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 迪
2019年9月13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南锣鼓巷的主街道如往日一样,灯烛荧煌,人来人往,被巨大的嘈杂和喧闹声包裹起来。我低头在人群中行走,再一抬眼,已经来到中央戏剧学院门口,于是右转,拐进一条更为窄小的胡同里。倏忽间,时间变得慢起来,感官也丰富了许多,微风、虫鸣、路灯、月光,在静谧中不慌不忙地交织着。我太喜欢这般感觉,像极了记忆里姥姥家的那条小胡同,安静、熟悉,还有一丝猜不透的神秘感。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间名为“江湖”的酒吧,它就隐秘于这条胡同巷子的最深处,像住在这里的老街坊,带着寻常人家的烟火味道。门匾上的“江湖”二字潦草却苍劲有力,左边的LED屏幕上则写着当晚的主题,“中秋诗月夜·蒋山唱诗给你听”。刚一进门,我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亲切地叫了声“山哥”,他很快走过来,也热情地回应着。
和蒋山相识是在惠州出差去往机场的路上,当时我们乘同一辆车,他就坐在我的右边。还记得那天他喝了些酒,从最初的沉默不语,到后来的侈侈不休。一字一句听下来,酒、诗歌、音乐是他始终的话题,语气调皮却分明带着份认真与虔诚。他将西北人骨子里的直爽与洒脱揉进诗歌的柔美中,为民谣音乐晕染上如诗如醉的色彩。
当我还在记忆的漩涡中徘徊,他已经开始了演唱。一把吉他、一个麦克风、一束聚光灯,现场无需太多规避,反而多了一份情绪在里面,些许的混响和延迟效果,将他声音中的那份干净与沙哑,碰撞出空旷的颗粒质感。此时,台下已坐满了观众,他们品着杯中的美酒,也享受着这副嗓音带来的小惬意,独属于节日的浪漫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怎么办,青海青,人间有我用坏的时光”,当他缱绻地唱出这第一句词,现场突然安静得令人窒息。随着旋律与唱词的深入,那副嗓音中的嘶哑被一点点放大,遗憾的情绪也全部凸显开来。这首歌叫做《怎么办》,文字部分出自张子选的诗歌《牧羊姑娘》。蒋山把自己对诗作的理解揉进旋律里面,竟达到了一种极致的贴合感。
网络上有这样一条留言,“似乎那些描述沉重而本质的生活的诗歌与民谣都来自于西北,而出生于那里的诗歌即使是快活也不曾喧闹。戈壁、青藏,这些词嚼在嘴里都是一口黄沙。”太过真实的一段文字。基于诗歌的本意,蒋山赋予了自己的声音,温柔却也洒脱,或许正是这个西北汉子表达情感的独特方式。
他说,如今读诗的人已经变得很少,所以希望把诗歌用音乐的方式表现出来。他执着地爱他所爱,在唱诗的路上,这一走就是许多年。他喜欢诗歌,也喜欢诗人海子,于是就把心中的旋律谱成乐曲,放在了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面。
人们都说这首诗是海子诗篇中最明朗、最温暖的作品,但表面的美好与希望却终究抵不过隐隐作痛的悲凉。蒋山在诠释这首作品的时候,显然是夹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向往与惘然并存的体验。唱至诗歌后部,他加大了声音的力度,却在不经意间发出了微小的颤抖,这或许是情至深处而无法自拔的失控。
现场,他还演唱了一首叫做《退着回到故乡》的诗歌。诗人唐以洪将外出打工者对于故土的那份思念写进文字,而蒋山则以一个“北漂”的真实视角,将自己的理解和体会谱成乐句。在诗与歌中,他们品尝到了自由的可贵,像阳光一般,刺眼而温暖。
蒋山曾对这首作品作如此解释:“《退着回到故乡》,将这种退,退到一种极致,将这种无奈,退到每一个灵魂的深处。故乡亦他乡,他乡亦他乡。我们回到自己的故乡,儿时的记忆不断地被翻修着。我们去往他乡,使他乡成为我们的故乡。我们越来越没有归属感,所以我们不停地游走,不停地寻找……”
他适时地拿掉了声音中的柔软,更多了些坚硬的态度。或许是想给自己和别人一份鼓励,又或许只是想掩饰内心的落寞情绪。现场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跟随着歌声,窸窸窣窣地在下面哼唱起来,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更能体会其中那所谓的隐喻情感吧。
在唱诗的间隙中,蒋山用经典歌曲做串烧演唱,为台下观众带来了简单的快乐。江湖酒吧瞬间成为大型K歌现场,有人调侃道,这真是暴露年龄的环节啊。此外,他还邀请到来自大理的彝族朋友茶季杨,唱同一支歌,饮同一杯酒。他们与台下观众聊起音乐和生活,讲述那悠远绵长的故事。
斯宾塞说:“音乐唤起了我们未曾想过它的存在和不曾清楚过它的意义的那些埋伏着的情绪。”在温和飒爽的中秋夜,在安静祥和的胡同间,素不相识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听蒋山唱诗、作诗、谈天、说地,将埋藏很深的某些情愫,一点点铺陈开来。然后举杯,同饮下属于这个夜晚的万语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