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本刊记者彭立昭
采访中,谈起戏校生活,杨少彭先生深有感触。“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便是如此。我父亲练功的时候,老师来回走,手里还拿着一个刀劈子轰着,看谁慢了,就招呼过去。不是惩罚,更多的是鞭策,而我的老师也是这么要求我的……”
“在戏校,我和父亲都忘不了‘一天三吊’的练功日子。所谓‘吊’便是吊嗓子,从十四五岁开始,父亲便半夜摸黑儿起床吊嗓子,然后是老师带着一起练,等到晚上,他会和同学们一起完成一天的第三吊。他每天早四点就起床到旷野喊嗓子,六点回到学校正打起床铃,接着又与同学一起练功,再到杨宝忠老师那吊嗓子,一吊就是三出戏,到了晚上,再吊—次,又是三出戏。周日回家后也是早早返校吊嗓,练功。多年来,无论是炎夏酷暑,还是冰雪隆冬,他持之以恒,从未间断过,几十年的积累,让父亲的嗓音更加醇厚。”
“京剧这门艺术有它神奇的地方,近一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从业人员为之呕心沥血,奋斗终生,又有多少鉴赏家深爱这门艺术,且越爱越深,其迷恋的程度真是难以形容。余(叔岩)派被公认为老生正宗,唱念做舞表,堪称楷模。杨宝森先生便是余派的追随者,有‘小余叔岩’之称。我本人是此二公之追随者,至今还在学习,研究,乐此不疲……”在京剧艺术上有着深刻的个性追求的杨乃彭,说起他的演艺生涯,话语不多,问一句答一句。
1965 年,杨乃彭来到天津京剧团。在那段日子里,杨乃彭依然苦练,每日吊嗓子、练功、非常认真,量也大得让人发怵。著名京剧艺术家周啸天、哈宝山也发现了这位勤学上进的青年演员,非常喜爱。于是主动向杨乃彭传授了《打登州》《白蟒台》《定军山》等戏。杨乃彭天赋极佳,嗓音甘甜古朴,韵味醇厚,有刚有柔,刚柔相济,他的高音确有特色,越到高处,越宽越亮;在行腔上讲究圆润,动听,抑扬顿挫。其行腔韵味浓厚,又极富于感情色彩,经得起推敲,有很深的功力。当时,周啸天深为自己晚年发现一个有希望的老生演员而极其兴奋。他曾逢人便说:“我的晚年有了寄托。”杨乃彭没有辜负老师们对他的期望,在天津市首届新人大赛中,一炮打响,荣获演员一等奖,在天津市首届艺术节中,他主演的改编剧目《乌盆梦》获得主演一等奖。后来,他又多次进中南海演出。
珍贵的记忆里,也有令自己非常尴尬的事情发生。杨少彭回忆说:“那是我第一次进中南海演《伍子胥》,当演出只差40 分钟时,我竟哑嗓了,当时感觉全身发热又冒冷汗,怎么办?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惊慌,在我心里痛骂自己不争气的同时,也在极力地‘营救’我的嗓子。我来到后台一个角落里,半个字半个字地练,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张口音、闭口音、苍音、立音、鼻音、脑后音,一个个在找感觉。哎呀,40 分钟后奇迹竟出现了,嗓子好了,正好赶上我该上场,一亮嗓子,自己就觉得‘响堂儿’,挂味儿……”
像父亲这样“苦痛”的经历,杨少彭也曾有过。杨少彭说,“我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灾难,是身体上的,快30 岁的那年,我忽然病倒了。医生说,是感染上了丙肝病毒。当时,我的听力忽然下降,发热,头痛,乏力……我不得不离开舞台。那段日子我非常痛苦,顿时有了一种被命运抛弃的感觉。那段日子里,父亲鼓励我,不要放弃,他告诫我,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有战胜它(疾病)的信心,反正你得相信,自己死不了。在病床上,父亲也没有忘记给我说戏;母亲更是对我体贴入微,每天在我的病床边照料着我;更让我感动的是,我的未婚妻——她是山东人,梅兰芳大剧院的一位京剧演员,竟在我如此绝望与艰难的时期毅然选择和我办理了结婚登记,她的为人和我的母亲一样,非常善良……几个月后,我的身体竟康复了,奇迹的发生,让我懂得更加珍惜如今得来的一切,太不容易了,也让我更加坚信自己是属于舞台的,我和我的父亲、母亲以及妻子一样,戏剧舞台是我们一生的追求。作为一名京剧演员,我想通过自己多年的舞台实践,创排出像《伍子胥》、《杨家将》、《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这些具有自己风格的代表剧目,这是我一直努力奋斗的目标。”“别看在生活上父亲对我很慈祥、很宠爱,但在艺术上他就完全换了一个人,非常严格,有时甚至是苛刻,从来没有对我的表现说过满意,但我知道这也是他对我的一种爱。”杨少彭说。
如今杨乃彭先生三代同堂,孙子因小小年纪就展现出惊人的京剧表演天分,经常会和爷爷、爸爸参与各种晚会和电视节目录制,再加上他活泼可爱,在舞台上从来不怯场,演唱起京剧来像模像样,因此很有观众缘。
除却兢兢业业传承京剧传统剧目,取得业界瞩目成绩外,在新编剧目的创作上,杨少彭亦不断有新作品新人物呈现,《铸剑情仇录》中的眉间尺,《宰相刘罗锅》中的刘墉,《屈原》中的屈原,《南海子》中的顺治皇帝,都获得专家好评,并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有些腔,听着有些新意,但又不脱离开京剧原汁原味的东西。希望能给广大的戏迷朋友一些不一样的艺术冲击。”杨少彭说。杨乃彭说:“作为一个演员,在艺术上就是要严肃、严谨,丝毫马虎不得。儿子跟我学戏多年,我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他的严格。我儿子还是挺让我欣慰的。他比较踏实,在艺术上是认真的……”
最值得他们父子两个回味的是——共登台在传统大戏《文昭关》中同演“伍子胥”。当时,他们在同一个化妆间内化妆、穿行头,那相差无几的扮相令人眼前一亮。杨少彭饰演前场伍子胥,一句“伍员马上怒气冲”博得满堂彩。《文昭关》一折将全剧推向高潮,“翻来覆去睡不安”和“鸡鸣犬吠五更天”这两段二黄原板配合着髯口的更换将伍子胥一夜未眠、满腔仇怨而不得发泄,一夜之间愁白须发巧妙地表现了出来。待到伍子胥吹箫讨饭一折,杨乃彭饰演的伍子胥登场,韵味醇厚苍劲的唱腔,将伍子胥落魄天涯、吹箫讨饭的凄苦表现得令人心酸……“呀!这简直就是不同年龄段的伍子胥啊!”
杨氏父子的精彩演出让观众过足了戏瘾。舞台上的这对父子均视戏为“痴”,为“命”,而生活中的父子两个竟有各自不同的爱好。杨乃彭爱好书画,放风筝、玩轮滑等,其中轮滑还是他63 岁时才开始学的呢。而杨少彭的爱好是上网、写字、打乒乓球等,非常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