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也就是宣告中国“改革开放”的那个会议召开之后,长期禁锢的思想意识形态突然解禁,人们过去穿的几乎都是“绿、灰、蓝”三种乏味的基色调,猛然间被五彩斑斓的色调元素击得粉碎。很多人还没完全从禁锢的思想中走出来,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彩的生活元素已经扑面而来。电影屏幕的率先突破,在一夜之间让人们晓得生活原来是这般的美好。那阵子看电影的人特别多,影剧院几乎天天爆满。令人耳目一新又好看的《小花》《庐山恋》等新电影一部接着一部的上映,闹得男人们、女人们的情绪好像在一夜之间躁动起来。尤其是我们这些十七八岁嫩青的少男少女,晚上饭碗一推就想到往影剧院跑。连场看过几遍都觉得不过瘾,好像没有哪个不是被《小花》和《庐山恋》弄得迷迷糊糊、神魂颠倒。也就是从那阵子开始,有一大批高中生被这股影潮的撩拨而春心萌动,都或明或暗地迈入了谈情说爱的行列。
我的心也躁动不安,心里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兴许是封建残余观念的烙印太深。潜意识告诉我,联姻是件大事,起码得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找女朋友不仅要自己喜欢,还得父母也喜欢。不能像乡下抓小猪那样随便逮一个就了事。敲定想法之后,我便开始像猎鹰一样,睁大着双眼搜寻目标。随着目标渐渐地浓缩和聚集,一个原点在我眼前显现出来——她就是我的同学韦绮珊。
我开始像做贼一样偷偷地给韦绮珊送纸条,经常晚自习提前溜出来,又悄悄地躲在韦绮珊回家必经的路上等着并送她回家。韦绮珊的家门口有个路灯,每当天幕黑下来,那个路灯总是把韦绮珊的家门口照得十分明亮。我讨厌那灯光太刺眼碍事,就在午休没人的空当儿,偷偷摸摸地用弹弓把它打碎。记得第一次听到灯泡玻璃碎片哗啦坠地,我是既害怕被别人看见又暗自独享那份欣喜与快活。每次弹射路灯就像做贼似的,心脏总是咚咚咚地跳得那般急促。其实,弹射路灯是没法子而为之。那段时间近似疯狂地击碎了十多个灯泡都不晓得后怕,从没想过歇手。直到韦绮珊那天晚自习回家在家门口摔了一跤之后,她家门口的那个路灯便再也没有被人为损坏过。
小纸条的往返在我和韦绮珊之间维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等到上高二的时候,就再也没见到韦绮珊给我回纸条了。韦绮珊给我的最后一张纸条上写的是:
不知道我父母从哪里晓得了这件事。我们赶紧歇手认真学习迎接高考。不然,我爸的性格你可能听你爸说过的。
一个礼拜天的早晨,明媚的阳光从帘穿透进来,我起床拉开窗帘,看见一对小鸟儿在窗外的树枝间相互追逐着,它俩一边跳跃着一边欢快地鸣叫着。见这么好的天气,我想赶紧洗漱一下,再弄点儿吃的,准备约韦绮珊上街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电影。我当时的心情特别的爽,难得礼拜天有这么好的天气。正要出门去约韦绮珊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当我打开院门,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韦绮珊的爸爸板着一张发青的脸,不冷不热地问道:“你爸爸妈妈呢?”
“不晓得。可能一大早就出去有事了。”见韦绮珊爸爸那脸色,我乖乖地答着。听我说完,韦绮珊爸爸还是板着那张怒气冲天的脸,话说得更严肃:“你年纪轻轻的不把心思好好的用来念书,谈什么恋爱?这么年轻就恋爱哪能有出息?”
我正想辩解,韦绮珊的爸爸又接着说:“你不想好可以,但别害我家绮珊。我警告你,若再缠我家绮珊别怪韦叔叔不认人。”说完之后看都没看我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径直走了。
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韦叔叔离去,脑海一片空白……
我做梦也没想到,韦叔叔也会有那样一张发青的脸。那张布满着愤恨的脸,与往日悉心教我作文的那张和蔼可亲的容颜反差太大。我蓦然觉得韦叔叔原来是那般的可怕。
幸亏我爸爸妈妈这天不在家。若是我爸爸妈妈看到韦绮珊爸爸用那样的脸色对我说话,谁晓得他们会怎么想?
那个年代谈情说爱的人都特老实,没人有歪念头。电影里的谈情说爱顶多是出现一两个接吻的镜头,而且还是采取“蒙太奇”手法表现的。可想而知现实生活中谈情说爱的人们又能怎样呢?说实话,那时候谈情说爱的人,谈了两三年手都没碰过的比比皆是。
其实,韦叔叔哪里用得着那么一副脸色和那么大的火气对我呢?俗话说,“一家养女百家求”嘛,男人求偶天经地义,是最正常的事了。养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谁说年轻人不能谈恋爱呢?我哪有错?即使退一万步说是我的错,无非是我对谈情说爱想得过于天真而已。
我总算弄明白了,韦叔叔平常给我的那种和蔼可亲的容颜原来是假的。我心头萌生起一股怀恨韦叔叔的情绪。
二
韦绮珊有哥也有弟,却没有姐也没有妹,她是韦叔叔的独女,兴许正是这个“独”字,才愈加在韦叔叔心目中显现得那么“宝贝”。
其实,绮珊在班里女同学中并不是最好看的,更谈不上漂亮,学习成绩也不算最好。但那些好看的女同学们没一个不是说话咋咋呼呼的、笑起来龇牙咧嘴的,她说话却是含笑细语,笑起来也是微微一笑不露齿的,况且脸上还有两个惹人喜爱的小酒窝,她身上散发着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说实话,起初我对韦绮珊是没那种感觉,后来之所以有了那种感觉,纯粹是这三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是《小花》《庐山恋》这股影潮,触动起我要找个女朋友的想法。
其二,韦叔叔和我爸爸是对儿好兄弟,他俩的情谊胜似亲兄弟。他俩关系好几乎无人不晓。年轻的时候,他俩都是县委办的秘书,八小时内上班在一个办公室,八小时外又同住在一间宿舍。可以说,那时他俩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形影不离。这么五六年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可能不好呢?据说他俩曾约定:以后谈恋爱,其对象必须得到另一个人认可才允许谈。他俩之间的這种约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关系好。正因为是这层关系,两家一直来往频繁,关系密切。
其三,我是在不经意间听到妈妈说韦叔叔女儿韦绮珊多么好之后,想满足一下妈妈的愿望,让妈妈觉得自己的儿子也不差。不然,我怎么会私下去关注韦绮珊呢?更不会对韦绮珊有那种感觉的。
没想到韦绮珊的爸爸竟然会采取那种方式和态度来对我。一段时日里,我的心情坏透了。我的脑海里反复显现出韦叔叔斥骂我时那张充满愤恨的脸。
事情落到这种地步,高考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本来就很一般,加上心里对韦绮珊有了那种感觉,高考上大学的愿望显然只能是个空想。我肯定是要以毁掉学业为代价的。事实证明我不仅毁了自己,也耽误了韦绮珊一年的光阴。
我突然为自己对韦绮珊有那种感很后悔,也很无奈。我想到了躲避。
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我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报名去参军。
父母知晓后劝我再复读一年,好话歹话说了一稻箩,可是九条牛也拽不回来我。
那时候时兴当兵。一个家庭只要有个人当兵,这个家庭就是“光荣人家”了,上面还发个红牌子。家里挂了那个红牌子就是光荣军属。
记得我们是从大轮码头乘“东方红号”离开家乡的,当时码头上人山人海,有父母兄弟姐妹来送行的;也有未婚妻悄悄来送行的。但送别的话语声被四周的锣鼓声、爆竹声所淹没,唯有喇叭传出的李双江唱的《再见吧!妈妈》依稀可辨。
爸爸妈妈也来到码头送我,说了一些叫我好好干的话。我心里惦念的那个人我没看到,但她那晚塞给我的那支钢笔和笔记本,我悄悄地塞进了旅行袋里。笔记本扉页有她在月光下亲笔写的“为国干城”四个字,还夹着她亲手挑选的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
在我离开家乡的前一个晚上,我和韦绮珊站在院子里那棵大银杏树下,她说要送礼物给我,叫我猜猜是什么?我猜是笔和笔记本。她却说猜对的只是道具并没猜对礼物。我愣住了,不晓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她伏在我耳边悄悄说出她的礼物就四个字。我问四个什么字?
那正是银杏树叶泛黄的时节,月色的清辉把我和她一起揉进银杏树下那斑驳的影子里。在月光照射下的影子里,我看着她在扉页上写出“为国干城”四个字,并反复挑了一片又一片,最后挑选了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夹在笔记本里。
这是令我不知回想过多少次的一个难忘的夜晚,月色的清辉、银杏树下那斑驳的影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和她在一起享受着这美好的夜晚,尽管有近两个小时的时光,却让我觉得特别短暂的。
我是负气地采取逃避的方式去当兵的。目的是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闯荡,看看能不能长点儿出息作资本再去找韦绮珊,省得天天撞到她爸爸那张让我难受的脸。
三
军人并不是成天像影视中展现得那么雄壮威武,更多的则是军事训练、站岗放哨以及帮厨、种地种菜、养猪等,这一切与我参军前所想象的差距太大。几年的军营生活并没让我长多少出息。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从部队退伍回来了。我在外面转悠了好大一个圈子,还是灰溜溜地退伍回到家里,心里很憋屈。
待分配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像和我一同回来的战友们那样提心吊胆地怕分不到好单位。我是悠哉游哉的,根本不着急分配的事。父亲毕竟是个局长,虽不是一县之长,但在一个小县城里也是屈指可数的。
那天天气晴朗,大清早父母就催促着叫我带点儿东西去韦绮珊家看看韦叔叔,我被父母唠叨得烦,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找了几样东西拎着,朝韦绮珊家走去。
其实父母的用意我是明白的。叫我去看看韦叔叔也谈不上是假,逮个由头看看韦绮珊及打探打探韦叔叔对我和韦绮珊之间的真实想法更是真。
我敲响门之后见是韦叔叔开的门,赶紧亲热地叫了一声韦叔叔。韦叔叔见是我,不惊不喜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你来了。”
韦绮珊见我来了,显得有点儿激动,她正想开口和我说话,韦叔叔抢先一步说:“人家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在等着你呢,还不快点儿刷牙洗脸抓紧时间赶过去?”
韦绮珊脸上那刚刚浮现的一点儿喜色被韦叔叔一句话打消了,她不由转过身去洗漱。
“回来不就是回来了吗,没头没脑地买东西来干什么?”韦叔叔面无表情不轻不重地说着。
听到韦叔叔说的两句话,我觉得第一句话就是逐客令,第二句话不仅是拒人千里,还夹杂着羞辱人的味道。
我真是有点儿被激怒的感觉,我的理智好像在瞬间就要崩溃了,我感到无地自容。一股怒火噌噌噌地在向头顶上蹿。我不由分说地把拎来的东西向桌上一搁,转身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径直大步地走了。
其实来之前我就晓得,韦绮珊大学毕业回来刚去政府办报的到。
听妈妈说,前段日子爸爸天天陪着韦叔叔,找东家拜西家给韦绮珊找分配的事。好歹没白忙活,直到前几天才正式通知韦绮珊去政府办上班,从事文秘工作。
这次父母叫我上门去看韦叔叔确实不是件好事,但坏事往往也能变成好事。说是好事就好在彻底打消了我对韦绮珊那种美好的想法。不过,父母若问询我上门看韦叔叔的具体情况我还不能实说,我得要编故事。
从韦绮珊家转身走出来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是不会再去承续对韦绮珊那种美好的想法了。尽管我晓得这不能怪韦绮珊,但我还是想从此和韦绮珊离得远远的。
恰恰在这时候,我的父母背着我,为我张罗物色找对象。我是不用猜的,他们对韦绮珊那份心还没死。他们首选的肯定还是韦叔叔的女儿韦绮珊。我晓得父母是看着她长大的,心里很喜欢她。
父母在找媒人这件事上伤透了脑筋。俗话说“明媒正娶”,找个媒人可不易,选人做媒既要看所选之人的身份,又得要能说得上话。另外这个媒人还必须是韦叔叔乐意接受的。也就是说找这个人做媒人既要让韦叔叔感觉有分量,又要让韦叔叔没法子拒绝。同时还得考虑如果谈不成,不至于弄出三方都尴尬的局面来。
后来据媒人告诉爸爸说,韦叔叔对女儿韦绮珊恋爱婚姻的事,他是不插手不干預不过问的。还说孩子们的事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做主。也就是说,韦叔叔这种既没赞同也没拒绝的意见,其实就是很婉转清晰的表达了谁都能听得懂的不是意见的意见。爸爸当然一听就会明白的,晓得了韦叔叔对说亲这件事所持的态度,更明白韦叔叔那句话的潜台词是:“孩子们的事,大人们就别插手了。”
妈妈说给我听的时候,好像对韦叔叔很不快活。爸爸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但嘴上还是说怪不得韦叔叔的。还说绮珊毕竟是全日制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大学生怎能看得上一个退伍的战士呢?若换是我也会是这样的。并责怪我说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结果。
我本想问爸爸妈妈谁叫你们托媒人的?哪个稀罕?可我还是压住了性子没吱声。我猜测着爸爸妈妈心里已经够不好受的了,不想再给爸爸妈妈添气受。
爸爸和妈妈对说亲的这件事,心里一直是很在意的。他俩尽管嘴上没再说过什么,可我总觉得从此他俩心里就一直藏着一个同样的心结。弄得我有时想要说的话还是被我咽了下去。其实,我真想告诉爸爸妈妈他俩怄这种气真的是很没必要。
不是说我对韦绮珊没有了那种想法我就可以随便乱扯了。若真的说起来,我可以坦然地告诉我的爸爸妈妈说,韦叔叔对我找他女儿韦绮珊恋爱的事,从学校读书那时开始到我退伍回家,再到我爸妈背着我托媒说亲,韦叔叔一直都是反对的。如果说过去读书的时候,他反对的理由是说我们年轻,而如今反对的理由只是没明说罢了。若是说白了不就是说我没文凭,看死了我没出息吗?其实,我心里是有数的。只是我不想因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为联姻的事情,毁了父辈几十年兄弟般的感情。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不过,在我的心里,已孕育出一个愿望,那就是我将来要找的媳妇,至少是个全日制大学毕业的国家公务员。我想唯有这样才能挽回我爸爸妈妈毕生努力奋斗赢得的那点儿薄面。我想这是我能做到的,并暗自勉励一定要做到。
没过多久的一天上午,还没到下班时间,父亲中途回家来告诉我说分配已落实好了。
记得那天阳光明媚,爸爸心情很好,一脸喜色。我晓得了我也被安排在政府办,在接待科上班,主要是负责来人接待工作。
我没吭声悄悄地去了一趟政府办,只是想打探打探。我去的时候没打搅任何人,当我见到秘书科紧紧地挨着主任室,而接待科却远远地被撇在那个角落里时,我的心里就开始莫名其妙地不舒服,好像有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在涌动。我打算悄悄的离去,人不知鬼不觉的。
可谁曾想到,正当我返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秘书科的门突然打开来,走出一个十分惹眼的姑娘。
不知是天意难违还是冤家路窄,当这个惹眼的姑娘就是韦绮珊,我心脏的跳动猛然变得急促起来,一股说不清的情愫油然间在我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打滚。理智告诉我必须镇静下来。
韦绮珊看清是我的那一瞬间,她的胸脯起伏着。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她笑容可掬地说。
我说:“谁告诉你我会加入你们的队伍?”
“我这儿消息不会有错吧?”她一边摆动着脑袋后的“马尾巴”,一边含笑地说着。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脑海里此刻臆想的画面却是她背着我暗地里指使她爸爸回绝我爸爸托的媒人的形象,可当着我的面却玩着装聋作哑的把戏,把我当着活孬子。
“你不信?”韦绮珊昂着头,含笑地问我,像个傲然凌人的公主。
看着她那神态,我感觉韦绮珊变了,现在的韦绮珊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韦绮珊了。几年的大学生活让她已经懂得怎么哄人了。其实她是晓得我的个性的,她之所以敢于哄我,说明她的变化太快。
我冷冰冰地头都没回地径直走了。至于韦绮珊是在发愣还是在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天晚上,我告诉父亲说不去政府办上班,即使打死我也不会去的。
说句老实话,撇开我们曾恋爱这层关系不说,即便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我照样也是不愿去政府办上班的。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她韦绮珊凭一张文凭就在办公室做文秘,我没文凭就该跑腿干接待?尽管到政府办上班不错,心里也晓得退伍回来能分配到政府办上班已经是很好、很不容易、很有面子的事,要是换成我那帮一同退伍回来的战友,会喜出望外的。
父亲见我这么坚决,尽管气得满脸发白,还是平静地说:“我们做父母的,尽力也只能这样了。别到时候怪我们就行了。”
“我的事还是让我做主。我保证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怪您们的。”我说完后父亲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晓得国家是有政策的,也明白我们这些城市户口的退伍兵是必须包分配的。无非是企事业单位之分罢了,而安置在公务员岗位还得等待看有没有机会考试转正,若是没机会转正也是空欢喜一场。
最后是按照我的选择,去烟草公司上班了。我之所以选择烟草公司,是听说烟草公司马上要实行条条管理,这样将来和地方就牵扯得少,省得顾及地方那些大小头头脑脑们的脸色。而我就是想绕过韦绮珊,在政府办上班有什么了不起,管得了我?
四
当时的烟草公司不算太好,也不是太差。我自己选定的,好歹姑且不说。不過说真的,烟草公司虽说是我选定的,若只是凭退伍回来必须包分配的原则,我肯定是很难进去的。我之所以能进去上班,我晓得父亲也是花了很大气力的。尽管我被安排在配送中心,尽管是烟草公司最差的岗位,我心里还是很满足的。因为政府办那只看不见的手,是伸不进烟草公司的。
配送中心工作很辛苦,全县所有乡镇天天跑。但也有好处,上班不到半年,县里的科局和下面的乡镇,我几乎都弄得透熟。当然,没有自己扎扎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的态度,这些科局和乡镇的领导是不可能那么实实在在对我的。说真心话,得感谢烟草公司这个平台,因为我有办法随时给他们弄到批发价的高档香烟,所以县城的科局长和下面的乡镇长们都愿交我这样的朋友。
日子久了,接触多了,潜移默化的,我也从与他们的交往中悟出了很多东西。说实话,真不能小看乡镇那些干部,虽说他们官不是很大,但从他们找我批发香烟这种小事里,我能做到从没办法到有法子再到合规合情合理,全是他们教会了我。别看他们只是整天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有的说话还粗里粗气的,其实,在解决实际问题上,这帮乡镇长和乡镇普通干部比县委县政府机关那些整天给人一副温文尔雅样子的人不知要强多少倍。五年配送中心的工作,他们让我懂得了如何做事、如何做人,更关键的是让我明白了如何借助平台优势加快个人职场提升的步伐。
有什么样的朋友就有什么样的收获。在这五年里,我不仅获得了党校经管专业本科学历,还找到了一个符合我心意的爱人,和一个很漂亮的全日制大学毕业的公务员结婚生子。我的父母高兴得像是吃了蜜似的。
没过多久,我被下派挂职做村支书。可巧韦绮珊也被下派做村支书。这让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我的人生转折处总是碰到韦绮珊,难道是我和她命中注定的过节儿不成?
我们是同期下派挂职的。都是村支书,时间都是三年,不同的是她在北乡,我在南乡,地域位置是对峙的两个乡的两个自然村。说句实话,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给了我与韦绮珊在一个相似平台上施展才华进行角逐的机会。我满怀信心,要凭借这三年的努力来证明一个退伍士兵和一个大学毕业生在能绩方面究竟存在多少差距?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老天在捉弄我。我从当兵為躲避韦绮珊爸爸那张脸,到我退伍分配放弃政府办上班选择烟草公司为避免碰撞韦绮珊,我是一躲再躲还是避不开。这不是老天在捉弄我,难道会是命运的安排?
或许是我多虑,也可能是我小肚鸡肠,尽管我明白这种单方面的暗下较劲没什么对称性,况且对方还是个女的,可我不想顾忌那么多。只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我不就是一直在等待求证一个退伍士兵不比一个大学毕业生差的这种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我怎么可能因为某些顾虑而放弃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所付出的努力让我觉得没有哪天不是很辛劳的。眼看三年期限临近的时候,也就是说在即将对我们这批下派挂职人员进行逐人点评的前夕,一纸调令把韦绮珊提前弄了回去。我期待和渴望的对我们三年挂职点评的时刻,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我被评为优秀挂职干部,我挂职的那个村被评为美好乡村。可韦绮珊同样也被评为优秀挂职干部,她挂职的那个村也同样被评为美好乡村。
这个藏在我心里并已实施三年之久的暗下较量,其结果我和韦绮珊只能算个平手。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有种被蒙骗的感觉。
在县政府大会堂召开的表彰大会上,尽管我和韦绮珊都被颁奖了,可她的言行举止比我显得大度,她的笑容也比我灿烂。众目睽睽之下,她堂堂正正地主动和我握手,还笑容满面地对我说:“为你高兴,真诚的祝贺你!”
那一刻,我那不争气的脑袋瓜子里像一锅粥,我做梦也没想到我设计好的这场较量,竟然落个平淡无味的结局。
真他妈的让人不甘心!为此,我想了很久,这种玩法毫无意义,我一辈子也玩不过人家的。最后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很快向公司打了报告要求调往市里工作。公司对我很开恩,不到半年我便被调到市烟草公司,这多少给我一些安慰。没过多久,市烟草公司改名为市烟草专卖局,我被任命为调配中心主任。
平台大了,找我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市里那么多部委办的头头脑脑,还有那么多的战友,谁家没点儿事呢?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红白喜事。所以,几乎天天都有人找我,我只是早上到中心去一下,安排落实私下找上我的事情,日常工作几乎是不用操心的。我整天泡在酒桌上,不是和东家西家的头头脑脑泡在一起,就是和南家北家的法人代表混在一堆儿,一天到晚喝得昏昏沉沉的。
这是我人生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也是一段颇有噱头的日子。我的自尊心、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韦绮珊这时也混得不差,她已坐上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五
那天上午,我从配送中心小会议室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我随手提起话筒接听,随即那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幕好像突然黑了下来……
我难以置信。父亲不喝酒、也不抽烟,生活习惯和讲究得近于苛刻的一个人,怎么会得那种病呢?
我把手头上的事安排好,打电话叫弟弟带着CT片,叫辆车就快速向南京陆军总医院赶。我要请总医院最好的专家看看,想推翻当地医院对父亲病情的诊断。路上我打通了部队老首长的电话,说明了情况和我的想法。
等赶到南京还是迟了,总医院十一点半就下班了。幸亏有老首长的斡旋,他把专家请到总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等着我。在酒店芙蓉厅,专家把CT片举起来对着灯光认真地看了三四分钟,然后叹了口气说:“诊断没错,可惜太晚了!”
兴许是专家察觉到我的脸色不好,又说了一句:“抓紧治疗吧!但愿有奇迹。”
专家分明是在安慰我,看来确诊的东西并非臆想所能推翻的。我不得不接受这一残酷无情的事实。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懂医,碰上这种病,全都慌了神。除父亲被蒙在鼓里,全家人都焦虑得六神无主。待我们冷静下来之后,积极治疗在我们全家形成共识,而手术切除是最佳方案。
接着是继续哄骗父亲,说父亲的胃溃疡十分严重,若不动手术切除,极易引发病变。父亲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手术就那么倒霉”?我们异口同声地劝说父亲,好在父亲胆小,胆小则易听劝。
父亲的手术是请北京专家操刀的,从早上七点半进手术室到下午一点四十分被推出来,历时六个小时十分钟,手术很成功。我们全家皆大欢喜。
术后恢复阶段,我们兄弟姐妹轮番陪伴守护着。
十多天后,父亲能下床走动了,恢复得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好。那天是我一个人在病房陪着父亲,突然韦叔叔和韦阿姨走了进来,父亲比我先看到他俩。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韦叔叔说:“你不用起床的!”这时我才发现父亲想起身下床,被韦叔叔快步上来摁住了。
“恢复得还好吧?”韦叔叔关切地问。
父亲接茬儿说:“还好。不过,我真是觉得老了。”其实,父亲那年只有七十岁,韦叔叔六十八岁。
我站在旁边听他们谈话,又不便插嘴,加上我心里还感觉有点儿尴尬,便不声不响地溜出病房,到走廊里抽烟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听到韦叔叔喊我,我赶紧走进病房。
“三子,你也成家立业了,父母把你们一个一个的拉扯大又都培养出来不容易。现在你们长大了,父母也老了,你是长子,一定要照顾好你爸爸,多辛苦点儿尽尽心。”我进门后韦叔叔这么对我说。
我没吭声,只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父亲还是想要下床送送韦叔叔和韦阿姨,被韦叔叔阻止了。父亲叫我替他送送。
送走韦叔叔和韦阿姨,我马上回到父亲的病房。可我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韦叔叔刚才说的话。
突然,我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假惺惺的做什么?”
父亲听我说出这么一句话,马上就明白过来,说:“儿子,你可千万别瞎说。你韦叔叔和我可不是一两天的关系。你可不能因为和绮珊的事,错怪了人。韦叔叔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劝他到上海去查查。今后不允许你再瞎说。”
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父亲出院回到家中不到一个星期,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居然知道韦叔叔明天要在上海华山医院动手术。若不是父亲说,我們根本就不晓得韦叔叔的病情比爸爸还要严重得多。他要我请几天假,去上海替他去看看韦叔叔。起初我马马虎虎地听着,不承想父亲说着说着,眼睛渐渐湿漉起来。看到父亲如此动容,我感到吃惊,我没想到父亲自己刚刚出院,尚处恢复调养阶段,竟全然不顾自己而惦记着韦叔叔的身体。
不记得是韦叔叔手术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赶到上海华山医院。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尚处于昏睡状态中的韦叔叔。还看到韦阿姨和韦绮珊娘儿俩在紧紧盯着韦叔叔,她俩还不时地用手帕擦着眼睛。尤其是韦绮珊,眼圈儿红肿,泪水汪汪。
我除了将红包硬塞给韦阿姨和把父亲嘱托的话说了一遍,其它我什么也没说。说实话,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待多久我便告别匆匆忙忙的往回赶。
“都怪老头子武断,弄得我家绮珊到现在都不找人。”韦阿姨见我要走,突兀地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妈,您照顾爸,我送一下。”韦绮珊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放大声音分明是想盖住韦阿姨的声音。
随后韦绮珊一边送我走出病房一边对我说:“我妈就喜欢瞎说。哦!我爸又让你辛苦了,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韦绮珊此刻说“我爸又让我辛苦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父亲生病住院让我辛苦了,还是说她父亲对我追她让我吃苦了呢?我觉得韦绮珊这句话有点儿一语双关。不过,我不愿再多想。其实我真想告诉韦绮珊,若不是我爸爸的嘱托我才不愿来看她爸爸呢。可是在看到她爸爸躺在病床上那生命垂危的样子之后,我已没那么狠心说得出口。
我还是很实在地说:“没关系!抓紧回去照顾好你爸。”话刚刚说完,撞见从外面办事回来的韦绮珊哥哥和弟弟。
我回到家中向爸爸妈妈简要地通报了一下韦叔叔的情况,随后便到饭厅去吃饭。爸爸好像觉得我话没说完似的,搬着靠背藤椅挪到我的身边,仿佛我还能说点儿韦叔叔什么新的东西。爸爸和韦叔叔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特殊感情呢?这或许是我永远也无法猜想的。
不记得是我回家的第二天下午还是第三天下午,韦叔叔去世的噩耗传了过来。父亲哽咽了半天,泪流满面。也就是从那个下午开始,连续数日难得听到他说一句话,我不晓得怎样安慰父亲。
韦叔叔去世半年不到,父亲病情又开始加重。病危期间,韦绮珊扶着她妈妈先后两次来到病房探望我的父亲。话语不多的父亲,见到韦绮珊和韦阿姨来看他,心情总是特别的好,强打起的精神,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我晓得父亲心里想要说的话,只是这深藏在心里的话已经没意义了。或许这正是父亲心中的缺憾所在。兴许正因如此才促使父亲以健谈的方式来表达他的那种寄托。
最终父亲没能战胜病魔,带着心有不甘的遗憾撒手而去。
六
之后一年左右的时光里,我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不知道每天应该做什么,整天都是稀里糊涂的。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每天面对着晴朗的天空,呆子似的坐在办公桌前只晓得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闷烟。
这样的日子并没维持多久,我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在惦记着副局长的那个位子。心里的这种微妙变化以及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心态,我自己也不出什么道道来。或许是平台的变化引发了人对权力欲望膨胀的缘故,也或许这是人所固有的通病。其实这时候的我,骨子里是真没有以前那种愿望和动力,怎么还会冒出这种想法我真说不清楚。后来我敲定主意,觉得自己既然有这个想法,那就得努力争取。
说实话,局机关里部门负责人有那么多,谁不是在盯着副局长这个空缺的位子呢?表面上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副你好我好的样子,可暗处谁在做些什么样的手脚,没人清楚。从表面上看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可藏在心里的小算盘,可是一个比一个聪明。
不过话又说回来,升职这种事情,光凭业绩没人脉是不一定行的,但光凭人脉没有业绩也是不大可能的。也就是说,升职在于业绩、人脉等方面的结合,简单地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几个方面的汇集融合才有希望。
这些我都考虑权衡过,感觉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把自己各方面的功课做实做到位,在这个前提下,凡事要低调,要夹着尾巴做人。只有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去拼去搏,才能有成功的希望。
这天上午,我正坐在办公室查看本季度香烟销售进度情况。突然,一个同事来通知我说到局里小会议室去开个会。我问同事是什么会议,同事说不晓得会议内容,估计是临时动议召开的。
我起身往小会议室赶,进去刚坐下来,只听局长介绍我说:“这是我们配送中心的王主任。”
我立即站起身,逐一环视参会者。这一环视让我大吃一惊,韦绮珊就坐在我局长的身边。
“这是市委办韦主任……”
韦绮珊什么时候调到市委办主任岗位上的呢?我太惊讶了。
原来韦绮珊来我们局,是要求我们积极配合市委办共同做好降低接待香烟档次与总量控制的问题。
一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就香烟降档控量的问题专门上门开会研究,值得吗?像这种事,哪里需要专门开会呢?一个电话就能够解决。
或许这正是领导者们所需要的,好像唯有通过开会的形式才能彰显出一个管理者对管理的精细和对具体工作的认真负责态度。
而让我更关注的却是,她韦绮珊怎么这么快就升任市委办公室主任了?简直是太震惊了,几乎让我无法相信。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就像是背后被人捅了一刀。那一刻,那种积极向上的劲头和愿望在我心里愈发强烈。
七
局里几次提拔副局长,我都没能成功,这让我伤透了脑筋。其实我的工作业绩、履职情况、群众推荐、民主测评这四大项都是经得起推敲的,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被否决了呢?
后来有个好心人对我说了一句“没有什么原因。可能就是缺少一张全日制的大学文凭吧”。
说到文凭又让我想起韦叔叔说过的“早恋没好处”这句话,一想到这句话我就觉得很窝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扪心自问:难道真是我错了?韦叔叔那么说真的是对?我真是有苦说不出。那青葱年代的一次任性而为让我付出如此沉痛而又无法挽回的代价,真应验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句话。
到了现在这种份儿上才想起要去弄一张全日制大学文凭,对我来说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我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平平淡淡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老天注定”吧!难怪经常听到有人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这句话,而我是不是也该认命了呢?这么想想我倒觉得自己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谋划好自己的后半生,这比什么都要实在。一切都是浮云,有个健康的身体才是真,比什么都好!
断了继续向上爬的念想之后,我觉得应该平淡下来了,拼争了这么多年,确实感觉到累了,平平安安的等退休算了。
不晓得怎么回事,第二年我竟然被提拔为烟草专卖局副局长,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我自己也不曾想过。
人啊!真说不清楚。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往往失之交臂。不再企盼了,却挡不住地扑面而来。难道这就是人生?
若是在之前我肯定会欣喜若狂,可现在我没有一点儿惊喜和兴奋。我已经没有兴趣,也没有热情。我能猜想到上级这个时候用我只是给我一种安慰。
我做了一件让全局人没想到的事情。我向局里打了《关于请求免除副局长职务的报告》,我没想到这份报告打上去,全局上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
局长第一时间就到办公室找我,问我怎么回事,什么理由要求免职。”局长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觉得马上到退二线的年龄了,当这个副局长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如实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老实告诉你,还轮不到你想还是不想当。我看你还是识趣点儿。”局长边说边把报告扔给了我。
真是要命,想干的时候不给我干,不想干的时候却硬要我干。倒霉!
后来我听有人说这顶副局长的帽子是韦市长弄给我的,说要不是韦市长帮忙,我就是把老祖宗哭醒了也弄不到副处这个位子。
我没搭理那些背后瞎扯乱说的人。心里却在嘀咕,难道韦市长真会主动帮我?
唉,不说了。我真的不想再提韦绮珊,我真感觉累了。她韦绮珊究竟帮没帮我,对我来说也已经没有意义。为什么局里人要把我和韦绮珊扯到一起呢?
以前我只晓得一门心思争气要面子与韦绮珊较劲比高低,待我当上副局长的时候,韦绮珊履新市长已是第二个年头了,而且干得风生水起,彰显着锐不可当之势。
我承认韦绮珊本事比我大,可我并不服她。我哪怕一百个没她强,但我敢恨敢爱,从不掩饰自己。哪怕我其他方面都一无是处,就凭这一点,也足以说明我做人做事的真实,没有粉饰自己。
突然桌上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我不慌不忙地接听。没想到的事情又来了,话筒传来的是市长韦绮珊的声音:“怎么回事要打免职报告嘛?”我没作声,只是沉默。话筒又传来:“你这一生究竟想要留下多少遗憾?”接着我听到了挂机的声音。
吴国华:安徽铜陵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在《清明》《安徽文学》《阳光》《厦门文學》《金融文坛》《中国金融文学》《黄山晨刊》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十多篇。