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赴宴者》中的讽刺意识与隐忧情怀

2019-11-07 02:31张佳
牡丹 2019年27期
关键词:严歌苓宴会美食

严歌苓的长篇小说《赴宴者》将源自生活真实的匪夷所思的故事加以再创造,以黑色幽默的笔法映射、讽刺社会的荒诞现象。小说通过小人物董丹的“伪记者”身份和“宴会虫”行为,展现了上层社会和底层社会的巨大反差,串起了当下一个个沉重的社会现实。本文将从美食文明包装下的暗箱交易、浮躁风气与社会良知的博弈、荒诞情节下的现实映射三方面来关注小说中荒诞与现实交错的世界,直面当下国人的生存现实,展开对时代的思考,推动社会的发展。

海外华文文学作家严歌苓是被评论家赞誉为“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的大家,其作品自问世以来广受好评。新作《赴宴者》一改之前小说的历史性、传奇性叙事,将源自生活真实的匪夷所思的故事加以再创造,以黑色幽默的笔法对国内社会的荒诞现象进行了映射和讽刺。

严歌苓的《赴宴者》内容改编自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事件。主人公董丹下岗后应聘酒店保安,被错认为赴宴记者,从而开启了自己“宴会虫”的生活。小说一方面描写了这样一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假冒记者:混吃混喝,拿着比他收入高很多的“车马费”,过着“上层人”的生活。小说同时又透过这样一位上层社会闯入者的身份,串起来了一个个沉重的社会现实,揭露了部分上层社会人士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生活。

一、美食文明包装下的暗箱交易

“食色,性也”,几千年的传统文化积淀,中国人深谙饮食的魅力,很多文学作品也将中国人对饮食文化的痴迷展现得淋漓尽致。中国人在饮食文化上的智慧和追求让任何一个外国人都自愧不如。

《赴宴者》中董丹起初抱着最卑微的愿望,只是为了混进宴会品尝一下大师们的饮食技艺,却阴差阳错通过上帝视角得以窥视社会的众生百态。董丹赴宴的行头十分寒酸:一件化纤合成的西装外套、一条卡其裤、一副地摊宽边平光眼镜、一只淘宝得来的廉价麦克风、一台基本报废的录音机以及一个名存实亡的照相机空壳,但他凭借这一身行头开启了另一视角对社会、人性的观察。通过董丹的视角为读者展现了一场场“吃”的盛宴:孔雀盛宴、千蟹指、鱼翅海参、女体盛……美食艺术被赋予了太多的功利性,以“吃”包裹着各种“贿赂”“收买”“造假”等不法交易和肮脏行为,并被堂而皇之冠以“艺术”之名。

《赴宴者》一书无疑是一出讽刺剧。剧中一幕幕的宴会场景揭露了当下中国很多的社会现实。主办方因有所求举办宴会,赴宴者为拿好处参加宴会,双方心照不宣地通过宴会完成了一桩桩“行贿”与“被行贿”、“收买”与“被收买”等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交易,而美食也无形中被功利化和異化。小说最后“人体盛”的举办者——一位40多岁、非常端庄的女士谈论着食物与裸体结合的感官之美。飞机从北戴河空运来的一批新鲜稀有的海鲜,和精挑细选出的所谓“女大学生”组成“人体盛”。赴宴者的焦点并不在美食,而是美食下的人体。小说中每个赴宴者外表都极其绅士,可哪个不是色欲熏心。小说中诸如此类的细节尚有很多,这些细节直击人心,以“吃”所包装的种种丑陋和不齿的行为在小说中昭然若揭,“吃”文化上的腐败、恶俗、附庸风雅的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当代中国转型时期的社会百态。

严歌苓的《赴宴者》笔触幽默而又饱含隐忧,当一个国家民众沉迷于对吃的另类追求,赋予吃这一纯粹行为更多功利性的时候,由对“吃”的纯粹追求转向对“吃”掩盖下的欲望需求的时候,社会健康发展的偏离,应引起世人的警惕。

二、浮躁风气与社会良知的博弈

严歌苓在《赴宴者》中一改其之前对历史、传奇叙事的痴迷,转向了对当下社会现象和社会热点问题的关注。下岗工人董丹和妻子小梅居住在北京一个罐头工厂的楼顶宿舍,每天为生计艰辛而又卑微的活着,小说主人公董丹阴差阳错混进了上层社会的世界中,从此开启了小人物对社会众生态的重新审视。

记者是社会良知的代表,承担了记载事件真实的责任,推动社会发展。但小说《赴宴者》中有很多记者却并未体现出对时代的担当。这些赴宴的记者不单抛弃了职业操守,甚至他们的目的也并不在“吃”,只有董丹是唯一一个真正的“赴宴者”,宴会厨师精湛厨艺下做成的精美食物,在他那里一点都没有浪费。但董丹又不是一个纯粹的蹭吃蹭喝者,他身上还潜存着尚未泯灭的良知,以及捍卫人性和尊严的血性。董丹假记者的身份阴差阳错地让他成为著名画家陈洋的忘年交,也得以陈洋的影响,他和自由撰稿人高兴结识。他因着假记者的身份见到了两个阶层的强烈反差:部分上层阶层无节制得挥霍着自己的权力,如精明狡猾的房地产商、嚣张强势的高干子弟、麻木不仁的新闻媒体;各种形式花哨的宴会也层出不穷。底层的劳动者则在卑微地活着:被克扣工资的农民工、为生活所迫出卖身体的女孩、被村官迫害的农民,他们吃着过期罐头、白菜馒头、红薯烧酒,期待董丹这位“大记者”能够为他们伸张正义,赢取公平的权利。

《赴宴者》以“假记者”董丹的视角关注了很多当下社会的热点问题:下岗、农民工、房产泡沫、官民纠纷、艺术庸俗化、婚外情……小说中董丹有较之于真记者没有的良知和血性,但是董丹没有通往权利阶层、为民发声的有力途径。农民工老白、卖身女老十将“假记者”董丹视为自己的救命菩萨、伸张正义的守护神,但在上层社会面前,董丹无疑是无能为力的,他最终在“人体盛”上沦陷,身陷囹圄。

严歌苓在小说结局安排主人公董丹锒铛入狱,这一结局意料之中又令很多读者扼腕叹息。董丹的骗吃骗喝行径的确值得谴责,但是读者在谴责之余又多了很多无法言说的同情。作为边缘小人物的董丹,他圆滑聪明却又心存悲悯,对食物虔诚、对妻子爱护,都让这一人物形象被赋予了多种可解读性。

董丹身上的良知血性和上层阶级人物身上的浮躁麻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上层社会的宴会一掷千金,宴会方通过美食获得了对金钱、名誉、权力的追求,美食被赋予黑暗和肮脏的色彩。参宴者的虚伪阴暗在著名画家陈洋、女房地产商、自由撰稿人高兴等人身上一览无余,他们为一己私欲不惜颠倒黑白。利欲熏心的文化风气导致底层社会一幕幕悲剧上演,董丹游走于上下层阶级之间,看到了阳光下重重的阴影,却对现实无能为力。

1979年,当代作家沙叶新曾经写过一出话剧《假如我是真的》,作品写的是插队青年李小璋冒充高干子弟张小理招摇撞骗,最终锒铛入狱的故事。李小璋在法庭上说:“我错就错在是个假的,假如我是真的,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会是合法的。”或许这句话也可以用在“假记者”董丹身上,如果董丹是真的记者,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会是“合法”的。那作为真记者的董丹,他是会为民发声呢,还是会和宴会者一道同流合污?这或许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三、荒诞情节下的现实映射

严歌苓以真实新闻事件为创作出发点,在艺术虚构和艺术重构的基础上创作了《赴宴者》这样一部长篇小说。小说描写了光怪陆离的现实社会,揭示了贪得无厌的人性。作家以讽刺、幽默的语言讲述了一個个沉重的现实问题。生活窘迫、想找人替姐姐伸冤的老十一沦为卖身女,却屡屡被骗;农民工老白等人不惜磕头下跪讨薪,却被村干部殴打驱赶。这些底层民众抱着卑微的希望忍辱求生存和正义,最后将希望寄托于“假记者”董丹身上,想通过董丹寻求他们的正义,找到能为他们主持主义的“包青天”,但是希望最终落空。董丹也是和他们一样生活在底层的卑微小人物,虽然他最后奋力一搏,试图捍卫自己的尊严,并借助自己的“记者”身份,维护别人的尊严,但是他确实不是真的记者,所有底层小人物都已经无形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赴宴者》小说充满着荒诞的气息,同时也是对现实的影射。小说反映了许多当代社会下的典型事件,展现了底层人物生活的挣扎和无奈。作家余华在小说《第七天》中曾说:“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小说向人们展示了现实与荒诞交错的世界,也从看似荒诞的事件背后发掘了更多被掩埋的真相。《赴宴者》以荒诞写现实,故事本身以现实的新闻事实做基础,映射现实生活中各种热门话题和热门事件,小说也多次向读者展示出金钱和权力在社会中肆意横行,而生存在社会底层的人民却不断遭受着上层社会的压榨,无法在生活中找到新生和希望,只能卑微地活着。

每个时代都追求真相和真理,《赴宴者》却给读者创造了一个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世界。董丹的假记者身份让他一度在上层社会混吃混喝,真实身份被揭露后锒铛入狱;画家陈洋的艺术作品被吹捧得天花乱坠;高兴的假新闻可以迅速地发表,反映农民工心声的纪实新闻却一拖再拖……小说中充满了真相与假相的悖论,很多人在假相中满足了贪欲,在真实中一败涂地。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一切有价值、有意义的文艺创作和学术研究,都应该反映现实、观照现实,都应有利于解决现实问题、回答现实课题。”严歌苓的《赴宴者》不能简单理解为对社会现象的讽刺。小说映射了丑陋的社会现象,从而更深沉、理性地呼唤理想社会秩序的建立,表达了对健康社会发展的热烈追求。

(安阳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安阳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建设经费资助项目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张佳(1986-),女,河南安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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