来民族自信心空前高涨的一代,“小粉红”这个自2008年开始出现的一开始带有调侃意味的词汇,终于成为这一代大学生的集体形象和特征。
“95后”大学生的基本价值观已经逐渐定型,这一代人走上社会后,将会极大改变中国整体网络舆论场中的力量对比现状。前些年活跃于微博时代的自由派大V近年来的消沉,并不仅仅是加强监管的结果,更深层次的是整个社会民意的体现。网络社会思潮不再被自由主义话语所主导,民族自强话语和支持现有体制并为之辩护的话语也成为重要的网络舆论力量。这种网络舆论态势的背后是社会结构与社会利益的变迁,“在结构比例上,我国正从2000年前后的‘倒丁字型社会结构转变为‘土字型”,“目前整个社会的流动态势良好,底层群体缩小,中下层有所扩大,社会地位整体上升。按照代际流动来算,总的流动率超过0.5,不比美国低。所以应该肯定,今天的中国社会还是很有活力的。”陈金英对上海市5所高校的500名学生的政治态度进行的调查显示,“网络时代成长起来的高校大学生的政治态度总体上趋向于温和、理性,并不存在明显的极端立场;他们有较强的爱国主义精神,但并不是狂热和非理性的爱国者;对自由、民主、参与都有较高程度的认可,具备较强的公平正义感;拒绝将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视作祸水,但同时也对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民主政治、政治发展道路充满自信。”这一判断也得到不同学科研究的证实,李静等对全国103所高校的3036位大学生在社交媒体上公共事件网络传播行为的研究显示,“中国大学生在社交媒体上的公共事件传播行为还处于一种比较低的卷入状态”。
对于执政党而言,这一代确实是“可信”的一代,具有“四个自信”的人生经历和底蕴。其人生经历中充分享受了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物质大充裕的好处,“50后”对计划经济时期物质匮乏、上山下乡和文革岁月的杂味回忆、“60后”和“70后”对改革开放初期生活单调时代的记忆,在“95后”身上都失去了着力点。所以这一代就目前来看是享受新中国建设和改革开放成果最多的幸运一代,其对执政党的亲和性无疑也更强,对保障大国崛起的理论指引、道路选择、制度设计、文化自觉具有天然的亲和意愿。
西方在上世纪70年代出现的所谓后现代主义社会潮流,各种反主流思潮和社会边缘群体走上舞台中央,占据舆论“政治正确性”。“美国的政治逻辑在70年代之后被左翼运动重塑了:政治竞争从有关资源的分配转变为价值的分配,政治的整体图景已大不相同。这一变化是由自由左翼和民主党肇始的,但有意思的是,却在70年代之后被保守主义和共和党很快学习并超越。”我们需要看到这与西方特定的社会人口和阶层结构有关,民主党出于选举动员的需要抬高了这些边缘群体的地位,但从美国总统特朗普的经历我们可以发现,共和党恰恰是对这种“后现代主义”的反动,共和党始终坚持的是主流价值观和群体,且也迅速学习并适应了各类网络动员方式和手段,而各类非主流群体很难团结动员起来。有些学者认为西方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这股潮流必然会出现在中国,笔者以为不然。中国的人口结构、历史文化传统、未来战略目标、独特的治理体系和实践都会支撑我们走出一条不同于西方的历史发展之路。“95后”是“可为”的一代,其历史创造性也恰恰在此。“家国情怀”依然是“95后”大学生的政治文化底色,而绝不会是“后现代主义”。正是这种正面的政治倾向,为中国社会未来的稳定提供了重要的基础,对高校思政工作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播非常重要。
(二) “慢就业”:家庭经济中产化的小康一代
考察分析“95后”大学生的特点,无疑要考虑到中国在近四十年改革开放和全面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二十多年来已经悄然形成的一個庞大的“中产阶层”。“95后”大学生的父母集中在60末和70初,他们步入工作年龄恰好在90年代初期全面推行市场化阶段,巨大的人生际遇和财富喷涌,使得少年时期就比较“幸运”的“60末70初”继续实现阶层提升的梦想,而这又为“95后”提供了一个较为优良的成长条件和教育环境。“95后”突然成为不必急于为“养家糊口”而工作的一代,无论是95后大学生还是95后的农民工,这是各方面青年研究都已经注意到的事情,以至于“尼特族”、“啃老族”日益成为明显的社会事实。
“慢就业”是指毕业后既不急于就业也不去继续升学深造的现象。“据第三方机构林克舆情监测结果显示,2017届毕业生中的‘95后,在面临毕业后自己的去向时,各有各的抉择,其中56%的学生决定毕业后立即工作,25.5%的学生选择了‘慢就业的方式。”“智联招聘发布的2017年应届大学毕业生求职情况调查报告显示,约有9.8%的应届毕业生‘慢就业”。张阳梅等对北京市大学生的调查结果显示,“37.27%的学生可以接受并已经或可能选择这样的就业方式;44.32%的学生表示可以接受但自己不会选择这样的就业方式;13.86%的学生表示不接受这样的就业方式,但尊重选择这条道路的同学,4.55%的学生认为这种就业方式并不可取。”徐雨朦对南昌市高校学生的调查结果显示,“此次调查中属于‘慢就业人群的大学生占33%,直接找工作或继续读书深造的大学生占比 67%。根据此次调查的结果显示,‘慢就业者与‘非慢就业者比例约为 1/2,‘慢就业现象已经较为普遍。”这方面相关报道与研究,虽然角度和样本不同,但大体结论是一致的,即“慢就业”情况虽然并非绝大多数毕业生的选择,但其趋势已经非常明显,国外与此类似的情况和概念是间隔年“gap year”。“小康社会”是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状态,其实就是一个以中产阶层为主体的社会状态。当其真切地实现之后,其所具有的各种特点和规律以及该如何面对和引导,都是当下的突出课题。学生们的这种状态还是一种“过渡状态”,当物质上的生存压力不再那么紧迫之后,可以引导向文化和公益等精神追求领域和层面,但同时也可能滑落成为“颓废的一代”,日本这方面的经验教训值得汲取。当前流行的所谓“佛系青年”概念虽然不是普遍现象,但其动态值得关注。
经济层面,当下整个社会确实深受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这两年又有校园“裸贷”新闻层出不穷颇为吸睛。但要冷静的是,我们对整个时代和一个群体的认识,从方法上来讲绝不能通过“新闻”来理解,因为当下商业媒体出于职业特性和利益驱动,天然偏好极端、小概率和负面性事件,但这类事件一定是整个社会日常、普遍和中性正面为主流的事实的对立面。围绕消费领域,95后大学生的消费水准相较前代确实是升级的,但整体是合理而适度的。以笔者所在的浙江沿海经济发达城市的高校为例,绝大多数在校生的月生活费集中在1000元-2000元之间,超出2000元的都是较少的。更普遍的是大学生们积极参与“双十一”购物,笔者所在学校的学生对2016年“双十一”学生们整体消费情况做的调研显示,只有16%的同学准备当天在淘宝上购物,这部分购物者当中消费在500元以下的占66%,500元-1000元的消费额只占22.8%,超出2000元的只有7%。足见大学生们整体的消费观还是保守适度的,校园里能够拿出超过一个月生活费进行“双十一”火拼的只占学生总数量的1%。而且对学生们购买物品的排行榜来看,男生主要是鞋、衣服、纸巾,女生主要是衣服、化妆品和零食。这些东西选择在“双十一”买,也是图个便宜,反映的还是保守的消费观念和行为特征。所以近两年“双十一”过后微信朋友圈里叫嚷着要过“吃土”日子的声音明显下降了,包括“95后”大学生在内的整个社会的网络消费行为日渐理性。
这样的家庭经济背景和支撑,对国家治理而言总体来说是积极的。与埃及等发展中国家大批年轻人被动失业后陷入社会动荡不同,中国“95后”的这种“慢就业”,大多是在其较为优越家庭经济背景支撑下的“主动失业”,虽隐含了结构性就业矛盾,却也能显示出其抗经济风险能力较强,可以在经济波动时期投入到更多的教育和人力资本积累中。而且,“95后”大学生在就业上的“个体化”和“网络化”现象也逐渐浮现,即有些“网络个体户”的特征。这种情况的出现,有中国高校大扩招的教育宏观环境与产业结构宏观环境之间不匹配的矛盾,也有独生子女在家庭中处于“扁平化(平等化)”的人际氛围与市场环境中等级森严的“科层制”人际环境相冲突的因素,加之中国人自农业时代积累的偏爱“自由职业”的传统,使得分散的网络个体就业现象会在未来更加普遍。这种“个体户”或者“自我雇佣”的“小生产者”非正规经济现象广泛发生所带来的重大社会结构后果尚未引起充分的关注和讨论,而实际上会对国家治理产生深刻影响。同时需要注意的是,对家庭经济支撑的依赖容易滑向过重的社会福利负担,需要保持足够的关注和引导。
(三) “朋友圈”:传统社会裂解中的孤独一代
腾讯微信上的社交功能“朋友圈”自2012年上线以来,近年已经在全民中普及。但这掩饰不了微信的重要使用群体依然是以青年人为主,2015年时微信45.4%的用户集中在18岁-25岁之间年龄段。近年来,这一比例基本稳定。在“朋友圈”中晒图、发心情、点赞与交流无疑是年轻人日常最频繁的社交活动。包雷晶对上海市大学生的调查显示,“受访者使用微信的比例高达97%,在好友关系中,45%的受访者表示自己的微信好友全为现实好友,只有不到2%的受访者会添加较多的陌生人为好友,”“在使用微信的原因中,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与好友互动分享(69%)、学习工作需要(46%)和获取最新资讯(43%),可见即使微信是一个以熟人圈构建起来的社交环境,但依旧保持着获取资讯的强大动因。”“交流”成为这类社交软件最本质和最朴素的功能定位,那么为何当代大学生对于“交流”会有如此热烈的渴望和追求?生活往往是相反相成的,缺什么就找什么。“95后”大学生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非常孤独的一代年轻人,1979年开始严格执行的“独生子女”政策,在“95”后出生时期已经落实相当有力并且城镇化快速提升也自然降低生育率,从全国“六普”的人口数据来看,全国“90后”的独生子女比例在三分之一左右,而考虑到城市独生子女比例偏高和在校大学生中城市生源较多的现实,则意味着“95后”大学生中的独生子女比例会明显高于三分之一,依据笔者所在高校的日常观察而言,这一比例在五分之二到一半左右。
家庭中缺少同伴所带来的孤独感是“95后”非常鲜明的群体特征,而且“不幸”的是这种孤独感在随后还将延续。因为父母“幸运”地赶上了市场经济的大潮,高度流动的市场导致中国进入“大流动社会”,父母成为中国史无前例的上亿规模的“流动人口”中的一员,而作为孩子的“95后”自幼便成为“流动儿童”与“留守儿童”,这两个群体叠加在近年已达数千万规模。这也是“95后”非常普遍的一个集体记忆和经历。根据潘绥铭的调研,“惊讶地发现,实际存在着的单亲家庭和无父母家庭,远比人们通常想象的多……父母一方或者双方没有与少年共同生活的,在少男中占到1/4还多(26.6%),在少女中则更是多达1/3(33.3%)。”虽然针对特定大学生群体的具体数据尚不掌握,但可以推测,其大体与潘绥铭的调研数据接近。
当“95后”步入小学中学阶段时,恰逢中国“入世”之后财富喷涌的阶段,物质生活水平迅速提升,但与此同时父母的离婚率也陡然上升。近年来一些一线城市的离婚比例已经接近一半,70后的婚姻在市场经济和城镇化的双重冲击下已经变得高度脆弱,离婚只是一种极端的表现形式,更高比例的婚姻关系处于不和谐与不稳定状态。这些都是“95后”所遭遇的大范围的社会问题和背景,在他们成长的20余年的道路上,“孤独”无疑成为一个高度形象和核心的概括词,这在各类婚恋调查中也时有体现。社会迅速转型过程中,这种“孤独”正是社会解体和人们社会资本急剧下降的表现,西方社会和青少年也出现类似甚至更强烈的问题,这也是在西方青年中社交软件蓬勃发展的原因。由这种独特的“孤独感”所引发的一些热门词汇如“宝宝”等(出自2015年十大网络热门词汇“吓死宝宝了”),实则是一种“拒绝长大”的心理折射,20岁上下的年纪应该是心智比较成熟的阶段了,但太平盛世物质优渥的背景下缺乏艰难困苦生活磨砺,导致了这一代人在吃苦精神和顽强意志方面显得比较薄弱。“可爱”的确是这一代大学生的形象特征,这种“可爱”的背后还是有很多更深层次值得我们注意和分析的社会背景,也需要高校思政工作者的悉心帮助引导,助其走向成熟勇于挑起历史和家庭的担子。
(四) “汉服热”:后现代外衣伪装的传统一代
西方最近四十年对华接触的战略思维方式大体是希望通过经济上的接触和交流,促成中国崛起一个中产阶级,而这个中产阶级在审美和消费文化的影响下是面向西方的,在以政治价值观念为核心的意识形态立场上是亲美式选举模式的,进而最终反抗现有治理体系,将中国改造成类似美国的政治体系,当然同时也几乎必然是一个内部四分五裂无法团结起来的政治体系。这種思路在美国传统主流政治精英身上一直表现无疑,但令他们日益困惑的是中国虽然崛起了中产阶层,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们所期待的那种政治诉求和集体行动,反而催生出“四个自信”为概括的民族自信,偶尔有之的也不过是环保议题上的动员,但这种行动往往就事论事而没有上升到政治高度。
“95后”大学生的中产阶层父母们没有走上西方所期待的“反抗”之路,“95后”大学生们就更不可能了。这当中也是源于西方错误的理论总结和认识,将其自身的发展历史“普世化”为全世界的道路。西方的阶级分化严重并且对立是其特定历史传统和遗产,这与中国的历史传统颇不符合,中国的“国家—社会”关系从来不是对立,而是国家与社会融为一体的。而且对于近代以来被迫卷入西方列强为中心的国际关系体系中,外部国际因素就成为首要因素,“从‘国际—国家—社会三维视野探析中国当代社会转型中的问题,在具体路径上可以进一步丰富”,简而言之,就是当代中国在思考问题时“古今关系”从属于“东西关系”,“东西关系”的定位带有根本性。当中国被西方彻底打蒙时,对自己“古代”的传统文化和历史采取比较批判的态度,希望能够割断与旧势力的联系而迅速走上富强之路。而当中国复兴的目标越来越近时,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必然是采取一种比较亲和而尊敬的态度。加之中西方社会之间本身的历史文化阶级状态都大为不同,西方所幻想的“和平演变”模式在中国很难行得通,西方政治学家亨廷顿和约瑟夫·奈对此也都有清醒的论断。
2017年《中国诗词大会》中最终夺冠的16 岁上海复旦附中高一女生武亦姝身穿汉服上场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其实在本次大会上,还有陈思婷、曹羽、王婷婷等一批汉服好爱者,她们自称为“汉服日常党”,这次大会在传播诗词之余也在社会上掀起一股针对汉服热的讨论。遍布全国各地高校日益兴起的“汉服热”,是这种文化复归潮流的体现。据一些汉服文化活动主办方的不完全统计,全国此类社会组织和高校社团数量近年已经接近1000家之多。笔者据此推测,目前中国大陆高校中参与以“汉服”和“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学生社团成员至少有4万人,其影响和覆盖人群则以数百万计,所以“汉服热”已经绝不是“寥若星辰”,而是“方兴未艾”。“华夏”本意即有“美而大”之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故谓之华。”汉服几千年来形成的较为稳定的特征是“上衣下裳、交领右衽、系带隐扣、宽袖博带、束发带冠”。中国人历来讲究“改正朔”与“易服色”同步,足见“服色”具有的深刻意义。孔子甚至激烈的表述过“微管子,吾其披发左衽矣”,其想强调的是异族的披发左衽与汉族的束发右衽之间的服饰区别及其重大政治文化象征问题。因为服装早已不仅仅是遮身蔽体,更有“知礼仪、别尊卑、正名分”等诸多社会功能,《周易·系辞》云:“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中国历代强调“衣冠之治”,唐高祖李渊颁布的《武德令》、明太祖朱元璋颁布的《大明会典》中皆包含服饰方面专门制度律令,清代的“易服色”更为众人熟知,民国开创者孙中山也是亲自制定了“中山装”,“十八大”以来民众对于国家高层领导出席外交场合时“国服”的热议与期盼也是当下“文化自信”的体现。
服饰,毫无疑问是观测时代文化风潮转变的最敏锐而直观的标志,爱美而又偏好时尚的青年人自发推动兴起的“汉服热”所具有的特殊意义不容忽视。而且这种“汉服热”也逐渐从校园社团走向了婚姻仪式中,穿着中国传统汉服举办婚礼的新人越来越多。家庭是承载社会文化的最基础单元,正如企业是市场的最基础单元和社区村落是国家政治治理的最基础单元一样,家庭的组建所采取的形式和着装无疑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而且考虑到家庭对于文化传承的重要意义,围绕家庭的重要角度如爱情与性的问题,在当代“90后”青年群体的婚恋观、性观念和性行为等研究领域,与欧美等西方国家对比他们依然体现出较为传统的特征。凡此种种,都表明中国的“95后”青年也许外表有许多西方后现代主义元素,但其文化内核和基本社会价值取向上,却依然是高度中国化的,甚至是更加向传统回归的一代。
这种以对待“汉服”的态度进而观察对待整个传统文化的态度,作为“当局者”往往因其在日常生活中的渐进变迁而容易忽视,但如果放在中国近百年来的历史大潮中,就会发现其起伏反转之大。“95后”这种积极的文化自觉心态已经远超20世纪任何时期的青年人群体,这也是深化中国高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深层次心理基础。服装背后是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问题,当一个民族不断接近伟大复兴的目标时,其无疑将面临着重新审思自己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的位置以及与其他民族国家关系调整的重大问题,服饰就是这种重大关系变动的外在体现。
(五) “低头族”:移动终端潮流下的网络一代
关于“95后”大学生是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等声音和研究已经汗牛充栋,习惯使用网络是当代大学生的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这是一个基本常识。“大学生平均每天的上网时间达到5.3小时,比全国网民日均上网时间高出个2小时”“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们坐在一起,你却在低头玩手机。”这个网络上流传很广的抱怨,正是很多人的写照,甚至一度有人发起号召要拯救“低头族”。有研究表明大学生手机成瘾与人格差异、心理求偿、情绪释放、从众心理等因素相关。经常面对学习、人际、惩罚和丧失等事件的个体更依赖手机。对于大学生来说,人际关系紧张和学习压力是其主要生活事件来源,当大学生在面对人际问题时,容易产生社交焦虑,并对自己人际关系更为敏感,所以他们更愿意将手机交流作为面对面情境的一种替代品,通过电话、短信或网络与人交往。
不理解这种人生历程上特有的而持续不断的“孤独感”,是难以深刻把握理解他们异乎寻常地热衷于网络社交行为的。不能仅仅因为他们使用网络和做了几个“表情包”,就轻率地下结论是“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核心是解构宏大叙事,崇尚个人特立独行,表现出来应该是趋独性,而不应该是趋群性。“95后”年轻人一天刷几十遍微信给朋友点赞和求被点赞,这当中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所谓的“后现代性”,反而是相当“传统”的一面。他们甚至为了在网络上“抱团取暖”,而采取了看上去似乎颇为新颖的“私人生活公共化”模式,但不论是借助“网络”工具还是通过“私人生活公共化”的手段,其目的无非都是“找组织”和“求温暖”这个非常“传统”的命题。而且,即使不依赖网络,“95后”大学生在校园里也热衷于参加学生组织,浏覽各个高校的官方微信公众号就可以知道学生们最普遍的日常生活实践是如何展开的。在学生组织和部门中,给干事们过集体生日然后十几个“宝宝”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环节频繁地上演,对师兄师姐的感念也在日常的情感交流中实现。这些日常实践既是中国长期以来“家文化”的明显体现,又继承了我党开创“群众路线”以及“情感工作法”的新传统,其对“95后”大学生的“社会化”过程影响深远。
网络如果仅仅作为一种技术工具并不会引起太多治理层面的顾虑,但因其具有信息上的“高度流动性”,并能够起到短时间内迅速动员的效果,被西方长期寄予“一股民主化力量”的厚望。传统国家在治理过程中,通过保持信息的垂直流动,可以对世界进行定义和解释,而现在由民间商业媒体来部分决定了。近年中出现的温州动车事故、天津港口爆炸事件、深圳垃圾场垮塌事件等都出现了类似情况。传统治理体系下,对信息的控制权是稳定社会的基石,而现在这个权力流失了。“网络风险社会”作为一个分析概念有其合理性和现实性。但如果因此认为互联网就彻底改变了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的社会基本结构和行为方式,恐怕也会有些极端化了,这当中至少忽略了政党和政府在治理网络过程中的学习适应能力。笔者认为,网络是一种工具,网络本身很难彻底改变原有的社会结构,因为这种工具可以为原有社会结构的各个方面所利用,强势群体利用这种工具改进加强自身力量的可能性更大。媒体研究学者卡拉希尔和鲍尔斯以8个不同集权程度的国家为案例,对其中的社会和政治部门如何应用网络做了研究,得出了互联网未必会威胁到集权统治的结论。根据以往研究已经发现,“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进行三个‘三化处理后,实现这些话题在社会的广泛传播不无可能,甚至六成以上能成为热帖。而大学生对主流价值取向的认同、接纳的心理基础和文化基础也是具备的,关键在于其表现手法和传播模式。”
三、 结语
对“95后”大学生的分析视角可以有很多,笔者侧重的是从高校思政工作的角度。“95后”的社会基础结构上的“稳定性”特征为“超级郡县国家”治理体系作为“上层建筑”的稳定和转型提供了重要支撑,“95后”对源自于传统的当代治理体系会抱有更多的理解和支持。而且其处于一种转型时期社会和家庭日益深刻“原子化”过程中的“孤独”特点,客观上也会对国家产生更多的依赖和需要(诸如提供更加广泛的公共服务和公共福利)。“95后”大学生的政治倾向对执政党比较正面亲和,对传统文化也更为积极乐观以及经济上的抗风险能力等,这些对于中国未来在经受国际环境和经济上的挑战时仍能保持稳定和回旋余地是极为有利的。当我们对“95后”这些社会特性有了把握和判断之后,高校各项育人工作尤其是思政工作就有了非常重要的起点。对于高校党团组织做思政工作而言,笔者认为可以采取一个工作方式和策略是:“温暖互动上网络、利用网络促组织、组织起来讲故事、故事当中寓政治”。从“95后”大学生最迫切的心理和成长需求入手,利用他们熟悉和常用的方式关心温暖帮助他们成长,在这个过程中将立德树人的教育理念融入其中,完成中国高校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历史使命。
理解一个群体必须从其所处的大历史进程中观察分析,“95后”这一代大学生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紧密联系是空前的,其“四个自信”带有历史必然性。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具体经济制度和政策也会发生变迁,但中国的“元实力”(国家规模、族群构成、价值体系、人力资本和国家定位)却相对稳定且具有强大竞争力,民族复兴终究会实现,这也是“95后”成为“复兴一代”的深层次原因,也是本概念和解释框架的意义所在。
(责任编辑:肖舟)
Abstract “Post-95” is the main body of college students in China, and the important social structure foundation of Chinas national governance in the future. Summarizing its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is an important prerequisite for the effective development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work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main characteristics of post-95 college students from five aspects: political orientation, family economy, social capital, cultural consciousness and technological dependence, through the five most common phenomena of “small pink”, “slow employment”, “circle of friends”, “hanfu fever” and “bowers”: self-confidence, well-off, loneliness, tradition and network, and then puts forward “revival generation”. This core concept and analysis framework, and a brief analysis of the reasons why it is “cute, credible, available”.
Key words Renaissance generation; post-95; college students; social characteristics;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